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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卢兆云笑:“你这馋猫估计只惦记着我家的肘子!正巧今天我做饭。”卢兆云和马国祥是发小,自然和小红也熟络些。
    这样一来,马小红将去卢兆云家的路也替桂香领了:研究所最南面的平房就是他家。
    “你们坐,我去做饭。”卢兆云扯了电扇好叫他们吹吹风。
    桂香这才打量了下屋子里的陈设,家具算不上新潮,却被擦得一尘不染,摆放得也好看。再瞧那墙上挂着的照片里有个十多岁的女孩,大约是这卢兆云的女儿。
    马小红凑到她耳边说道:“这个小丫头早些年就死于一场车祸了,以后可千万别提这事!”
    桂香木木地点了点头。
    厨房里不一会飘散了香味出来,小红和桂香赶紧去端了菜来。
    *
    马小红将自己的床整理了一遍,又将那竹席换了个新的:“喏,你未来一个月都要和我作伴了!”
    桂香笑:“求之不得!”
    两个女孩子在一起,对于今年流行的衣服进行了铺天盖地式的讨论。越来越多的女孩子更喜欢穿色彩斑斓一点的衣服,桂香那年做的大脚裤简直火得不行。
    “桂香,我倒是觉得你做衣服的天赋不错,不如哪天就来玉水开个店。”小红半梦半醒间说道。
    桂香没说话,那的确是个不错的构想:“等你来做衣服,我一定不收你钱……”不过她得先学个当下农村最吃香的技能,毕竟现在家家户户结婚都讲究要缝纫机,她做服装赚的营生不多啊。
    *
    和桂香一起学会计的有十几个人,都是这玉水县城里的女孩子,穿着打扮也比桂香时新些,自然而然地就有些冷落桂香。
    卢兆云则完全是看成绩说话,连着几次的小考都是桂香得的第一名,卢兆云干脆叫桂香做了班长。这样一来,那群城里的姑娘们就处处找了桂香茬,今个在她桌里放堆垃圾,明天说她脚上的布鞋沾了泥弄脏了地板。
    桂香一直没和人计较,这毕竟都是小事,她也没放在心上。直到那天有人将她课桌里的信翻了出来,桂香几步走到那桌前,一把夺过那信:“偷看人的信件是犯法!你们不知道吗?”
    “哟,班长这信里到底是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的呀!”董燕撑着脑袋笑着说道。
    桂香冷哼一声:“今天先生叫我和你们说一声,下午的考试90分以下的人都要留下来做10个账目明细才能回去。”
    “什么?”全班考九十分以上的一共才三个人啊。
    “还有班里的电扇到了放学的点就得关,最后走的人必须打扫完教室!”
    这三伏天不吹电扇不是要人命么……
    “单桂香你唬谁呢?别以为你当了班长就能随便忽悠人!什么留下来做十个账目明细?屁!”
    桂香眼底的光一片阴翳:“那你有本事不交作业试试看!先生第一堂课咋说的你们忘记了?”
    董燕才不管这么多,提着军绿书包直接出了门。
    桂香转脸和那些正在收拾书包的说:“你们觉得我忽悠你们的话就走,不过,董燕家和你们家可不一样。”
    众人心里一虚,是啊,董燕家做生意的,家底厚实着呢,她们不过是来学点本领回去养家,卢先生第一堂课就挑明了说不写作业退学。
    天气这么热,一群姑娘都又回到了座位上埋头写字了。事实上桂香没有说谎,但那九十分是她夸张了,还有关电扇的说法也是她杜撰的……
    今天的账目很难做,思考了好久也做不平,再这样下去,怕是半夜也回不了家了。几个有眼色的人相互观望一眼道:“班长,你能不能帮我检查下?”说话的那个人叫郭月。
    桂香点点头:“你过来,我给你瞧瞧……”
    桂香讲题目很有条理,郭月一听就明白了,底下不会做的人也有些急了,不住地在那唤“班长!”
