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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节

      华珠和颖萝同时疑惑地望向她。
    廖子承用第四声“嗯”了一下,淡淡笑道:“天师……读不出我的愿望吗?”
    女道士恼火地掐了掐桌子,恨不得把桌子掐出一条缝儿,半响后,她慢悠悠地扯出一抹浅笑:“我说过了,我昨天发放太多福祉,元气耗损严重,刚刚读你的颜色已经耗费了大半,眼下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疯婆子,不许耍赖啊!输了就是输了,当心我杀了你!”颖萝愤愤地拔出了腰间软剑。
    女道士冷冷地睃了她一眼,冷笑道:“我又没说会耍赖。这一轮,我认输。”
    女道士连赢两次,廖子承连赢两次,接下来便是决定胜负的一次。
    华珠、染千桦与颖萝紧张地看向了廖子承。
    廖子承又从怀中拿出一名与凤凰令一模一样的金色令牌来,但当廖子承翻过它来时,众人才又发现它与凤凰令是有所不同的。凤凰令正反两面都完全相同,刻有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和明德太后的侧脸;而廖子承手中的令牌则的正面用墨水画了女道士的侧脸。
    廖子承问向女道士:“你选哪一面?”
    这还用说?她不选自己,难道选太后?女道士看着自己的头像被画上凤凰令,尽管是假的凤凰令,也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女道士的眼底忽而掠过一段别样的风韵,微微一笑道:“我自然选我自己了,不知公子要怎么比?”
    “很简单,我会把真假凤凰令同时放入荷包里,你随意抽出一枚,然后由第三方翻牌,如果翻过来显示的是你,你赢;显示的是太后,我赢。谁先赢够十次,且超过对方两次,谁就是胜利者。一块令牌只有正反两面,被翻开后是太后或者是你的机会,各自一半。”
    没错,这个比摸号码球靠谱多了!没那么复杂,也没那么多弯弯道道,完全拼的是运气!女道士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廖子承又拿起假凤凰令说道:“但是如果你一开始抽出来的就是有你自己头像的这一面,无法分出胜负,你得再抽一次,怎么样?”
    再抽一次而已,当然没问题!女道士握紧拳头,她连那么艰难的时刻都熬过来了,说明老天爷是厚待她的,一半对一半的机会,她未必会输!大不了……打成平局!
    女道士咬咬牙,点头道:“好,我跟你赌!谁做第三方?”
    颖萝兴奋地举起手来:“我我我!你抽,我来翻!”
    女道士仔细检查了真假凤凰令,确定没动任何手脚,便应下:“好,分数,我们一起记。”拿出一张白纸,分别写下“我”与“公子”。
    华珠与染千桦紧盯着白纸,生怕女道士会舞弊。
    廖子承将真假凤凰令放入荷包中,轻轻摇了两下,尔后开了一个小口:“请。”
    女道士探入荷包,随手摸出一块凤凰令,因为一出来便是画了她头像的一面,她只得放回去重新抽,这次抽出的是什么都没有的一面。
    颖萝翻开,大惊:“啊?神婆耶!”
    女道士得了一分。笑盈盈地抽了第二次,太后。
    ……
    一开始二人的差距不大,二比二,渐渐的,变成五比三(廖子承五,女道士三),再然后是六比四、七比四、九比六、十比七!
    廖子承胜!
    女道士傻眼了,怎么会这样?一半对一半的机会,她为何会输掉?还输得这么惨?
    “是不是你作弊?”
    “这话讲得太奇怪,抽令牌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我无法预测也无法左右你抽哪张令牌。我只能说,天师,你的运气……糟透了!”
    女道士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捏着衣角的手指因大力而微微泛白,这模样,仿佛在控诉,不对劲,一定有哪儿不对劲,可偏偏她找不到到底哪里不对劲!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愤怒啊。
    染千桦一直紧绷的神色渐渐松动,蜜色肌肤上隐约可见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颖萝比她喜形于色,这时已经高兴地跳了起来:“神婆,你无话可说了吧!亏你还自称天师呢,在我家公子手里败得这样惨!哈哈,传出去真要笑掉大牙!你诅咒我和我师父,其实就是想从我们手里骗点儿破财消灾的钱吧!”
    女道士嘴角一抽,咬牙道:“我说了,我是元气大伤,所以没能赢过这位公子。可是我的预言依然会应验,你和你师父照样免不了血光之灾!”
