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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乐心就着风纪远的手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这才清醒了几分,终于想起自己遭遇了什么。再柔和恬淡的性子,毕竟也是王府里捧在手心上的千金郡主,后怕和委屈一起向她涌来。尤其此时风纪远关切的看着她,一只手温柔抚着她的后背:“还要喝吗?”
    无故遇上刺客,跌下悬崖,心中默念风纪远的名字在幽暗的洞中担惊受怕了一夜,此时看到他对自己满眼的担忧,仿佛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怀抱,她的眼眶蓦地红了。
    风纪远心中不忍,他让叶莲碧玉都出去,而后对乐心道:“来。”
    劫后余生,安乐心被风纪远紧紧地抱在怀里。起初是默默的流泪,后来小声啜泣。风纪远心中愧疚,若是昨天他放下手头的事陪她一起出去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在心疼与被心疼中,风纪远自然地吻干了她滑下的泪水。
    安乐心带着羞窘,埋首进他的胸前:“不是你的错.....”话未说完,突然伸手去摸自己的袖子,发现衣服已经被人换掉了,平安符呢?她有些着急,抓住风纪远的衣袖,“谁帮我换的衣服?”
    风纪远叹一口气,从衣袖里摸出一样明黄薄软的东西,放到她面前:“在找这个?”
    还好没有丢,安乐心很开心:“嗯,怎么会在你手里?”
    上面的平安二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道平安符,风纪远心中有疑问到底还是没问出来,将东西放进她手心里:“原来你是为了这个,下次再有这种事情,吩咐下人去办就行。”语气有些不易察觉的失落,刚刚的温存冷却了些。
    安乐心感觉到了,却不知他为何不悦,缩进毯子里轻声道:“给你添麻烦了是吗?”
    风纪远并没有怪她添不添麻烦,只是.....好端端的她为什么突然要跑去寺庙里求一道平安符?而司桓宇又那么恰好的在那里?他们单独在同一个洞中呆了一夜,这才是他介意的。他不想怀疑她什么,只是动了情的人儿,总会找不到安全感。
    可是看她这样子,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在此之前空气里漂浮的温柔不再,风纪远安慰她:“别多想,我只是怕你出事。”见她背过身不语,他有些烦躁,堪堪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起身出门把丫头叫进来服侍她。
    安乐心心中委屈,却又不知这委屈从何而来,两只手交叉抱住自己的双臂,将平安符攥在手心里蜷缩成一团,任凭泪水滑落。叶莲进来的时候见她裹在毯中不动,以为郡主又睡了,便悄悄退出房门,去厨房吩咐厨子将郡主的晚膳时时备着。
    房中掌了灯,蜡烛轻轻跳动的火苗,偶尔发出啪的轻响。安乐心闭眼安静地保持着同一个蜷缩的姿势,静静的想着心事,其实她很想告诉风纪远这是她特地去为他求来的,因为不知道他何时会被派去边关。而自己一介女流,什么都帮不了他,能做的只有在他的后方为他祈福,盼他平安。
    乐心想到今日他有些冷淡的神情,大夏天的感到了冷意,究竟他还是嫌自己给他添麻烦了......
    正想着伤心事,却听得房间内一声明显的响动。叶莲和碧玉都不在,是谁?安乐心撑着身子坐起来,将幔帐拉得更开一些,探着头出声道:“谁在那里?”
    无人出声,可是她却看到了烛光倒映出来的人影。人影微微弯着腰,似乎一只手捂着哪里。安乐心心里一阵害怕,昨日那个丹凤眼持剑向她刺来的场景依旧清晰的留在她脑海中,一颗心猛地提了起来,纪远不在、叶莲也不在,她盯着那一直不动的影子,手却慌乱的在身边摸索企图找到一件可以防身用的东西,可是却徒劳无功。
    安乐心因为受惊,浑身出了一层冷汗,强作镇定地道:“你再不出来,我可喊人了!”
    祝平安躲在屏风靠近阴影的地方,因为身上的重伤,动一下便痛遍全身,他忍不住呻/吟出声。索性他大大方方地站了出来,手中的剑不知染了谁的鲜血,眉目狰狞,不知是痛的还是恨的。
    “是你?”
