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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燕脂几乎怔怔被他拉着走了几步,他这般轻易便放下,越发让人心中忐忑。
    上时不觉得,这山虽不高,却极为难走。狭小的路上竟是突出的石头,几乎要步步留心。
    抬辇的宫人全都不见,皇甫觉蹲下身,回头对她笑道:“上来,我背你。”
    他这样兴致勃勃,分明早就蓄意。燕脂愣了愣,什么都没说,默默伏到他背后。她没有力气走下山,也不想再说话。或许在心底,她也开始依赖他给予的温暖。
    她这样乖巧听话,两只手攀住他的肩膀,身子馥香柔软,皇甫觉的眼眸暗了暗,唇角慢慢勾起。轻轻巧巧背起她,一步一步稳稳下山,他笑道:“你这丫头,看着没几两肉,没想到还挺重。”
    背后没人吱声,只有长长的发丝飘到他的鼻端,酥□□痒,他不禁“阿嚏”一声。燕脂“扑哧”一笑。
    皇甫觉假意嗔道:“还敢使坏!”手指在她腿窝轻轻搔痒几下。燕脂咯咯笑了起来,双腿在他身上乱蹬。
    皇甫觉一时兴起,清啸一声,人已如青烟一般,在岩石上飞掠开来。
    燕脂再不敢乱动,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口中却是荷荷有声。
    皇甫觉怒极反笑,这小丫头,敢情将他当成坐骑了。
    大营在即,皇甫觉放慢速度,轻轻唤了一声,“燕脂?”
    “嗯?”
    皇甫觉听着她娇慵的鼻音,唇角轻轻勾起,“普天之下,也只有你了。”
    “什么?”他的声音太低,近似呢喃。
    皇甫觉一指点在她探过的额头上,“我是说,你这小丫头福气不小,能把真龙当坐骑。”
    燕脂得意的哼了一声。
    见着了人影,皇甫觉便把她放了下来。燕脂笑着福了福身。皇甫觉深深望她一眼,兀的开口,“没有想象的那么难过,是不是?”燕脂的笑意慢慢隐去,静静愣着。他突然虚指一点她的心口,凝视着她,“我等你把它空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敢再做承诺,只能埋头码字,看着亲们的催文,心中实是惭愧。
    太慢热,自己都受不了,师傅师兄,快快冒泡吧。
    ☆、帝怒
    他站在那儿,修身玉立,凤眸斜飞,温柔坚定的望着她,眼眸深深,似是有无数星芒闪烁。食指虚虚一点,正对她的心口。
    燕脂,把你的心空出来。
    燕脂怔怔望着他。他实在是一个极好看的男子,单论相貌,师傅师兄都稍有不及,举动之间俱有风姿。若说她从不曾心动,那便是自欺欺人。只是——
    她要的,他永永远远给不起。
    深吸一口气,她轻轻一笑,再次福身,“燕脂的心太小,即便空了,也装不下一朝天子。夜深了,我要回去了,玲珑想必等急了,皇上也请歇了吧。”
    小退了两步,毅然转身。
    皇甫觉目送她离去,眼底墨色翻涌。半晌慢慢勾起唇角,讥诮冷酷。
    “主人,”黑衣人凭空出现,跪到他面前。
    “如何?”视线慢慢在他肩上打个转,吐字轻柔低魅。
    “是雪山一脉的周天大自在剑,应是南海叶家的小公子,身边还有一女子,似是无意路过。人没有留住。”
    摩挲戒子的手停了停,似是喃喃自语,“……女子?”黑眸中突然有了兴味,“伤亡如何?”
    “三死两伤。夜枭废了一条胳膊,刺了那女子一剑。”
    “伤在哪?”
