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神断_分节阅读_380
两天后,一场秋雨,山中天气陡然转凉。
一大清早,陈十六来到山庄,直奔眠风居。
眠风居就是穆清彦和闻寂雪居住的院子,江小南和莲心两个在这边当差,平素只在前面的厅堂。陈十六是山庄熟客,下人们没拦,江小南招待茶水,莲心去后面禀报。
穆清彦听说陈十六这么快又来了,略一想,就猜到跟前两天说的事有关。天凉,他披上大氅来到厅里,陈十六迫不及待的站起身。
“穆兄,我收到了一封信。”陈十六将手里的信递给他,说道:“早起齐南风正准备开门,发现门边地上有封信,应该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除了穆兄你看到的纸上内容,还有两张一百两的银票。”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是个委托,二百两是预付酬金,若完成委托,再给予四百两尾款。委托的落款人是“严五”。
想来“严五”是假名,否则也不会用信件来下委托了。
不愿露面的委托人……
信中委托的事,并非什么人命失踪,而是寻人!
陈十六憋不住话,何况让他一大早就跑过来,正是因为这封信,哪怕已经递给穆清彦,嘴里还是控制不住的讲起来:“这件委托可真奇怪,寻的人也奇怪,就给咱们讲个故事,要求把故事里的人找到。穆兄,我觉得是那个一直在神断局大门外徘徊的人!”
信中讲得是一个富商归乡途中被骗财的事情。这种事也常见,因多是用美女来设局,也俗称美人局,后世多称仙人跳。
[富商是严老爷,年近四十,并未娶亲,一门心思只有经商积累财富,对女色极淡,又因常在外行走,听多了有人借用女子行骗的事,更是警惕。
这番准备回乡,从福江府出发,携带着全部身家,随行的还有小厮随从。他们是要走水路,于是租了两条船,严老爷乘坐一只,下人们坐一只。严老爷曾跟船主约定,除了他们,船上不准再带别人,尤其是他的船不可有任何女眷靠近,船主一一答应。
一开始行程很顺利,船行一两天,严老爷突然发现船后有个女子,尽管蓬头垢面,但身姿纤弱、肤如白玉,一身白衣,楚楚动人。严老爷却大怒,叫来船工责问。船工跪地磕头,那女子忙过来哀求。女子说自己与严老爷同乡,本来是万里寻亲,然而亲没寻着,父母双亡,便想回乡。只她一个弱女子,担心路上安危,若搭别人的船,担心有人心怀不轨将她掳卖或谋害,听说严老爷严令船上有女眷,觉得他是正人君子,这才求了船工藏身船后搭乘一行。若严老爷不允她同船,她别无他路,唯有投江一死。见严老爷默不作声,女子当真起身要跳江,船工赶紧拦住。
严老爷的确淡女色,也对美人局十分警惕,可并非铁石心肠。这样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哀求他,若不答应,难道真逼人去死么?眼前可能是骗局,也可能真是走投无路者。
无奈,严老爷只得答应,又嘱咐女子不能进他所在的中舱。]
穆清彦挑了挑眉,跟陈十六说道:“这严老爷答应留人,已入彀中。”
陈十六叹道:“船都离岸一两日了,不带着这女子,对方就要跳江,是个人就不忍心啊。”
穆清彦倒是没说什么将女子安置在后一条船上的话,男女有别,主仆有别,后面那只船都是男仆小厮,住得也拥挤,若要女子过去,本身就多有不便,况且那时女子定会以名节说事,再来一次“宁死不从”。
这伙人是惯骗,又知严老爷警惕,自然要处处“周全”,逼得严老爷不得不踏进局里。
纵然如此,到底是行骗,总归要严老爷上当。若严老爷心意坚定,骗子们就无可奈何。
[这女子自称小玉,算是在严老爷跟前过了明路,安稳下来。自此,每当严老爷用饭,都觉得饭菜格外可口,船工便会说是小玉亲手所做。每当他用的衣袜,干净清爽,船工又会提醒他,这是小玉亲手浆洗。又一日清晨,严老爷早起享用早饭,仆人们却还在酣睡。片刻后,船工捧来一叠酥饼,告诉他,这是小玉上岸给严老爷买来的。时值三月桃花盛开之时,早晚尚有轻寒,尤其江面之上更冷一些,小玉却早早迎着清寒为他购饼。又一日,严老爷于舱中听得噗通落水之声,船工高呼:小玉为严老爷购饼落水啦!等众人顶着寒凉江水将人救起来,严老爷就把小玉安置在自己舱中的船上。那小玉醒后,羞窘不已,立刻返回后舱去了。此后,小玉服侍严老爷依旧这般细心妥帖。
