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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他力道极大,这随手一推便将她推倒在地,胭脂伏在地上一时只觉心惊胆战。
    殷启自幼习武,武功可谓超凡,世子爷虽也略通一二,但与殷启一比自是胜券甚微,更何况眼下世子爷手无寸铁,她看着殷启招招凶狠,心下便好似被人一把揪住,钝生生的发疼。
    “不!不要!”她突地惊喝,眼里噙满了泪,方才那没长眼的刀剑险些刺中了世子爷,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殷启此时就像一头失去理智残暴嗜血的恶狼,几乎招招下了狠手,几招之后楼世煜节节退败,渐渐招架不住眼看就要败下阵来。
    殷启趁虚而入,被恨意席卷的他早已失去理智,舞剑直直朝他刺去。
    楼世煜面色骤变,侧身正要去避,哪知电光石火之间,一具馨香柔软的身子撞进怀里,一声娇嫩脆弱的闷哼声传来,他垂首一看,一时整个人都僵住。
    “世子爷……”她又在哭,紧蹙着柳眉,小脸惨白,痴恋地望着他。
    “嗯……”
    他头一次应自己,胭脂想要对他露个笑,可刚张开了小口便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
    楼世煜心口微疼,一把将她抱起夺门而去。
    ☆、第十九章
    生了这样大的事,自然是惊动了殷家众人。
    殷老太太一听丫鬟的禀报,怒得当场差点晕厥。几个子女中,她最疼的便是老幺,她儿子好几个,女儿却独独这一个,自小捂在心窝里养大的,只叹命运无常,竟叫她白发人送走了黑发人。
    因着爱屋及乌,自爱女离世后,楼家的两个亲外孙便顶了上来,瞧见这两个孩子,殷老太太才算安慰不少。
    殷老太太对这两个外孙的疼爱,便是殷家的嫡长孙都争不过,眼下一听丫鬟禀报启儿执剑伤了世煜,殷老太太两眼翻白当真差点吓昏过去。
    丫鬟们惊地合力将她抬到炕上,又是掐人中抚心口,顺了好一阵子这才缓和过来。
    殷老太太挣扎着要起来:“快!扶我起来!”
    丫鬟们这时虽是担忧老太太身子,可惯在身边伺候的哪个不知老太太脾性,只怕是将她老人家强行按住了结果更是不美,定要真个气出病来才是。
    丫鬟们一致无奈,只好搀扶着去了。
    殷老太太一路上走得急,气喘吁吁地来至客房,还未走近,老远便见门边立了不少的人。
    众人一见她老人家来了,一个个便忙上前见礼。殷家二太太搀着她道:“老祖宗怎地也来了。”说着又是瞪了殷老太太身后几个丫鬟,“老祖宗年纪大了,一路这样远怎不知备个轿辇来?出了差错你们几个担待得起?”
    丫鬟们心下只没将她骂个半死,自大太太去了,府上中馈事务便由了二太太在管,往日一向老实巴交的二太太狐狸尾巴也总算是现了形,腰杆直起来了,说话的嗓门儿也高了,只这到底有些一得意便忘了形,老太太跟前的丫鬟何时伦到她来教训了。
    殷老太太此刻无心理会她,扒下她的手便搭了丫鬟往里走,待进了房左右一看竟立了好些位女医,心里便一抽一抽的痛起来,人还未见到,嘴里便哭叫起来:“儿啊我的儿,万不能有事啊……”
    殷老太太这一哭叫倒把不少人给惊住,殷家大小姐殷明华忙上前扶她,道:“祖母,楼表兄无事,伤的是他跟前伺候的小丫鬟!”
    殷老太太嗓子一噎,老半天才握住她的手问:“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殷明华无奈地笑笑,将她扶到一旁椅上坐下,轻声道,“眼下里头正看病,祖母先在此歇歇,候着表兄出来。”
    殷老太太这才放下心来,只要她的宝贝外孙未出大碍,她便觉着好受不少。
    ……
    “世子爷,爷……”
    昏迷中的小人儿呓语不断,楼世煜再次伸手安抚性地轻抚她的额头,不下三回再次向身边正包扎伤口的女医问道:“日后可会留下遗症?伤疤能否完全消除?”
