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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她怀疑这些衣服就从未下水洗过,借着银白的月光,乳白色的皂角水碰见衣服,便开始有黑色渲染开来。涟漪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以抽,这些水怕是可以直接当墨用罢。
    干脆脱了鞋子,直接跳到木盆里开始踩。
    白胖胖的小脚在污水中若隐若现,苏涟漪这个理科生竟突然有了诗情画意之心,猜想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出淤泥而不染”。
    踩着衣服,抬头欣赏着明亮月光。
    天空是纯净的墨蓝色,美得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触碰,这是在现代都市见不到的景观。
    无论和平还是战乱、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无论现代还是穿越后的古代,头顶的月光却永远如初。
    晚风徐徐,有种东西包围着她,是伤感和寂寞。
    她不是情感激烈的人,上学时人们叫她书呆子,工作后人们称她工作狂,但思念家人和故乡,她也是有的,心情异常压抑沉重,却不知用什么方法去发泄。
    古人认为,月亮悬在世界的天上,但作为现代人的苏涟漪知道,月球和地球是分开的,相隔甚远。
    想必几十万年前,月亮也是如此吧。
    与这些天文现象相比,人的一生是多么短暂,人又是多么渺小。在这短短百年中,又要经历那么多命运坎坷、缠身疾病、生离死别,这世间最辛苦的便是人,那么为什么不给自己找些乐子,也算是苦中作乐。
    她死了,好在还有兄弟姐妹,能照顾父母,也算是了了她唯一的牵挂。
    从盆中跳出来,开始埋头干活,不再想这么多悲观的事,用身体的劳累遏止自己的胡思乱想。
    衣服太脏了,脏到苏涟漪无奈的笑。整整换了五盆水,用了皂角粉无数,才将衣服的本来颜色洗出来。当把衣服拧干,挂在高高的晾衣绳上,涟漪已经累得汗流浃背,腰酸腿疼。
    再次抬头望月,月已经向东沉去,刚刚墨蓝色的天空,渐渐有了青紫之色——竟洗了一夜的衣服。
    与几个时辰前的压抑不同,现在的心情竟豁然开朗,还觉得痛快无比。
    苏涟漪楞了下,遥遥想起儿时看过赵本山的一个小品,其中一句名言是——我觉得劳动人民才是最美滴人!
    想起赵本山一身“摩登”的农作物时装,再配合其浓浓的东北味儿,既十分滑稽,又能引起人的共鸣。
    清脆的笑声在院子中响起,悦耳如银铃,婉转如夜莺,刚刚压抑的沉闷被一扫而光,恬静的田园小院满是欢快。
    房间内的灯熄了,无人发现,窗前那抹高大的身影,冰冷眸子若有所思,两道剑眉深深拧起。
    ☆、007,红薯
    本来想洗几件时下换洗的衣服,但不知不觉,就将堆满了院子的脏衣物被单都洗了一遍。
    熟能生巧,苏涟漪竟逐渐掌握了洗衣技巧——她已经多年没动手洗过衣物了,一则是工作太忙,二则是有一种现代化设备,名曰洗衣机。
    事实证明,将木盆放上皂角粉,衣物浸泡后,用脚踩,是一种既省力又有效的洗衣方式,其工作原理相当于用木槌敲打衣物,也相当于现代卧式滚筒洗衣机。
    苏家村地处北方,天气干燥,加之此时为春季偏夏,一夜的时间,第一批洗出的衣物干了大半。
    天不亮,便有一两只公鸡打鸣,此时,太阳渐升,公鸡们更是成群结队叫得欢快。
    男人起床,身上还穿着昨夜换上的衣服,那衣服也是脏得可以,不过却比白日里干活穿的衣服干净许多,毕竟没有泥泞。
    “早。”在院子当中,涟漪停下早操,对刚起身的男人打招呼。
    男人一抬眼,表情未变,瞳孔却猛然扩了一下。
    只见院中,横七竖八的牵着绳线,上面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衣物、床单,在晨风的吹拂下,鲜艳得犹如招展的旌旗。
    这些,都是这女人做的!?
