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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筵席一收尾,王皇后瞧着圣人心情好,正要开口,却听到婴孩破声啼哭……
    往贵妃席位上一瞧,竟是五皇子不知因何啼哭不休,李治皱着眉一瞧,疑道:“莫非叫阿宜吹了风?”
    孙茗是知道熟睡中的阿宜一旦被吵醒,向来就有起床气的小人儿定是好好地哭上一阵子,所以乘着众人齐贺,正当嘈杂最容易醒神的时候,叫了花萼瞧瞧地把皇儿摇醒。
    李贤本被抱在怀里舒舒服服地熟睡,这一闹醒,可不就啼哭了?!
    王皇后见李治一脸的紧张,心中就是有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得与孙茗道:“还是寻个太医来瞧瞧罢!”
    孙茗匆忙地把阿宜一接过,一脸地焦急忧虑:“正是,莫不是真叫圣人说对了,这时节吹了风,可怎生是好?”
    ☆、第98章 玖拾捌
    自从入了太子府,两人几乎夜夜都在一处,所以一见孙茗那番作态,李治就知道她这是又开始作了……
    在回万寿殿的路上,五皇子就已经被花蕊哄睡了,但太医仍然请了来,又进了偏殿去给小皇子瞧病去了。
    而李治就直接携着孙茗进了屋子,又把人给统统哄出去,见她这胆子大得竟是敢当众扯谎了,也不怕叫人给揪了萧辫子!正想着怎么训她才好,扭头就看见身后的人噘着张小嘴,一脸委委屈屈的模样,不像做错了事,倒像是被人给欺负了……
    李治倒是想训斥,最后也没管住自己,又搂着人抱到美人榻上,心里实在是一阵无奈,就拧了她下巴,可也一点都没觉得解气。
    “你这是把人都当傻子了吧?拿皇儿说事,你当皇后没瞧出来?”李治实在对她已经无话可说了……
    你说说,心怎么就这么实诚呢!
    孙茗见李治果真不像真恼上的模样,转头就打蛇上棍了,一头歪在他肩上,一只柔弱无骨的手就抚着他胸口顺气:“就是瞧出来了也不碍事,反正你原也没想去她那儿,我怕她做什么?”
    这事李治最多也就心里想想,只他心里话全叫孙茗给说出来了,反倒惹得他自己不自在,又冷了脸,道:“她是皇后,你不怕她?”真是一根肠子通到底,也不知道变着法子说,非要这般行事。
    两人对于朝堂的局势都心知肚明,即使不说出口,她也知道李治孤掌难鸣的苦闷,而她所做至多不叫他为难。
    其实,要把李治给勾搭过来,又非难事,孙茗就是故意露了痕迹给他们瞧。李治原就不笨,要是手段高明些又叫他给瞧出来,那才得不偿失。
    听他这样一问,她也没有惶恐,只攥着他胸口的圆领衣襟,拿脸贴着撒起娇来:“万事不都还有九郎嘛?”
    自她被封为贵妃,俩人避着人的时候也常柔情蜜意的,但她这番小女儿之态却也日渐少了许多,李治此时也被她哄得软和下来,拿宽厚的掌心裹着她莹白滑嫩的柔荑,又是揉捏着又是摹挲。
    良久,一叹:“我瞧你真是胆色过人,知道自己讨不了好,就来闹我。”
    虽然这样说,但却仍是爱不释手地把玩手中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指,显然心里也极为受用,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不知不觉间柔声细语起来。
    孙茗一早就知道李治这样好哄,听了这一句,立时就心安理得起来,一手勾着他颈间,一手在他手心里挠啊脑的,脸对着他的脸一脸的娇柔:“我还不是怕你被旁的勾走了魂,以后只拿别人当你心中的明月光了,叫我年纪轻轻地守活寡……”
    李治听了前半句还颇有几分得意,但听了“守活寡”那几个字,手就往她臀上一拍,黑着脸道:“你真是什么都敢说!”
