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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柳莺儿果然对刀叉的使用笨拙之极,纵使薛向手把手地教她,亦是学之不会。眼看仙子的峨眉聚敛成峰,脸色也越来越冷,薛向又怎能独自享用美食。他伸手拿过柳莺儿的餐盘,右刀左插,双臂挥动,一片片鱼片飞速诞生,片片薄如蝉翼,大小均匀,厚薄相等。邻座的食客早主意到这边俊男美女的组合,薛向的神技自然也全落到他们的眼中,个个惊得目瞪口呆,进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惹得相邻几桌的食客频频朝这边观望,亦不知发生了什么。
    薛向朝邻桌拱拱手,算是谢过掌声,接着把切好的烤鱼推回柳莺儿的面前,“请吧,尊贵的女士。”
    柳莺儿早已羞得满脸通红,见薛向打趣自己,横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开始享用自己的美餐。薛向这桌因为点的食物相当之多,餐厅特意给他们上的银质餐具。原本老莫早期一直使用银质餐具,不知什么原因(你说什么原因呢,亲爱的读者),餐具飞速地丢失,老莫也渐渐承担不起这种损失,后来就用普通餐具代替了。柳莺儿小心地叉起一片金黄的烤鱼,放进嘴里,霎那间,浓郁的奶香直冲肺腑,香甜的分子在每一个味蕾上跳跃。奶油烤鱼真的很好吃呢,臭小子真会享受呢!
    一道道菜肴依次呈上,薛向知道柳莺儿的饭量不大,她的每一份菜肴,他都会移过来大半,不然后面的美食还没端上来,她就吃饱了,岂不遗憾。一餐饭吃了一个多小时,柳莺儿早早地放下了刀叉,小手撑着美丽的脑袋,温柔地看着薛向据案大嚼。她作剧似地盯着薛向把最后一滴奶油蘑菇汤也喝了下去,才满意地笑了:叫你点这么多,活该,撑着了吧,看你以后知不知道节约。
    薛向喝光最后一口汤,抬头见柳莺儿正在擦嘴,雪白的餐纸擦过红润饱满的嘴唇,美艳极了。
    “你这就吃好啦,我才混了个半饱。”薛向有些惊讶,柳莺儿的四五盘食物大多数被他下了肚,怎么就吃饱了呢。
    柳莺儿更是惊讶,愕然道:“天啦,你还没吃饱?”
    薛向点点头,说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本人才混了个三成饱而已。”他倒没有打诳语,看似他消灭了七八盘食物,可西餐通常都是大盘小食,以他三斤干货的饭量,又如何能饱。
    “咱别要了吧,要不咱去别的地儿再吃?”柳莺儿真有些心疼呢,她看过菜价,细细一估算,这餐饭至少要三四十块,这怎么得了。
    薛向有些无语,他自问自己已到了有钱没地儿花的境界,可眼前满是烟火气的仙子不知道啊,自己总不能说“我是万元户,这点钱,小case”,那才叫掉价呢。薛向正待要答应,餐厅的一角陡然起了一阵喧闹,紧接着就听见噼里啪啦瓷盘碎裂的声音。
    ………
    “怎么?老子点的菜,你也敢抢?”阴京华一脸的不屑,流光水滑的白衬衣扯开了扣子,露出满是长毛的胸膛盯着来人,脚下满是摔碎的磁盘碎片。
    “好好好,好胆,我们天少看重的东西还有得不到的么。你也不满四九城打听打听,咱天少是什么人物,我看你是活腻味了。”一个西裤衬衣的长脸青年手里拿着点着的香烟,朝着阴京华三人弹拨着烟灰,另一只手端着一个盛满菜肴的瓷盘,绕道身后,显是怕烟灰沾了上去。
    阿猫阿狗也来踩老子?阴京华怒不可竭,立时就要扑上去,却被陈佛生一把拉住,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阴京华的脸蛋瞬间就变了颜色。
    第七十三章杀人非止头点地