    一双犀利的眸子死死盯着面前女子。
    这女子还是那般肥胖,本来便油腻的刘海如今因汗水的关系更是打成绺垂在圆圆的脸上。昨日她的脸是惨白一片,因涂抹了太多胭脂,如今却已经花了,白的白,红的红,颜色交加。
    容貌还是那般容貌,连脸上的疙瘩都未少一颗,但那双眼却清澈无比,仿若让人一眼瞧见底,却又深不可测。
    他盯着她的双眼看,她也毫不客气地审视他。
    她不说,不代表看不出。这被称为大虎的男人根本就不是傻的,非但不傻,想必大有来头。
    一个人的气势与眼神不容做假,而这男人的杀气和慑人的气场无不彰显他神秘的身份,杀手?刺客?
    苏涟漪圆圆的大眼微微眯起,浓密的睫毛将清澈的眸子覆盖,睫毛交叉之间,透出怀疑。
    有身手,头脑正常,为何却甘于当一个胖子的倒插门奴隶?若是说其感激苏峰的救命之恩,她根本无法相信,唯一的一种可能就是——这人用这身份掩人耳目!
    怀疑的神色转瞬即逝,刚刚严谨的面容立刻被淡淡的微笑所代替,“大虎,把身上脏衣服换下来吧,这有刚洗好的干净衣服。”说着,便自顾自的走到院子最外层,从绳子上取下一套藏蓝色短打衣裤,转身递了过去。
    男人深深看了苏涟漪一眼,接过衣服,回了房间换。
    房子外,院子中,涟漪淡淡笑着,但头脑却疯狂运转。她不知自己这样是对是错,是否刚开始便应该维持苏涟漪本尊那恶棍形象,但……马大叔说的一件件欺软怕硬,欺凌村民之事,她却是做不出来。
    本以为出了李府便安全了,原来最大的危险却在家中。
    这个名为大虎的男人,身上散发的杀气让她后怕,仿佛忐忑生活在小憩的食人野兽身边一般。
    现在立刻逃走?可行性不大!先不说她有没有钱财,首先对这个世界毫无了解,在现代飘零的女子都有危险,何况在这落后的古代。难道要继续这么下去?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只是埋下更大隐患!
    男人换衣的速度很快,几乎没到两分钟,便推门而出。
    肮脏的衣服换下,一身蓝色衣裤贴身,更显其身材的挺拔。
    杂乱的头发并未好好清洗,而是随意束起在头顶,脸上因没了污泥的掩盖,脓疮更是渗人,让人不敢直视。好好一副身材,就这样被这一张几乎溃烂的脸毁了视觉效果。
    “早饭。”男人指了指厨房。
    涟漪马上想起,昨日疙瘩汤和麻汁青菜用光了所剩无几的食材,那……这可怎么办?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苏涟漪没了主意。“大虎,你可知道哪里能买到菜?”也不管对方是不是杀手刺客了,温饱问题必须首先解决。
    男人微微一斜眼,伸手一指北边。
    涟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在明媚的晨光中,交错的房屋缝隙间,有一白底红字的招牌幌子,隐约可见其上有个粮字。她了然,那里应该就像现代的粮店。
    虽然知道了粮店,但哪有有钱?
    昨日收拾屋子时,涟漪几乎把屋子中所有东西都摸了个遍,却没发现什么铜钱碎银子,“大虎,你有钱吗?”再次把问题扔给了这个冷冰冰的男人。
    男人摇了摇头,眼中满是不屑。
    涟漪失笑,“没钱就没钱,你用那种眼神看我干什么?”
