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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节

      周贵人并未答话,而是起身向西走去,有侍女要去侍奉,被其抬手阻止,亲自自那壁柜上取下了一架黑紫古琴,放置琴架,盘坐抬手看向莫问,“先生乃世外高人,又有鸿鹄之志,广陵散与高山流水皆合先生,请先生选上一首。”
    莫问闻言心中陡震,周贵人所说这两首曲子皆为古琴名曲,广陵散说的是聂政刺韩王的故事,赞美的是不负所托的英雄气概,多为男子弹奏。而高山流水一曲体现的则是清静淡雅的悠然意境以及得遇知音的默契,男女皆可弹奏。周贵人让他二选其一实则是在暗示和试探他,若选广陵散则止步于眼下,若选高山流水则为知音,知音为何,他自然知道。
    一直以来他的心思都用在了如何护卫两位小王爷周全以此换取道佛斗法的机会上,从未察觉到周贵人对他有好感,而今听得周贵人如此一说,不由得大为心慌,本想装傻却已不能够,因为他愣了片刻,愣了片刻就表明他听懂了周贵人的言下之意,此时装傻已经晚了。
    周贵人乃先皇妻妾,两位小王爷之母,自不可能再嫁,而他对周贵人亦并无旖念,平心而论周贵人只比他大几岁,能被皇上看中自然美艳群芳,且浑身上下透有高贵气息,若是换做旁人势必垂涎,但他自从经历了林若尘一事之后对于女子已然不再看中容貌,只求心中感觉,周贵人虽然高贵却并没有给他心动的感觉。此外人贵自知,他虽然心存傲气却从未自视过高,亦不认为自己善解风情貌比潘安,周贵人示意于他,亦非全部真情,当是看中了他的一身本领,想留住他保护她和她的两位王儿。
    如此一来,高山流水是绝对不能选的,可是广陵散亦不能选,若选广陵散则会伤及周贵人颜面,对方示好即是看重,即便不受亦不能令对方难堪。
    心念转动最为快速,惊讶,犯难,应对自瞬间完成,短暂的沉吟之后莫问微笑开口,“贵人身份显贵,贫道本不敢受曲,但若拒之又是失礼,这两曲太长,若是奏完怕要耽误正事,敢请阳春白雪。”
    周贵人闻言挑眉看了莫问一眼,转而微笑点头,屈指抚琴。
    莫问见周贵人微笑,方才放下心来,阳春白雪亦是名曲,说的是冬去春来万物欣荣的美景,亦有赞美对方冰清玉洁之意,其背后更深的隐意为“鸟有凤而鱼有鲲”,以凤喻周贵人,暗示两人可以为友人却不会有男女之情。
    一曲终了,二人皆面带微笑,莫问笑的是终于妥善的处理了此事,而周贵人笑的则是莫问所为甚合她的心意……
    第一百二十章 皇后驾到
    一曲阳春白雪不但化解了先前的尴尬气氛,亦令二人的关系大为亲近,之前只能算是礼聘关系,此时无疑可以算作友人。
    “先生请。”周贵人放回古琴,侧身抬手指向壁柜。
    “贫道艺拙,不敢献丑。”莫问摇头开口,并未上前挑选乐器。
    周贵人见状也并未强求,她奏曲在前,莫问若随曲于后难免遭人非议。
    “时近三更,少顷会有震动和巨响,请贵人携两位王爷离此暂避。”莫问站起身冲周贵人说道。
    周贵人闻言立刻吩咐侍女抱着两位小王爷离开了正堂前往侍女居所,莫问独自站立院中,等待三更到来。
    到得子时过半,伴随着沉闷的气爆之声,正堂出现了猛然的晃动,屋顶的蓝色雷符有感,瞬时脱离原位急速飞往各处,那道紫色火符亦化为盘碾大小的赤红火球急速飞向正北。
    六道符咒飞出之后莫问纵身跃上正堂屋顶凝神环顾,那五道雷符皆于五里之外起效,五道气爆汇集成了震天巨响,于静夜之中轰然传远,那道火符到得较晚,坠于正北一处宅院的屋顶,顿时引发大火,一声绝命的惨叫随即传来。
