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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廖子承如玉的长指轻轻拉开佛龛,说道:“听你之言,似乎确定王三爷还活着。”
    华珠很坚定地道:“没错,凶手并不想要王三爷的命,不然,他直接烧死王三爷就是了,何必找一具尸体冒充他?你放心,只要我们查出凶手,就一定能找到三爷!”
    廖子承摸了摸释迦牟尼干涸的血泪,话锋一转,“从女死者的尸体上你感受到了什么?”
    华珠眯了眯眼,“恨。来自凶手的、非常浓烈的恨,毒死还不够,还非得把她挫骨扬灰。我想,女死者生前一定做过什么令凶手无法释怀的事。你说,会不会是她红杏出墙被丈夫发现,然后丈夫怀疑她怀的是野种,所以毒杀了她?”
    廖子承眉梢一挑,“为什么不能是她怀了有妇之夫的孩子而被正妻发现,正妻灭了她?”
    华珠点头,“嗯,也有这种可能。对了,你能推测她的死亡时间吗?”
    “就内脏的腐化程度来看,不超过三天。但有很多情况能够影响尸体腐化,比如气温、比如……”讲到这里,廖子承突然顿住,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你在想什么?”华珠歪着脑袋问。
    廖子承合上佛龛,“我想,我可以回答你第三个问题,凶手并非独立作案,凶手有手下,武艺高强,施展轻功掳走王三爷,并将女死者的尸体放入纵火现场。而且凶手认识官府的人,熟悉仵作的验尸流程。凶手的身份不低。”
    华珠咬了咬笔端,“女死者的年龄呢?”
    廖子承把她咬在嘴里的笔轻轻拨开,自然得仿佛一个习惯一般,“根据齿尖的磨损程度和第一颗智齿的萌出情况,初步推断为十六到二十三岁之间。”
    华珠的坏毛病,想急了就咬笔,这不,又想咬,可刚放到唇边便接收到两道冷冽的视线,只得悻悻作罢,“冰片是散热解毒的,灯芯草可以利尿通淋,木香能行气护肝……她到底得了多少病?还有,它们和麝香一样,都是不利孕妇的,她为什么要用呢?这也是本案的一大疑点!”
    “你也懂药材?”廖子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
    华珠讪讪一笑,“凑巧凑巧。”
    廖子承没再接话,而是看了看眼前的佛龛,又握了握掌心的玉扳指,似做了某种决定。
    不多时,赫连城清醒,想起自己非但没大显身手,反而晕在了冰窖,不由地大囧,一张俊脸红成了小苹果,“那个……那个……咳咳,本世子这几天夜以继日地研读书籍,累坏了!不过你们放心吧,损毁尸体的罪名本世子替你们担下了!”
    回了颜府,华珠找到颜博,把冰窖的事细说了一遍,颜博大吃一惊,没想到王家人哭了一整天的是具女尸,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不论如何,王三爷还活着就好!至于你说的灯芯草、木香和冰片都很常见,唯独麝香比较稀少。咱们颜府原先也有一家香料铺子,后给了你母亲做嫁妆,你母亲呢又过到了你姐姐名下。明账目在铺子里,暗账目却在府里,我去找找,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颜博打了帘子出去,门口,正碰上晴儿端着茶水进来,“奶奶已经睡了,四爷还不歇息吗?”
    颜博就道:“你来的正好,把香料铺子的账目给我拿来。”
    “这么晚了。”晴儿看了看坐在炕头,猛吃糕点的华珠,笑道,“四爷不累,表小姐也该累了,什么事儿不能明天再谈?”
    颜博不耐地摆了摆手,“叫你去你就去!磨磨唧唧做什么?对了,再去小厨房做一碗三鲜面来。”
    晴儿是年绛珠的陪房,过府这么久,颜博从未对她红过脸……晴儿的脸一白,有些委屈地去了小厨房。
    厨房的张妈妈正一边值夜,一边生着炉子吃火锅、喝好酒,见到晴儿,不由地吓了一跳,张妈妈抹了嘴巴上的油便道,“哟,晴姑娘!这么晚您来小厨房做什么?快喝口酒暖暖身子!”
    说着,倒了一杯酒,双手奉给晴儿。
    晴儿却是拿帕子掩住鼻子,颇有些反感这样的气味儿,并按着胸口道:“四爷要吃一碗三鲜面,赶紧做好了我给四爷端去!”
    张妈妈将酒杯放下,谄媚地笑道:“好嘞!晴姑娘稍等,一会儿便好!您坐!”