    “疯婆子,我杀了你!”颖萝怒目而视,抬掌劈向了女道士。
    女道士脸一白,侧身躲开:“哎呀,光天化日之下有没有王法啦?”又看向廖子承与染千桦,“你们两个朝廷命官,当真如此视人命如草芥?当心天谴!”
    轰隆隆——
    天际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乌云瞬间被破开一道缺口,倾盆大雨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颖萝还要再打,被染千桦一掌握住。
    “坐下。”染千桦不怒而威地下了命令。
    颖萝没好气地哼了哼,一屁股坐在了染千桦身侧。
    雨势太大,丫鬟莲儿不得已关上了门窗。屋内光线骤暗,女道士又吩咐莲儿掌了灯,随即看向众人说道:“各位稍作歇息,等雨停了再走吧。我要回房闭关将养元气,就不招呼你们了。这里有厢房、有浴室、有棋室,也有一个藏书阁,你们可以随意走动。只是我要提醒你们,千万别去后院的小黑屋。”
    颖萝好奇地问:“小黑屋怎么了?”
    女道士温和中藏了一分犀利的眸光自众人脸上一一逡巡而过,尔后淡淡一笑:“若寻常人去了倒也没什么,若做过亏心事的人进去,一定会被恶灵索命!”
    “切!”颖萝不屑地嗤了一句,“少在这儿装设弄鬼!八成是你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怕被人抢走,才故意声称里面住着恶灵,当我是三岁孩子会被你骗吗?”
    “不信的话,尽管去试试。”女道士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便带着莲儿回了走廊尽头的房。
    华珠扯了扯廖子承的袖子,以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他:“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赢那神婆的?为什么她猜得中你的颜色,却猜不中你的愿望?又为什么翻凤凰令会输给了你?”
    “今天我们一共比试了五轮,先是她两连胜,再是我两连胜,最后一句定胜负,对不对?”
    “嗯,第一局你在杯子被点了墨,让她猜是哪一个,她猜中;第二局,她叫你写颜色她来猜,她又猜中;第三局,你玩了五个号码球的游戏,她输掉;第四局,她让你写愿望她来猜,她再输掉;第五局便是刚刚的真假凤凰令,她输得好凄惨。”
    讲到这里,华珠茅塞顿开,“我明白了!你先让她连胜两局,树立信心,认为这是她游刃有余的赌局。接下来,即便你赢上一、两场她也不会有所怀疑。但是,她的情绪却会因为一次又一次的输掉变得焦躁,继而丧失判断力,并且……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始下一局,也不去想其中到底有没有什么猫腻。啊,赌场惯用的策略!”
    染千桦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
    颖萝瞪大了眸子。
    华珠又问:“所以,前两局你是故意放水,后面三局才是全力以赴了。不过我很奇怪,你怎么知道写什么颜色会被她猜中,写什么愿望又不可能被她猜中呢?”
    “跟我们在琅琊遇到的赤焰案件一样,都是极为简单的道理,只是大家把它想得太复杂了。”廖子承提笔,在白纸上画了六个格子,“把神婆给你看的木板上的颜色写下来。”
    华珠从廖子承手中接过笔,指尖碰到他的,仿佛触电一般,差点把笔掉下来。定了定神,华珠冥思苦想,片刻后摇头:“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写的答案,橙色和白色。”
    廖子承就道:“赤、黄、绿、青、蓝、紫、木板边缘是两条黑棕色镶了几朵金银小花的框。”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的。”
    廖子承比了个手势:“她先拿出六色板,表面上测试你对颜色的分辨能力,实际是希望你在潜意识中记住这几种颜色。那么,你在写下两种颜色时,为了增加不被猜中的几率,会下意识地选择陌生一些的颜色。”
    “排除掉她刻意让我加深印象的颜色,便只剩橙色与白色。刚刚她给你的板子也是相同的原理,只是颜色有所变化,所以你故意让她猜中。”华珠蹙了蹙眉,“说起来,这个神婆很懂得揣度人心!那你又是怎么没让她猜中愿望的?”
    “她所谓的猜中愿望,不过是找了个托儿站在我们身后,偷看我们写的东西,然后用唇语告诉她。昨天的托儿是谁我不清楚,今天的却一定是小莲。”廖子承淡笑着说完,从信封里抽出刚刚写下的愿望。
    华珠拿起来一看,目瞪口呆,西洋文?!
