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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

      邵阳当初和亲时,队伍是路过了边境的,自小就没见过民间疾苦的她,在初次见了马车外那被烧焦的残垣断壁时,心里的震撼是前所未有的。尤其是看到那缺少的下肢的孩子,坐在木板上艰难前行时,她头一次真正在脑中领悟到“烽火连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惨烈。
    当妹妹终于告知她那休屠宏带兵追来时,与其说她是畏惧,倒不是说是带有深深的自责。自己当初领了皇命奔赴了北疆,不是已经带着不归的觉悟了吗?怎么可一时意气用事,差一点又是给边关的百姓带去一场杀戮呢?
    这么一自责,倒是忘了去烦恼自己腹里的骨肉,和被王爷逮到责罚的可怖了。
    聂清麟却不知皇姐的心思,只是心疼姐姐那脸儿白白的样子,便是说道:“那太傅正陪着将军呢,姐姐一个人去不妥,还是妹妹陪着你一起吧。”说着便是叫来的负责梳洗的宫女,替邵阳公主梳洗打扮,往那云鬓上插了一支碧玺石镶嵌的粉色牡丹长簪,配上了碧玺的长耳坠子,又换了身牡丹套花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束好了同色花纹的腰封,一个病恹恹的西施,顿时成了华贵逼人的贵女娇花。
    等套上了厚底嵌珠岫玉纳花绣鞋后,邵阳公主闷闷地说道:“整理下脸面便好,这般精细的打扮为何?”
    聂清麟笑着将一抹玫瑰水调制好的胭脂蹭到了姐姐的娇唇上,满意地说道:“将军上战场尚且要擦拭了铠甲,磨砺了刀枪呢!姐姐虽天生丽质,但是也是要整齐地装备一番,杀得那见惯了皮毛粗衣的北疆莽汉片甲不留!”
    饶是邵阳心里苦闷,也是被妹妹逗得一笑,可是想起了那三王爷在院子里曾经狠狠地抽打自己的属下的情形,心里又是一抖,只怕这薄薄的罗衫是扛不住那王爷的沾水皮鞭。
    聂清麟说完便是拉着姐姐的手,身后跟着十几名的宫女太监径直去了御花园。
    那休屠宏虽是与太傅大人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饮茶,但是心里的急火哪时这几杯像酒盅一般的茶水能行熄灭得了的?
    他见这个面前跪在茶盘前施展茶道的宫女甚是啰嗦,几杯没有唾沫多的茶水来回地折个没完,干脆是伸手便是夺过了那茶壶,径直将茶水倒入一旁准备烫洗巾帕的小铜盆里,然后端着盆咕噜噜饮了起来。
    将亭子里的一干内室随从都看的是目瞪口呆,脑中只蹦出两个字——蛮夷!不禁心里对那邵阳公主又是起了同情,这朵娇艳的牡丹只怕是喂了头不懂滋味的莽牛了。
    不过太傅大人倒是不以为意,其实他也不喜欢这饮食上的繁文礼数。看这将军出了丑,而周围人微微倒吸着冷气时,却是凤眼微挑,微微一笑,将自己手里的茶盏慢慢放下,示意着宫女也将自己手边的小铜盆倒了茶水进去,然后端起了朗声说道:“早就耳闻将军的威名,你与突厥那一战仅凭三百歼灭了三千精锐骑兵,真是精彩之极!虽然你我各为其主,碍着国事的阻隔,可是今日与将军一见,颇有些相见恨晚,莫不如以茶代酒之,饮下这一杯?”
    那休屠宏喝完了那盆水后,便看到了周围大魏内侍们惊诧的脸色,也心知自己定是哪里又做得不合礼数,倒是叫他们个个瞪得眼珠子都快蹦出来的模样。心里顿时有些火气。
    却不曾想,那个看起来斯文讲究的太傅大人竟然也举起了铜盆邀自己以酒代茶,倒是有着说不出的豪爽,真是没有半点中原男子的矫揉造作,不禁微微心生了些好感。只是举了举铜盆,与太傅相碰以后,又是饮了一盆中原水。
    当聂清麟陪着姐姐来到亭前时,便是看见太傅陪着匈奴贵客豪饮的情形,心里微叹:太傅真是好客,是陪着王爷洗脸不成?