    见她一副扭捏之态,此时还敢偷偷横他一眼,那介于成熟妖媚和天真娇蛮中的媚态,挠得他顿时心猿意马心神恍惚起来:“你也就只会到我面前可劲地作,一点都不知道矜持……”
    然后,就轮到皇帝陛下不矜持了……
    这之后,李治又是一连数天在天光尚且没有暗下来的时候,踩着点回到万寿殿。
    王皇后心里算着日子,满以为李治见了武媚娘这样殊丽绝色,心里也该惦记了,怎么这许多天来竟是没有动静?
    于是又招了武媚娘来说话。
    武媚娘对于李治的印象,无非是在李治舞象之年的少年时期,与她初见时的青涩与向往之情。
    她一直以来对自己的魅力颇为自信,只是在太宗皇帝面前屡屡不得志,早就起意了在储君身上下死力。只是,彼时孙贵妃进了太子府,一朝就占了李治的全部心思,叫她一番打算付之东流……
    自感业寺与李治相见之后,她几乎熄了一腔的肝火,只道这一生只作素衣,青灯伴古佛了……她也没有料到,王皇后竟会将她送进宫中。
    此刻王皇后尤不知道她这番引狼入室的危患,只知道武氏机灵,总能一语道破她寻常瞧不出来的事情,也就对她越发倚重起来。
    把人一叫到跟前,她身边只留下文秀,其余都被遣散出去,拉着武氏一块儿落座。
    王皇后对孙贵妃与萧淑妃两人越来越看不惯,如今就指着拉拢武氏,好想法子叫圣人与她们离了心。到时候,她贵为皇后,整个后宫自然唯她一家独大,再立自己属意的陈王李忠为太子,也无不可行的了。
    武氏在进感业寺前,虽也在太极宫中侍奉,但与当年形势早就大不一样了。前边岁末,她也不过见了孙、萧两人一面,寻常也没有打过交代,只瞧皇后信任地一瞥,仿佛就等着她道出什么惊天的谋划来。
    武媚娘想了又想,问道王皇后:“我只知道孙贵妃得宠,如今她也有子有女,为何皇后只对萧淑妃所出的四皇子如此忌惮?”
    以武媚娘的角度来看,孙贵妃明显要比萧淑妃得宠,她如今儿女双全,又牢牢把持着圣人,为何皇后只把眼光放到李素节的身上!
    王皇后一叹,只得道:“如今朝堂时局不稳,朝臣想方设法想叫圣人立下储君,如今唯有大皇子与四皇子两人最受拥护。况且你不知道,四皇子出生起就极受荣宠,更被圣人言他聪慧好学,非旁人可比。”
    武媚娘眉头一簇,暗道这皇后实在糊涂,口中却道:“如今即使立了储君,皇后以为就万无一失了?前朝不照样废了太子?”说到这里,武媚娘又压低了声音,说了句叫皇后胆寒的话来:“就是再之前,娘娘再数数,到底做了太子,这太子位可稳是不稳?”
    王皇后瞪着眼瞧着武媚娘……
    她是实实在在没有想到这上头,被武媚娘几句话说得心弦一乱,又听她道:“所以说,且先别顾着眼前的利益。圣人如今这样年轻,待贵妃娘娘的儿子渐渐大了起来……”
    武媚娘有意想要叫萧淑妃与孙贵妃俩人先为了自己的儿子去斗个你死我活的,好叫她左手渔翁之利,只是她这半截话却叫王皇后会错了意。
    皇后一听就拍案定了心意:“就是不能等到她们把儿子都养出息了,所以才要想方设法叫圣人立了李忠不可!”
