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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不过是带两个丫鬟,小姑娘家家的,去的陌生地方,身边有两个信得过的熟识也好。沈九立刻就做主应下,素珊这才松了一口气。
    在沈九看不见的时候,孟二郎悄悄朝素珊眨了眨眼,而后面容一整,又是平日里端正严肃的模样。
    素珊既然要进宫,石头和兜子就都得回家了,两个小家伙情绪立刻就低落下来,噘着嘴不高兴地道:“珊姐姐明明答应我们要去骑马的。”
    沈九有些尴尬,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打交道,使劲儿地眨眼睛向孟二郎求助。
    想到将来的婚事也要沈九帮忙,孟二郎耐着性子出声劝道:“你们俩想骑马,赶明儿等你九叔休沐的时候陪你们玩儿。”
    沈九的脸顿时就僵了,石头和兜子怯怯地看了看他,不说话。
    让沈家九爷陪他们骑马,光是想一想就忍不住要打个寒颤。
    石头和兜子都不说话了,一个劲儿地朝孟二郎眨眼,孟二郎只当没瞧见。这俩孩子在别院里住了近一个月,样子看起来竟然有了不小的变化,倒是没怎么胖,但明显壮实了些,精神也好,今儿骑了这么久的马也不见有疲惫之色。
    送他们俩过来果然是对的。
    既然说定了,素珊自然吩咐下人去收拾东西。她这次进宫时日可不短,而且皇宫禁院,一旦进去,不等到皇后娘娘产子就出不来,要做的准备可不少。虽然她早就有所安排,但总不能在沈九面前表现出来。
    镇国公府
    素彩正苦口婆心地劝着谢氏,“娘亲您这又是何苦,为了点面子跟自己过不去。”昨儿大夫过来诊脉,说谢氏胎位不正,气血太旺,恐怕生产的时候会有危险,素彩便想起了别院里住着的素珊,琢磨着将她请回来。
    谢氏哪里得肯,她好不容易要死要活才把素姗给“赶”了出去,岂肯让她回来,“你别说了,那个小贱人恨不得我死呢,我平日里千防万防不就是为了防她,真把她给弄回来,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敢!”素彩脸一沉,正色道:“她不要名声了么,怎么随便动手脚。”素彩心里头想得多,自从素姗离府后,谢氏心情一放松就开始大吃大喝,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胖了两圈,眼下这样子,不说大夫,便是她也能看出不妥来。
    偏偏谢氏怎么劝也不听,还直说是因为怀的男胎所以才不同,让素彩放一百二十个心。这府里头,除了她之外,还有谁会关心谢氏呢。
    “你别说了,反正她不能回来。”谢氏连连摇头,又把话题岔开,根本不愿意再提这事儿。
    素彩也没辙,摇摇头,心里头却想着等到谢氏分娩时,便是府里再怎么拦着,她也要使人去景兰山报信。她若是敢不来,少不了也要给她落个不顾庶母死活的罪名。
    素彩紧了紧手里的帕子,嘴唇咬得发了白。
    ☆、第三十二章
    三十二
    素彩唤了兰草进屋,吩咐她将门关好,压低了嗓门问:“让你问的事情怎么样了?”