一夜,江上起风,船只摇曳,严老爷舱中灯烛熄灭,忽见小玉持灯而入。小玉披着淡黄衫子,隐露酥胸,帮他将灯烛点亮,随之离去。又一夜,江上下雨,雨水顺着船缝漏进舱内,小玉过来,径自将衣带解了去堵塞漏洞,又为他擦拭沾湿的床榻,衣襟微散,春光在严老爷跟前晃动,令严老爷不由自主握住她的手,动了将她留下的念头。小玉却是抽出手一笑,再次离去。
第二日,严老爷吃到的饭菜更加美味可口,这种鲜鱼竟是从未吃过的。然而一二十时辰后,严老爷开始腹痛、呕吐、腹泻,症状就像泻痢。严老爷顿时病倒,仆人懒怠,竟是靠小玉照料。小玉主动进舱服侍,熬药喂药、服侍盥洗,殷勤妥帖,没几日病就好了大半。
这严老爷半夜醒来,见小玉为照料他就蜷缩在床边,衣衫单薄冻得瑟瑟发抖,又因缺觉,瞌睡连连,自然十分怜爱。劝她去谁,小玉不肯。严老爷便说让她睡在自己脚边床尾处,小玉依从。此后这二人相处,竟是从同夫妇一般,严老爷更是将箱笼钥匙交给她保管。只这严老爷的病情总在反复,几日病愈了,没两日又病了,全赖小玉精心照料。后来严老爷听说两个仆人逃走,紧接着小厮也跑了,他却不深究,还觉得走了也好,那般懒怠,全不如小玉一个。
某日,严老爷想起自登船启程归乡,竟是数月,却依旧在途中。自觉是病情耽搁了行程,又因有小玉作伴,也就没烦恼。当他查看箱笼,发现箱中财物全都没了,忙问小玉。小玉告诉他,仆人逃走时盗走了一千两,小厮逃走时盗走了一千两,又有他生病吃药的花费,付给船工的租金等等。小玉一面说一面忧愁。严老爷正迷恋小玉,也不疑心,甚至没有立刻去追究盗了钱财的仆人,反倒安慰她,只说床下还藏有大头的钱财,让她安心。
一日,小玉说要上岸给他买药,置办些吃食。严老爷从早等到晚,一直不见人回来,他一直反复生病,元气大伤,连走路都艰难,爬出船舱,却是连船工都不见了。他又去查看床铺暗舱底下的钱财,早已空了,强撑着上岸,竟发现走了数月还在一省之地,痛悔不已,立刻报官。
官府来后,什么也没找到,只在后舱发现一只鱼篓,里面尚有半篓子鲜鱼。这鱼是鲐鲅鱼,味道虽鲜,但很多人不懂真正的烹制之法,吃了便中、毒,中、毒的症状正是腹痛、腹泻、呕吐,两三天就会痊愈,再一吃,又复发。]
这伙人十分老道,对于严老爷的心态反应拿捏的十分精准,一步步设套,把人骗得五迷三道,任凭摆布。
委托者严五,正是要委托他们找到小玉。
“这些骗子实在太厉害了,太可怕。”陈十六哪怕是个旁观故事者,依旧觉得这伙骗子骗术精湛。
比如对付严老爷,既有没人怀柔诱惑,又采用手段将人孤立。严老爷那几个仆人,未必是逃走,什么都是小玉说的,若非是被收买,便是被借严老爷之名遣散。这严老爷被小玉哄住,单看行程数月未曾抵达他却不闻不问便知晓厉害。
“这严五会不会是严老爷亲人?”被骗了全部身家财物,身子还被弄得元气大伤,这番打击,严老爷能否挺过来都未可知呢。
穆清彦沉思片刻:“或许只是化名。这信中只说登船地是福江府,并没说严老爷家乡何处,应该是有心隐藏,那姓氏也应该是假的。这伙骗子行骗娴熟,应该对福江府一带十分熟稔,若要追查,也要去那里。”
陈十六又道:“这信里也没提是多久前的事。”
“这些人肯定行骗不止一起,也许‘严老爷’的事是对方给的线索,去了福江府肯定打听的出来。那么,船工、小玉等人都不会用真名,每次行骗都有化名,甚至在江上行骗一起,他们一两年内都未必在江上露面,时日久了再转回来,谁又认得他们?”若非如此,这等大骗肯定是官府缉捕的重点。
陈十六笑问:“穆兄可感兴趣?能花六百两银子来寻人,若是曾经的受骗者,肯定也是个受骗大案。”
穆清彦想着闻寂雪归期不定,自己也闲着无趣,这案子有些意思,便点头:“你要不介意我抢生意,我就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