    “……”武媚娘一噎,看着皇后斗志盎然的模样,也说不出话来了……
    而此时的孙茗,也知道王皇后定是也拿她当作了眼中钉,但她可没空理会。
    从岁除之后,就是春节的长假。
    在唐朝,春节是称为“元正”的。按照历法,元正为一年之始,正有除旧布新、从头开始的寓意。
    然后从元正之日起,又要举行“大朝会”和“大陈设”。李治要召见文武百官,会见各地方汇报的“朝集史”,及接见各国使者等礼仪庆典,接受朝贡和拜贺。
    之后连日来,李治除了头几天忙着祭祀拜祖,后面别看他无需早朝,可也忙得很。几乎每日为了与贵戚、重臣联络感情,还有不少的宴会娱乐,这期间是花样百出,闹得宫廷好不热闹。
    虽然时常踩着饭点回来,但也不是立时就得空的,他还得忙着写诗赠人。
    这也是一种唐朝习俗,因官员好不容易得了长假,日常不是访问亲朋,就是感念故友,因此就留下了许多唱和酬答之作。这诗词一写下来,即赠人充作新春贺礼。所以在唐朝,过年是不送礼物而送诗的。
    李治从小琴棋书画就极为精通,叫他写几首诗也都是信手拈来的事情,虽然贵为皇帝,但又要笼络这么些人,他也是煞费苦心了。
    孙茗既不懂诗词,又不解缘由,只捡了几章来瞧,都觉得尽是些肉麻的思念、恭维之词。
    当然,皇帝赠的诗词,回礼也是应当的,所以她也瞧了两眼回礼的诗词来,见都是赞美之词,也就更不说话了。
    李治早就瞧出她的不以为然,指着她笑道:“你自己毫无作为,还瞧不起别人的诗词……你不知道笔力百斛之鼎,写出的诗隐词幽思,词风密丽就已是难得之作了。”
    孙茗一手卸下他指间握着的笔往砚台一搁,拉着他的手就求饶了:“知道你们济济多士,就不要嘲笑我文墨不通了……总之呢,我不过是个不解风情的俗人。那请问九郎,可否与俗人一同赏杏花?”
    今天杏花开得早,在后院里植了好多株,粉的白的都有,早两天就想拉着李治同赏了。
    许是真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他相处时日一久,渐渐地也习惯于这个时代人们的烂漫来,但凡有个名目出来,总是要庆贺或者一番赏景。就是她最初一脸的不以为然,到了现在,也逐渐觉得有趣起来。
    是以,每次开了什么花,得了什么好茶好酒,总有个说法要同乐一番的。
    李治被她拉着出了屋子,就是心里再暗爽,也是假意一脸的无可奈何,硬是被拖着去瞧。
    ☆、第99章 玖拾玖
    时间稍纵即逝,眨眼间就到了上巳节。
    从年后起,李治就几乎没什么空闲时间休息,每日能抽出一个半个时辰骑会儿马,都已是忙里偷闲了。
    孙茗是早就算好了时间的,就和李治预先约定,在上巳节的时候去芙蓉园赏景。
    上巳节在三月三,是传统的祓禊之日,也称为春浴日,最早出现在汉初。
    像这类节日随着时间以及后来改朝换代后文化的缺失,已经逐渐被现代人淡忘了,远不如日本那样尊重、敬仰和保护自己的传统节日……其实日本也有相同类似的节日,同样在三月三,日本称为人偶节,因平安时代受到唐朝“曲水流觞”风俗的影响,用纸做成人形,放入河中流走,祈求健康、平安。
    孙茗原先也并不了解古代如此看重每一个节日,那是一种虔诚的信仰,对前人及文化的尊崇,和享受祥和其乐的抒怀。
    《后汉书·礼仪上》中“是月上巳,官民皆絜于东流水上,曰洗濯祓除去宿垢疢为大絜。在此时,就是尚未出生的杜甫在后来也有诗言“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这是对唐朝曲江在这个节日里的描绘。不分男女,不分老少,一派祥和温馨、热闹气象。
    旨意早就下达到了芙蓉园,一应物什布置也是备妥的,到了当日,他们只消轻装上阵即可。
    孙茗留了花枝下来看门,顺带帮她瞧着阿宜。阿宜还太小,带出去又恐照看不过来,所以她早早地安排人留下了,只带着阿宝阿福去,而阿香已在年后回去了,所以并不一同行往。
    除了她,萧淑妃也是爱凑热闹的性子,所以也带了李下玉和李素节同行,顺道好在李治面前刷刷存在感……
    此番皇后不与同行,她也知道李治并不待见,索性就在宫中坐镇。只也不独她一人,还有徐婕妤陪着。
    后宫妃嫔也就这些,李治为了看起来热闹,其余几个儿子也是带上的。
    几个皇子寻常并无机会与父皇见面说话,所以一个个倒显得极为兴奋,正思虑着争着去卖乖讨巧。
    于是,浩浩荡荡地一众豪马雕车,辚辚驶过街巷,马蹄急塔……
    原本李治是单独设了御驾的,孙茗就与阿宝阿福坐了一处,贵妃专座的马车实在豪华,且又宽敞,花蕊花萼也一同在里面服侍,并不显得拥挤。结果半道上,李治就挤了进来,把花蕊花萼挤兑出去,自己占了里边最宽敞的一处,抱了枕垫就半躺下来。
    孙茗显然没料到他众目睽睽地也不看时候,这样明目张胆进来,也不怕人看笑话,就横了他一眼,手上却已经倒了壶热茶端给他:“你就这样进来,王福来也不知道劝你。”
    这回带着也不止萧淑妃母子三人,还有侍卫宫人,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呢。
    李治拿眼晙她,接过茶盏,喝之前就先瞧了一眼,然后就笑起来:“哟,还是你这里好,喝着花茶呢!”