    惨叫过后方才传来了犬吠和城中百姓的惊呼,莫问并未于屋顶滞留,飘身而下回到院中,“已然太平,请贵人和王爷回房。”
    周贵人闻声自西屋走出,面有惊色,惊魂未定,先前火符幻化的巨大火球照亮了整个王府,气爆声震的门窗作响,声势着实骇人。
    “祸患已除,贵人早些歇息。”莫问冲尚未回神的周贵人抬了抬手,转身移步回返东屋。
    回到东屋之后,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他先前虽然料到了会有响声和震动,却未曾料到会有如此声势,符咒之法乃借乾坤之气为己用,灵气修为越高,画写的符咒所能借调的天地灵气越多,火符和雷符乃寻常符咒,此时施展出来竟然也有如此威力,他日若度过天劫到得紫气,当真可以借百里之气翻云覆雨。
    不管何人,一旦有了常人没有的能力,心性都会产生变化,傲气自然不可避免,莫问兴奋于自己能力之强大,与此同时又强自压制心中升起的狂妄,玄阳子掌教曾经说过‘要修道,先修心。能力有多大,心境就要有多平。’法术越是高强心境越要平和,无能之时心性若是出现偏差,只能害了自己。能力强大之后心情若是出现偏差,当真会害了万民。
    次日清晨,周贵人亲送莲子羹一碗,意在答谢,莫问道谢之后受了。
    周贵人亦不多待,转身出屋,刚刚迈出门坎,便有门丁跑来自院外高声通报,“禀贵人,皇后驾到。”
    周贵人闻声顿时面露怒意,回头看向莫问,莫问缓缓摇头,周贵人深深呼吸,冲那门丁抬了抬手,“知道了。”
    “这贱婢当真阴魂不散。”周贵人出言骂道,她乃皇眷,多有修养,贱婢是她能想到的最恶毒的骂人词语了。
    “要来的迟早会来。”莫问接口,昨夜方才破了对方诡计,这皇后清早便寻上门来,当真是气急败坏。
    周贵人虽然心中大有恨意,却亦不能违背礼数,匆忙回房穿戴宫装外出接迎。
    “先生,可要闭户?”那圆脸宫女请示莫问。
    “不用。”莫问摆手说道,皇后自然知道他住在这里,关门不但隐藏不了行踪,还会落人口实。
    虽然并未关门,莫问亦没有留在外屋,而是回了中屋盘膝打坐。
    没过多久院外便传来了女子的说笑声,一是周贵人轻缓的语音,还有一道声音响脆,如同鹂鸣,想必是当朝皇后。
    二人所说多为赞美亲切话语,莫问自房中见不到二人神情,不过想必二人都是笑脸,这二人皆恨透了对方,却虚假的说笑,当真是虚与委蛇。
    二人说话之间进了正堂,距离远了,声音便不可辨。
    “那皇后可曾领侍女进屋?”莫问冲自门旁偷看的圆脸宫女问道。
    “不曾。”后者回答。
    莫问闻言放下心来,只要没人假扮宫女就没有大碍,皇后本人想必不会下手谋害。
    一盏茶的工夫,有侍女到来,“先生,皇后要见你,贵人推不过,只得应了。”
    莫问一听暗道糟糕,这皇后当真是冲他来的。
    短暂的犹豫过后,莫问只能穿鞋前往正堂,皇后身份尊贵,单是随从侍女就二十余人,还有内侍数人,这些人见到他无不直视打量,莫问只作不觉,移步正堂门口站定,冲坐于主位的宫装女子稽首见礼,那女子年纪当在二十岁上下,身穿凤袍,多有头饰,较周贵人矮了几分,双腮微鼓,发髻三盘,面相多有稚气,并不像心机深沉之人。
    “放肆,见了皇后竟敢不跪。”皇后尚未答话,站于门旁的内侍尖声开口。
    “贫道乃上清受箓道人,律典明载见君不跪,先前承接圣旨亦是直身。”莫问转头冷视那去势的奴才。
    “免啦,免啦,姐姐为两位王爷所请西席果然器宇不凡,好生英俊啊。”皇后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莫问。
    周贵人听出了对方意有所指,急忙接口笑道,“皇后说笑了,既是西席当重才学,与相貌何干?”
