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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日落时分,楼世煜自翰林院出来,远远便见自家马车边上停着一辆眼熟的马车,他再一定睛看去,便看清楚那是他小舅子的马车,一时间人还未瞧见,眉头便已先皱了起来。
    他未理会他,径直上了马车。
    梁浩博一见姐夫所乘的马车跑进来了,便命车夫尾随而去。
    方才在翰林院门前不好多话,这时间入了楼府,梁浩博便开口道:“不知外祖母何时归家?多日不见,弟弟倒是对她老人家想念的紧。”
    楼世煜最是了解他,如何不知他这是在为自己来府上而寻找的借口,这小舅子有时虽贪玩耍,但好在秉性正直,多数时间还是明理知事。他虽好玩,但却不似纨绔那般胡玩,多是这个年纪的少年郎应有的蓬勃与朝气。
    梁浩博每日空闲时间并不多,族学里每七日仅放一日假,今日晌午过后自族学里出来,回府仔细换洗一番后,方在翰林院门口等候姐夫。
    距上回见她还是在七日之前,亦是二人头一次相见,那时她命运突逢变故,见了他也只晓得哭。这一过便是七日,也不知安下心来不曾,是否仍会感到惶恐与不安?
    梁浩博一路走一路思,素来飞扬的眉头亦不觉轻轻攒了起来。
    楼世煜见了,便道:“儿女情.事扰心误志,亦不知这般任由你是好是坏。”
    梁浩博闻言,心下便是一沉,怕他阻挠自己,便连忙保证道:“姐夫放宽心便是,弟弟自有分寸,必不会因此耽误了学业。”
    楼世煜不置可否,同他一道过厅享用晚膳。
    ……
    用罢晚膳之后,梁浩博先是向姐夫再三求情,随后才得了准许来至一间小厅内边吃着茶边焦心等候。
    须臾,略听得碎步声传来,他将手中茶盏一搁,赶忙立起身来,又是整冠又是理袍,随后便快步来至门前,见果是心里所念之人,两眼便炽.热发亮。
    在佳人尚未反应过来以前,两手一伸便抱个满怀,身后“砰”地一声房门便紧紧扣上。
    ☆、第38章 连载
    娇杏就差没被吓死,方才只有人将她引过来,却无人告知引她过来所为何事,一路上越走越偏正是忐忑之际,谁想门内忽地伸出一双长臂,眼前一晃,尚不及惊呼出声,身子便被人抱个死紧,随后耳边又传来“砰”地一声合门声,骇得她脸色都白了。
    待她反应过来就要挣扎时,对方却又忽地放手松开她。
    娇杏连忙后退了两步,抬头去看,便见竟是当日那将她托付给楼世子的梁二爷,一时间面上神情又惊又怒,晓得再不好久留,碰上门就要打开跑出去时,腰间蓦地又是一紧,那人竟是又将她圈进了怀里。
    梁浩博面上有些发红,一面将她拉过来一面背靠着门板将去路堵得死死,不叫她跑出去。
    垂头见她惊怒恼羞的模样,便忙将她放开:“莫怕,方才是我鲁莽了……”他面上有着羞赧尴尬之色,又见她垂眸不愿看自己,心里便更是懊恼自责,“我如今尚在念书,平日里空闲时间并不多,因此每隔七日才能过来看你一回。”
    娇杏不理他,只垂着头看着鞋尖,耳朵听着,心里亦是在打着转儿。
    见她这般,梁浩博只恨不得扇自个一耳光以表歉意,他道:“日后我再不那般了,开口与我说说话……”说着,便牵起她的小手,来至桌前坐下。
