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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因此自那之后,她对莲心便有了看法,不敢重用此人,只让她留在太夫人院中,为太夫人打扫院子。
    而莲心竟也老老实实的呆在了太夫人的院子,甚少出门一步,让仇氏慢慢将人遗忘。
    一直到莲心的儿子因风寒而去,仇氏才反应过来,便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想请郎中进府人却已经死了。
    何况之前温宥娘亦有请过郎中进府,让仇氏对莲心更为怀疑,更当她是老夫人的,不想亲近。
    如今看来,莲心因儿子的死,对温府是有怨的,因此才与红姨娘互相勾结,要害温家于不复之地。
    仇氏将莲心的一切托盘而出,就是只为洗清温家大爷身上的嫌疑。
    然而此言一出,端坐一边的南宁太子却说了话,“莫不是温府不允那妇人为儿延请郎中,才对温府怀恨在心?便因此污蔑温家大郎?”
    下人请郎中,除了在主子面前颇有颜面的能让主子派人请郎中入府诊治之外,其余人等皆要自己出钱,请郎中过府。
    因此说温府不允下人生病请郎中这话却是有误的,温家二爷在一边自要为温府辩驳一番。
    旁边温家老爷却是气得双眼鼓出,心中直骂温家二爷是个蠢货,此时又哪是计较温府名声之时,便是承认温府待下人苛刻,只要能洗清温家大爷的罪名,这点名声又算得什么?
    奈何温家二爷不知抽了什么风,竟是不看温家老爷脸色,一五一十说了个明白。
    然温家二爷为何这般说,也只因他知道此事三司会审之下,又有镇国公世子坐镇,哪容得了仇氏顶罪。
    便是顶罪,也要交代出当年所请产婆为谁,着何人去请,有何物为证等。
    头日温家大爷与仇氏双双被收监,然而却是不允有人探监,以防串供,如今仇氏就是顶罪了,又哪能说出细节来?
    要仇氏顶罪被戳穿,于温府的名声而言,却是雪上加霜,传开了去温府儿郎今后还如何娶妻?
    倒不如成全温家大爷与仇氏的一番情意,只为情担罪,到底也要比温府迫儿媳顶罪的名声要强。
    南宁太子点头道:“既是如此,她便能请郎中过府,又为何对主子心中有怨?”
    此时红姨娘在一边道:“那时府中大娘子却是替她儿子请过郎中,且开过汤药,只是来不及服药,那小子便去了。府中主子为莲心的儿子请过郎中,莲心不可能对主子有怨恨之心。只有感激之情。”
    “那是因为……”
    仇氏想说那是因为温宥娘与她有恩,所以她这是为温宥娘姐弟出头。然一想温家大爷出事,温宥娘姐弟也占不了什么便宜,喉里的后半句话也不得不压下去。
    只得僵着脖子道:“那便是被你用鬼神之说所惑,才敢背主!也与你一般,都是忘恩负义,背主之人,其言并不可信。”
    红姨娘道:“夫人错了,我家小姐早就将文书还我,亦早往衙门消去我奴籍。我离开温府,何来弃主之说?”
    仇氏这才明白,难怪当年她翻遍张氏嫁妆,也寻不着红姨娘的为妾书,后见红姨娘竟一心理佛,才未将她放在眼里,只当她不存在。
    哪知原来是张氏早就去官府悄悄消了为妾书,竟是瞒过了所有人。
    那么红姨娘留在温府这么多年,恐怕等的便是这一日!
    好为张氏报仇。
    ☆、第065章 三司终判案
    也难怪红姨娘状告温家大爷不过只被打了二十杖棍,竟是因早就脱离了温府,与温府毫无关系。
    因此便只能算是庶民状告官爷,只二十杖棍,也正是少了那三十杖棍,因此还留有残命,得以将温家大爷与仇氏告倒。
    三司在各方证据质证之后,便下了判书。
    温家大爷谋害原配张氏成立,削其功名,杖四十,流放千里。其子嗣三代不得科举。
    仇氏谋害产妇为实,辩无可辩,上呈礼部,削其诰命;又因谋害产妇,其罪恶及,罪加二等,杖四十;产妇乃举人娘子,虽无诰命,亦有声名,着仇氏流放千里。血脉五代不得科举。
    令着温府仇府赔偿凤、显两族白银四百两,以示安抚。
    跪在堂下的红姨娘听到此判决,顿时双眼含泪,大喊道:“天理昭昭!小姐,奴婢给您报仇啦!”