    “两位王爷乃龙蟒尊身,非饱读诗书之大家鸿儒不得启蒙,这位公子颇为年少,不知才学如何?”皇后笑问。
    “无量天尊,请皇后谕下。”莫问平静的说道,这位看似稚气未脱的皇后实则很是阴毒,此番无疑是来发难的,若是被问住了就表明没有真才实学,若是没有真才实学就不是王爷西席而是贵人面首。
    皇后闻言看向门旁一红衣侍女,那侍女先前可能早已得到授意,见状立刻开口,“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
    “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莫问随口接下,对方问的是诗经雅篇,暗示皇位当归谁所有,由此可见对方确是有备而来。
    “在上位不凌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红衣侍女再问。
    莫问闻言心中微有怒意,对方引经据典刻意刁难,这段话出自四书中庸,意思是我不欺负你,你要安守本分,不要妄想其他。此语对周贵人多有不敬,但对方既然发问又不能不答,故此只能接下,“上不怨天,下不尤人。”
    红衣侍女未曾问倒莫问并不罢休,再度开口,“乾卦九五。”
    “飞龙在天。”莫问挑眉冷笑,对方竟然以易经考他,当真是班门弄斧。不过对方寓意亦很明显,以皇帝压人。
    “斯二者,天也。”红衣侍女再问。
    “顺天者存,逆天者亡。”莫问回答,对方的这个问题已经不是问题了,而是借用孟子之言来对他进行恐吓。
    “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菑必逮夫身。”红衣侍女再引大学中句。
    莫问闻言抬头看向周贵人,周贵人会意,冲那红衣侍女发问,“莫先生做我两位王儿的西席便是违了人性?便有灾难降临?”
    “嘻嘻,姐姐说的哪里话,侍人别无他意,只是与公子言书而已,”皇后冲那红衣侍女摆了摆手,“再敢口不择言,看本宫不割了你的舌头,下去吧。”
    “前日车骑内眷前来,送有锦绣八匹,颇为轻柔,请皇后挑上几匹,亦是我的一点心意。”周贵人试图扯开话题。
    “不忙的,姐姐,本宫听闻昨夜王府大有异动,不知所为何故?”皇后冲周贵人问道。
    周贵人未曾想到皇后会问起这些,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无量天尊,回皇后问,昨夜有人以妖法谋害两位王爷,贫道出手克之,方才引起震动。”莫问接口回答。
    “原来如此,竟然有人敢谋害亲王,当真胆大,定要严加追查,莫要跑脱了贼人。”皇后佯装惊愕。
    “多谢皇后关怀,那妖人所用妖法不过雕虫小技,昨夜已自食恶果,贫道本不愿多生是非,但那妖人实在欺人太甚,贫道已然忍无可忍,若是再有妖人上门,定要寻到他的老巢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莫问正色说道。
    皇后闻言神色大变,面皮微微抽动,强忍怒意挤出笑容,“莫公子当真是豪气冲天,昨夜立下大功,本宫要禀明圣上,为你求赏。”
    “无量天尊,贫道告退。”莫问厌烦了这种虚假,稽首过后转身离开。
    皇后碰了壁,心中懊恼便借故匆匆离去,周贵人送走了她,回到莫问房中遣走了两位宫女。
    “今日多亏先生应对得体。”周贵人提壶为莫问倒茶。