    当下便是面色如常地来到了亭外。太傅见了,将铜盆递给了身旁的宫女,慢慢起身向二位公主施礼。可是那眼睛却是冷漠得很,连看都不看永安公主一眼。
    而那王爷见了足足有一月未见的邵阳公主时,只觉得眼前绽开了一朵盛开的牡丹,这小娘子娇滴滴的模样更胜过自己记忆里的百倍,却是腾得一下子便站了起来,几步便是来带了邵阳的面前,两只深邃的蓝眼睛似乎都能喷出火来。
    邵阳公主见了他便是惯性地身子一缩,为国捐躯的志向湮灭的一半,恨不得躲到妹妹的身后。那休屠宏也是看出了邵阳的惧意,伸出的大掌开了又合,最后到底是放下了,只是恨恨地看着这个一意要逃离自己的女子。
    聂清麟将那王爷在人前还算是克制,便是有些放心。便是向这匈奴的三王爷打过招呼后直上了台阶去。
    可是邵阳见了那休屠宏瞪着眼儿的凶样,心里早就慌得没了边儿,加上今儿穿的又是双高底儿的绣鞋,上台阶时,脚下一个不稳,一个趔趄差点磕在台阶上。还未待身边的嬷嬷反应过来,那身后的王爷早就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邵阳,又是低头看了看那厚底的鞋子,臂膀微一用力,便是将公主横抱了起来,几步便是回到了亭子里将她轻放在放着软垫的石凳上。
    看到此情,聂清麟心里更是有了着落,看情形这王爷虽然恼火皇姐的出逃,但是也不是暴虐妻子成性的人,兴许是怜惜这腹里的骨肉,不会私下对皇姐动粗吧?
    她这边不错眼儿地暗自打量着王爷与皇姐二人,却没发觉那太傅却是不动声色地瞟了过来。那邵阳打扮得虽然娇艳,但是还是不及那身边的那抹清丽。
    也许是为了刻意突出姐姐,爱极了打扮的永安公主却是身着了件藕荷色的散花百褶裙,头上的首饰也未带几件,只有两颗小指甲盖打的润白海珠像水滴一样垂在那小巧的耳垂上,让人恨不得附上去好好了吸食一下,看一看是不是能引出琼浆玉露。
    可是那灵秀的眉眼却不是朴素的衣着所能掩盖得住,顾盼间的灵气哪时那个水漫金山的公主能比的?不过这小人儿看着越是甜美,太傅腹内的怒火越是高涨,连续数日的冷战,都不见这小混蛋低头分毫,倒是真的蹬鼻子上脸了……
    一时间,亭子里的两个男人俱是阴沉着脸儿,迫得两位大魏公主俱是有些张不开嘴。邵阳是因为王爷之前的孟浪之举,羞臊得抬不起头,而永安公主却是没法开口,这里男有权倾朝野的太傅,女有自己的皇姐,哪里有自己开口说话的份儿?
