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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金戈_第194章

      那氤氲一定不是泪水,泪水是为悔恨和不甘而流,可他的心中只有绝望,犹如无风的死水,燃尽的烟灰。
    他透过迷雾,怔怔地望着对面的人。
    那人的视线比刀刃更冷,更无情。
    “每次看到你道貌岸然的样子,我就恨得钻心彻骨,你既然是我的兄弟,就该与我尝尝一样的滋味。”
    南晏七的语调因为兴奋而发抖,再一次提刀,刺向他的肩膀。
    刀尖撞上石壁,发出一声脆响。而他已闪身避开刀行的轨迹,转而挪到南晏七的身旁。
    南晏七瞪大了眼睛,断然想不到从那伤痕累累的躯壳中,还能够掘出多余的力气。
    卢正秋被血染红的五指扣住了他的手腕,施以一招快手擒拿,将刀柄巧妙地夺入自己的手心。
    南晏七还在发愣,而长刀已吻上他的脖颈。
    他实在不明白,一个人浑身是血,抖得像是筛子,为何还能够把刀拿得这么稳。
    但他心底其实是明白的,在视野角落的冷光之中,他恍惚地忆起从前的旧事,卢正秋与他一同习武,没有一次输给过他。
    原来,第一个拿起长刀,第一个遍体鳞伤,第一个挥刀索命,第一个冤魂缠身的,始终不是他,而是对方。
    他用嘶哑的声音道:“我已经被你害成如今这般模样,你还要再害我一次吗?”
    卢正秋的刀有片刻的犹豫。
    刀刃那么近,再细微的动作也逃不过南晏七的眼睛,他发觉虽然长刀已近在咫尺,却迟迟不能够夺去他的性命。
    他轻轻勾起嘴角,沉声道:“你别杀我,我就告诉你五溪的秘密。”
    第154章 死生契阔(三)
    卢正秋脸色一沉。
    他的犹豫没有逃过南晏七的眼睛,后者赶在他做出决定之前,便率先开口道:“这九年里,你错过了太多消息,夏先生命我们袭击五溪,是为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
    卢正秋沉默了片刻,问道:“是什么?”
    南晏七的嘴角浮起一抹窃笑,道:“是息壤,先神留下来的宝贝,你一定听过它的名字。”
    卢正秋面露惊色,又问:“你们为何要寻找息壤?”
    南晏七道:“世间万物终将腐朽,唯有息壤是例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抔黄土便抵得上千军万马,要想把天下从姒氏手里夺回来,便需要这样的东西。”
    卢正秋一怔,又问:“既然你们已经得手,为何还要对五溪人穷追不舍?”
    南晏七道:“可惜的是我们还没有得手。”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有人已捷足先登。”
    卢正秋一直盯着他,听至此处,终于难掩惊愕,手微微一颤。在这片刻的疏忽间,南晏七突然策动身形,枉顾刀刃的威胁,肩膀径直向他撞来。
    双方早已豁出性命,在千钧一发之际,卢正秋终究还是慢了半步。
    在他调转刀锋之前,胸口便被结结实实地撞上。受伤的身体不堪重负,踉跄后退,南晏七一声冷笑,趁势提步上前,猛推他的肩膀。
    他仰面倒下去,半个身子陷进冰冷的水流,后脑重重地砸在石头上,而脱手的刀已回到对方手中。
    撞击带来的钝痛尚未平息,便觉眼前一昏,南晏七抬起脚,毫不留情地踩压他的胸口。
    骤来的剧痛使他几乎昏迷,嗓子一热,浓郁的血腥味便泛上喉咙,涌遍唇齿,最终顺着嘴角淌出。
    血色发黑,是他内伤未愈的结果。
    方才他早已身受重创,只不过凭借意志力生生撑了半刻,而现在,他残余的气力终于消耗得一干二净,好似灯油燃尽,蜡炬化灰。
    大势已去。
    他凌乱的头发散落阴湿的水中,沾满淤泥,狼狈不堪。
    而南晏七半跪他的身上,用膝盖压迫着他,使他陷得更深。
    “我亲爱的兄弟,知道你为什么杀不了我吗?”
    长刀慢慢抬起,像一轮残月悬在头顶。
    “因为你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想得太多,而做得太少。”
    南晏七的话毫不留情地撞进他的耳朵,紧跟着刀锋的呼啸。
    残月坠落,刀刃的影子在眼底急速放大,刀上的银光使他感到难以遏制的灼痛。
    他终于沉沉地阖上眼睛,在一片黑暗中哀叹,大约自己是真的变弱了,有了牵挂,有了妄念,有了痴缠。他明明诞于泥沼,却想要与熹光比肩。这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他的命数扛不起这般重量,所以,他的刀变慢了。
    夕阳将沉。
    而他也将葬身此地,尊严尽失,一事无成。
    寒气迫近颈侧。
    他的嘴唇颤了颤,终于放任自己丢盔卸甲,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唤出那个深埋心底的姓名:
    “冬青……”
    仅仅是道出这两个字眼,便使他如释重负,须臾近乎永久,而他眼中的氤氲终于凝结成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