    娇杏跟着他一齐坐下,这时间才略抬起眼睫看他一下,梁浩博赶忙与她对上视线,见她面上神情不似方才那般惊怒了,心下便松一口气。他自怀里掏出一个小锦盒,打开后里面赫然摆着一只水色极好的血玉镯子,玲珑小巧的只怕只有她的腕子才套得进去。
    娇杏尚未反应过来,手腕子便又是被他握住,随即手骨发疼,腕子上再一凉,便知他这是为她套上了。
    她正是发愣之际,梁浩博便一面轻轻揉着她弄红的小手,一面笑容灿烂地道:“血玉镯子最是养人,你身骨这样细弱,便该时常戴着。”这却是他偷拿的他娘的首饰,也是偶尔听娘道过一回,说是她妆奁里有只尚好的镯子,只如今身体丰腴了再套不进去,便留着日后给了儿媳做礼用。
    他大哥已是成亲多年,娘这镯子既是还未给出去,那便是留给他的媳妇儿用了,故此也不经他娘的同意,便悄悄拿了出来送与她戴上。
    娇杏却不知这一层关系,她抽出小手,轻轻抬高了对着烛光看了又看,倒是有些喜欢这只镯子。但,她又看他一眼,总是这般送她贵重东西,令她喜欢的同时又生出几丝惶恐担忧,也不知这般下去到底好是不好。
    梁浩博看出她的担忧,便忙道:“你我二人还见外什么,日后你总要做我的人,我的东西便是你的,快别担忧了。”
    娇杏听完,一张玉面便爆红起来,什么叫总要做你的人?她轻轻咬唇:“你们清贵公子今日这样明日又那样,现下是待我新鲜,时日久了是不是又要送人……”
    她心里还害怕不安着,在邵三爷院里伺候了三四年都能说送就送,这一个才认得几日,只怕送起来更要没有顾忌。
    梁浩博心疼不已,晓得她身世可怜,自幼被双亲所卖,卖进哪里不好,偏就卖进了邵三那个狼窝。只好在邵三再是胡闹,终究还是存了两丝善念,未不耻到欺负了这样一个年龄娇嫩的如同花骨朵一般的女孩儿。
    这还是她首次同自个说话,但说出来的话竟是这般的惹人心怜,他正色道:“我梁二从不扯谎,既是决定善待你,日后便绝无反悔的时候。”见她仍旧一脸的不信,因又道,“早在他将你送我的第二日,便将卖身契给了我,当时我就将它化为灰烬,你若不信,我大可对天起誓。”
    娇杏愣怔着说不出话来,本是震惊,待听他发完毒誓,心里信下来的同时又有些说不清的滋味在悄悄蔓延,她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这、这实在太突然,太没有防备了……
    梁浩博见她这般,便知她是真信了,低笑着复又将她白如嫩藕的小手包进掌心,细细揉搓,极其贪恋着这份柔若无骨与香软滑腻。
    她这回没有抽出小手,静静由着他又搓又揉,这般过了好半晌,才低声开口道:“你为何要这般做?”是因我生得美貌吗?就算是,我也认了……
    梁浩博手上停下来,看着她神色格外认真地道:“便是因我一看见你,就知这一辈子完了,一颗心已被你完全栓牢……”
    娇杏面上蓦地发红,并不知他这是甜言蜜语还是肺腑真言,但眼下总归是有八成信他,因此抽出小手便站了起来,对着他轻声道:“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梁浩博仍有些不舍,但一想姐夫的警告之语,也只好放她走了。
    ……
    娇杏一路上走得急,待回了小屋,胭脂已经净完身子出来,正坐在镜前通头发。胭脂小耳朵一听见动静,便搁下了梳篦,自镜台前站起来朝她走了过去。
    她面上的红晕还未散去,因此胭脂狐疑地凑近她道:“姐姐上哪儿去了?怎地面上这样红?”
