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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距 离下午干活还有些时候,庄乐姐弟想看宋殊夺魁的花灯,唐景玉便带他们去了自己闺房。得知唐景玉住在鹤竹堂后院,庄乐扑哧笑了,偷偷跟唐景玉道:“玉姐姐, 二叔对你真好,竟然让你住未来二婶的地方。还有那盏花灯,我大姐知道二叔把花灯送给你了,气得把她最喜欢的那套定窑茶具都摔了呢。”
    庄宁啊……
    想到那声二叔,唐景玉莫名一阵幸灾乐祸,气也白气,那花灯是她先看上的!
    心情好,唐景玉把宝塔灯点亮了,三人躲在阴暗的地方看,嘀嘀咕咕的,亲密如同一母同胞。跟唐景玉不同,庄乐姐弟俩看完花灯就满足了,对那些巧夺天工的竹雕并没什么兴趣,所以三人很快转移阵地,去了伙计们做工的地方。
    杨昌朱寿已经开始干活了,唐景玉介绍庄家姐弟给他们认识。
    两个半大孩子,杨昌打过招呼继续专心做事,朱寿跟他差不多,只是庄让见他好说话就坐在旁边缠着朱寿教他,朱寿不太会拒绝人,就让庄让坐在他的位子上,他把着男娃两只小手一寸寸挪动篾刀。
    小孩子贪玩,庄让一开始还满足这样,渐渐地就想自己弄,“朱大哥你放手,我都学会了。”
    “不行,要么让朱大哥教你,要么就过来老老实实看着。”没等朱寿说话,庄乐先冷声拒绝了,一双杏眼圆瞪,瞪得庄让没了气势,她才跟朱寿赔罪:“三郎顽皮,给朱大哥添麻烦了。”
    朱寿摇摇头,看向唐景玉:“你今天还练吗?”
    “练啊,说好了一天弄三根竹节的。”唐景玉挺胸抬头道。宋殊不信她能坚持下去,连杨昌朱寿也总是怀疑她吃不了苦,那她更要证明给他们看。
    朱寿笑了,“那你小心点。”
    唐景玉回他一笑,瞅瞅院子门口,替朱寿解忧:“三郎你去看老师傅们做灯吧,这边不好玩。”她看出来了,朱寿一心想干活呢,只是不懂如何拒绝而已。
    不能自己分竹篾,庄让确实玩够了,拍拍屁股站了起来,熟门熟路往制灯房那边去了。
    庄乐没有跟着,端把小板凳坐在一旁,看唐景玉他们干活,敬佩道:“玉姐姐你真能干。”
    唐景玉有自知之明,尴尬道:“快别夸我了,你看朱寿动作多快,我分一根他能分三根。”她练得晚,力气也小,再加上心中忌惮上次受伤之事,破篾时小心翼翼的,不敢轻易放快速度。
    庄乐便将目光投向了朱寿。
    干 这种粗活,朱寿换了身跟伙计们一样的粗布衣裳,但他向来喜欢干净,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仰头检查竹篾时凤眼微微眯起,低头时长长的眼睫垂下,心无旁骛,专注 认真。或许是人生的好看,庄乐忍不住看呆了,她见过宋殊做灯笼的,总觉得朱寿举手投足像极了二叔,都特别好看,只是朱寿显然又比二叔更平易近人。
    “朱大哥你怎么了?”朱寿突然皱眉看手指,庄乐不由一阵担心。
    “又扎刺了。”朱寿很是无奈地道,放下收拾了一半的竹节跟篾刀,试着把刺拔.出来。
    唐景玉听到动静扭头看他:“自己能弄出来吗?”
    朱寿过了会儿才闷闷道:“大的弄出来了,还有根小的,捏不到。”
    “我帮朱大哥拔刺吧,我指甲长。”短暂迟疑,庄乐小步走到他跟前,脸有点红。
    朱寿没看她,绕过她走到唐景玉身边,蹲下去把手伸到唐景玉面前:“唐五你帮我。”
    庄乐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复自然,重新坐到小板凳上,担忧地旁观。
    唐 景玉听王叔说过,朱寿很念旧,信任一个人后,那么无论他出了什么事都会先找那个人,后来相处唐景玉发现朱寿确实如此,比如当初大家一起吃饭时,朱寿嘴里扎 鱼刺了,他会先求她帮忙,宋殊让杨昌帮他他还委屈呢,因此现在朱寿无视庄乐的好意来寻她,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只是她想到了宋殊,那人向来反对她跟朱寿有身体碰触的。
    “唐五,你快点帮我啊。”她在那儿犹豫,朱寿困惑了,小声提醒她。
    对上他澄澈信赖的凤眼,唐景玉怎么也没法拒绝,反正宋殊不在,不让他知道就好了。
    放下手里的东西,唐景玉低头帮朱寿找刺。
    “好了,你小心点,再扎刺我不管你了。”松开手,唐景玉好心警告道。
    “嗯。”朱寿开心应下,起身走开。
    唐景玉笑着看他,等朱寿回到座位上,她移开视线时才震惊发现院门口那边多了一道颀长身影。
    隔了那么远,男人眼里的冷却毫不受影响,看得她心尖儿发颤,除了害怕,又多了点旁的什么。
    ☆、第36章
    宋殊过来后什么都没说,看看几人做活分别提点几句,对庄乐道:“走吧,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他看起来跟往常无异,但庄乐就是觉得现在的二叔很不高兴,因此也不敢撒娇求宋殊让她多待会儿,乖乖跟着他走了。
    唐景玉悄悄目送宋殊,一直到走出院门口,宋殊都没有看她一眼。
    是生气到不愿再理睬她的地步了吗?