    殷启那剑原本是要朝他的肩骨刺来,哪知他一个闪避加之这小人儿一下撞进来,这才使得殷启剑路一偏,一剑刺在了她心房靠上一点。也是大幸,若是再低下半指,只怕这活生生的一个人当场就要没了。
    楼世煜一时心有余悸。
    已经包扎妥当伤口的女医又在不厌其烦地回话道:“世子爷放心便是,这姑娘伤口不算过深,只要伤口未愈合之前好生养病,平日不随意触碰撕裂伤口便不会留下遗症。至于消除疤印,稍候微臣回宫后,便会现制几支除疤的膏露派人亲自送至贵府,待伤口愈合之后,早晚用温水擦拭一遍伤口,昼夜各涂一回,大抵一个季度便可逐渐消淡乃至最后恢复如初。”
    女医交待嘱咐一番离去。
    殷老太太一见人走了便再坐不住,搭着孙女的手就走了进去。
    刚步入内室,便见床榻前摆了把椅,她的大外孙子便正坐于那把椅上,此刻盯着榻上瞧,观模样好似是在出神。
    殷老太太只觉稀奇,她快步近前一看,便见榻上闭目躺着个妙龄丫鬟,模样是说不出的娇俏可人,把自丫鬟嘴里听来的前后再想一通,一时也是明白大半。
    殷老太太就要开口,楼世煜便已回神过来,正要抽出被榻上小人儿紧握住的手指起身向外祖母见礼时,谁想那小人儿昏迷中还低低啜泣起来:“世子爷……”小手更是将他的手指握得更紧,好似这般才能止住哭。
    无形中,楼世煜一颗冷硬的心难免软了不少,他也不再强行抽出手指,只站起身对着殷老太太略微抱歉道:“这小丫鬟今日受了惊,还望外祖母见谅。”
    殷老太太哪里不知前因后果,摆一摆手,便就沉了脸道:“那孽障定又是犯浑了,你放心,外祖母定为你讨回公道,今日起便禁他的足,要他在祖宗牌位前认错反省,一日省不出错处便一日不可出祠堂。”
    闻及此言,楼世煜并未过多解释,今日这事已然刺激到老人家,若是再将品容退亲一事道出来,只怕老人家便是没病也要被气出病来。
    这亦是他决定首先告知殷启的原因。
    殷启性子冲动易怒,若不独与他道明让他心下有个准备,反而是当着众长辈的面说出来,到时场面必定十分混乱,外祖父外祖母更要一下受两次刺激,结果终究是不美。
    是以,眼下他闻得此言后并未为殷启开脱解释,只避开此话不提。
    殷老太太见他这般,心下只当外孙是被那个孽障伤了心,这才不爱提及他,她心里叹一口气,也顺及他意不再提及殷启,而是看了榻上小脸发白的小丫鬟两眼,道:“这丫鬟倒是个忠心护主的,日后提起来给个两分体面也是可。”
    见他颔首,殷老太太便又道:“她这伤一时半会儿的也好不了,不若你今日便留在外祖母家里,明日再回楼府不迟,可行的话,外祖母便派下人过府打声招呼。”
    “家中还有事务未处理妥当。”楼世煜推辞道,“好在两府离得不远,马车行得缓慢些就是,便不多留了。”又怕老人家多心,便又道,“改日携了品容再来就是,还望外祖母多多保重身子。”
    说得这样明白,殷老太太再是不舍,也只得点头由他去了。
    来时小丫鬟送来的斗篷,这时正好派上用场。小丫鬟还未自昏迷中清醒过来,楼世煜心下怜惜,便小心将她包进斗篷里,随后抱起来出了房。
    殷家人一路相送,直至送上了马车才回来。
    殷老太太转身便沉了脸:“去,给我将大爷请来!”