    兰草点头回道:“娘子放心,我悄悄与前院的大牛联系过,他也答应了,有什么话要通传打声招呼就好。”她并不知道素彩打着景兰山的主意,不然,恐怕也不会说得如此轻巧。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第二日早上,素彩去宣宁堂给刘氏请安,一进门,居然瞧见碧云轩的崔嬷嬷正在与刘氏说话。
    她怎么回来了,不是在景兰山陪着大娘子么?素彩心中狐疑,面上不动声色,一如既往地向刘氏行礼,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是,夫人放心,娘子临走前都一一交待过。孟大人和沈大人也再三保证,翡翠和黄玉跟着一起进的宫,她们俩素来细心又谨慎,有她们两个伺候,夫人不必担心。”
    进宫?素彩心中一惊,忍不住盯着崔嬷嬷看,想要插嘴问一句,又生怕刘氏不喜。
    “走得这么急,怎么也不跟府里头说一声。”刘氏还是有些不放心,越想越是坐立不安,“那沈大人有没有说皇后娘娘到底生的什么病,怎么非要把珊丫头召进宫?太医院里那么多人,谁的资历不比珊丫头强。这要是治不好,陛下不会怪罪她吧。”
    崔嬷嬷耐着性子解释道:“娘子也是这么与沈大人说的,不过沈大人言辞恳切,又有孟大人在一旁说和,娘子实在不好推辞。再说了,那毕竟是皇后娘娘召见,特特地派了沈大人过来请,实在是天大的体面,若是换了旁人,恐怕也就是一道懿旨的事儿。”
    说的也是,皇后娘娘召见,谁还敢推托不成。刘氏叹了口气,摇头道:“这皇宫里头可不好待。”
    “有皇后娘娘护着呢,夫人不必担心。”
    素彩终于忍不住了,轻声问:“大姐姐进宫去了?”
    “是呀,今儿早上被皇后娘娘召进宫去了。”刘氏道:“珊丫头才多大,进了宫恐怕也帮不上忙。”
    崔嬷嬷笑道:“且不说别的,娘子能在皇后娘娘身边聆听教诲,于她也是大大有益的。”大娘子自幼丧母,虽有护国长公主教诲,可难免还是有人颇有微词,若是能进宫住上一阵,那就不一样了。
    刘氏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终于没再叹气,只吩咐一边的韩嬷嬷道:“等天气好了我也进宫去给太后请安,顺便见见珊丫头。她一个人在宫里,我到底不放心。这孩子呀,就是心太善,我怕她进了宫还要多管闲事,无端地生出是非来。”
    素彩低着头,把所有的忿恨和不甘全都深藏起来。
    大娘子!又是大娘子!自从素珊回京,仿佛阖府上下就只有她一个娘子似的。她低眉顺眼地在刘氏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却连大娘子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公平的事,人人提起倪家大娘子,都说她可怜,恨不得要掬一把泪。可事实上,什么好事都让她一个人占全了。她是嫡出,又拜在慈心师太门下,京里头无论是谁都对她另眼相看。
    而她呢,有谢氏这个姨娘在,无论她做什么一辈子都出不了头。可谢氏到底又做了什么错事,谁家的爷们不纳妾,就算没有谢氏,也迟早会有王氏、李氏,那孙氏自己想不开气死了,与她母亲何干?
    最让素彩不忿的还是护国长公主的私产,国公府里这么多郎君娘子,别人一张纸片都分不到,偏偏让她独得了数十万贯的财产,偏偏国公爷半个字也不说,竟然就这么允了。这到底是哪家的规矩!
    镇国公府只有她一个嫡出的娘子,她未回府时,刘氏对素彩还算疼爱,可素珊一回来,仿佛自己做什么都成了错,就连倪三爷都来骂她。
    现在就更不得了了,她居然还被皇后娘娘召进了宫,且不论她到底有没有那么本事把皇后娘娘哄得高兴,只要在她宫里头待过,日后出来了,也与别人不同。整个京城,哪家娘子有这个荣幸能聆听皇后教诲呢。
    素彩越想心中就越是不忿,待回了屋,更是气得把桌上的东西通通都给扫下了地。
    “倪素姗!”她咬着牙,从齿缝间吐出这个名字,眸中一片怨毒。
    她一个人在屋里发作了一番,外头的兰草听得屋里乒乒乓乓的声音,吓得心惊胆战,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去问一句,忽听得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高声喊:“娘子,姨太太要生了。”
    素彩悚然一惊,慌慌张张地过来开门,谁晓得脚下一个趔趄,竟摔在了地上,手心被碎瓷片划了道一寸多长的口子,哗啦啦渗出血来。
    “娘子——”兰草听到屋里的声音有些紧张,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素彩忍住痛,皱着眉头起身去开门。
    “啊,娘子你流血了。”兰草一眼就瞅见了素彩的伤口,脸色顿时微微泛白,“奴……奴婢去给您拿药。”
    素彩却一把将她推开,不耐烦地道:“都这会儿了,哪里还有时间管这个。”她说罢忽然又停了一下,低头看了眼手上的伤,伤口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深,血流得厉害,一滴滴地落在地上,煞是吓人。
    若是治得不及时,恐怕还会留疤。素彩稍一犹豫,终于还是坐了回去,又朝兰草喝道:“赶紧去找药。”
    等兰草把素彩的伤口处理好,她再赶到谢氏院子里的时候,接生婆早就已经进屋了,连素欣也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候着,见素彩匆匆进来,素珊只斜睨了她一眼,并没和她打招呼,面上难言讥讽之色。
    素彩心中堵得慌,不愿与素欣说话,径直走到谢氏房门口朝屋里伺候的嬷嬷质问问:“日子不是还没到吗,怎么这么早就发作了?”