    “份内之事。”莫问叹气摇头,他本是道门中人,最为厌烦这种勾心斗角,却偏偏无法避免。
    “先生今日好生豪迈,那贱婢日后想必不敢再暗中使坏。”周贵人将茶杯推至莫问近前。
    “希望如此,这皇家官场之事太过烦心,你每日应对这些事情,便不厌倦?”莫问再度叹气。
    “便是厌倦又能如何,我一妇人比不得你,你有绝技在身,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我有牵挂拖累,离不得,躲不开。”周贵人轻声说道。
    莫问见周贵人语气轻柔,察觉到不妥,急忙借故去膳房查看,起身离去。
    中午时分,圣旨来了,不过不是赏赐而是差事,“朕闻听东海王府西席多有异能,城北天宁庵妖物作祟已然多年,道长可前往降之,以分君忧。”
    “既然作祟多年,为何不让国师前去降服?”莫问冲那宣旨内侍问道。
    “国师所为皆是大事,抽不得身。”内侍乃皇后一党,回答的很是傲慢,言罢转身离去。
    莫问看着手中圣旨,苦笑不已,‘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天宁庵
    自正堂走来的周贵人并没有听到莫问的自言自语,但她却听到了内侍宣读圣旨,这道圣旨无疑是皇上在皇后的撺掇下发出的,目的自然是要害莫问。
    “连累先生了。”周贵人移步莫问近前。
    “天气如此炎热,当真是可怜了那些轿夫。”莫问摇头笑道,皇后上午巳时方才离去,中午圣旨就下到王府,这家伙回宫路上估计是一道催着轿夫跑回去的,由此可见她有多么气恼。
    “而今如何应对?”周贵人抬手指着莫问抓在手中的圣旨。
    “贵人可知道那天宁庵是何所在?”莫问转身向东厢走去。
    “不知其详。”周贵人转身跟随。
    “禀贵人,奴婢倒是听得一些道听途说,只是不知道是否作准?”那名为红玉的侍女轻声插嘴。
    “但说无妨。”莫问回身看了红玉一眼。
    “那天宁庵位于城北天宁山,占地颇广,房舍众多,是一座皇家寺院,每当有皇帝驾崩,那些被皇帝宠幸过却没有诞下子嗣的宫女便会被送到那里出家,那天宁庵之前是道姑主事,不知何时换成了尼姑,早些年那里开始闹鬼,居住在那里的宫女多有被魇者,甚至有人怀了鬼胎,腹胀如鼓。初时司徒府不明所以,误以为那些宫女贞洁有亏与外人有染,便严刑逼问奸夫是何人,那些宫女只说为鬼所魇,并无奸夫,待得临盆时候亦不能产,皆腹胀而死,仵作剖腹查之,腹中只有黑水一滩,鬼胎已经化掉了。”红玉说到恐怖处,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可有人见过那妖物?”莫问回到屋中抬手请周贵人先坐,随后落座端茶。
    “奴婢听说那鬼魂多于夜间出现,来无影去无踪,无人见过它的样貌。”红玉摇头说道。
    “你这丫头自何处听来这些乱神怪语?”周贵人皱眉看向红玉。
    “宫女皆知,只是贵人不知。”红玉低声说道。
    “那天宁庵此时可还有人居住?”莫问抬手示意周贵人无需训斥侍女。
    “有的,先前被送到那里的宫女多在,先皇和皇上多仁政,并不曾断了那里的供养。”红玉看了周贵人一眼,低声回答。
    “既知那里有妖物作祟,为何不派人前往降服?”莫问问道,虽然红玉一直说那妖物是鬼,但他却知道天宁庵作祟的并不是鬼魂,因为鬼魂无法令妇人怀胎,应该是某种异类。
    “奴婢不知。”红玉摇头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