    不知为何,这样冷漠的宋殊,比皱眉训她的宋殊更让她胆寒。
    唐景玉并不后悔帮了朱寿,只是她怕宋殊真的再也不理她了,接下来没敢再分神,收拾好三根竹节就赶紧回了后院,躲在屋里寻思如何道歉。
    然宋殊没给她道歉的机会,他晚饭是在外面用的,知夏没在鹤竹堂找到人,去前面找钱进,钱进不在只好找钱伯,这才得知宋殊领着钱进去赴宴了。唐景玉听知夏说完,有点失落,但也只能等明天再开口。
    第二天早上,唐景玉起来得比平时早一些,听说宋殊过来了,她莫名松了口气,虽然昨晚宋殊不是无故没来后院,她还是隐隐担心宋殊不愿跟她一起用饭了。
    收拾收拾,唐景玉飞快去了堂屋。
    宋殊正在用茶。
    唐景玉瞄他两眼,看不出喜怒,惴惴在他下首坐下,等丫鬟们离开后低头道:“掌柜,昨天是我不好,朱寿求我帮忙,我一时担心,忘了你的嘱咐,以后绝不再会了。”
    宋殊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稍纵即逝。
    “那是你的事,你喜欢如何便如何,不用跟我道歉。吃饭吧。”
    冷声说完,他自顾用起饭来。
    唐景玉脸上火辣辣的。
    如果不是他一直都管她,她何必为这种并不算什么错的事情赔罪?现在她说了,他居然说与他无关。
    胸口翻涌着陌生的感觉,有点委屈有点生气还有点发酸,唐景玉盯着面前的粥碗,很快又平复了。
    生什么气啊,她该高兴才是,宋殊这样说最好,以后她想做什么,也没人管她了。
    默 默吃完早饭,唐景玉带上画笔画纸去了灯房,宋殊指点杨昌的时候,她没再看宋殊,画完画后无聊地四处打量,看到朱寿身上的粗布衣裳,突然想起一事,小声唤 他:“对了朱寿,上次不是说要把你那些不能穿的好衣裳卖了吗?一会儿下课咱们就去成衣铺子看看吧,顺道就在外面用饭了。”
    她不提朱寿也忘了那事,闻言点点头:“好啊。”约定好了,他回头继续作画。
    唐景玉仰着脖子扫了一眼前面。
    宋殊正在低声说话,仿佛并没听到她跟朱寿的低语。
    唐景玉先是一阵憋闷,跟着又赌气地敲敲脑袋,她跟宋殊示什么威啊,本来就是她自己的事情。
    散了课,唐景玉让朱寿回房拿东西,她去后院换身衣裳,到了约定的地方,只见朱寿双手空空站在那儿。
    “衣裳呢?”唐景玉困惑地问。
    朱寿挺高兴的,“刚刚钱进看见我了,知道咱们要卖衣裳,他说他正好要出门一趟愿意顺路帮我,我就把包裹给他了。对了,刘师傅叫我有事,那我先走了啊,你也回去吧。”说完不等唐景玉有所表示,他就快步跑了,生怕让刘师傅等。
    唐景玉咬唇,呆呆地站了会儿,猛地转身,狠狠瞪着鹤竹堂的方向。
    这事要不是宋殊做的,她就不姓唐!
    越想越气,唐景玉看看身上的男装,依然朝外面走去。宋殊不乐意她做的事情多了,现在她就去外面逛,看宋殊又能如何。
    “姑娘,姑娘你去哪啊。”还没走几步,知夏品冬火急火燎追了出来,“姑娘,老夫人说了不许你单独出门,姑娘怎么骗我们说要跟公子一起出去呢?万一姑娘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我们该怎么跟老夫人交代啊!”
    唐景玉真是要吐血了!