    黑衣人沉默,“……似是伤在右胸。”
    凤眼微微眯起,神情十分愉悦,睨着黑衣人,红唇轻吐两个字,“蠢货!”修长如玉的手指抚上额头,感叹道:“还是夜枭最得朕心。把这件事交给她,办好了再回朕身边。”
    “是。”
    皇甫觉勾起唇角,手指游移在脖颈。一剑光寒十六州,这里,似乎还残留着剑意的寒冽。
    “笃”,黑发飘散,擦颊而过,入墙三分。
    他的眼神疯狂,死死盯着他,“我—叫—叶—紫。”
    无声嘴型开合,叶——紫——,忽的无声狂笑,神色满是嘲讽。
    接下来的三天,天高气爽,皇甫觉却下令大军就地驻扎,自己只带人在外围打猎。
    晏宴紫数次进谏,他都一笑置之。
    第三天傍晚,召晏宴紫等军方高级将领。
    皇甫觉负手站在行军图边,悠悠开口,“朕决定改道西北,从星岭横渡黄河,直达幽云。”
    晏宴紫听罢面色大改,顿足说道:“皇上,万万不可。长宁古已做好接驾准备,绝不能擅改路线。”
    皇甫觉但笑不语,目光扫了一眼王予澜。
    王家百年士族,一直不屑军伍。王予澜算是数十年的第一人。
    王予澜拱手出列,含笑道:“皇上既是忧心西北战事,臣以为倒是可行。星岭是西北军管辖,一向是军事重地。飞鸽传讯,让聂清远准备接驾。此行应当无虞。”
    燕晏紫冷哼一声,怒目望着王予澜,“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圣上北巡,原只为督促战事,怎可深入前线。万一有闪失,王予澜,你担当得起吗?”
    他这一声声色俱厉,王予澜干笑一声,“侯爷,燕小将军已将铁勒赶出玉门百余里,西北境内再无战事。幽云又有裕王坐镇。侯爷,又何必杞人忧天?”
    燕晏紫长眉一立,刚想开口,皇甫觉轻咳一声,“卿等不必争执。”手指一点在行军图,停在幽云西北,“朕绝不越幽云边境,最多停留七日,便按原定路线回返。”
    秦端出列,他是开国名将秦琼之后,世袭爵位,任京城禁军都统。此时面带忧色,“皇上,星岭乃是天险,河上只有浮桥。娘娘们凤体如何得过?”
    皇甫觉凤眸一挑,扫了众人一眼,喜怒难辨,缓缓说道:“那便是众卿之事。”
    晏宴紫回到帐里,谋士东方奇候在帐里。见晏宴紫神情似是不豫,便问道:“侯爷,可是有事?”
    晏宴紫摆摆手,“先不说它,钧天有消息了吗?”
    东方奇点点头,面色凝重,“果然是叶紫少爷,身边还跟着海南杨家的孙女。小姑娘中了一剑,两人向西遁走了。侯爷,钧天他们只是远远缀着暗卫,看情况,似乎……暗卫并没有下死手。”
    晏宴紫静静听着,眼睑半阖,半晌才冷哼一声,“咱们这位皇上,最善于男女之事,少男少女,生死与共,赤/裸疗伤,自然最容易产生感情。他这样做,不外乎想让燕脂死心罢了。”
    东方奇忧心忡忡,“侯爷,皇上会不会……已经知道小姐与雪域的关系?”
    晏宴紫冷冷道:“我早就怀疑皇上身边的暗卫是他失踪时网络的江湖中人。他们即便不认识叶紫本人,也会识得雪域的剑法。这世上本就没有永远的秘密,我识得云殊的那一天,便防着有今天。我千防万防,我的燕脂,燕脂却……”
    东方奇长叹一声,“小姐进宫一事,实是颇多巧合。若是皇上有意为之,那他的心思也太可怕了。这样的一步棋,确实是拿住了侯爷雪域的死穴。只是,皇上似是对小姐动了真心。前几天顶风行军,士兵死伤不少,也只是为了秀峰上一眼温泉,对小姐身体有益罢了。”
    晏宴紫隐忍的闭闭眼,钢铁一般的双眼出现裂缝,慢慢说道:“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我只要我的燕脂开心。若是死局,即便挣得鱼死网破,也要保住我的女儿。”
    “传讯给燕脂吧,鱼已出网,让她不必挂念。子奇你过来,皇上突然更改了行军路线,我怕他,别有所图。”
    “咣当”,燕脂手中的鎏金挫指刀掉到地上,她滞了一滞,迅速弯腰拾起,面色不改,“从星峰渡河,直入幽云?”