    卢兆云吃完晚饭经过班级门口见里面的女孩子都在看书做题目,颇为欣慰的一笑,桂香这个班长当的好啊,把全班学习的主动性都吊上去了!
    课程到了三分之一的地方,桂平来了趟玉水,却是一脸的阴沉。
    桂香慌忙问:“咋了?家里出啥事了?”
    “姐,春生哥出任务失踪了,部队给我记了这个……”桂香一瞧那遗书两个字,腿一下软了去……
    ☆、第58章
    西行
    桂香夺了桂平手里的那封信,手指经不住打颤,全然没有一丝勇气拆开。
    “姐……报纸上也登载了那场火灾的,哥他……”桂平一把揽住了她,大眼里也积蓄了不少泪。
    “我不信!我不相信这是真的……单桂平!”桂香急得厉害了,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话来。
    “姐……”
    桂香一把从地上站了起来,抹了抹脸:“桂平,我现在就要去一趟西安。你回家和爹说声。”
    桂平哪里放心:“姐,你去也没用啊,哥他……”
    “我说了他没事!”
    桂香的表情太过笃定,直叫桂平后怕:“姐,不然我陪你去趟西安……”
    “不用,家里的都得指望着你呢。你放心,我不会做不理智的事。”倘若他真的不在了,她要替那人照顾父亲。
    桂香赶去卢兆云家里请了个假,本来要结业考试了,过关的就直接送到各个镇上的厂里去做会计的,桂香这一走就是直接葬送了一次机会。卢兆云拧着眉半天没说话。
    “老师,我对不起您……但我不得不去,否则……”从前的那些都没意义。她只说了半句就卡住了。
    卢兆云叹了口气道:“去吧,回来,我给你安排下补考。”他到底舍不得这样的人才白白流失了。
    “谢谢老师。”桂香深深地鞠了个躬,这才推了门出去。桂平见他姐神色还算正常,这才舒了口气,但她还是要执意去西安,根本拦不住。
    *
    省城白天去西安的早就没了,要等到凌晨一点才有一班车过去。桂香握着那封信在那候车室里等了许久。这次和那次她跑去西安不一样,她的心里冷静的可怕。
    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却不愿相信结局。
    大厅里的人不多,大多都是等夜里火车的,桂香盯着那头顶的大钟发愣,她记得当时上次送春生走的时候,她多希望时间在那一刻停留,现在她恨不得那指针转飞起来。
    这站了有不少卖吃的小贩,桂香虽然感觉不到饿,还是买了两个包谷,不过是想叫这时间过得更快一些,麻木地啃完了一根,却再也没动。
    大钟上走到了十一点多,等车的小孩子们都窝在父母的怀里睡着了。倘若他真的没了,这里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桂香蓦地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不!
    旁边坐的妇女瞧出这桂香有心事,她要去宝鸡正巧和桂香坐同一班车。“大丫头,咋地啦?心情不好?我瞧你晚上也没吃啥东西,我这还有点饼子,给你吃吧。”
    桂香骤然被打断思绪,面色上才稍微缓和了些:“谢谢,大姐,我不饿。我包里还有跟包谷。”
    “包谷这东西吃多了槽心。”
    “没事儿……”桂香连忙摆摆手道。
    “好。不吃就不吃吧。”那大姐见桂香啥行李也没带,只当她是出门旅游的,掉了头不和她再多说话了。
    终于过了十二点,桂香往手心里的那封信瞧瞧,都叫她的汗晕湿了一大片了。她不要看什么遗书,她只要看活生生的人。
    一点多列车员终于举了牌子开始检票了,黑压压的人群扛着行李、抱着往那月台里挤去,桂香挤在那人堆里往前移动,上了车,脑子却依旧停止不了转动。
    一天两夜的车程,桂香逼迫着自己靠在那椅子上眯了一会,但思绪根本停不下来,从那上一世见到春生开始回忆。后来她喊他干哥哥,再后来他总要每个月请假回来一趟,望望家里也去望望结婚后的她。
    她那时过得不好,却总要在人前装装面子,但春生总是沉默着帮她料理那些她不能处理的事,那时他明明靠的这么近……
    这一生过得也不比从前慢,桂香脑子里全是那人笑起来的样子,美目舒朗……
    他说,桂香,我舍不得你。
    他说,桂香,我怕。
    中间过了无数的站,桂香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她好像做了个十分漫长的梦,春生卷着裤脚从满是荷花的池子里摘了一捧莲子来给她,桂香刚要去接,那人忽的沉到了漆黑的淤泥里去,她赶紧跑到那池子里去找他,可那池里哪里还寻得见他?她一下栽进那泥水里,终是醒了……
    车窗外面极为亮,夏天像是一把大火,无论南北地烧,但桂香的手脚却一片冰凉。
    车里不少人在讨论三北防护林失火的事,大多是惋惜和后怕。
    “你不知道吧,这火烧了一夜才叫解放军扑灭了,几千公顷的树林啊。这报纸我都还留着呢……”
    桂香心里猛地一阵钝痛,“大叔,这报纸能叫我瞧瞧吗?”