    闻言,殷明华白了脸,眼睁睁看着丫鬟领命去了,心里再是担忧也无法,便只能暗地里为大哥自求多福了。
    ☆、第二十章
    世子爷将她抱起时,胭脂便醒了,只当时周边围了太多人,又因伤口处疼痛难忍,她便未睁开眼睛,由着世子爷将她抱上马车,驶出了殷家一段路后,她才蹙着柳眉睁开眼目。
    楼世煜本就不时看她两眼,她这将一睁开眼睛,他便察觉。小丫鬟巴掌大的小脸雪白着,便是往日嫣红的小嘴亦是失了血色,唯独一双大眼仍旧水盈湿漉,望着他的眼神蕴满情愫。
    楼世煜心口微乱,忙避开眼睛,有些不敢直视那双清透见底的眸子,一时车厢内的气氛颇有几分尴尬。
    胭脂身子本也虚弱的很,见他这般模样,不由低低垂了眼睑,伤口处好似越加疼了起来。
    这小人儿便窝在他的怀里,兼之楼世煜本就异常敏锐,因此他忙一垂首看她,便见适才还睁着眼睛满目含情望着他的小人儿,此刻正闭着眸子,一手捂住心口,纤长浓密的羽睫上衔了泪珠,满面痛容。
    楼世煜心里一沉,暗付自己思虑不周,早该应了外祖母在殷家宿一夜才是。眼下脚底虽是平坦大道,但与软和舒适的床榻比起来,多少还是有些摇晃颠簸之感。
    思及此处,便将她搂得紧些,手上更是不由自己地抚上她的脸颊,口吻有些含愧地安抚道:“再忍忍,就快到了。”
    胭脂未有回话,闭着眼睛将小脸埋进他怀里,心下想着这一剑挨下来虽是差点要了她半条命,但冷静下来过后一回想,却不会觉着后悔,眼下再瞧世子爷待她好转的态度,便知这回罪应是没有白受。
    马车缓慢驶进楼府时,胭脂已经半沉在梦中。
    眼目一直闭得紧紧,迷迷糊糊中晓得又是世子爷将她抱起,随后耳边不断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好似知晓这是世子爷在同下人说话,想要竖起耳朵听得明白,却又如何也醒不过来,挣扎个两下到底乏力地睡去了。
    再醒来,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顶藕荷色素花帐,心口的疼痛仍旧未消,胭脂蹙着眉,晓得这是回到了自个的小屋,现下躺的便是自己的小床。
    她在榻上愣怔一会儿,才慢慢偏过头看去。
    见床头无一个人,世子爷更未在身旁,心下便有些酸楚难言。便是知二人身份摆在面上,世子爷没道理应该留在她床头守着她,可自个拼死为他挨了一剑,眼下一回府就将她丢在一边,多少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想到这里,眼眶中不禁蓄起了水雾,正欲滑落时,房门便被人推开,她有些紧张地等待着,待瞧见来人是个往日未见过的丫鬟,心下不由失望起来。
    这丫鬟瞧着比她要长个三四岁,该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规规矩矩梳着丫鬟髻,淡青色丫鬟裙,眉目温润,眼眸清亮,耳朵眼上戴着一副黄豆大小的白珍珠耳坠子,走动起来便一摇一晃,配着她白皙的耳垂与脖颈,倒是叫人看着觉得舒服。
    胭脂正是疑惑,对方便面含浅笑地上前道:“姑娘醒来了。”又见她嘴唇微干,又道,“可是口干了?奴婢先去倒杯温水来。”
    胭脂抿一抿唇儿,并未答话。因着心口发疼,便无法直起身去看她一连串的动作,只得竖起两只耳朵听她一番动静。
    片刻后,温水送至口边,想是知晓她不宜动更不宜起身,这丫鬟便拿了小瓷勺慢慢喂她喝下,喝了水不待丫鬟再开口,胭脂便动动手指头指着她问,却是未发出声来。
    “奴婢唤茗兰,先前在胡妈妈房里伺候着,现下被调到姑娘房中,日后便光伺候姑娘这一人。”晓得她眼下说不得话,一说话伤口处准儿疼,茗兰便急着回道。
    对于给她底下安排了人伺候,胭脂有些意外。
    待消化过来她便轻轻点一下头,脑子里想一想好似忆起来这名字有些个印象,被子里的手轻轻搁在心口上,到底吸着气轻轻道一句:“在胡妈妈房里做的二等丫鬟吧?来了我这处着实委屈你了……”