    原来,今天阴京华特意宴请陈佛生和张胖子。苦于长久以来在京城顽主圈打不开局面,他不得不放下身段宴请顽主圈里新进红人——陈佛生,来指点迷津,传授经验。阴京华在四九城已经混迹了一段时间,自也知道几个月前的陈佛生也不过是个人见人菜的苦哈哈。短短时间内,人家居然翻身农奴把歌唱,在顽主圈里混得风生水起,几次顽主们摆席,陈佛生都坐了主席,自己提了不菲的礼物,才勉强给自己在角落安了位置。待遇之差,两相对比,悬殊之大,一至于斯。一番考量后,他就把主意打到了陈佛生身上,他不是没想过走薛向的门路,电视机他也送了,可情况还是没有多少好转,关键是他打心眼里有些畏惧薛向,怎么也亲近不起来。他只好当面锣、对面鼓地请陈佛生传授绝技,于是就有了今天的会餐。至于张胖子则是他请得说客兼中人,他不好说、不好问的话可以暗示张胖子代他咨询,反正这胖子一直和自己挺热乎。
    本来会餐在友好、和谐的氛围下展开,结果就为了一道菜和邻桌的江朝天一伙起了龌龊。原来最近老莫西餐厅频繁接待外籍宾客,餐厅领导就特意准备了一道名菜“黑松露煎海鲈鱼”以飨贵客,恰巧阴京华的老子参与了一次外宾接待,回到家里就对这道菜赞不绝口,阴京华听了就记在了心里。这不,几人吃着聊着,他就想起了这道菜,张口就喊来了老莫的经理老马要这道菜。阴京华不知道松露的珍贵,人家经理可是门儿清,这可是招待外宾几经周折才寻摸了一点,怎么能让你这毛头小子浪费呢?
    阴京华灌了点马尿,见老马推诿,不肯给自己面子,当时就要发作。老马生怕他一番闹腾惊扰了别的食客,脑筋一转就想了个主意。当下,老马就说菜有是有,可价格太贵一百五十元一盘,要先付钱才能上菜,说着就把松露的价值和功效做了个介绍,以示自己明码实价,童叟无欺。他打的主意就是让阴京华知难而退,要知道松露价值堪比黄金,都是论克出售,毛头小子怎么消受得起。他哪想到眼下碰到的不是一个纨绔而是两个,外加一个有钱的胖子。三人一听,大喜过望,没想到今儿个还淘着宝了,享受一把国宾的待遇,张胖子大手一挥“这钱老子出了,赶紧上菜。”说着就把钱给付了。老马这下没招了,人家钱都付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垂头丧气地去厨房招呼做菜,心里哀叹这最后一点宝贝就便宜了这帮土包子。
    阴京华满意地拍拍张胖子的肩膀说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有需要直接找我,绝对没二话,一时间两人打得火热。这“黑松露煎海鲈鱼”一端上来,立时热气蒸腾,香气弥漫,三人齐齐闭了眼睛,放开嗅觉,陶醉在这诱人的香味里。就在这时,隔壁的桌子拍响了。但听邻桌嚷嚷着“好香,好香”,吆喝着老马照着阴京华那桌的这道香菜也做一份。三人听得好笑,这菜岂是说有就有的,级别不够吃得着吗?三人正待动筷,那盘香气四溢的黑松露煎海鲈鱼却被人伸手端了起来。
    过来搅和的自然是江朝天一伙儿,江朝天闻着香味就觉得有些熟悉,待听得老马说出菜名,立时就叫了起来。四周的纨绔急忙靠拢,询问根由,江朝天自是一番吹嘘,直把松露说得如同蟠桃、人参果一般,仿佛吃了以后就可长生不老、白日飞升。这下子,可炸了窝,这帮纨绔子弟平日里惯好搜珍寻奇,闻得如此美味,又怎会放过,当下就要老马上菜。可老莫的松露本来就没有多少,还是千辛万苦,动用了特别储备,才搜罗了三四两,接待几桌外宾,就剩了最后十来克,凑合着给阴京华做了一盘菜,哪里还有丁点剩余。纨绔们一听说没有,立时就恼了,就要寻老马麻烦,以为他耍奸,却被江朝天拦住。江朝天是见过大世面的,对奢侈品精通非常,知道松露不是松仁,珍贵已极,没有存货乃是正常,挥手放了灰头土脸的老马离去。他心念电转,就把主意打到了阴京华三人身上,一个暧昧的眼神朝阴京华这桌一扫,四五个惯熟的纨绔哪里还不知道什么意思,齐齐露出奸诈的笑来。
    王勇在江朝天的跟班中地位最低,原因嘛,自是他老子的级别和别的官爹比起来稍逊风骚,这就导致了他的地位不如其余几人。为了维护自身的面子和不被众人小视,这类既费力气又出风头的事儿,他总是抢着干了。收到江朝天的眼神,他立时奔赴第一线,抢在佳肴被破坏的霎那,将它抢了出来。
    到嘴的鸭子飞了!