    玲珑点点头,“嗯,说是先抵幽云,然后再按先前路线返回。”
    燕脂静静地坐着,半晌一笑。她气色甚好,三天的调理已将她的肌肤恢复成凝脂玉露,阳光下,隐隐有透明之感。笑容清极浅极,就像初春枝头的第一朵花蕾,还未绽放便被寒风吹去。
    刚刚修好的指甲深深的掐入掌心,压不下心中突然升起的惶恐惊讶。
    若是真正踏入那片土地,她该是何种心情。
    “玲珑,爹爹还有什么话?”她轻轻开口。
    “一切都好,不要小姐挂念。”
    一切都好,一切都好。她在心里反反复复的重复,那便好。
    相见争如不见,不如相忘,相忘于江湖,相忘于岁月。
    九月二十九日,她们抵达了星峰。
    途经六郡,燕脂一直称病,深居简出,一切需要彰显皇室威仪尊严的活动皆有皇甫觉带着王嫣出面。
    皇甫觉似乎很忙,极少露面。只是无论行经哪里,燕脂的车里清晨都会有一盆时令的鲜花。
    越往西行,气温越低。
    这一日,移月披着锦毛斗篷呵着手进来,笑着说:“天太冷了,小姐,你看。”
    她的手里捧着一盆小雏菊,线形的花瓣趴在暗绿的叶子上。历经风霜仍旧生机勃勃。
    燕脂放下书,以手指触了触柔嫩的花心,嘴唇一抹微笑。
    玲珑喜道:“这么冷的天儿,竟然还有花开。”
    燕脂笑着叹气,“本是天生地养,非要移入烟火之地。移月,车怎么停下了?”
    未近河边,已听到河水奔腾咆哮的声音。应是直奔渡口,不知为何,车速反而渐渐慢了下来。
    移月将花放在车厢嵌格上,回头咯咯直笑,“我唤梨落去问秦校尉了,去了好大功夫了,还未回来。”
    想起那一见她便腼腆的说不出话来的秦简,燕脂也不由会心一笑。梨落似乎与他处得极好,这几日经常可以见到他俩一旁说话。这样也好,梨落移了心思,那隐秘的心事也就该淡了。
    楞楞出了一会儿子神,车毡一掀,梨落进来了,脸白白的,眼神似乎有些恍惚。也不说话,直直就坐了下来。
    燕脂微不可觉的蹙蹙眉,淡淡问道:“出了什么事?”
    梨落的眼珠慢慢转动,望向她,嘴唇翕动,半晌才有了声音,“……杀人了,小姐,死了好多好多人……”
    燕脂腾的一下便坐直了身子。
    梨落去寻秦简,在他营帐旁等了好半晌也未回来,反而看到戎装的士兵一列列走过去。她心下好奇,尾随着向前走。周遭之人认得她是皇后娘娘身边贴身侍女,便有敢拦的,也被她杏眼一瞪,借着燕脂的名头闯了过去。
    夹杂在一大群士兵中间,她来到河边。等秦简闻讯匆匆忙忙赶来,却已经晚了。
    梨落清清楚楚的看到,许许多多的人,被缚上沉重的石块,凄厉的哭喊,压住了河水的咆哮,被周遭面无表情的士兵一个接一个推下浑浊翻卷的河水。
    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只化成了河面一圈接一圈的涟漪。
    她惊骇欲绝,尖叫被一只手捂回了嘴里,秦简把她半拖半抱带到偏僻处。脸色阴沉着告诉她,聂清远建桥未成,误了御驾行程,圣上大怒,将星峰上下人员俱扔黄河,做垫桥之基。
    梨落嚎啕痛哭。揪着燕脂的衣摆,眼泪泅湿了她膝上的双鱼妆花缎。她还这般年轻,稚嫩的如同三月柳梢的一抹鹅黄,何曾见过这样残酷的景象。
    车里倏地极静。
    燕脂唇边的笑慢慢苍白无力,无意识的摸着梨落的头发,“……好了……别哭了,帝王一怒,伏尸百里……谁让你偏偏去看这种热闹……”
    “小姐,”梨落忽的抬起了头,目光中恐惧憎恨交织一片,“聂大人是个好人,秦简说,他是被王予澜陷害的。小姐,皇上……皇上……”
    燕脂的心倏地下沉,有一刹那,她竟然想让梨落闭嘴。移月快一步将她揽在怀里,讲话头接过,又怜又怨,“喝口定神茶压压惊,亏你还是侯爷府出来的人,就这点胆量。我听说在京里还有人追着看行刑的热闹呢。秦大人受了刑,那他肯定是犯了律法。即便是冤枉,也不是咱们置喙的事。不怕不怕,晚上姐姐陪你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