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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

      “曾教头一向可好啊?”祖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都好,都好。祖爷东山再起啦?”曾敬武笑着说。
    “鬼子走了,天下太平了,上百号兄弟要吃饭啊。呵呵。对了,曾教头不是在陕北吗,怎么回上海了?”
    曾敬武看了看门外,又听了听动静:“祖爷有所不知,我两年前就潜回上海了,这里有我们的地下组织,中央觉得我对上海熟悉,就派我回来了!”
    “地下党?”祖爷悄悄地问。
    “嗯,”曾敬武点点头,“否则,我们怎么会得到鬼子这么多情报啊?”
    “哦,”祖爷点点头,“如今鬼子投降了,曾教头要回去了?”
    曾敬武看了看祖爷,说:“祖爷真认为天下太平了?”
    “还会怎样?”祖爷不解。
    “又要打仗了!”曾敬武说。
    “打仗?跟谁?”
    “国共两党。”曾敬武回答。
    “国共打仗?前不久不是在重庆谈判了吗,报纸上还发布了《双十协定》,说国共两党达成一致协议,和平建国了!”祖爷大惊。
    “屁!老蒋根本没有谈判的诚意!只不过是为发动内战拖延时间、整顿军备!”曾敬武愤愤地说。
    “什么?那重庆谈判?”祖爷问。
    “日本投降后,老蒋电告全国,不让共产党接管日占区的地盘,也不让收缴战略物资,这是什么意思?敌后的战场可是我们共产党开辟的,为了开辟这些根据地,我们死了这么多人!仅1942年鬼子一次扫荡,我们就损失了上万人!一寸土地一寸血,如今鬼子退了,我战友的英魂还在,不收回这些地盘,怎么向死去的战友交代?怎么向当地的老百姓交代?老蒋一边急于篡夺抗日胜利果实,一边告诉我们不要动,这不是让我们坐以待毙吗?为了剿灭我们做足准备,他故意设了一个重庆谈判的圈套,他认为毛主席和周副主席不敢去重庆,结果两位主席都去了,这让老蒋措手不及,所以重庆谈判都是按照我们提出的条款进行的,因为老蒋根本就没诚意,所以也没准备什么方案,就这样双方谈了起来。与此同时,老蒋暗中调兵,围剿我们的根据地,结果都被我们打了回去!”说到这儿,曾敬武停了下来,“你知道这次谈判,蒋介石大委员长怎么评价毛主席吗?”
    “两大人物会面,必然有趣事。如何评价?”祖爷也来了兴趣。
    “蒋介石说毛主席是个很有定力的人!”
    “为什么?”
    “因为国民党幕僚都知道毛主席嗜烟如命,无论开会还是批阅文件,总是手中夹一支烟,烟雾缭绕,这已是多年的习惯了。结果重庆谈判时,老蒋和主席会面,毛主席竟然一支烟都没抽,因为主席知道蒋委员长不喜欢烟味。”
    祖爷听后,连连称赞。
    忽而,曾敬武又布满愁容:“大战又要开始了……”
    “老蒋真要打?”祖爷问。
    “没办法。我们想和平,委员长不给。毛主席说了,蒋介石要打,我们奉陪到底!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次不是打日本人了,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祖爷听后,满心惆怅:“是啊,中国人打中国人。”
    “还有……”曾敬武说。
    “还有什么?”
    “情报显示,蒋介石要挖毛主席的祖坟!这等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出来了!老蒋认为主席祖坟的风水太旺,乃真龙天子之象,必须挖了,才能打败主席!”曾敬武说。
    “那……你们那位毛主席怎么说的?”祖爷想起了自己的祖坟被挖的事。
    “呵呵!毛主席笑着说:‘蒋介石要挖我祖坟,这是失民心的事嘛,失民心者失天下!’”
    祖爷听后,暗自佩服:不愧是共产党的领袖,这等气魄,这等豪迈,不赢才怪呢!
    祖爷忽然想起了什么:“曾教头此次造访,就是要告诉我要打仗了?”
    曾敬武点点头:“前几日,我出来办事,忽然看到祖爷的堂口开张了,这么多年没联系了,我还以为是别人冒牌的呢,观察了几日,发现果真是祖爷回来了!报纸上还说祖爷在广西协助白崇禧布局昆仑关,守住中国龙脉,祖爷的声势好大啊!”