    晴儿皱了皱眉,“油烟味儿太重了,我出去等,你快点儿啊。”
    张妈妈动作果然很快,晴儿将面条端进厢房,又去年绛珠的卧室取来厚厚一沓子账册。
    华珠一根一根吃着面条,颜博则专心致志地翻起了账册,“买麝香的不少,但同时买了灯芯草、木香和冰片的,好像没翻到,倒是有麝香与苏合香一起的。”
    华珠吞下一片青菜,“灯芯草、木香和冰片都属于药材,香料铺子一般不卖的。你看谁大量采购过麝香就好。”
    “大量采购?”颜博翻完一本,焦头烂额,又问向一旁的晴儿,“你不是帮着四奶奶打理铺子吗?你记不记得谁买过很多麝香?”
    晴儿低头想了想,“嗯……近几年麝香的销路不怎么好,不如苏合香受欢迎。买很多的,我还真没什么印象。”
    迟疑了片刻,忽而抬眸,“啊,我想起来了,四奶奶刚接管铺子那会儿,我帮着清上一年的账,发现有一位客人将那一年的麝香全部买光了,就是……常来咱们府里做衣裳的董娘子!”
    “董娘子是谁?”颜博鲜少关注内宅的事,对女人也不大了解。
    华珠就解释道:“她是柳昭昭的贴身丫鬟,七年前,跟随柳昭昭来琅琊寻亲。”
    “柳昭昭又是谁?”
    “江南名妓,梅庄五女中排行第五,貌美倾城、舞姿卓越,多年前在明德太后的寿辰上跳了一支《惊鸿舞》,自此名动天下。好多王公子弟想将她迎娶回家,都被她拒绝了。”
    “这么厉害?”颜博瞪大了眸子,“所以,无名女尸是她的丫鬟?”
    华珠摇头,“董娘子还活着,倒是柳昭昭死掉了。”
    颜博又道:“女尸是柳昭昭!”
    柳昭昭六、七年前就病死了,可廖子承说,那具尸体的死亡时间不超过三天。但不能排除柳昭昭利用假死逃脱青楼女子身份,并重新开始另一轮人生的可能。柳昭昭离开江南时十六,时隔七年,如今二十三,符合廖子承关于死者的年龄判断。
    华珠凝了凝眸,“这就得问董娘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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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李府宴会(一)
    这一日,李婉生辰,李府宴请了年轻的公子与名媛,前来为李婉庆生,颜博带华珠、颜婳、颜姝与冷柔一同前往。
    冷柔会出席,倒是大大出乎了华珠的意料,通过下人对这位三奶奶的评价,华珠得知,她早已淡出了社交圈,便是华珠隔三差五前去给老夫人请安,也一次都没见到过她。但今天,太子妃寿宴,她居然去了!
    依旧是一袭白衣,清爽简单,连发髻都只选了最简单的样式,但这并影响她得天独厚的美貌,她轻提着裙裾上车,宛若一幅上等的水墨丹青,为冰冷的严冬添了一抹诗情画意。
    华珠蹙了蹙眉,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无论怎么说服自己都不管用。唉!其实三奶奶真没得罪过她,是她小肚鸡肠了。不过,讨厌人又不违法,她也没什么好害臊的。
    青琉台,月潭中央,正上演着女子的歌舞,且跳舞的不是乐坊舞姬,而是名门淑女。表面上它是太子妃的生辰宴,但明眼人谁又看不出这是变相的选妃呢?李婉身体羸弱,太医已经判了“死刑”,熬不过年冬。是以,这绝非普通的选妃,极有可能,它选的就是下一任的太子妃。
    青琉台的上席,赫连笙一袭宝蓝色锦服,气定神闲、尊贵优雅,正端着琉璃杯与一旁的赫连城谈笑风生。而赫连城小小年纪却身姿提拔,将重紫的华贵彰显得淋漓尽致,并不输给天朝最尊贵的太子。
    他们兄弟二人左手下方,空出首位,不知是留给谁的,然后依次是李家二公子李瑾、王家大公子王恒、以及颜家四公子颜博。
    赫连笙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眸光一扫,便看见颜家女眷款款而来,论容貌、论身高、论衣着,华珠都不是最起眼的,但很奇怪,他就是一眼看到了她。玫红色与白色相间的高腰罗裙,裙裾如莲雾一般潇洒地散开,配上她明媚动人的笑,只觉心口一阵微漾。
    呵呵,华珠,好久不见!
    “怎么了?”冷柔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华珠没有跟上来,便停下脚步问她。
    华珠摸了摸冰凉的额头,刚刚的一瞬,她有种被蛰伏在丛林深处的毒蛇给盯上的感觉,凉飕飕的、阴测测的,危险极了,不用看也知道,那种目光来自赫连笙。
    人都说,看东西不能隔得太近,因为太近反而看不清楚,她与赫连笙便是如此。夫妻二十载,她只看到他对她的纵容、盛宠、温柔,却没察觉他的阴险、狡诈、利用。
    连亲生儿子都能杀,这种禽兽,与颜婳真是绝配!