    众人只听得又是一声‘嘭——’
    红姨娘竟也撞在大柱之下,抽搐几下后便没了气息。
    柱下之人虽满面血污,嘴角却带着一丝满足的笑。
    “果真忠义。”南宁太子一声赞叹。
    刑部尚书冯钧眉头紧皱,只得大手一挥,“红梅虽已不是张氏婢女,然却有此忠义之心,其情可嘉。着令官府出银二十,寻地而葬。”
    大隆《为奴令》中第三十七条,忠仆者,行止高义矣……诸地官府可酌情五两、十两、十五两、二十两以葬其身,安抚其家;家唯有老幼者,可代为孝、抚养,直至(年幼者)成年。
    红姨娘并无家人,亦无子嗣,因此那二十两银子便全部用于埋葬,选一上好棺木,又择一佳地,绰绰有余。
    三司判决先进宫让皇帝御览,签字用印后着专人贴于城中公告。随后亦有官府中人,上门执行公务,收回仇氏诰命之服,及温家大爷功名凭证。
    温家老爷一行回府之时,恰逢温宥娘自张府回府。
    此两日三司会审,张氏竟是无一人前去观望,着实让温家老爷松了一口气。
    然随后温宥娘的话,却是让温家老爷怒火直起。
    “我温府可有对不住你姐弟的地方?”温家老爷问道。
    温宥娘垂着眼回道:“祖父是问当年余卿为何体弱之事,还是问孙女两岁余那一年为何会滚入府中荷塘之中?或者是七年前我们姐弟为何得了痘疹?又亦如前段日子余卿差点被人毒害而凶手至今逍遥法外?”
    温家老爷被问得哑口无言,最后狡辩道:“就算是如此,谁家没有点子腌臜之事?你便要为此,就要离温家而去,在温府危难之时落井下石?”
    “祖父,仇氏多次谋害我们姐弟,在你眼中也不过一句腌臜之事。若是我们姐弟死了呢?恐怕连一句腌臜之事都没有吧?”温宥娘嘲讽道。却是想起了薛九说起的上辈子之事。
    上辈子的原身跟温余卿两人的死,于仇氏、于温府有什么影响?
    瞧着薛九憎恨温长慧才重生回来便要弄死她的程度,死活也要拉温府下水,恐怕上辈子就算是张氏的儿女死了个精光,于温家老爷而言也并无一点感触。
    对仇氏也并无指责,甚至最后还捧着仇氏所出的温长慧与薛九相争以谋权势。
    在他的眼里,亲人也好,外人也好,于他而言大约就是能利用与不能利用之分吧?
    若是能让他登上高位,便是仇氏对自己的结发老妻动手,恐怕他也不会伤心片刻。
    “祖父说孙女落井下石,这个罪名孙女可不敢担。”
    温宥娘翘着嘴角道:“父杀母,其子女可离父宗,以敬母孝。这是大隆律例所言。乃是高皇帝着人所定。孙女身为大隆子民,不敢有违律例。”
    所以就是温家老爷想要阻拦,只要张府愿意将他们姐弟带回张府,他也无可奈何。
    “过继于三房如何?”温家老爷道。
    当初温宥娘与温余卿姐弟得痘疹之事时,张家也有提过将姐弟俩过继之事。
    然温家老爷那时便看出温余卿的机灵与温宥娘的沉稳,并不想将他们过继去三房,让张府接过府长期抚养。免得与温府感情不深,只愿亲近张府。
    加之于礼法而言,大隆所出《国礼法》中更是言明,长房嫡子不可过继,唯可兼祧。
    如今温家大爷谋杀原配张氏罪名成立,温宥娘姐弟脱离父宗并无不可,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姐弟要回张府。
    《国礼法》虽与《大隆律例》并重,然两者相冲,大多遵循《大隆律例》,或者折中。
    温余卿之前不能过继与三房,是因国礼法,如今却因生父杀母,却是能脱离大房过继到三房去的,亦算是折中之法。于礼法人情相容,亦不违背大隆律例。
    温宥娘姐弟便是过继到了三房,仍还是温府之人。
    事到如今,温家老爷也知道温家大爷要翻案是不可能,便是为了给南宁太子一个面子,与当年谢氏旧案一个切割,当今亦会牺牲自己的儿子与仇氏。
    为此,温家第三代便显得尤其重要。
    温家大爷杀妻,三代不得科举,仇氏谋害产妇且是举人娘子,其血脉五代内不得科举。
    温家整个大房,能顺利科举的竟只有温余卿与记在张氏名下的温长倬两人。
    若两人是扶不起的阿斗,温家老爷也并非不肯让温余卿离开,可偏偏温余卿如今看来却是第三代中最出息的人。
    想他温府祖上几代经营,方才有了他的崛起。眼瞅着兴旺在即,却是毁在自己儿子手中,不知何时方能再次振兴。
    饶是温家老爷素来不信命运之事也不得不叹时运不济兮。
    温宥娘摇头,直言道:“祖父觉得自今日后,余卿还能当温府如自家?待温府诸人为亲人?会甘愿整兴温家?”