    祖爷摇摇头:“唉!曾教头有所不知,好多事都是巧合,你我都想不到。我们这种踏入江湖的人,人生已经不由自己做主了,这十年来,九死一生,我认为再也回不到上海,再也看不到曾教头了!老天还真开眼,让我活着回来了。”
    “呵呵,用你们算命的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祖爷‘吉人自有天相’。”
    “呵呵,哪里哪里,九死一生,九死一生。”
    “祖爷,如今时局就是这样,国共开战在即,十年前,我力邀祖爷和我一起去陕北,祖爷不应,如今列强已经不在了,只有国共两大势力,祖爷想好去处了吗?”曾敬武终于说出了最想说的。
    祖爷心下一惊,不知该作何回答,良久才说:“我……草莽之人,党不党、政不政的,我也没资格参与……”
    “祖爷差矣!这么多年,祖爷是杀了很多人,也骗了很多人,但都是该杀该骗的,就像九爷搞暗杀,他问心无愧。入党也没有那么难,当初鬼子扫荡,最艰难的时刻,我一个远房表弟要求入党时,组织上就问了他两个问题——爱国吗?爱!怕死吗?不怕!好,通过了!就这么简单!”
    祖爷依旧不说话。良久,推开门,一声长叹:“曾教头请看,上百号兄弟,如狼似虎,参差不齐,我若一走了之,他们怎么办?”
    曾敬武看了许久,想了许久,也没有答案。
    最后,曾敬武说:“祖爷也有祖爷的难处,我之所以登门说明此事,也是……也是……也是怕……”
    祖爷瞬间明白了:“曾教头是怕将来我们兄弟二人在国共对战的大环境下成为仇人?”
    曾敬武点点头:“我不想我们兄弟关系变成敌我矛盾……”
    祖爷也狠狠地点了点头,站起来背着手踱步思考,而后坚定地说:“曾教头请放心,我保证我和我的兄弟这一辈子都不会加入任何党派!这个堂口自有它终结的气数,他日,不管国共谁赢得天下,只要我活着,我都不会让这个堂口干伤天害理的事!”
    曾敬武抬起头,握着祖爷的手:“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此时,六坝头惊慌地跑进来:“祖爷!祖爷!”刚进屋,就看到了曾敬武,愣了一下:“曾叔叔!”
    曾敬武冲过去,和六坝头抱在一起:“小六子!”昔日“斧头帮”的弟兄今日又碰到了一起。
    六坝头的眼泪流了下来,忽然猛地一甩头:“门外来了一批国民党士兵,说是抓共匪!”
    祖爷和曾敬武大惊失色。
    “曾教头先进里屋躲一下,我出去看看!”祖爷大踏步往外走,忽而又转了回来,对小六子说,“通知二坝头,给曾教头针刺!”
    “针刺?”曾教头不解。
    祖爷没有回答,走了出去。
    “哟——祖爷?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啊!”祖爷循声而望,看出来了,是当日在湖南围剿洪老虎时那个要强奸朱瑾的国民党士兵。
    “呵呵,是啊。一别数年,还不知长官尊姓大名?”祖爷抱拳。
    “别介啊,这不折杀小的吗,您这么大名气,可别叫我长官,小的姓蔡,名学忠,您叫我小蔡就行啦。”那小子阴阳怪气地说。
    “噢……蔡爷!”祖爷笑着说。
    “别!别!这话要传到戴局长耳朵去,不得军法处置吗?”蔡学忠依然不忘当日祖爷阻止他强奸之仇。
    “蔡爷说笑了……”
    “废话少说!”蔡学忠打断了祖爷,“蔡某现任上海警察局第一大队长,现在例行公事,有人报告说有共产党藏在祖爷府上,还请祖爷配合!”
    “呵呵呵呵,蔡队长秉公办事,当然要配合,要配合。只不过,蔡队长弄了这么多人来到舍下,一来影响了我家生意,二来,如果查不出共产党,岂不是毁我声誉?我可是戴局长亲封的爱国术士,蔡队长可要想好了……”祖爷在拖延时间。
    “哈哈,不查怎么知道是不是毁了祖爷声誉?”蔡学忠说。
    “嗯!有道理!蔡队长可知那共匪长得什么样?”