    虽然昨天他是蒙面出现在她面前的,但是那一双丹凤眼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他昨天将自己逼下了山崖。
    祝平安也觉得太巧,竟是这个女人!
    在安乐心惊叫出声之前他的剑早已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恶狠狠地威胁到:“敢出声小心我的剑不客气!”说着还将手上的剑逼近了几分。
    安乐心噤声,甚至都不敢大声喘气。亡命之徒,她岂敢跟他硬来?
    抑制住声音的颤抖,软下声音来:“我根本不认识你,你为何总是缠着我不放?这里是将军府,杀了我,你也休想活着走出去!”
    祝平安打量了一下这卧房,继而讽刺道:“杀你?你还没有资格。放心,我只是想找个地方避避风头,只要你不乱叫我不会伤害你。”哼笑了一声又道,“一个王爷,一个将军,你好本事啊!”
    “你找错人了,庸亲王与我没有任何干系。”她本就是被司桓宇连累的。
    司桓宇他是个记仇的人,他身边的常剑怎么可能让刺客真的逃窜了?亲王府的通缉令贴满了大街小巷,祝平安三人根本不能逃出城。本想今日乔装混出城门,却不想传来了司桓宇未死的消息。想他隐忍八年,苟且偷生,不就为了有一天能报灭门血仇?
    司桓宇没死成,祝平安岂会甘心?在他偷偷潜入王府准备再度刺杀时,却不想被常剑打成重伤,那两个他雇来的杀手被生擒。司桓宇不死,他自然不能死。早年他就知道风家与司桓宇有过节,只有躲进将军府才不会被抓到。
    可是将军府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混进去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祝平安咬牙矮身钻进了狗洞......
    又是剑伤,又是奔波逃命,再厉害的人他也不是铁打的。失血过多会死人的啊!就在祝平安还想着在威胁些什么的时候,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安乐心的眼前。
    “咣当”一声,长剑落地。
    外面的叶莲听到声响,立马推门进来:“郡主怎么了....啊!!”地上的这个是什么东西?
    “郡....郡主....”她颤着手指,指着地上的祝平安。
    安乐心还未来得及示意她出去叫人,那把带着不知何人鲜血的剑却顶在了自己的喉边,被叶莲一声惊叫惊醒的祝平安握着剑,声色狠厉:“敢再出一声,我就要了你主子的命!”
    叶莲的眼睛因为惊恐瞪得极大,捂住嘴,眼泪哗哗直流,拼命的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再叫。
    其实这时候安乐心尽管心提在嗓子眼里,却也逐渐镇定下来了,因为她看明白了这人不过是想保命。她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吩咐叶莲:“没事叶莲,他不会伤害我。”
    祝平安瞪她一眼:“叫你的人想办法给我找一些止血的药和绷带,快点!”
    “我去,我现在就去....”叶莲拔腿就要往外跑,她还是个14岁的孩子,除了哭根本什么主意都没有。
    亡命之徒,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祝平安用尽气力站稳了,咬牙威胁到:“要是敢叫人来,我要了她的命!”锋利的剑刃在安乐心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吓得叶莲连连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跑了出去。
    安乐心忍着疼,淡定许多:“你不过是想保命而已,可你现在伤了我,就不怕被人看到究问原因吗?”
    祝平安冷笑:“你这个女人花样还不少.....”他的身体已经接近极限,手中的剑也不过是个拿来吓唬人的摆设,重新站直的身体再度滑落在地上,失血过多令他眼前已经有些昏花,祝平安是求活命的,所以在他昏迷之前祈求到:“我必须活着,血海深仇未报,无言面见九泉下的父母亲人....姑娘...多有得罪了....”那种哀伤的眼神,是一个有故事之人的真情流露,安乐心微微讶然。
    祝平安是真的昏过去了。
    血海深仇....安乐心咀嚼着这四个字,难道是与庸亲王有关?