    那一行行字将那场大火渲染得极为可怕,桂香的眼睛在那死亡四人,失踪6人处顿住了……
    “失踪……是不是可能还活着?”桂香的声音极小。
    刚刚拿报纸的人,叹了口气道:“难说,或许是叫这火给烧没了……”这句话成了最后一根压弯骆驼的稻草。
    “不会的……”桂香自言自语地说了几句,眼泪却一瞬往下扑簌。
    “小丫头,你咋了?”那见桂香突然如此,才明白她刚刚问话里的意思,大约那失踪的6人里有她的亲人。“我刚刚不过是随口一说,这善良的人都是长寿的。”
    桂香哭了许久,那人也没在安慰,从包里翻出些干粮吃了,火车到了中午渐渐进入了黄土高原,视野里变得苍凉了许多。桂香并不觉得饿,她所有的感官都有些迟钝。
    *
    第三次来西安,桂香还是不怎么识得路。火车站外边站了一列橄榄绿的战士,桂香一瞬觉得这队人里有春生,但将长长的队伍望到头也没见到心里记挂的那个人……
    桂香的脑子有些混沌,觉得春生是连长,这些人应该认得,可问了一圈才知道不是一个军区的。
    “哦……这样啊……”桂香拖着步子往外走,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那带队的人见桂香神情恍惚连忙叫住了她:“你刚刚说的那个人在哪个军区你知道吗?我送你过去。”
    桂香一听,想了大半天才报了一串数给他:“你能现在就送我过去吗?”
    “啥?”军帮民是应该的,但这姑娘也太不识趣了……
    “我丈夫……他……求你……”桂香说不下去,她哪里能说那人没了……
    站在他旁边的小班长瞥见了桂香手里的熟悉至极信封,立刻叫人送了她过去。
    *
    到了那军区门口,卡车停了下来,旁的军区的车没有许可是进不去的。桂香赶紧从那车上跳了下来,守门的人桂香一个也不认得。
    “姓名。住址。请问你找谁?”
    “我找……侯春生!”桂香好几天米水未进,讲话都有些虚脱。
    “你是她什么人?”他来的不久,只知道这侯春生是个连长,哪里能随便见呢,得问问清爽。再说队里都传侯连长是许师长的金龟婿呢,这闺女找来啥事啊?
    “你嫂子都不认得吗?人找丈夫呢!你废话那么多干啥?不怕侯连长一会抽你耳八子吗?”那送了桂香来的人急的直跳脚。
    “你稍等,我去问问。”那个小兵一和旁边的人商量了几句才往里面走。
    等待的时间显得特别漫长,太阳晒得人没有一丝力气。那跟着桂香来的小兵,怕她吃不消叫她去车里等,桂香哪里肯,她心底藏了些期待,或许春生一会就会从这门里出来……
    桂香等了许久没见到那人,却是那日见到的张爱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