    亭子里寂寂无声,那个太傅倒是不急不缓,又是伸手取来精致的茶盏,慢慢吹着浮起的茶叶,又斯斯文文地小口品茗了起来。弯俏浓黑的睫毛,挺翘的鼻子顿时被热气微微笼罩蒸腾,举手投足间的气质让人有些移不开眼,将身旁的几个宫女看得直了眼儿。
    聂清麟见姐姐已经窘迫得快喘不过气儿的样子,便是迫不得已朝着神仙哥哥那里望了过去。可是太傅却是连瞧都不瞧她一眼。
    聂清麟微叹着气,知道自己前几天是在宗祠那将侯爷气得不轻了,定国侯的这口浊气要是不排解了,自己与姐姐俱是要不好过的,便是转身对着自己身边的侍女说道:“将本宫食盒里的那两盒子冰糖蒸栗粉糕取出来,呈给太傅与休屠将军尝一尝,正好配了这红袍茶水。”
    那宫女领命,从带来的雕漆桂花食盒里取出了两个扣着盖子的小碟子,分别呈到了太傅与王爷的桌前,说道:“这两碟子是邵阳与永安两位公主昨儿花费了半天亲做出来的,请太傅与王爷品尝。”
    那休屠宏闷闷地掀起了盖子,捏起一个模样精致的便往嘴里送去,甜腻的味道让他一皱眉头,冲着那一直僵直不动的邵阳问道:“这是公主亲做的?”邵阳粉额低垂,点了点头。休屠将军皱着眉咽下了一块,便是又拿了一块,咽药一般将那碟子糕点几下吃得一干二净。
    再看那太傅大人,却是面色平静地掀开了那盒盖看了看,沉默了半晌却是又扣了上,对着休屠王爷说道:“先前王爷担心王妃的安危,现如今也是看到王妃无恙,该安心下来的。邵阳公主不与王爷言语便是擅自离开,的确是不对,但是前几日恰好是邵阳公主母妃祭日,也是想要在母妃的坟前尽一尽孝道,一时情切才做出鲁莽的举动。
    从太医那听闻自己已经怀有两个月身孕后,公主更是自责不已,生怕伤及了王爷的骨肉,日日听从太医的嘱托卧床静养,可是昨儿听闻了将军要来,却是欢喜得不行,又亲做了糕饼给将军,可见夫妻伉俪,真是叫卫某艳羡。这公主一时也动身不得,将军此来也是有陪着公主安胎长住些时日的打算,礼部已经将王爷暂时的府宅收拾停当,今晚王爷便可带着公主入住,至于补礼大典……待得二位回转北疆时,再举行也是不迟。”
    这位大魏的前金科状元,虽然平日冰冷若斯,其实只要他愿意却是能口吐莲花,谎话连篇,的确是大魏官场上的栋梁之才。
    眼看着休屠宏听了这番圆场面的话,阴沉的脸色渐有些松动,亭子里的气氛这才有些活络起来。
    花园子里繁花开得正娇艳,太傅懒懒地站起了身,终于看向了永安公主,对她言道:“臣这几日公务繁忙,不得欣赏园里的名卉奇花,不知可否请公主带路,带微臣欣赏一二?”
    聂清麟心知太傅是故意留下那王爷与皇姐独处,待是在宫中将分离的郁气说开了,才好放皇姐与他一同回去,免得皇姐落入到暴怒的王爷手里,关上了府门暗自受了折辱。于是便欣然起身,微微点头,与王爷和八皇姐话别后,领了太傅出了亭朝着湖边走去。
    临行时,聂清麟不放心地回头频望,却看见那将军站起了身,铁塔一样的身材笼罩着皇姐羸弱的身体,却是不知低头在说着什么。
    她又抬眼看看身前的男子,高大的身影负着手稳稳地走在了前面,待转到湖边时,阳光正好,湖面波光粼粼,不时有水鸟飞过。而在湖旁一隅,一片竹林长得甚是茂密。挺拔的枝叶闪着碧光。散发着阵阵宜人的竹香。一路沉默不语的王爷突然停住了脚步,微微转头,向着身后亦步亦趋的小人儿问道:“不知微臣可否有幸,邀请公主一起入林共赏萧萧声?”
    永安抬眼看了看太傅的神色,便是点了点头,宫女与太监皆在林外止住了脚步,待入竹林便会发现原来林中竟然还有一处竹屋。里面玉石为炕,炕下可燃热炭,旁边是一缸子清泉水,舀一勺浇在炕上便是滋滋冒起蒸气,躺在其上闻着竹香,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这又是先帝的一样创意,真真是宫中处处皆是享受。此时竹屋没有生火,倒是很凉爽。
    太傅坐在玉炕上,微微在玉枕上斜着身子,谈谈问道:“臣最近看得折子太多,眼神有些不好,没看清公主亲手做的糕饼上写的是什么字?还请公主受累着个,亲口告知。”
    永安公主看着太傅大人的凤眼微眯的俊脸,轻提罗裙也坐在了太傅的身边,轻启朱唇道:“永安知错了……”说完便是轻咬樱唇,静静看着太傅大人。
    太傅嘴唇紧抿,看着自己身边娇羞的小人,可是心却如这玉石板炕一样微微有些凉意。他少年得志,一生挫折屈指可数。可是就算当年被个昏君贬入边塞,也是一碗烈酒下肚便是解了忧愁泰然处之了。
    怎么会让自己一步步落到这般田地?只是当初见这小皇帝孤苦可怜,凄楚无依,便是动了不该动的恻隐之心,却不曾想遇到个大内空手套白狼的高手,一步步将自己骗到这般田地,倒是连半点子真心都舍不得付出……
    当下森然道:“公主总是如此,用到微臣便是曲意奉承;不用时,便是轻轻撂到一旁,是不是觉得微臣肚量宽宏,便能容忍佛公主总是这般行事?”