    她不问还好,一问起娇杏面上便越是发热起来,她有些含混不清地回道:“无事,就是一路上走得急了,我这便去洗把脸来。”
    胭脂见她这般遮遮掩掩,心下便更是有疑。她先上了床,睁着眼睛在床上想了许久后,娇杏便也洗漱妥当换了寝衣拆了发髻爬上床。
    她刚掀起帐子坐上床,便被时刻盯着她的胭脂一下拉住了手腕子,胭脂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指着她皓腕上的镯子便问:“姐姐这是哪里来的?先前出去时可没有的……”
    娇杏暗叹一声,方才在镜前她是准备取下来的,可自己对自己下不去狠手,她怕疼的很,便没取下来,谁想这胭脂眼睛这样厉害,竟一下就叫她瞧见了。
    她正不知该怎么回答时,耳边便又传来胭脂一句满含深意的话:“我晓得了,定是你的情郎送你的……”
    娇杏闹了个大红脸,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总之被气地一下甩开她的手,侧躺过身子再没搭理她。
    胭脂对着她的后背又是翻白眼又是咬牙,张牙舞爪一阵,她亦是躺下来,同样气哼哼地背着她睡。她睁着眼睛竟是失眠许久,何时入眠的已记不清,只晓得睡熟前心里有个念头,那便是她也想得个同她一样的镯子……
    ☆、第39章 连载
    这厢梁浩博自偏厅内出来,便往姐夫所在书房去了。
    哪想书房内灯燃着,人却不在。他有些闲适地走至案前,想着便在这处等上一等,姐夫便是有事离开了,一会子总要回来的。
    他转到椅上坐下,本想观察观察姐夫平素都爱看哪一些书时,一个晃眼,却见书案正中的一个抽屉小敞着并未合拢,一时无事便随手拉开来看,入目便是好些幅画卷。
    他一时好奇,便随手拿起一卷打开来看,这一看方才还轻松惬意的眉头便深深蹙了起来。这上头画的乃他红颜薄命的胞姐,指腹摩裟两下在画卷中仍旧清丽绝伦的姐姐,心里长叹一口气方又慢慢合上。
    结好丝带放回原处,正要合上抽屉时,却又见左侧角落处单独放着一卷,他看一眼右侧几乎成堆的画卷,到底没能压下好奇之心,伸手拿了起来。
    哪想打开一看竟不是他姐姐,梁浩博面色微变,再次往画中之人的面上看去。倒是个姿容不俗的,只如何能与他姐姐相比?他皱眉,再往下看便见日期极近,竟是近来才作的画。
    这画中之人他不曾见过,梁浩博手拿着画卷正是疑惑之际,耳边忽地便传来脚步声,晓得是姐夫回来了,他慌忙卷起画,可到底慢他一步,还是叫他进房瞧见了。
    楼世煜一瞬间面显不悦,上前不及梁浩博开口解释,便一手夺过来,仔细卷好系紧放回原处。
    梁浩博已经退至老远,他在底下两对排开的椅上坐下,一面随手倒着茶喝,一面状似不经意地道:“姐夫方才哪里去了?弟弟闲着无事便打开看看,倒看见个面生的美貌姑娘,只年纪小了些……”
    梁浩博深知姐夫脾性,晓得不是个轻易发火的性子,因此静下心来倒也不再慌乱。他见姐夫不搭理自己,一时也不觉难堪,反倒转移了话题:“弟弟与姐夫许久不曾相聚,今夜弟弟便留下来,我二人一道……”
    哪想梁浩博话未道完,楼世煜便毫不留情地打断他道:“来人,送梁二爷。”
    梁浩博眉头一皱,心有不快,但到底不再同他多话,跟着下人一道出去。
    待到了第二日一早,他又来了。
    这回想是姚氏亦闻见了风声,他刚入府门,便有姚氏派下的丫鬟前来传话:“太太道,梁二爷许久不来却是想念的紧,请梁二爷与世子爷做好了学问后,便一道过来用午膳。”
    梁浩博自是没有不应的。瞥见丫鬟离开后,他心下又是不屑。这一个姚氏,他可从未将她当作过是自己的舅母,他的舅母除了郭氏余氏之外,便只剩下早去的大舅母殷氏了。
    摇着头去了姐夫院里,昨日便打听得消息,姐夫今日休沐,不若他今日也不便来此。
    楼世煜一听下人禀报,眉头就是一皱,胭脂正立在他边上为其打扇,见此也是轻轻皱了眉头。
    楼世煜抬手命下人退下,却是未道准不准许进来,竟是有着晾晾他的意思。
    难得空闲,他便想着将书房整理一下,这样的事本是交予小丫鬟来做便可,但考虑到她人小身矮,若要整理顶上几层,怕是非搬来凳子垫着不可,那举止危险,便只好亲力亲为。
    虽是如此,但小丫鬟亦未闲着,他在这头整理书籍,小丫鬟便围在身旁打转,一时送水一时擦汗,一时又是卖力摇着扇子,片刻不停。
    楼世煜先将顶上一层书籍尽数拿下来摆在案上,随后接过她递上的一块拧过水的棉布,先是将书架顶上一层的尘垢擦去,随后又换上另一块干净爽洁的棉布将方才未擦尽的边边角角一齐擦去。
    如此自上到下清理下来,将一部分摆回原位,一部分书籍则命下人抬出去晒晒,今日日头正好,恰可去去霉潮。
    胭脂见他停下来,随后又在一张椅上坐下,便赶忙倒了杯茶水送到他手边:“世子爷快喝口茶,累了这半日。”
    楼世煜接过一口饮尽,胭脂方又为他续了第二杯。
    接连几杯茶水下肚后,楼世煜总算有闲情问出一上午想问她的话:“你这手腕子今日是怎地了?”小丫鬟今日总露出一截白皙皓腕在他眼皮底下晃,一次两次他还可不在意,但次数多了,难免令人生疑。
    胭脂面上倏地就是一红,有些小声地道:“天气热了,便想着敞一敞,若是,若是再套个镯子说不定就不热了呢……”
    楼世煜听前头还在皱眉,待听到了后头,便抬眸看她一眼:“你那小匣子里不就闲摆着几只?”
