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过了大概五分钟，里奥还是回答了。
    “我还活着，但我已经死了。”
    他看着克里斯蒂亚诺，眼中灰败没有一丝光彩，就好像他已经到了职业生涯暮年却于国家队一无所获。
    ——克里斯蒂亚诺还记得2014年世界杯决赛。
    他没有看那场事先被炒作为新王梅西君临天下的比赛，他不想看自己毕生最大的竞争者封王，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样的场景，所以他选择卷了被子就睡，不让自己去想这些东西。
    直到听说门德斯因为投注阿根廷夺冠而损失了一万美元，克里斯蒂亚诺才知道梅西居然没赢——他随口问门德斯为什么押阿根廷，门德斯的回答倒是很值得借鉴：他赢了虽然封王，但我好歹赚点钱，他输了虽然我赔钱，但是好歹知道他还是个假凤虚凰。
    克里斯蒂亚诺当时只是觉得门德斯套路深，但是直到他在那场比赛之后第一次见到梅西的时候他才突然觉得门德斯冷酷。
    那天是梅西自从认识他以来第一次没有跟他打招呼，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
    克里斯蒂亚诺本来不打算过去讨没趣，但是看着冷着脸看了他一眼之后就侧过身对着他，去跟迪马利亚问候的梅西，却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决心，直接走过去挤开了迪马利亚，对梅西说：你没看见我吗？
    迪马利亚当时都懵逼了，看克里斯蒂亚诺的表情还以为是梅西趁他们都不知道的时候偷了克里斯蒂亚诺的儿子。
    然而梅西即使如此都没搭理克里斯蒂亚诺，只是对迪马利亚点点头，我先走了。
    克里斯蒂亚诺一把抓住了梅西。
    迪马利亚赶紧过去要给自己的国家队队友解围，但是他万万没想到梅西居然直接打掉了克里斯蒂亚诺的手推开了他，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谁都没见过那么暴躁的梅西。
    我还活着，但我已经死了。我不需要再看见你，因为梅西已经不存在了。当年的梅西没有说，他直接这么做了。
    ——克里斯蒂亚诺沉浸在回忆里，但是很快就被对此一无所知的梅西打断了。
    “你呢？”他这样问克里斯蒂亚诺，“如果没有世界杯，你会怎么样？”
    克里斯蒂亚诺沉默了一会儿，但也仅仅是一会儿。
    “我很遗憾，我终生渴望，但我仍然为我的一切感到骄傲——有些东西的确不会因为我那样痛苦的追求，就会来到我身边的。这世上总有一些东西是你可以追求但又不可以强求的。我能为葡萄牙得来的东西都已经得到，我剩下的每一天只要对得起良心就够了。”
    “但世界杯就是我对阿根廷的良心。”里奥说。
    第147章
    阿根廷最终停留在了四分之一决赛， 没能再前进一步。
    里奥为他们在点球大战中输给德国而悲伤， 但是他毕竟年轻， 他对于一次失利暂时还可以保持平静——他和2014年的梅西不一样， 他现在才十八岁， 他有最起码一个十年的时间来弥补今天的遗憾。
    但马拉多纳不一样，马拉多纳对阿根廷的认识始终停留在保底半决赛的世界里， 对于这次失利他非常不满意——他最直接的表达方式就是拍拍屁股扭头就走，拒绝跟任何想要和他聊聊的人说话。
    他回了酒店带着不满意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宿没睡着，早上起来一肚子的火， 打算吃个早饭立刻就回阿根廷， 不再看这帮小兔崽子哪怕一眼，但是就在他准备让人帮他订机票的时候， 身边人的谈话内容却让他改变了主意。
    “弗格森爵士来了。”一个年轻人有点兴奋的对自己对面的中年人说，“新闻说他要观看今天下午葡萄牙对英格兰的比赛。”
    “我以为你不看英超。”中年人似乎觉得奇怪。
    “原本不看，但是为了曼联的罗纳尔多我还是改变了主意。”年轻人说，“弗格森的确不错——不过他今天大概非常为难吧，毕竟一边是他的宝贝克里斯蒂亚诺，一边是他的半个祖国英格兰。”
    “苏格兰又来不了世界杯， 我猜英格兰就算是他的祖国了。”中年人随口来了个玩笑， “他大概还是支持英格兰。何况英格兰还有鲁尼， 那也是他的宝贝。”
    马拉多纳当然知道曼联的罗纳尔多， 他虽然没看过这个年轻人的比赛，但罗纳尔多在欧洲杯决赛里的出众表现他还是有所耳闻，所以当这个名字被提及的时候， 他有那么一点兴趣继续听下去。
    “然而英格兰还是没戏，我们有克里斯蒂亚诺。”年轻人说，“我对今晚的比赛唯一的指望就是克里斯蒂亚诺不要因为爵士在场就脚下留情。”