    聂清麟闻言苦笑:“太傅为何说得这般委屈?敢如此行事的人,只怕已没有一个活在世上,永安对太傅也是敬畏有加,从来都是依着太傅行事,可是太傅的火气总是突然窜出,倒是叫永安无所适从……”
    太傅慢慢说道:“能让公主开口认错倒是不易,不知公主还希望微臣做些什么?”
    聂清麟看了看太傅心知他火气尚未消散,可是此时不说,又怕是太迟,只能低语道:“永安还是放心不下姐姐,却不知太傅能否派个高手入了府中,时时关照一下姐姐?”
    太傅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解开了自己的衣袍束带,露出了里面的健壮胸膛,然后静静地看着聂清麟。聂清麟的小脸一红,心里却是有些恹恹:这便是讨要做事的酬劳,倒是要仔细地付了,莫要亏欠太傅大人才好。
    可是待她羞涩地凑过去,咬着牙主动去亲吻那两片薄唇时,却听到男人低沉地说:“公主担心姐姐,可臣却是略同情那王爷。他与微臣都是在军中粗鄙惯了的,不知该如何怜惜娇柔的公主,便是真是露出了真心,白白地呈了出来,却也是被随意地丢弃在地上,当成了要一逞兽欲的禽兽而已……”
    说完,便是将聂清麟往玉炕上重重一推,起身独自一人离开了竹屋。
    聂清麟慢慢地起身,微微苦笑,倒是自己会错意了,可是大魏第一等美男那般轻解罗衫,真能不叫人误会?只是太傅这次生气倒是和往常不大一样,似乎是怎么哄都是哄不好了……
    待她慢慢起身出了竹屋,太傅已经走得不知踪影。只有单嬷嬷一行人等在了竹林的外面。回到凤雏宫时,邵阳公主已经随着那休屠宏离宫了,宫里便又是她冷清一人。
    ☆、第70章 七十
    邵阳公主居然一个人回了京城,这消息顿时丰富了京城的千金贵府的谈资。
    按理说这先皇的女儿本不是京城下面的宅院里可以议论的,可是皇家式微,长舌之口无所顾忌。这么丰盈多汁的传奇真是百嚼不厌啊!每次都能品评出不同的滋味。
    不过,其实更有谈资的是另一位皇室公主,可是……提了那位,大家可就是顾虑重重了。
    这个永安公主当初也不知在山庙里念的是哪部经书,魅力抚远得很。先是迷住了差一点就翻云覆雨的葛清远,可惜却是命硬克夫的,只是拜了天地,那本来该淹死的卫太傅就死而复生,克得葛大人一家子鸡飞蛋打。
    后来又听说那公主入了天牢,竟是太傅亲自下令,害得他们以为太傅是准备借着这个势头来个下马威,罢黜了聂氏皇姓,自立为皇呢。
    哪成想天牢失火前又是太傅亲自将人给接回了宫。至于那葛清远刻在天牢里的那行字虽是被太傅下令封口到底还是外传了出来。只让朝中的高官唏嘘不已啊!
    可是转天儿,当墙字外泄的消息传到了太傅的耳中时,卫侯勃然大怒,借口整顿天牢,彻查有碍风化的女死囚皮肉生意,竟是将那日在场的牢头小吏一并擒了,尽数审了后,一个活口未留,尽是斩了首级。从此便是绝了一门独到的生意,让想要尝鲜的商贾扼腕不已。
    而那个在女眷内集上多言的中书夫人,当年夜里便从一向惧内的丈夫那领了一纸油墨未干的休书,夜色未褪就被一辆小马车送回了娘家。
    若是还揣摩不透这里的风向,那么这些臣子们算是白白在宦海里沉浮了这么多年了。便是纷纷回去管好自己宅院里的口舌,耳提面命着:若是妄言,便学着那个长舌妇领了休书出府去吧!莫要给自家的老少带来无妄之灾!
