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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谭史明将黄毛单独拎出来审讯,以前这种场合,他通常会带上周瑾,可这次却点了小赵。
    谭史明说:“你还不够丢人?”
    周瑾将制服领带拿出来,往脖子里一系,遮住伤痕,试图回转谭史明的心意:“这样成么?”
    谭史明一扬眉,瞪着眼睛反问:“你说呢?”
    周瑾收声,立刻乖乖滚走。
    窗外的夜深如浓墨,重案组内灯火通明。
    周瑾将打包来的饭菜放在微波炉里加热,刚端出来,有同事经过,顺手叉走她餐盒里的一块肉,放在自己的泡面桶里。
    作为回报,他从兜里摸出烟盒,递了一根给周瑾。
    “提提神?”
    周瑾本来要拒绝,但她心头隐隐有不畅快,为蒋诚,为“8·17”,也为审讯赖正天的策略失败。
    她有些不堪重负,快克制不住烟瘾。
    她接过来,正说:“火。”
    突然有人敲门,紧接着就是江寒声稍显得清冷的声线,“周瑾。”
    周瑾借着火点烟,一口气没吸入肺,就呛了出来。
    办公室里的人抬头跟江寒声打招呼:“江教授,这么晚过来?”
    江寒声很礼貌地回应:“我送饭。”
    有暧昧的笑声。周瑾忙忍住咳嗽,迅速回头看向了他。
    江寒声一眼就注意到她手指间夹着的香烟,沉默了一会儿,走过来将手中纸袋放在办公桌上。
    “在吃?”他问。
    一旁的同事识趣地走开。
    江寒声不抽烟,周瑾也不太好意思在他面前抽,便随手掐掉,扔到垃圾篓里。
    “你怎么过来了?”
    江寒声把保温饭盒从纸袋里拿出来,说:“做饭时多做了些,要不要尝尝?”
    “你还会做饭?”周瑾有些意外地笑。
    江寒声点头承认:“会。”
    灯光将他的脸映得有些温柔。无论何时何地,在别人看来,江寒声都有种非常醒目的英俊。
    周瑾咬了下唇,思考自己怎么小时候对江寒声的印象那么浅、那么淡,真是没有道理。
    办公室还有其他人在忙,周瑾不太习惯在别人的注视中与江寒声相处,提议带他去到自己备勤的宿舍。
    江寒声不会拒绝。
    宿舍是两人间,一个床位是留给于丹的,另一个床位属于周瑾。
    江寒声从没有去过她独居的家,这是他第一次进到周瑾的生活区域,尽管这里生活痕迹少得可怜。
    床上简单铺陈,仅仅能睡人而已,谈不上舒适。窗下并排放着两张小小的方桌,于丹放了盆绿植,而周瑾的桌面上放着一个玻璃相框。
    周瑾坐下,将饭盒打开,里头是简单的家常菜,但卖相太好,周瑾又觉得饿了。
    “谢谢。”她也不跟江寒声客气,动起筷子,说,“不过下次别送了,挺麻烦的,我吃什么都行,不挑。”
    “不麻烦。”
    江寒声随口应答,注意力在相框上。他拿起来,低头看着,相框里是一张合照。
    照片里的男人一身笔挺利落的军装,剑眉星目,隐约看得出与周瑾有三分相似,身姿如同一把利剑,磊落端正地立在周瑾身边。
    周瑾搂着他的腰,那时候还很年轻,一头长发,微仰起下巴,笑得干净纯粹,神采飞扬。
    江寒声的手指在她的笑脸上摩挲片刻,听周瑾解释说:“这是我哥。”
    江寒声:“我知道。”
    周川,前特警支队的第一狙击手,在“8·17”一案中殉职。他当时身中两枪,一枪腿部受伤,失去行动能力;一枪打在心脏,空腔杀伤,在后背形成碗大的伤口,当场死亡。
    江寒声指尖微收,半晌没说话。
    事情已经过去五年,周瑾已经不会一听到周川的名字就失魂落魄。
    但她没有继续跟江寒声说起她哥哥,而是稀松平常地转移了话题,“你住在栀子巷的时候,年龄不大吧?记性真好。”
    周瑾吃饭认真,速度很快,吃相并不糟糕,但也称不上斯文。
    江寒声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目光挪到她颈间的领带上,系得格外突兀。
    等她吃完,江寒声将纸袋里装着蔬菜汁的水杯递过去,指了指脖子,问:“怎么回事?”
    周瑾怕他担心,摇摇头,喝了一口蔬菜汁,眉毛皱起来:“好奇怪,这什么味道?”
    他神色严肃:“周瑾,不要转移话题。”
    江寒声对她的态度罕见的冰冷和强硬,周瑾难得有点心虚,说:“真没事。”
    江寒声抿唇不言,抬手一下抽开那条领带。
    她颈间的掐痕看上去更可怕,红青的指痕清晰,可想而知,对方真用上活活将人掐死的力道。
    江寒声眼皮跳了跳,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发声。
    过后,他尽量平静地问:“是谁做得?”
    见瞒不住,周瑾索性说了:“我试着激了激赖三,他发疯。不过真没事,我把他撂了,也去医务室看过,就是一点儿小伤而已。你是做学术的,没怎么见过一线工作,干我们这行,这种小打小闹其实早都习惯了。”
    “我是不是说过,让你先转告谭队?”他质问,“周瑾,以你的立场,很难再做出冷静客观的判断,我希望你能明白。”
    “我不明白。”江寒声的步步紧逼,让周瑾有些莫名,她说,“我承认我是有些冲动,但尝试激怒赖三,诱导他承认犯罪事实,是正常的审讯策略。”
    “你明明知道,这种方法要不惜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他神情有她从未见过的冷峻。
    周瑾有些恼火,说:“是,我知道。可江寒声,这真的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既然是激将法,对于赖三来说,来自女性的羞辱远远比来自男性的效果要好很多。她知道这件事一旦告诉谭史明,他一定不会让她去试,所以才决定自作主张。
    周瑾拧紧眉头,同时用坚定的、毫不妥协退让的目光直视他:“在跟你结婚之前,我就说清楚了,这是我的工作,存在一定的危险性。何况赖三还只是个边缘人物,‘8·17’背后的犯罪团伙更危险,在我决定调查这起案件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
    他厉声喝道:“周瑾!”
    江寒声乌黑的眉眼间凝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狠戾,脸色冷得有些骇人。他的脸就在她不远的面前,她甚至能听到他沉重又急促的呼吸。
    他眼底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担心,浓烈得像火焰一样。周瑾被这火焰燎到了似的,微微愣住了,有些茫然无措。
    看到她的神情,江寒声仿佛一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蓦地站起来,握紧拳头极力忍耐片刻,才勉强恢复镇定。
    “对不起,周瑾。”他语气尽管平淡,但仍能听出僵硬,“我想我需要冷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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