    屋里传来谢氏的痛呼,一声接着一声,听得人心里头瘆的慌。
    嬷嬷回道:“姨娘早上起来就不大舒服,不一会儿就喊着肚子痛,竟然是要生了。奴婢也吓了一跳。”听起来似乎没有半点异样,可素彩总觉得似乎不大对劲。难道是倪素姗搞的鬼?
    “啊——啊——”谢氏在屋里喊得撕心裂肺,外头的人也跟着心惊胆战。
    素彩无端地心里发慌,拉了那嬷嬷在一边问:“请的是哪里的稳婆,可靠不可靠?夫人可知道了,还有我父亲那边可得了信?”虽说是在孝期,倪三爷却经常不在府里,借着礼佛的名义三天两头地出门,这不,眼看着谢氏都在生产了,也不见他的踪迹。
    “是兴安坊的刘稳婆,二娘子和四娘子当年都是她接的生,二娘子不必担心。三爷那边已经使了人去送信,想来不久就该回了。”至于夫人那里,嬷嬷却没提,显然并没有人去通报。
    只是个妾室生产,实在不需大惊小怪,待孩子生下来了再去通报也不迟。
    素彩脸上有点不大好看,但好歹忍住了没说什么。眼下府里这情形,她说的话又值得什么呢。夫人眼睛里,恐怕只有大娘子才是她的孙女。
    她站在门口胡思乱想,直到屋里有人一脸慌张地出来。素彩心里一颤,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难产。”那妇人道,说话时又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素彩分明看见她指缝间还有未洗净的血渍。
    她一口气没提上,眼前一黑,竟软软地倒了下来。
    院子里顿时乱成一团,兰草慌忙上前扶住她,有人高声喊着“快去请大夫”,还有人急急忙忙地去向王氏禀告……
    素彩本只是受了惊吓,兰草在她人中掐了一把就醒了,只是依旧提不起劲儿。想到屋里的谢氏生死不知,倪三爷竟然还没回来,素彩的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悲凉。若谢氏真的这么去了,就算她真的生下个儿子又有什么用,等他长成还需十几年,如何做得了她的依仗。
    她软软地瘫在地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下人们只当她心忧谢姨娘的安危,纷纷来劝。素欣并不靠近,站得远远地看着她,一双眼睛锐利如刀,仿佛能直剖人心。
    “她这是凑什么热闹。”得到消息的王氏又气又恼地张嘴就骂,“要不怎么是小娘养的,连素珊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三爷还没找到吗?”
    海棠怯怯地回道:“已经使了人到处找了,现在还没回。太太,要不要去跟夫人报个信?”