    为了俱乐部的一点情分就放弃国家所赋予的希望和责任？那还算是个人吗？如果真的是个好球员，怎么可能会给自己的球迷这种错觉？
    马拉多纳作为一个幽默感为零的人，为这个年轻人这种无聊的担忧嗤之以鼻，顺便看了一眼那个年轻人——年轻人听到了这声非常突兀的冷哼，不满的扭过头去看，却意外的发现这个人居然是马拉多纳。
    他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哦，哦，我的上帝，我看到了谁？您是马拉多纳吗？”年轻人惊讶的问。
    马拉多纳点点头，“你的担忧毫无意义，任何一个可以被称之为人的人都不会因为所谓的俱乐部的联系而在国家队层面的比赛上放水——那是叛国。不过你说的对，葡萄牙有菲戈和德科，英格兰的确希望不大。”——这倒不是客气，马拉多纳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他的字典里可没有客套和社交规范这两个词。
    年轻人为自己的国家在足球这项事业上得到马拉多纳的认可而无比激动，他甚至为此无视了对方的前半段话，“当然！是的！但是他们两个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们有克里斯蒂亚诺——您知道他吗？他是欧洲杯决赛最佳球员。”
    “我听说过他，不过年轻球员刚出道的时候大出风头，日后却沦为平庸的大有人在——归根结底是因为刚出道的时候没有人了解他们的风格，也没有人重视他们。尤其是当你的球队里有菲戈和德科这些人的时候。”马拉多纳认为自己非常客观——说老实话，他对阿根廷自己的年轻人也没见有多吹捧。何况他刚才还听到了年轻人那样的忧虑，对这个球员恐怕一下子也没什么好感。
    “不！先生，您完全不了解克里斯蒂亚诺！您不该这样贬低他！”年轻人抬高了声音，但随即当他意识到餐厅里其他吃早餐的人都向他投来不满的目光的时候，他就又红着脸放低了声音，“他是最好的，我没有看到同龄人中有谁比他还要出色！”
    “当然有。”马拉多纳天生犟种，当年发起脾气来连国际足联都是说怼就怼毫不嘴软，何况一个第一次见面、素不相识的普通年轻人？
    “阿根廷的梅西，他是我所见的最出色的孩子。”马拉多纳为自己家的年轻人正名——但就连他自己都很难说清楚，这到底是因为梅西本人还是因为梅西是阿根廷人，“你该看看阿根廷小组赛第二场他替补上场的表现。”
    换做是别人的话，听到足球历史上的传奇人物这样斩钉截铁的话恐怕也就不敢多说什么了。但是偏偏那年轻人也倔，就算是马拉多纳亲口所说也仍然不服气，“我当然看过那场比赛，但是恕我直言，先生，就算有那样相当不错的过人表演，但是他比我们的克里斯蒂亚诺还差得远啦。您应该看看我们的克里斯蒂亚诺在为葡萄牙摘得金冠的那场比赛，那样强悍的表现和意志力才足以诠释足球和男人的意义，我毫不怀疑，那支葡萄牙队里没有任何人比他对国家的荣誉更渴望、更重视——真可惜您不是葡萄牙人，否则我会说克里斯蒂亚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您的衣钵继承者。但您不是，所以您失去了一个最好的继承者。”
    马拉多纳被逗笑了。
    他从来不是唯唯诺诺的人，所以也最讨厌这种人。这个年轻人如果因为他说了梅西最好就放弃自己的论调，他也许再不会看他一眼，但对方偏偏还是固执己见，这就让马拉多纳觉得有意思多了。
    他甚至因此没有计较年轻人那句可惜您不是葡萄牙人，他甚至连和上下文，认为对方认可自己对阿根廷的忠诚和敬爱。
    “孩子，如果他真是你说的那样的好年轻人，那么我猜你永远不该提他是谁的衣钵继承者这样的话。”马拉多纳前所未有的和颜悦色起来，“一个真正的男人不屑于成为任何人的继承者，他们天生就是开创者。他们不效仿任何人，他们用自己的人生定义伟大。”
    年轻人大概没想到怼天怼地的马拉多纳能这么和蔼可亲——尽管即使是他刚才的那一句话也没有很符合世人所谓的和蔼可亲，但毕竟，你对马拉多纳总要降低一点标准。
    所以年轻人愣了一下，似乎为自己刚才的情绪激动感到不太好意思。
    “也许您是对的。”年轻人脸红了一下，“如果您有时间可以看看我们的克里斯蒂亚诺的表现，您会知道的，他的确是最好的那个——不但是在同龄人里，就算是跟他的前辈们相比也绝不逊色。”
    “我可不这么认为，现在年轻一代的球员越来越不像我们当年了，他们总是年纪不小了，却还跟个孩子一样不能承担责任——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责任。”马拉多纳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