    可是虽然嘴上不说,可是那些重臣的夫人们可是心里有数着呢,这两位公主皆不是省油之灯啊!
    聂清麟身在宫中,不知外面的风雨。
    自从姐姐被那匈奴王爷接去,已经是数日有余了。自从葛氏谋谋反后,太傅下令禁止公主外出游玩。以前虽然也曾被禁了足,但是太傅也是会隔三差五亲自陪着她出去消散下心情。可是如今太傅这次不快已经持续了十日有余了。太仆司的车马这几日也没有接皇上去早朝,聂清麟就是憋闷在这宫中,有心想去看一看姐姐,也是没有机会。
    有时夜里憋闷了,便是不自觉地想起太傅那日之言,却是一阵无解的苦笑……
    再过一日便是大魏夏季的女儿节。这女儿节,顾名思义是给未出闺阁的女子举行的庆典。到了女儿节这天,白日,花市鲜花价钱飞涨,各家女儿都要头戴娇花去城中的月老庙去求得一段好姻缘。而且有那识趣的公子都会在那一日守在庙门前等着一窥各家适龄小姐的芳颜。
    若是有定了亲的,更是可趁此机会互相瞄一眼彼此,一窥相守一生之人的容颜。
    犹记得前年这个时候,母妃尚在,精神好的时候,倒是让巧儿摘了些鲜花,入夜无人时,在深宫中戴在了自己的头上,在烛光里打量着她便是久久地叹了口气。
    也是,此生一次都没有踏入过那月老庙,想必自己已经是个被月老遗忘之人,也难怪母妃叹气,自己伪装皇子,不能露出女儿身,如今倒是恢复了红颜样貌。却是已经嫁过一次的,这姻缘怎么看都是个解不开的死扣而已。
    所以看见内侍监送来了一篮子的鲜花,聂清麟也是微微笑了下,花儿虽美,若是插在她的鬓边倒是可惜了芳华,憋闷在这深宫之中,就算枯萎成了一团也是无人欣赏罢了。想到这,聂清麟看了那篮子洒了露水的鲜花一眼,便又是拎了本闲书去软榻上消磨去了。
    可是单嬷嬷却说:“公主怎么还不起来打扮?一会便有车马来接,要去那月老庙了。”
    聂清麟闻言微微瞪大了眼儿,心道:太傅是首肯了?要不然单嬷嬷绝不会自作主张,这般行事。萎靡了许久,惊闻可以出去还是有些微微的雀跃的。虽然不想奢望什么姻缘,但是散心却是愉快的,当下便是兴致勃勃甩了书本,让侍女们打开了隔间里的那十几箱的箱柜,在里面翻捡好看的衣裳。
    不厌其烦地试穿后,公主决定穿上这件海棠红的薄纱凌波水仙裙。因为头上一会要插戴鲜花,便是束起了鬓角干净的惊鹄髻,飞翘的发髻倒是显得她高挑了不少。因为没有耳眼,前几日又戴着耳夹,耳垂有些肿痛。今儿便是用蟹爪笔在耳垂上点了梅花装的纹饰。
    至于这插戴的鲜花,当嬷嬷拿来时,聂清麟这才仔细去看,却发现这里面竟是有一半都是她不识得的花卉,似乎不是中土之物。
    “这是海船一早送来的,下地的时候还带着土根,奴婢是剪了最娇艳的,拣选了一篮子,若是公主不喜欢,再叫小太监们将那些花盆抱来,让公主亲选如何?”单嬷嬷将聂清麟一愣,便低声说道。
    原来是海外之物,怪不得……能调动海船送来鲜花的除了那人还是会有谁?莫不是消了气了?想到这,一直积压了几天的心情突然有些微微的舒快……
    挑来挑去,聂清麟看中了一朵黄蕊泛着红点的乳白色的娇花。娇颤颤的模样甚是惹人爱,插在发髻里甚是高雅,那香味也是淡淡的,让人迷醉。
    因为服饰甚是鲜艳,聂清麟便是不想上太浓重的胭脂了,薄薄地扑了层粉,唇上点了胭脂即可。等到梳妆完毕后,便是一个丽人俏生生地立在了镜前。
    提着裙摆跨出宫门时,一抬眼便是看见自己的马车旁还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难道是他……可帘子撩起时,露出的却是邵阳公主的俏脸:“妹妹,得些日子没见,可是安好?”