    阴京华三人怒气直灌脑门儿,连脾气最好的张胖子也气得气喘吁吁,透不过气来,连连松皮带,才没被憋晕过去。
    阴京华简直要气疯了,老子堂堂一个正牌衙内自打来了京城,都快混成小虾米了,不敢欺负人不说,还屡屡被人欺上头,被大哥大欺负就罢了,吃个饭也有人抢菜,还有王法么,还有法律么?他暴怒而起,正待挥拳向王勇击去,却见王勇正颤巍巍地护着菜肴。暴怒中,他并未丧失清明,连忙收回拳头,打着人事小,打翻了这无上美味就亏大了。激愤间,他抄起桌上的餐盘,砸了个痛快。接着,就有了二人对骂,陈佛生拉住阴京华的一幕。
    ………
    作为四九城纨绔中的一员,陈佛生当然识得江朝天,虽然和他素无往来,却也听过他的名头。陈佛生知道江朝天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四九城里敢和他放对的衙内,无不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得罪他的衙内,家世稍弱的,莫不被他用尽手段,牵连家人,铲草除根。阴京华就是靠这股阴狠劲儿在衙内圈里闯出偌大的名头,纵是家世硬过他的衙内,也少有敢驳他面子的。
    陈佛生的一番低语,自然也被张胖子听在耳里,立时,满腔怒火烟消云散,一股寒气从脊梁骨里冒将出来,直吓得手脚冰凉,几欲不得动弹。他一个中科大小小的后勤处处长,虽说级别才将将到处级,可油水着实不少,他实在舍不得这个位子。可这回得罪了这么个煞星,恐怕要风吹鸡蛋壳了,官位丢了不说,能不能保住平安还是两说呢。
    阴京华虽然神经粗大,可并不鲁莽,要不也不会想出曲线救国——走陈佛生门路这种招数。陈佛生刚晓以利害,他立时就拎清了轻重。江朝天的老子可不似薛向那般只是威胁到自己在四九城地位的顽主老大,而是能威胁到自己老子地位的恐怖存在。自己的老子恐怕顶不住,而自己的幸福生活还不是都靠了老头子才得来的,一想至此,他哪里还有半点争雄的心思。当下就坐了回去,任人把菜端走,这一巴掌算是抽到脸上,挨得实了。
    王勇见阴京华服了软,料到三人识破了江朝天的身份,哼了一声,乐颠颠地端着菜就回到了自己那桌:“天少,诸位,兄弟的手段不错吧,不辱使命,得胜归来。”
    江朝天端着一杯殷红如血的红酒,轻轻摇晃,眼睛上的金丝眼镜在灯光下反着白光,整个人看起来温文尔雅,娴静非常。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洋洋得意的王勇,突然把高脚杯猛然往桌上一顿:“你小子就这点出息,这就完啦,去,把菜给老子端回去,让那小子亲自给老子端过来。”
    江朝天的话音刚落,纨绔们就开始起哄,架秧子。
    “小勇,你这还不成,还得历练,手艺也忒潮。”
    “勇子,跟了天少这么久,皮毛也没学到,也忒跌份儿了。”
    “小勇,不是我说你,有哥几个戳着,你怎么就硬不起来。
    ………
    一叠声的嘲讽,让王勇刚绽放的笑脸立时垮了下来。他也不答话,端起盘子就朝阴京华那桌走去。
    “小子,这事儿没完呢,我们天少让你亲自把盘子端过去,跪着把这盘菜给老子端上桌。”王勇吃了挂落,觉得这小子害自己失了面子,遂自作主张,让阴京华跪着送菜上桌,如此一来,众人还不得赞自己这份儿拔得彻底?