    男人一挑眉头,“你昨日去李府,将家中所有钱都带走了。”
    苏涟漪马上想起昨日发生之事,为了安抚刘妈妈,她把腰带里掖着的所有碎银子一股脑的塞了过去。难怪……难怪那刘妈妈突然间转变这么快,那些银子想必不是个小数目吧。越想越悔,肠子都要悔青了,她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把吃饭钱送人了。
    难怪男人要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她。
    “咳咳……”涟漪尴尬的笑了笑,大眼转了一转,绞尽脑汁的想解决方案。虽然这大虎身份成谜,但现在还不能撕破脸。“有了!大虎你等等哈。”转身又钻入了厨房。
    如果她没记错,厨房中还有几个红薯。
    红薯是个好东西,《本草纲目》记载,补虚乏,益气力,健脾胃,强肾阴,是有名的长寿食品,可以生吃,可蒸可煮还可油炸。
    有种做法简单美味,医院食堂早餐每日都供应——红薯饼。
    便是将红薯切成小块,粘糖和面粉后固定成型为饼状,而后油炸,不仅味道好,还因红薯本身的高淀粉和糖分,速度补充身体所需能量,解饥耐饿。
    不大一会,几枚红薯饼便出锅,金黄红嫩,惹人垂涎。
    经过昨日“猪食”事件,男人不敢再轻易“以貌取食”轻下判断,而坐在桌旁,用怀疑的目光盯着面前雪白盘子中叠放的三只饼状物,考虑是否要以身试毒。
    涟漪也坐在桌旁,只不过挑了个离男人最远的位置,提起一百分的警惕,防范着对方。
    她的警惕,男人看在眼里却未说出,伸手拿过一只红薯饼,剑眉动了一动,犹豫了下,递到嘴旁。
    刚吃了一口,剑眉猛然拧紧,一把拿过一旁的水杯,大口喝水,看起来十分痛苦。
    很难吃?苏涟漪一愣,完美主义的她接受不了这种丢人的结果,“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男人将整整一杯隔夜茶喝个精光,浓眉的剑眉这才微微放松,“太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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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8,三弟
    “太甜?”苏涟漪一愣。
    男人不再看她,而是由在茶壶里倒水喝,试图冲散口中甜腻。但刚要碰到茶壶,却被涟漪抢了下来,“清晨空腹不能喝茶,不仅会引起肠胃不适,更能损害神经系统,何况这是隔夜茶,更不能喝。”
    这话脱口而出,根本不容多想。
    别说男人,涟漪自己都愣住了。面对这么一个敌友不明的人,她管这闲事干什么?
    但后悔归后悔,话已经说出口,究其原因,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职业病吧。
    端着茶壶到了厨房,将茶壶中剩下的隔夜茶倒光,茶末子掏光,重新倒入开水,回到桌上为其斟满。
    “抱歉,很多男性无法忍受甜食,但这糖分却是补充能量的佳品,家里的钱被我用光了是我的错,责任我会承担,钱我会想办法赚回来,红薯饼,你便先忍耐着吃吧,多些喝水。”
    经过昨夜和今晨的震惊,男人对苏涟漪这一番话并未表现出什么差异,拿起这名为红薯饼的奇怪吃食又吃了起来。
    可以看出,他是不喜欢吃的,猛的将一只饼吃完后,喝一大杯水,而后又吃下一个。从头到尾,除了开始的皱眉,便没表现出丝毫情绪。
    涟漪也取出一只红薯饼吃,其实,她比他要饿,昨夜喝了一碗汤,彻夜未睡的干活,已经疲惫不堪。换了第二个人,估计早已累趴下了,但身为医生的她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节奏,过去的几年里,她恨不得吃住都在医院科室。就是因为如此拼命,才在短短几年取得了他人十几年乃至几十年才能取得的成就。
    可惜,她竟那么就死了……
    想到自己的死亡,苏涟漪平静的情绪有了波澜,放下吃了一半的红薯饼,端起杯子慢慢喝着热水,平缓下自己的情绪。
    既然生命有了新的开始,从前的一切便放下吧。
    男人吃完后,也不打招呼,站起身来便向外走,院门旁放着农具,沉重的农具在男人手上轻如鸿毛。
    苏涟漪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皱着眉,继续思考起刚刚的疑问。通过这甜食上便能看出男人强大的隐忍能力,这种隐忍除了极少数天性如此,大半是后天训练而来,这人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应该怎么办?将这男人赶出家门会不会惹恼了他而被害?将这件事告诉本尊的爹苏峰?算了,这大虎没露陷,想必先露陷的是她苏涟漪。
    当把碗筷收拾完,太阳已经冲出云层半挂在天空。少了清晨的凉爽,阳光所到之处一片温暖舒服。
    涟漪只觉得全身疲惫不堪,困意袭来。
    揉了揉自己眼睛,伸手一看,吓了一跳,因为手上不知在哪粘了红色,难道哪里受伤了?
    冲到屋内梳妆镜前一看,生生打了个冷颤,原来是本尊脸上白白的粉和红红的胭脂经过昨夜汗水的洗礼,现在画成了花。再看头发,一缕一缕垂在胖乎乎的脸上,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配合起脸上红底白头的粉刺,涟漪不得不钦佩那男人的隐忍能力,竟然能面对如此“极品”容貌的自己吃下自己讨厌的甜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