    只见她的那位皇妹似乎是愣了下,才露出了开心地笑颜说道:“自然是想念姐姐,睡得不大安稳呢!”
    原来是这邵阳也是憋闷了许久,这几日胎相安稳,倒是可以散心走动,活动下筋骨,便是求了王爷,陪着未出阁的妹妹去与月老庙求一求姻缘。自己的请折送进了宫门后,皇帝倒是畅快的恩准了,她这才来到凤雏宫前等着妹妹。
    两个人也是久久没见,倒是省了一副车马,干脆同坐一辆,便是出发了。
    “难道皇兄没有派人告知姐姐要来?怎么妹妹见了似乎还微有些惊讶呢?”邵阳拉着聂清麟的手问道。
    聂清麟笑着说:“只是惊讶姐姐几日不见,又是娇艳了些罢了,怎么样,与那王爷回去,他可有刁难姐姐?”
    提及于此,邵阳似乎面有难色,只是微微蠕动着嘴唇:“就是那个样子了……有什么刁不刁难的……”
    这话听得聂清麟心里一沉,便是又问道:“姐姐倒是明示一下,为何跟妹妹也要这般的遮掩?”邵阳公主本来就是个脸薄的,只因这难言之隐皆是对着没出闺阁的妹妹道不得的,便是憋都得脸红红的也不说话。
    聂清麟向来是敢说的,只看姐姐这样便是猜到了几许,却是突然想起自己被迫得与那葛清远成亲时,桌案上一托盘的“刑具”来,便是心头一沉:“姐姐莫要害羞,可是那休屠宏准备了什么可怖的器具折腾姐姐了?”
    邵阳被妹妹一句句紧逼得没了法子,老实之人倒是一下子便脱口而出:“原是他身上自带的,倒也不用准备……”这话一出,龙珠公主听了也有些傻眼,嘴里便是喃喃道:“可是姐姐怀有了身孕……那王爷也不怜惜?”
    邵阳憋闷道:“倒是不像先前那么折腾了,可也是缠手缠脚地磨人个没完……”聂清麟听到这确实不好再问下去了。她也是被那太傅栽培过的,自然知道那缠手缠脚的花式甚多,又看姐姐并没有憔悴的样子,倒是丰盈了不少,便是略有些放心不好再问下去了。
    月老庙在京城最繁华的街市里,胭脂铺、霓裳首饰店鳞次栉比。立志爱美的女儿家过了这条街市,便是倾尽荷包里的金银,也是意犹未尽。
    不过公主的车马确没有走过街市,而是绕到了庙后。
    月老庙庙门两开,前门对的是普罗大众,后门却是只面向王侯权贵。
    自古以后走后门者为上,这月老的后门便是大好姻缘的方便之门,设立这个名目的也甚是会揣度权贵的心态,入了山庙的后门,一草一木无一不是精致的,院中俩棵粗壮的合欢树是百年老树,粗大的树身上缠绕这密密麻麻许愿的红布条,倒像是挂满了鲜艳的红椒一般。穿过两棵大树树枝相连的连理枝,便是金碧辉煌的内堂,就连那供奉的月老像也是披金挂玉,暗示着金玉良缘之意。
    当二位公主下车时,便是有几个王侯夫人带着自己女儿在庙门前行礼恭候着。等众位夫人抬眼望过去了时,先是看着一个红衣的少女从马车上袅袅生烟地走了下来。
    这位贵气逼人,似乎又娇俏了不少的贵人可不正是那传说里被太傅打入了天牢的永安公主吗!那小脸一看便是新开了不久的,光洁得很,可是穿着打扮却一应是未出闺阁的架势,从头到脚又是无一样不是新奇出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