    这个时候桃花已经开得很好了,一大早花萼就领了宫人摘了好几捧,拿着一些做了花茶。此时茶盏中就放了几片桃花瓣,在放置茶壶的木托里也应景地搁了两支长短不一的桃花,水灵灵鲜嫩嫩的。
    李治一边说着,一边状似享受地呷了一口,惹得坐在一旁的阿宝一脑袋撞过来,抱着李治的腿:“耶耶,我也要喝……”
    李治笑眯眯地低头,一手把阿宝拎到怀里,拿手中的茶盏凑到她嘴边:“你就是馋,和你阿娘一个样。”
    坐在一旁的孙茗哼了一声,一把把阿福捞到身边,拿出一匣子果子来,捻起一颗送到阿福的怀里,甜得阿福弯了眉眼。
    坐在耶耶怀里刚喝了茶,正觉得味道淡得与平日里喝的开水并无不同,就见到阿娘手里的果子,伸了伸手又唤道:“阿娘,我也要吃……”
    孙茗侧着脸抬了头,笑着拍下她爪子:“你都这样胖了,还吃?仔细又叫你耶耶说你馋,为了把你这个坏习惯给纠正了,阿娘决定再不给你吃小食了。”
    一听没的吃,阿宝先是一脸的晴天霹雳,然后哭丧着脸一副被抛弃的可怜样抬头瞧着李治:“耶耶……”
    李治最受不得这般可怜又萌萌的笑脸,被看得即刻就绷不住了,轻咳一声,数落起孙茗来:“我也就是说说,何至于此?还不快给阿宝吃?”
    只是贵妃娘娘才不买账,把匣子一收,放到阿福的背后去:“我才不,省得再被你说阿宝如何如何像我,说得好像全无半点优点!”
    其实阿宝阿福越大,个性越是不同。他们就是早发现了阿宝虽然深得李治的宠爱,但其实她的性格更像孙茗一些,活泼爱娇,还时有粗心大意,倒是阿福更像李治,读书识字颇有天分,性格又沉静,便是有什么,也不轻易说出来。
    李治即使整日地说阿宝像孙茗,说得看似满身的缺点,实则心里爱得不得了,但又不肯直言说,此时被孙茗一点,也不拿话去驳,反而倾着半截身子过去去抢那匣子。
    坐在一侧的孙茗早防着他这一手,也伸手去拦,推了他手臂几下,就嗖地把阿福背后的匣子藏进自理的怀里:“堂堂天子,竟要抢劫不成?”
    李治又把手探向她怀里去捞匣子,一边还回道:“我就抢了,你奈我何?”
    两人你来我往地,闹得阿宝阿福躲在一处偷笑……
    之后,帝皇车马直接驶入芙蓉园,到了里面是有各自整顿休憩的宫殿,李治下了马车,就避着人携着孙茗与阿宝阿福去了曲江流饮,又叫王福来备上风筝纸鸢。
    原本这样的节日,李治兴许也会叫了百官来芙蓉园设宴,那就更热闹了,还有乐伎舞伎在曲江边歌舞助兴,但此时虽没有这么多人,却也不显得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