    世子爷竟偷看了她的匣子!
    胭脂瞪圆了眼睛,莫名有些生气。
    她摸了摸挂着压裙的小荷包,想着原来世子爷还留了把锁匙,心下便不放心起来:“世子爷怎地知道?”又道,“那几只镯子都老气的很,戴在奴婢手腕上并不好看,奴婢亦不太喜欢。”尤其老太太赏赐的那一只,虽是价值千金,但色泽不免显得老气了些,若不是这般,她老早就要戴在腕上了。
    楼世煜未回答她前一句,他也是一时兴起,便想着看看她都在自己床底下藏了些甚,这才暗地里打开看了一眼,过后他再一想时,倒也觉自己这般行为无聊好笑了。
    眼下又见小丫鬟一副想戴镯子,但却没有镯子可戴的委屈可怜模样,他不禁随口就问:“怎样的镯子才入得了你的眼?”
    “奴婢想要个同娇杏姐姐一样的镯子……”胭脂毫不客气地道,连带着还向他比划起来,“就只这么大小的口子,又水又透,戴在腕上可好看了。”
    “娇杏姐姐?”楼世煜回想一下,方忆起这是那新来的小丫鬟,近日来听她在耳边提起过几回。又道,“稍后待洪掌柜来了,我便替你问一问。”
    胭脂一听便露了笑脸,又是叮嘱道:“世子爷别给要那口子太大的来,奴婢手腕子小,大了怕要掉下来的。”想一想,又是不放心地道,“要血玉才行,旁的玉奴婢都不要。”
    竟与他这样不见外,楼世煜略感有趣,便也由她去了。
    哪想洪掌柜还未喊来,院外等候多时的梁浩博便已是怒气冲冲闯进来,说是怒气冲冲不假,但却是对着护院的人,待要进书房以前,他还是稍稍敛了怒意。
    对着姐夫一行礼,再抬头便见到一个面生美貌的女子,梁浩博微讶,旋即脑袋里灵光一闪,便忆起昨日画卷上的女子,两厢一对比,他便得出了结论,怕是画卷上的女子便是眼前这一个。
    胭脂亦是微惊,她还未见过梁二爷,因此只朝他屈了屈膝,并未开口说话。还是自随后紧追而来的下人口里得知,原来这就是梁家二爷,世子夫人的胞弟。
    楼世煜抬手示意面色惶恐的下人下去,随后才将视线转移到小舅子身上,看着他道:“不放你进来皆是为了你好,好好想想自己所作所行到底妥不妥当,你若再似这般整日丢了魂一样,看我不将她赶早送出去。”
    楼世煜话音一落,梁浩博便沉了面,他有些恼怒地道:“姐夫太过言重!弟弟早向姐夫保证过,弟弟自有分寸,姐夫大可放心!倘若还不能相信弟弟,弟弟这便将她接出府去,安置在别院也未有不可!”
    胭脂听得一知半解,小心地往世子爷身后站去。
    梁浩博此刻已经无心理会这人是谁,满面皆是怒气。
    小舅子年少冲动,平素看着温文尔雅,实际骨子里还是个易燥易怒的性子。楼世煜暗暗叹气,神色仍旧平淡如水:“这般也好。”
    “姐夫!”梁浩博一急,他方才不过说的气话,将心上人安置在别院确实不难,但他如今还在族学里念书,并不能日日守在她身旁,若将她一人安置在外,边上再是派去不少暗卫保护她,他心里皆是不能放下心来,现如今带回府去更是不可,思来想去也只有姐夫这处可安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