    温余卿如今尚且年少,心性未定,突闻自己母亲为父亲所害,父亲平时待他亦如陌生之人,他将如何想这一件事?
    不管如何看待此事,对温家大爷的恨意是绝对有的,而对仇氏的恨意也足以让他将恨意延续在仇氏的子女身上。
    至于整兴温府?
    此时的温余卿最恨的恐怕便是自己身上流着温家的血,名字之上顶着温家的名。
    “你祖母总是待你们姐弟不同的,你们便舍得让她伤心?”沉默良久,温家老爷不得不拉出了老夫人来打感情牌。
    温宥娘闻言只问:“原来祖父尚知祖母会伤心?当年太夫人谋害我母亲之时,仇氏处处谋害我们姐弟之时,太夫人处处搓磨祖母之时,祖父可有想过祖母也是会伤心的?”
    “祖母为难仇氏之时,父亲尚且能为仇氏出头顶撞于祖母。可太夫人搓磨祖母之时,祖父可有一句安抚?祖父您不曾当祖母是妻子,现下又何必假惺惺的替祖母着想?”
    “如今不是我们姐弟想让祖母伤心,而是祖父您一直都没将祖母放在心里。您若有半点将祖母放在心上。当初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祖父恐怕此刻心中想着,便是冲着您一辈子没有纳过妾,就对得起祖母这么多年的委屈了罢?可祖母肯定有后悔过嫁进温家来!”
    “闭嘴!”温家老爷喝道,“是谁让你这么没大没小的跟祖父说话的?怎么平日的贤良淑德都是装的?还是觉得能离开温家了,翅膀硬了?所以可以奚落老夫了?!”
    “你明白什么?不过是门都没出过几回的小娘子!也敢在老夫面前大言不惭!”温家老爷怒吼道。
    温宥娘明白什么?
    温宥娘什么都不明白,所以才会对着他理直气壮的说出这些话来。曾经他以为自己这个大孙女儿足够通透,但也没想到也是个想不明白的!
    温家老爷在心中想,却是怎么也说不出装着的那些话来。
    温老爷子还记得小时候太夫人便对自己十分严厉,琴棋书画,无一不学。后来父亲有了姨娘,慢慢不再进母亲的院子之后,母亲便待他更为严苛。
    那时候太夫人就告诉他,要他比谁都要学得好,只有好了,他父亲才会高看他一眼,才不会一颗心全偏向庶出的弟弟。
    等他学业有成,琴棋书画也算精通,年纪轻轻便考取了秀才之后,太老爷果然开始重视他起来。
    开始指导他的学业,时常带着他出门在外与人交际,会对自己和颜悦色。
    可温家老爷也清楚,自己父亲为何这般对待自己。
    也不过是因为自己比他疼爱的庶子出息,他为了庶子着想,这才待他和气了。只不过想着以后他死了,自己能带携庶弟。
    因此日日在他耳边庭训,何为家族,兄弟帮扶才显兴盛。
    便是后来太老爷为他选中了商贾过继子家的徐氏女,处处不合他的心意,他心中也没有怨恨。
    只照太夫人说那般待妻厚道,再不喜欢老夫人,后来再被太夫人相逼,也不曾纳妾。如太老爷期待的一般,对待庶弟如一母同胞,处处关怀,不让外人看温府笑话,说兄弟相争的闲话。
    这么多年下来,温老爷子见过太多根基深厚的家族因子嗣不合相争败落,更别说根基尚浅的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