    地上的人一身黑衣早已被砍得千疮百孔,翻卷的布料下斑斑血迹随着翻开的皮肉悄无声息的流露出来。看他眉清目秀的长相,若不是亲眼见过他杀人,安乐心更愿意相信他是个清秀的翩翩公子。
    平南王以前跟她讲过,得饶人处且饶人。
    可恨之人说不定也有可怜之处,眼前受伤昏迷的丹凤眼.....算了,安乐心决定做一次好人,帮他一把。
    ☆、第12章 丹凤眼的身份
    司桓宇的腿部受伤,太医说需静养百天。也就是说,王爷您这仨月不能跑、不能跳、还不能抱美女,只能老老实实呆着养残腿。百天?司桓宇一眼瞪过去:“就没有个快点痊愈的法子?”
    老太医吓得哆嗦,嘴里说话也不甚利索了:“王,王爷,伤筋动骨一百天,您有再重要的事也得等着骨头长好了呀。”太医悄悄擦去额头上的汗,心想拿皇家俸禄这活儿,真是越来越难做了。前几天太子又不好了,一班太医去给他瞧病,太子骂他们太医院的都是废物,这么些年了他的病一直没什么起色。
    年迈的太医长被太子一声令下,拖出去打了十板子。唉....至今还在床上躺着,怕是好不了喽。
    司桓宇还从来没有这么被动过,心中恼恨,一挥掌,紫檀木小桌上的茶水点心被他扫了一地。满室的丫鬟侍妾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老太医暗暗叫苦。
    好在司桓宇还有个发泄对象,好看的眉紧蹙,面上的阴沉之气骤增:“常剑,那两个人可有交代些什么?”
    常剑抱拳,如实禀报:“禀王爷,酷刑之下那二人总算招了。”可是下面的话他却没再说下去。
    “你们都退下。”
    “是....”连同太医在内的众人如释重负,手脚麻利地出了泰和园。
    常剑这才郑重其事地回报:“王爷可还记得八年前祝家满门抄斩一事?”
    祝家?司桓宇轻蔑一笑,语气散漫至极:“就是那个不识时务的祝老儿一家?”
    “据这两个黑衣人交代,他们其实是被雇来刺杀您的杀手,雇主姓祝,为的是报灭门之仇。王爷可还记得,当年祝家满门行刑之时,属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总觉得祝家的大儿子似乎比抄家那天的身型要瘦小一些。起先属下还以为是几日牢中生活,让着娇生惯养的公子消瘦了去,可如今再想想就算一个人真的瘦了总不会连个头都变小了吧?”
    司桓宇手里摩挲着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若有所思道:“所以,你的意思就是祝家的一条漏网之鱼回来了?”
    常剑点头:“属下确实是这么想的。”
    司桓宇露出了惯性的邪笑,下巴微抬,松口道:“好哇,那就让本王看看这祝家大公子有多大能耐。”继而眼神转阴,“命令下去,京城玉津,搜捕逃犯,在逃犯抓住之前,只许进不许出!”
    常剑却面露难色:“可,这样的话皇上那里会不会.....”
    “皇兄?哼,他的亲弟弟被歹人刺伤了这一条理由难道不够?”司桓宇盯着自己那条伤重的右腿,伤了他,这辈子他都不会让那人逍遥快活。
    常剑领命而去。
    司桓宇了然无趣地靠在软榻上,闭上眼睛却想起了那日她被那人抱走的情景。他对这样的自己有些鄙夷,她的死活与你何干?
    ——————
    书房中的风纪远始终放心不下安乐心,她还病着,自己怎能将负面情绪带给她?曾经不是许下承若要对她好的吗?思量再三,风纪远大步朝宜心园走去。
    宜心园中的安乐心和叶莲一起将丹凤眼弄到了床上去,丹凤眼毕竟是个男人,看着不胖,可是重的要命。叶莲和安乐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弄妥帖了。碧玉早就被安乐心支到厨房去了。
    两人手忙脚乱的帮他粗粗的清洗了伤口,上了药,裹了布。
    安乐心还病着,一番忙碌出了一身汗,倒是舒爽了几分。叶莲担忧地看着她家郡主:“郡主,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一直呆在这里吧?让姑爷发现了,对郡主您可不好。”
    还用这个丫头说啊,安乐心也是发愁。可是这么个大活人也不能说藏就藏起来的呀。而且这里是她的房间,她一个女子收留一个男子在房中,要是让人知道了,她的清誉可是不保了。
    “叶莲。”
    “嗯?”