    前世胡妈妈边上便有个大丫鬟名唤茗兰的,她当时见对方的次数不多,因此方才看见她亦认不出来,经茗兰自个这样一介绍,她方忆起来。
    胭脂觉得有些委屈了她,她目前从明面上看好似是世子爷跟前的大丫鬟,但终归不比墨香几个在众人面前有分量,眼下她这大丫鬟的身份多少还有些不清不楚的味道,这茗兰前世既能做上胡妈妈跟前的大丫鬟,可见就是个有能力的人,现今跟了她这一个身份不明不白的,确实要比往日难当操心多了。
    早在来此之前,说心里话茗兰确实有些不愿,但胡妈妈指名要了她来,道是目光要放的长远些,眼下这胭脂虽还只是一介丫鬟,可依照世子爷近来待她的态度,说不准儿哪日便宠起来收入房里也未可知,指不定日后前途无量。
    这个道理她自然是懂,且这胭脂来正和院的缘由众人皆是晓得,只当时一听还不满十四,心下就有些吃惊,暗道老太太怎么给世子爷送了个这样年小的丫鬟来伺候,实在是有些不好看。
    哪知事情并不像她众人想象的那般,世子爷平日虽准许胭脂在他身旁伺候,但却从未宠幸过她,众人只当这胭脂亦是个无戏的,谁想近日来世子爷态度有所转变,先是教她认字便还罢了,今日更甚,竟亲手将她抱了回房。
    这还不够,又是向胡妈妈嘱咐,道是挑个吃苦耐劳、温顺体贴的丫鬟过去伺候,也便是这般,她才被调过来伺候。
    茗兰心里头寻思着这么些,眼下又听了她这一句话,不禁抬眸多看了她两眼。
    姿色确实生得好,又娇又嫩的想来是个男子多半都会喜欢她,只不久前又听人道,长得好看是好看,就是脑袋瓜子有些笨,时常惹得世子爷发怒,有一回更甚还抬脚踹了她,按理都这般了,世子爷早该将这人轰出房才对,哪知未过个几日竟又由着她在身边伺候了,也便是这样众人才越发看不懂了。
    直到今日一府的人瞧见世子爷把她抱回来,这才算真正看明白一点,暗道这位倒真有两把刷子,眼看着世子爷待她日渐好起来,没准儿那纳入房中的日子亦不久远了。
    也便是这般,由着胡妈妈再提点两句,早先心里头的不愿亦渐渐消淡了。眼下又听她这一言,暗付今后既已同她绑在了一根绳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么眼下就该到了表决心意的时候。
    “奴婢不善言辞,说不出那等甜言蜜语,只今日既被调到姑娘跟前伺候,那日后便唯姑娘是从,绝无委屈一说。”
    她这话说得中规中矩,却不难由此看出这是个谨慎聪明之人。
    来到新主面前既没有上赶着巴结讨好,更没有说论些旧主的种种不好,可见是品行尚可,方才她一进屋,胭脂便待她有几分好感,眼下听了她这一言,便忙喊她站起来说话:“那我便放心了,没有委屈就好。”
    茗兰遵言刚站起身,屋外便传来小丫鬟的声音,原来是送药来了。
    胭脂一听要喝药了,小脸便皱成一团,只觉苦不堪言。
    茗兰自小丫鬟手里接过药端着,来至榻边先是将药碗搁在床头小几上,随后才抬手打起帐子,小心扶了她起来,将将才喂了半勺下去,这胭脂便捂住口鼻只说不愿再喝了,茗兰心下着急无奈,温言再劝了两句这才勉强再喂下去五六勺。
    眼看着还未喝足半碗药,喝药的人便已经别开了脑袋直说再不喝了,茗兰又劝又哄皆是无用,最后只好收了碗不再强迫与她。
    楼世煜便是这时进来的,茗兰晃眼一看还只当是自己看花了眼睛,再定睛一看才知自个未看错,这是真的来了。
    她心下有些震惊,刚对着世子爷见了礼,对方便抬手命她先下去,茗兰先是看了眼靠坐在床头乌发铺背,面容雪白的胭脂,观世子爷一进屋她便偏开了脸,模样状似在赌气,一时心下自有思量,默声退了下去。
    “方才去了趟老太太房里……”楼世煜道,手上端起方才那碗未喝完的药,他拿着瓷勺轻轻搅动一下药汁,说不清为何要同她解释,只见她还一副生气模样,难免又多说了两句,“良药苦口,喝了药伤口才愈合得快。若不然,日后留下疤痕了该如何是好?”
    听前面一句胭脂还瘪着嘴,待听到了后一句,便是后怕不已,忙转过脸委委屈屈地看着他:“喝了药就不留疤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