    张胖子正劝阴京华和陈佛生离开此地,二人刚要应下,王勇就杀到了。听得王勇如此叫嚣,阴京华直气得三尸神暴跳,手臂上青筋根根凸起,阴鸷的眼静冷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张胖子赶紧按住他欲扬起地手臂,一个劲儿地劝他好汉不吃眼前亏。张胖子实在是怕殃及池鱼,陈佛生又是个没主见的,没见过这么高层的衙内争斗,早吓得傻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帮王八蛋也太他妈狠了,抢了东西步不说,还如此折辱自己。我要是跪了,以后恐怕就没脸见人了。可,可要是不跪,按陈佛生说的那小子如此阴损,老头子恐怕就要遭殃。一时间,阴京华进退两难,呆坐当场。
    “快点吧,磨蹭什么呢?”王勇等得不耐烦了。
    妈的,老子就当跪死人了,这狗日的京城,老子不待了,大不了,老子回闽南。阴京华计较已定,索性也光棍了,站起来接过王勇手中的菜盘,朝江朝天那边走去。陈佛生和张胖子也垂头丧气地在王勇逼视的目光下,跟了过去。
    第七十四章云霓最喜旱时来
    餐厅外艳阳高照,阴京华的心却寒冷如冰。他一步一步挪到江朝天所在的桌前,端着菜盘的双手微微颤抖,站在桌边,一动不动,强烈的羞耻心和最后的自尊让他无论如何也弯不下膝盖。
    江朝天一伙儿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阴京华,看着他写满悲愤的脸蛋儿,仿佛喝了蜜水一般,欢快无比。又一个跳起的猴子被拍了下去,四九城还有敢跟咱爷们儿叫板么?
    “动作麻利点儿,愣什么呢?跪吧!”王勇跟了上来,嘴角含笑,眼睛直瞟着众纨绔,一副求求你表扬我的贱样。
    闻听王勇让阴京华跪下,众纨绔发出哄堂大笑,没想到王勇这孙子还私自加了佐料,齐齐对他竖了个大拇指。江朝天也端起高脚杯对王勇致意,意思是这活儿干得漂亮。王勇几时获得过众人的一致肯定?尤其连素来看不上自己的天少竟给自己遥敬了杯酒,这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此刻,他得意已极,一颗心乐得快要跳出胸膛来。
    张胖子和陈佛生瘟头瘟脑地站在阴京华身后,脑袋低低地垂着,阴京华所受的屈辱,他们感同身受。
    “不跪?你可以回去了,菜咱也不要了,请吧。”王勇又阴恻恻地开始逼宫。他熟谙纨绔的心理,知道他们最担心祸及家人,越是轻松地放过,他们越是多疑、惶恐。这套路数他早用得熟了。
    果然,王勇轻轻的一句话摧毁了阴京华最后一丝自尊,心理防线霎时坍塌,当下,就弯了膝盖要跪下去。就在这时,阴京华只觉身上一紧,被提了一下,手头一轻,手里的菜盘没了,抬头一看,立时欢喜地叫了出来:“三哥!”这声“三哥”是他叫得最自然、最心甘情愿的一次。
    “薛……三哥!”张胖子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