    “等会儿他们都睡了,我悄悄去你房里跟你凑合一晚,待明日这个丹凤眼醒了就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也只能这么办了,叶莲赞同地点点头,可是:“可是,要怎么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安乐心咬咬嘴唇:“他来的时候大家不是都没察觉吗?那就让他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也就是说,丹凤眼祝平安还要再钻一次狗洞?
    安乐心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随后是风纪远的声音:“乐心?你起来了吗?”
    怎,怎么办?叶莲手足无措地看着乐心。
    安乐心一时脑袋有点蒙,随后手脚利索地钻进幔帐中,将帐子拉了个严严实实,声音从幔帐中传出来:“没,没呢。我想再睡会儿。”
    风纪远听她说话的声音有点怪,不过一想,她还病着呢要是声音正常了那才奇怪。终究是不放心,他直接推门而入。这下可吓坏了站在窗前的叶莲:“将,将军....”
    将军?风纪远眉心一皱:“你这个丫头不是自来就喊本将姑爷吗?怎么今天喊起将军来了?”被风纪远一说,叶莲紧张的像个木偶,一只手紧紧地扯着幔帐的流苏,笑得比哭还难看:“叶莲见到姑爷太开心了,就是,太开心了.....”
    安乐心看着躺在床上的丹凤眼,紧张的手心冒汗,稳了稳心神虚弱的对风纪远说到:“纪远,我有些累,想休息了.....”这是安乐心第一次喊风纪远的名字,软绵绵的嗓音中带有些许的虚软,将他的名字轻轻念出来,使得风纪远心中一瞬感动。
    但是他是在战场上时时保持警惕的战将。在一瞬的感动之外,他嗅到了空气中的不寻常,那是血腥味。尽管很淡,但他知道自己的判断不会错。
    叶莲和乐心今晚都有些不对劲。
    风纪远一步步走向叶莲:“叶莲你去休息吧,本将在就好。”
    叶莲的头摇得像只拨浪鼓,可是她哪里敢反驳风纪远。幔帐中的安乐心急忙开口:“纪远!我想睡了,你跟叶莲都出去吧。”
    叶莲紧张地盯着风纪远,盼着他马上点头。可是她盼来的是风纪远一把扯开了丝滑的幔帐,安乐心嚯地抬起了头。她是蹲在床边的,里面的丹凤眼祝平安早就被安乐心用被子捂得严严实实,可这怎能瞒得过风纪远锐利的双眼?
    风纪远并不说话,他等着安乐心给他个解释。他学到教训了,事出必有因,他想知道这因。
    叶莲站在一边低着头不敢出声。安乐心从床上下来,缓缓地走到风纪远面前,漂亮的杏仁眼总给人一种无辜的感觉,她很怕风纪远因此误会她,小心翼翼的扯住他的衣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声道:“他....就是昨天的刺客之一。”果然见风纪远面露凶意,连忙拽紧他,“可是不知怎的今天就闯进来了,他说他有血海深仇还未报,我看他一身是伤,实在可怜....”
    风纪远看着她留给他的头顶,不知在想什么,久久未说话,但他起伏的胸膛告诉乐心:他生气了!
    这次她主动认错:“对不起,我好像总是给你添麻烦。”
    风纪远不怕她添麻烦,就算她给他添麻烦他也乐意!可是,风纪远第一次有火不能发,那声音像是从胸膛里发出来的:“你胆子实在太大了!”万一这个人醒来之后依然要她的命呢?怎么别人说什么她都信?
    司桓宇满京城的抓捕逃犯,谁不知道?现在倒好,原来这逃犯是躲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呢!
    风纪远让叶莲将自己的披风拿来,然后将安乐心一裹,在她的惊呼中顺手抱了起来。临走之前,神情不悦地吩咐叶莲:“去叫李锐,将此人抬到个偏僻的院落,好生看管,明日本将倒要好好审问一番。另外不得对其他人走漏风声!”
    叶莲呆呆地只剩下了点头的份,姑爷生气的样子好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