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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4节

      尤主任得意摆摆手,“东西就不加了,算算,咱们三桌一共消费了多少钱!”
    尤主任话音方落,侍应生便张口报出了钱数:“一千四百五十二元伍角,领导!”
    细说来,时下已经是八二年,随着经济的发展,物流的畅通,许多票据已经退出了人们的生产生活,比如寻常的菜票,布票,基本就开始慢慢取消了,但粮食、食油还相对紧张,即便是地处最发达的明珠,普通人吃饭、宴请,还是得遵行票证经济,也就是需要支付粮票。
    但有一些地方却是例外,比如这家开张方不过两年的聚缘饭店,因为是中外合资企业,所以市粮管局遵行市委指示,给予特殊照顾,在此间吃饭,是不需票据的,因此,此处的伙食费较之外面高了不少。但许多大院机关,还是愿意来此地就餐,无他,就是不需要票据,倒不是说大伙儿没有票据,而是宴请时,做东那人总不好自己掏了钱,再伸手朝被宴请人讨要粮票吧,因为那时的粮票在理论上,是定人定量发放。
    普通人请客,或许可以如此,但官员间最讲究体统、脸面,所以有时宁愿多花些钱,也得选这不需票据的聚缘饭店,就因为粮管局的一个倾斜,就生生让聚缘饭店的生意好了数倍。
    却说当红衣侍应生报出这对一餐饭来说,几同于天文数字般的钱数后,满场醉意醺醺的众人,宛若被数九寒天的冰水浇了个透心凉一般,霎时间全醒了过来。
    醒过来霎那,所有人的视线皆投注在那满桌狼藉,和一地酒瓶上,事到如今,众人才知道自己这一顿吃出去了多少。
    众人情状,尤主任自是瞅在眼里,他心里却如同喝了蜜水般痛快。
    “薛主任呢?”
    忽然说话的是刘晓寒,这会儿,刘科长可是自责得不行,虽然她没喝多少酒,可她到底是会餐的发起和策划人,眼见着一餐饭,吃出去自己一年工资还多,她心里怎能好过,第一时间,她便想跟薛向提议,让大伙儿负责均摊一部分,在她想来,应该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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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我艹
    却说刘科长这一声喊出,众人才发现薛主任并不在此间。
    正有人张罗着要去另外两个包厢寻人,侍应生有说话了,“你们说的是那位高个白脸的年轻同志吧,刚才他家里来人,说有急事儿,他先走了!”
    哐!!!
    侍应生这话不啻一道惊雷,直直劈中了众人的心田,简直比方才报出那“天文数字”,还让众人惊诧。
    话至此处,任谁也猜到发生了什么,定是那位薛主任见消费得金额实在太高,抢先逃之夭夭了。
    “他,他怎么能这样呢?”
    “这也太不讲究了吧!”
    “是人都干不出这种事儿!”
    “他以后还怎么跟大伙儿见面、相处?”
    “他真是京大毕业得?”
    “………………”
    霎时间,众人心头真是山呼海啸,此起彼伏,全是对那位薛主任的负面评价。
    便是对薛向观感最好的刘科长,此时也有种偶像破碎的感觉,原先薛向那风度翩翩,英俊非凡,温文尔雅,豪气干云的整体印象,就在此刻崩塌,此时,刘科长满脑子就剩了四个字“衣冠禽兽”。
    爽!真爽!
    若是尤主任知道后世某种著名儿童饮品的名字的话,只怕此刻也得在心里叫出来。
    折腾了一晚上,尤主任等的就是此刻,可他万万没想到先前那个还以为颇为强大的对手,竟是如此一枚银样蜡枪头,竟不战而逃了,他难道是猪脑子么,即便是真觉花多了,说说软话,大伙儿也给凑了。怎么着也比这种落荒而逃的愚蠢做法,高明一万倍吧。
    尤主任甚至都能想想得到,明天市委大院最火爆的话题是什么呢。标题他都想好了“京大高材生请客不付钱,督查室主任吃豪吃霸王餐”。
    尤主任正爽得不行,那红衣侍应生又说话了:“请问领导,还有什么需要么?”
    “需要。需要,做东的人都跑了,还需要个屁!”
    这句话。尤主任方要脱口道出,最后却愣生生憋进了腔子里。
    他忽然发现问题大条了,薛向这一走,付账的人没了啊!!!
    尤主任悚然抬头,却发现满室众人,齐齐低了脑袋,在桌边坐了。很明显,他想到的问题,众人都想到了。
    忽地,尤主任心里一凉,因为他明白众人这低脑袋。所为何事,摆明了这烂摊子交给他尤主任解决啊!
    谁叫他尤主任此处官位最长?
    谁叫他尤主任嚷嚷着要喝洋酒,两瓶荡出去七八百!
    谁叫他尤主任先前放出豪言“大伙儿想喝就点,若是薛向同志不方便,这顿饭可以换我做东嘛!”,真当便宜话是这么好说的!!!
    尤主任想的没错,众人真是再打这主意,若是半个小时前的薛主任能坦然面对这烂摊子,众人说不得真就各自承担一些,将饭钱出了,可眼前这尤主任,在众人心里的印象,也就比此刻那位衣冠禽兽好了那么一丁点儿,谁愿意替他出钱,谁脑子有毛病,更何况又不是一分两分,那可是一千四五百,就是均摊了一人也得三四十,真当自己这半拉月工资有粪啊!
    众人死死低了脑袋,尤主任如坐针毡,此刻,他心中的爽快,已经消失殆尽,浑身刺棱棱发冷,可额头却是汗水细密如鳞,这会儿,他忽然无比得怀念起那位让他骂翻了、笑翻了的薛向同志,可再怀念,人家已经逃之夭夭了,即使要贻笑天下,那也是明天的事儿,关键是,他尤主任的苦难,就在当下啊!
    尤主任抬眼瞅了瞅红衣侍应生,他多想这小崽子能懂点事儿,随便找个人,站他身前啊,可这小崽子就是躬了身子,温柔地望着自己,可这温柔眼神,却仿佛九幽地狱里射出来的,让人骨子里发寒。
    没办法,谁叫这人是自己叫进来的,忽然,尤主任又怨恨起自己嘴贱了!
    时间滴答滴答地走着,尤主任那光洁的额头,终于再挂不住这细密的汗粒了,忽地,滴答一声,一滴汗珠跌落下来,砸在了光滑的地板上,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跟着砸了下来。
    尤主任擦一把额头,重重喘一口气,张了张嘴,却是终究没发出声音来。
    他想说的是,大伙儿帮着摊一摊吧,可话到嘴头,他才发现先前耻笑薛向不会说的软话儿,竟是这么难说出口。
    尤主任再无耻,到底还是要面子的!!!
    更何况,他真说出去让摊派的事儿,没准儿明天第一笑柄是那位薛主任,第二笑柄就成了他尤某人,虽然第一、第二有别,可那是先死,后死之别,辨之何意!
    铛!
    尤主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瞪着红衣侍应生,“去拿纸和笔!”
    尤主任几乎是咬着后怖,说出这五个字儿的,满座众人几乎都听见他上牙咬着下牙的呲呲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