    “这个老三,真是个祸害。”王氏恨恨地骂了一句,起身道:“我去跟夫人说。”
    若是生得顺利也就罢了,可谢氏眼下难产,一个说不准就要丢了性命,倪三爷不在府里,二娘子又不合时宜地倒了下去,那边真要出了点什么事,她也不好交代。
    谢氏那个女人才是真正的祸害!老天爷收了她才好。王氏心里暗暗地想,尔后脑子里忽地灵光一闪,转过头朝韩嬷嬷道:“说来也奇怪,大娘子前脚才进宫,谢氏后脚就发作了,难道是……”
    韩嬷嬷立刻朝她使了个眼色,“太太慎言。”就算心里头这么想的,也千万不能说。
    王氏连连点头,心中越想越觉得自己所料不差,不由得暗暗道,到底是护国长公主会调教人,大娘子比那二娘可要高明得多了。
    又过了足足一个时辰,倪三爷才回了府,刘氏也懒得骂他,挥手将他赶走,罢了又叹道:“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才生了这么个不省心的东西。”
    许嬷嬷劝道:“到底还有大娘子呢。”
    刘氏也无奈,“幸好还有珊丫头。”
    谢氏难产,起初还鬼哭狼嚎的,到后来却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晕过去了好几次,直到傍晚时分,才诞下一位娘子。她费尽心力险些丢了命,最后还是生下了个女儿,谢氏一时气火攻心,当即就晕了过去。
    这还不算,到了晚上,谢氏忽然血崩不止,饶是镇国公府特特地请了太医上门,依旧没能救下来。
    消息传来,刘氏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第三十三章
    三十三
    素珊进宫十分顺利,沈家派的人将她们送到宫门口,沈九早在宫门外候着,又将她们一路领进宫。应是事先与守门的侍卫打过招呼,路上并没有人过来询问,素珊和翡翠、黄玉畅通无阻进了太极宫。
    素珊以前跟着师父去过南齐,相比起南齐的皇宫,大周的宫殿显得要庄严肃穆许多,仿佛一过宫门,这里的空气都变得寒栗了些。
    太极殿外早有人候着,见素珊到了,赶忙上前行礼问安,又笑道:“总算是到了,娘娘一直念叨着娘子呢,可叫人好等。”她说话时忍不住悄悄打量了素珊几眼,心中有些怀疑,就这么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真能顶事?而且这相貌——看起来仿佛有些眼熟。
    “这是刘嬷嬷。”沈九介绍道。
    素珊赶紧向刘嬷嬷施礼。虽说只是个宫人,可到底是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非比寻常,宰相门房还七品官呢,更何况是皇后娘娘。
    沈九将人带到后就告辞离开,刘嬷嬷引着她们进了殿后的一个偏院里。小院子并不大,收拾得却还雅致,天井里有两株梅花,走廊一侧还放了一排花盆,里头的茶花开得正好。
    她们将将进宫尚未安置,皇后娘娘也未召见,素珊并不急,也不多问,只吩咐翡翠和黄玉收拾东西。刘嬷嬷见她不急不躁,心中又高看了两份。
    回了太极殿,刘嬷嬷将倪家主仆进宫的经过一一说与皇后听,又道:“那位大娘子长得不像倪家三太太,倒和倪家姑奶奶有几分相像,方才奴婢都吓了一跳,不晓得的还以为那是周大人的女儿呢。”
    倪家三太太当年也跟着护国长公主进过宫,不过皇后已经忘了她的模样了,倒是倪家姑奶奶的样子还很清晰。那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性子也爽朗大气,引得多少少年郎爱慕,偏偏她却瞧上了来给太后看病的周至亢。
    想起周太医,皇后娘娘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周至亢本是南齐人,拜在药王谷谷主门下,听说还是药王谷内定的继承人,他与倪家姑奶奶一见钟情后便决议留在京城,引得药王谷大怒,甚至还派了人过来将他怒斥一通。但也正是从那时候起,京城里渐渐有了药王谷开的医馆,太医院的医术也开始缓步提高。
    谁能想到,周至亢竟然会死得那么早。
    “叫她过来吧。”皇后道:“小姑娘家家的,又是第一次进宫,可别冷落了人家。”她仿佛想到了什么,忽地一笑,问刘嬷嬷道:“听说是孟二郎陪着老九去请的人?二郎什么时候这般热心了?”
    刘嬷嬷也跟着笑起来,“孟大人都快二十五了呢,可算是要说亲了,那倪大娘子生得花容月貌的,不说男子,便是奴婢也看得挪不开眼。少年慕少艾,再正常不过。”
    “难得他也开窍了。”皇后高兴道,可说到婚事,她不免想到了沈九,不由得又皱起了眉头,“连孟二郎都有了心仪的姑娘,我们家老九可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