    “没,走多了,有些累。”敛起心底的冷意,华珠笑着说道。
    冷柔点了点头,带着她坐在了颜家的女眷席中。颜婳与颜姝因着要准备献艺,刚刚直接去了后台厢房换装打扮。
    侍女奉上茶水,冷柔接在手中轻轻品尝。华珠处在发育期,容易饿,草草喝了口温水便吃起了面前的美食,但目光,一直盯着中央的舞台。
    鼓声起,薄衫从天而降,一名身着金衣的身影娉婷而来,戴着面纱,折腰起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霜。
    一舞作罢,掌声经久不息。
    “那是王家七小姐王歆,曾随王三爷去过京城,深得太后喜爱。”冷柔为华珠讲解道。
    王歆,可不就是前世和她斗得死去活来的王皇后么?华珠喝了口果酒,轻笑道:“哦,是她呀,她的《惊鸿舞》已经登峰造极了,也不知婳姐姐对上她,有没有胜算。”
    冷柔一愣,似乎对华珠的早熟感到非常诧异,但还是温和地说道:“婳儿自有婳儿的本事,未必会输给她。”
    台上的王歆朝赫连笙行了一礼,笑着退场,依旧没摘下面纱。
    赫连笙就看向王恒,笑意颇深,“上次见王小姐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孩子,没想到现在已经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若能娶王小姐为妻,一定是人生一大幸事。”
    王恒一听这话,激动得差点儿跳了起来,“殿下过奖了,小妹愚笨,还得哪位贵人相中才好。”
    “好说,好说。”赫连笙意味深长地举了举酒杯,再次将目光投向舞台。
    “哎呀!好痒啊!怎么会这么痒?”后台的厢房里,颜姝一边等,一边用手挠着自己的手臂,须臾,便抓出了嫣红的血痕。
    贴身丫鬟看了脸色大变,忙捉住她的手道:“小姐啊,别抓了!您看都抓出印子了,再抓的话,怕是不能登台了!”
    颜姝手不能抓,身子便扭了起来,“可是怎么办啊?我好痒!我忍不住!真的好痒!哎呀,你让我抓!”
    “不行啊,小姐!真的不能再抓了!”
    颜姝浑身都像有蚂蚁在爬,哪里忍得住?当即一脚踹开了丫鬟,用手挠起了手臂、脖子、胸口……
    咚咚咚!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是侍女的问话,“颜二小姐,准备好了吗?下一个就到你了。”
    颜姝皱着眉头道:“不行不行,我突然内急,延后一下!”
    侍女走后,颜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眸色一厉,便对丫鬟道:“去!给我把年华珠叫来!”
    半刻钟后,华珠应邀来了厢房。
    一进门,华珠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颜姝抓破了裙衫,还抓红了手臂和脖子,连大腿与肚子也没能幸免。
    华珠的眼底闪过一丝促狭,让你放猫抓我,活该!嘴上却“关切”地道:“姝姐姐,你怎么了?”
    颜姝转过身,恶狠狠地瞪着她道:“都是你!我本来好好的,就是穿了你送的珍珠白裙才浑身发痒!你说!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药?”
    华珠就仿佛很是害怕的样子,怯生生地缩了缩脖子,连眼泪都快溢出来,“我……我没有啊,姝姐姐,这条裙子原本是婳姐姐送给我的,我试比了比,发现自己衬不上的典雅,才又送给了你。你也知道,我这样的身份,好东西不多,自己舍不得用,都拿来打点关系的。”
    颜姝是庶女,又怎么会不了解庶女的境况?好东西从来都是嫡女挑剩了才是她的,而她也不敢全部据为己有,还得分出相当一部分给姨娘、二哥和二奶奶打点关系。颜姝看了一眼咬唇忍住泪水的华珠,觉得这样的小屁孩儿能有什么胆子害她?
    “她算准了你舍不得穿,会拿去送人,而全府上下除了我能配上这条裙子再无旁人!她料定你会送给我,所以早早地在裙子上动了手脚!她嫉妒我比她美貌,怕我在宴会上抢了她的风头……真是可恶!”
    你的想象力真是太丰富了!华珠的眼底闪过笑意,很快又像小绵羊一样软软地哽咽道:“姝姐姐,你别生气,快用冷水洗洗吧,再涂点儿膏药,免得和婳姐姐一样,都在脖子上留下疤痕。”
    一席话,醍醐灌顶,颜姝暴跳如雷,“好哇!她原来是在找我报仇!因为我的猫无意中抓花了她的脖子,她现在……也要来毁我的容!真当我好欺负吗?”
    话落,披上衣衫,摔门而出!
    ------题外话------
    花猪,你这么爱使坏橙子知道吗?
    p。s。关于王皇后的笔墨,主要在《楔子》,以及第二十七章《藏龙卧虎》中太子妃李婉对王歆的评价。
    ☆、【第三十八章】李府宴会(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