    “写的什么啊?”华珠倒是认得几个西洋字母,但拼一块儿不晓得意思。
    廖子承把纸条折进手里,长睫轻轻一颤:“胡乱写的,没什么。”
    没什么为什么你的耳朵会红?华珠眯了眯眼,又不好当着染千桦和颖萝的面打破砂锅问到底,只得话锋一转:“五个号码球的玄机我知道,但真假凤凰令呢?我似乎……嗯……有些明白了。”
    说着,华珠拿起真凤凰令和假凤凰令,摸起来完全相同,乍一看的话,假凤凰令的正面画了女道士的侧脸。
    华珠掂了掂,说道:“两枚令牌,每一枚有两面,一共是四面。假凤凰令的两面是神婆与太后,真凤凰令的两面是太后与太后。每一面被抽中的机会是四分之一。但如果一抽出来便是神婆那一面,她必须重抽。也就是说,她的两个四分之一中,有一个是无效的。而你的两个四分之一全都是有效的,你比她多一倍的获胜机会,难怪稳赢不输了。”
    再简单一点,这四面分别是:神婆、太后、太后、太后。廖子承占了四分之三,不赢没天理了。
    这一局的必胜法不在于怎么抽令牌,而在于一定要让对方选神婆那一面。
    这个男人,居然用如此简单的问题,把所有人都绕了进去。
    这才是天下第一坑啊。
    华珠实在……哭笑不得:“这招跟谁学的?”
    廖子承的眼皮子动了动:“甲斐谷忍。”
    “哪里人?”
    “日本。”
    “嗯?”
    “东瀛。”
    华珠一头雾水,不过对于他时常蹦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物和事件已经习以为常,便不再深究。
    几人又坐了一会儿,雨势越演越烈,从大雨变成了暴雨。
    哐啷。
    门被撞开。
    一名锦衣华服男子用氅衣遮住一名身姿娇弱的女子奔入了房间。男子浑身被淋湿,护在怀中的女子却只湿了裙裾与鞋子。
    雨水将男子的脸刷得惨白,可依然不影响他得天独厚的美貌,这是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剑眉斜飞入鬓,凤眸狭长清亮,并不夸张的鹰钩鼻,淡色优美的薄唇,光洁精致的下颚……
    一滴雨水顺着下颚晃了晃,滴在地板上,掷地有声。
    华珠收回视线,她认得他,长乐公主的驸马。
    被他抱在怀中的女子,应该就是长乐公主了。
    “到了吗?”长乐公主不耐烦地娇问了一声,推开陈轩罩在她头顶的氅衣,一张美如璞玉的俏脸浮现在了众人眼前。吹弹可破的肌肤,灿若明星的眼眸……若说染千桦是一株生长在戈比的依米花,长乐公主便是一朵盛放在暖房的幽兰。
    染千桦握紧了手中的茶杯。
    陈轩的目光微微一动,木讷地开口:“我们……我们想回城里,但索桥被暴雨冲毁了,所以我们只能回来,再次借宿一宿。”
    索桥被毁,所有人都回不去了。
    方圆十里,又仅有这一处院落。
    华珠记起昨日长乐公主说要泡西山温泉,大抵是刚刚才想要离开,可是走到索桥处突降暴雨将索桥冲毁,二人不得不折回寻一处遮风避雨之地。
    “这里好简陋啊!”长乐公主一脸嫌弃地坐了下来,在她屁股落地之前,陈轩麻利地塞了一个垫子,并解释道,“雨太大,去温泉山庄多有不便,暂时屈就一晚吧。”
    “公主。”华珠与颖萝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长乐公主恣意的眸光掠过众人的脸,最后停在染千桦那儿,笑眯眯地道:“哟,这么巧哇?我昨儿刚说泡温泉,染将军今天便巴拉巴拉地跑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染将军与我多情深意重呢,你说对吗,驸马?”
    陈轩的眸光有一瞬的凝滞,垂了垂眸子后,轻声道:“染将军或许有公务在身,廖提督和年小姐也来了。”
    长乐公主朝陈轩怀里靠了靠。
    陈轩用双手扶住她:“我身上是湿的,不要把你弄病了。”
    长乐公主娇柔一笑,推开他双手,靠进了他怀里:“我又不怕,大不了你陪我一起病。”
    这么没下限地大秀恩爱,众人都觉不适。可又不好开口指责什么,不要形象的是公主,又不是他们。
    染千桦站起身,面无表情道:“颖萝,找个房间歇息。”
    “好。”颖萝也站起身,跟着染千桦朝走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