    “呵呵,本人办事向来严谨!”说着,蔡学忠从身后掏出一张纸,指着纸上的画像说,“这个人化成灰我也认识,以前是‘斧头帮’的人,后来跑到共产党那边去了!老子盯他好久了,身手不错,每次都跑掉,不过今天他是插翅也难逃了。不过,我最担心的是一旦我抓住他,祖爷如何向戴局长交代啊?窝藏共匪,可是要掉脑袋的……”
    “哈哈哈哈!”祖爷也笑了,“好吧,既然蔡队长这么自信,请吧……”说着,打开胳臂,做了礼让的姿势。
    “给我搜!”蔡学忠一声令下,几十号人冲了进去。
    折腾了半天,警察队的人纷纷出来了:“报告,没有!”
    “什么?”蔡学忠有点蒙,“不是说明明看到他走进去了吗?”
    说罢,自己走了进去。
    里屋,蔡学忠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盖着被子:“这是谁?”
    祖爷说:“这是我徒弟的父亲,不久前中风了,在我这里养病。”
    “养病?”蔡学忠狐疑地看了看祖爷,突然一伸手把床上的被子掀起来,随即吓得往后一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我操!什么东西?吓死老子了!”赶紧把被子扔下了。
    “我刚才已经说了,中风。”
    曾敬武被二坝头用针刺之法把五官挪移了,尤其是左脸,拉下老长,眼睛和脸蛋一起耷拉下来,肉都瘫到下巴底下去了。
    此时一个警察低声说:“我刚才明明看见他走了进来……”
    蔡学忠上来就啪地给了那警察一个嘴巴子:“我操你妈的!你那眼管事吗?上次你还说那窑姐长得漂亮呢,老子进去之后一通亲,结果满脸掉胭脂粉,都他妈快五十岁的人了!”
    蔡学忠整了整大盖帽,面对祖爷:“祖爷,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蔡队长息怒,息怒,小的们办事也不容易,就饶过他这次吧。”说着,走到那挨揍的警察面前,“兄弟,下次看清楚点。”
    “不是,是线人告诉我,我才跟来的……”那人捂着腮帮子说。
    “我操你妈!”蔡学忠冲上去又是一通嘴巴子,“我再让你嘴不严,我再让你嘴不严!你他妈嘴比窑姐的裤腰都松!”
    这一切,床上的曾敬武都听到了,线人?看来,内部有人叛变了!
    “都他妈给我滚回去!”蔡学忠恼羞成怒。
    警察们纷纷退去。
    “祖爷,告辞!”蔡学忠说。
    “蔡队长,走好,有空常来。”
    夜里,祖爷亲自为曾敬武缓穴,曾敬武慢慢恢复了容貌。
    “有人叛变了,”曾敬武喃喃地说,“我要把暗号发出去,让大家转移据点。”
    “嗯,”祖爷点点头,“今天来的这个小子以前是戴笠的人,戴笠真是无孔不入。”
    曾敬武说:“戴笠势力越来越大了,他控制的军统,不仅插手军政事务,更渗透到国防、交通、外交、警政、财政各领域……但这不一定不是好事。”
    “此话怎讲?”祖爷问。
    “老蒋是什么人啊?那是个多疑的人!戴笠搞得这么大,老蒋能放心?”
    曾敬武一语成谶,此时的戴笠正如坐针毡。
    其实,早在1942年,军统成立十周年时,戴笠就“聪明反被聪明误”了。那年的4月1日,军统搞了十周年庆典,蒋介石偕夫人宋美龄亲自参加庆典。戴笠为了在自己的上司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和功绩,更为了展示军统上下一致服务于委员长的决心,他搞了个军统特务部队大阅兵,并且为了取得成功,还提前预演了三次。
    当蒋介石登上检阅台,看到的是整齐划一的特务部队,这些人精神抖擞,身着美式装备,雄姿英发地从台下走过。那一刻,蒋介石犯疑了。十年前,这个组织还是仅有几十人的小特务处,如今在戴笠的苦心经营下,已成为最具战斗力的部队,整个系统几十万人,十八万便衣,七万游击武装,两万别动队,一万敢死队,有如此强大战斗力的队伍如今全听戴笠一人号令,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一刻蒋介石笑了,戴笠也笑了,蒋介石感谢自己发现得及时,戴笠却认为自己的忠心得到了认可。
    日寇投降后,面对如日中天的军统,蒋介石突然下达了“解散军统”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