    撇开两个丫鬟,唐景玉直奔鹤竹堂而去,书房灯房都没找到人,她就去宋殊房间找,堂屋里没有,唐景玉一甩帘子进了东侧间,就见宋殊站在窗前持笔写字呢,优哉游哉没事人一样。
    “你不是说我的事情与你无关吗?那你为何还要管我!”唐景玉气坏了,胆子也大了,一把将铺在桌子上的宣纸扯了过来。
    宋殊皱眉,侧头看她:“我何时管你了?”
    “我跟朱寿要去卖衣裳,你让钱进多管什么闲事?还有那个刘师傅,你敢说不是你让他喊走朱寿的?甚至是知夏品冬,难道不是你通知她们我要出门的?”唐景玉连珠炮般说了出来。
    宋殊看她两眼,心平气和地重新铺了一张纸,“钱进愿意帮朱寿,刘师傅有事喊朱寿,你可以问问他们是不是我吩咐的,是的话再来质问我也不迟。至于那两个丫鬟,伺候你是她们份内事,你在灯铺的事我不会管,若出门这种大事我也不管,出了事我无法跟师母交待。”
    “你……”
    “姑娘,姑娘在里面吗?外面有个小女娃要找你。”
    唐景玉正气得不知该说什么时,品冬的声音传了进来。她愣住,小女娃找她?
    恨恨瞪了宋殊一眼,唐景玉纳闷地往外走,“人在哪儿呢?”
    品冬不敢在宋殊屋门口站着,往旁边走了几步才小声道:“在鹤竹堂外面呢,七八岁的样子,穿着普通,像是谁家的孩子。她就说找你,其他的什么都不肯说,知夏正在外面吊她话,我先来通知姑娘。”
    “把人带过来。”宋殊突然跨出门口,面无表情地道。
    他素有威严,两个丫鬟又刚刚被他不轻不重训了一顿,品冬立即就去传人了,都没想到唐景玉才是她真正的主子。
    唐景玉目瞪口呆,本能地想跟宋殊分辩,准备转身时却想到自己说不过他,索性抬脚。
    宋殊却扯住她手腕,“除了灯铺的伙计,你在嘉定根本没有熟人,此事有蹊跷,我必须管。”
    “不用你管!”唐景玉一把拍在他手上,“啪”的一声响,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突兀,以至于唐景玉自己都吓了一跳,暂且忘了她被震得发疼的手。
    宋殊盯着她含了泪的眼睛,抿抿唇,没有松手,垂眸道:“别闹了,她们很快就回来了。”
    声音很平静,心却虚了,他不知道她会气到落泪。
    跟她的眼泪相比,他那些不快都没有关系了。
    唐景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掉金疙瘩了,而且还被宋殊看见了,她觉得很丢人很没出息。不想说话,她试着挣开他手,没有成功,唐景玉试了第二次,这次宋殊松开了,但知夏品冬也领着那个女娃子进来了。
    唐景玉深深呼吸,努力平复下来,她也不愿让两个丫鬟看见她的失态。
    人到了跟前,宋殊再次抢先开口:“你们两个去院门口站着。”
    品冬知夏飞快退了过去。
    唐景玉看看眼前很是寻常的小丫头,好奇问她:“你找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有这么桩稀奇事,她暂且也懒得与宋殊计较。
    小丫头穿了身半旧的红衣裳,打量唐景玉两眼,仰头问:“你是唐五吗?”
    唐景玉点点头。
    小 丫头走进来后一直怯怯的,现在放松了许多。看看宋殊,男人眼神太冷,小丫头没敢让他走开,将唐景玉叫到一旁,示意她低下头,然后她凑到唐景玉耳边小声道: “有个乞丐爷爷让我来找你,他说他是你的爷爷,让你今晚晚饭时分去城西破庙找他,你自己去。你不去,他就把你小时候做的错事告诉别人。”
    说完退后两步,瞅瞅院子,然后跑了。
    唐景玉没有拦她,因为她知道这个小丫头只是李老头派来传话的。
    李老头,在她都快要忘了他的时候,竟然又冒了出来。都知道她现在叫唐五了,小丫头发现她是女的也没有吃惊,显然李老头对她的近况很是清楚。老东西怎么知道的?莫非她跟钱进宋殊或是外祖母出门时被他瞧见了?
    事实摆在眼前,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应对。
    “我陪你去。”宋殊对唐景玉的事都很清楚,隐约几句话头入耳,已足够他猜到整件事情。走到唐景玉身前,宋殊低头看她:“那人心肠歹毒,你必须去,否则他会传出流言诋毁你。但此事关系到你的清誉,让太多人知道不好,咱们不能兴师动众去抓人,只能自己出面解决。”
    “不劳掌柜,我求钱大哥帮我。”唐景玉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