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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许怜娇是真对话剧感兴趣,方雯是爱热闹,哪儿热闹,哪儿人多她都愿意去交际。两人忙把头点,叫赵真真一定得记住了。
    唯独蔺晗故意低头喝茶。
    她才不要去看革命戏剧,吃饱了撑着找不自在么,本来这个社会现状已经够让人痛苦了,还去看这种残酷的剧,看了也去革命不成?
    原谅她,她不是有这种崇高理想的人。
    如今社会还有十几年的安稳日子,她慢慢攒钱,等动乱来临之时,想办法一家子去香港,或者去北美。
    独善其身不是可以骄傲的事情,但和平年代长大的她,怕痛怕死怕这个时代的残酷,唯一想得到的,是逃避。
    赵真真偏偏注意到蔺晗的沉默,问她:“怎么,你不想来?”
    方雯伸手在蔺晗腰部轻轻掐了一下,“又想窝家里了是不是?你家是金屋还是银屋,叫你就这样离不开。”
    蔺晗泪目,她觉得自己没有太宅,只是她喜欢跟人下馆子、踏青之类的活动,就算去看戏剧,她喜欢锣鼓喧天的武戏,不爱高雅高尚的革命戏剧呀。
    许怜娇站在方雯阵营讨伐她,嗔她道:“不许你脱离群众、脱离组织,以后我们做什么,你都要跟上。”
    赵真真看看方雯和许怜娇,又看看蔺晗呆滞的苦脸,哈哈笑了,“你们真有意思。”
    第16章 雁北大学诗社
    闲话一阵之后,屋里有人喊女傧相,蔺晗赶紧进去,原来新郎租的汽车已经开到巷子口了。
    新郎长相颇为清秀,二十出头的样子,见人就笑。女同学们本来是要拦一拦他的,其中两个女生还准备了题目,叫蔺晗和袁真儿看见了,赶紧阻止。
    都说了新郎没念过书,这来文的刁难,不是逗趣好玩,是羞辱了。
    高雅的刁难不让,女同学们又不懂世俗其他为难法子,如此一来便宜了新郎,欢欢喜喜进门迎新娘。
    车子驶出巷子,鞭炮霹雳巴拉的响。
    蔺晗陪新娘一辆车子,见她低垂着头,忽而流出一滴泪来。
    她伤心什么?离开父母,不满意夫婿,亦或是做新娘子的复杂心境……
    但结婚是一场人生剧变,从少女这一段走入妇人,由跟着父母到跟着婆家生活。即便是现代,都有婚姻是第二次投胎的说法,何况还余留封建思想的民国。这个时代,大多数女子的生活,仍是“百年苦乐由他人”。
    婚礼一切顺利,这边有男方家的女傧相,蔺晗算是半完成任务,坐下来跟大家一起吃酒席,随后跟众人一起告辞离开。
    许怜娇回去果然问了诗社,诗社听说是两位女学生,欢迎之至。
    方雯得到消息,打听到诗社最近一次聚会就是周二晚上五点在雁北大学举办。
    到周二下班,方雯和蔺晗都跟家里事先说好了不回去,坐了车子去目的地。
    许怜娇在大学大门口处等着,等到二人十分高兴。
    如今天气越发热,她穿了一条半袖的洋布印花旗袍,蹬着半高的鞋子,头发挽了髻,两缕发丝额前垂落,脸上擦了薄薄一层粉,身上香风微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十分有女人味。
    蔺晗不由啧啧称奇,挽着她右手臂,边走边道:“前些日子赵真真还说我,我哪里有什么变化,你才是大姑娘十八变,越变越美了。”
    她觉得许怜娇变漂亮了,不是五官变了或是皮肤白了,而是一种神韵,一种少女长大了才有的味道。有些女生永远不会经历这一种变化,有一些却会在可数的日夜里,突然拥有。
    她们一群女学生最小的有十五岁,最大的有一位二十四岁,但是绝大多数在十七八岁这个年龄段,正式从少女进入有女人意识的一个人生时期。
    方雯嘻嘻两声,“是呀是呀。”她一贯不爱夸奖别人好看,这时候就随意凑合两句。
    许怜娇害羞了,嗔道:“哪有,不还跟以前一样吗?”
    蔺晗本来还想笑她一句,心里突然“噔”一下,想到什么……什么会让一个女生变得如此有女人味?许怜娇虽然家境最好,可以前还不如方雯能打扮,不见得上班了就开始如此在意外貌。她脑中转着,听着方雯跟许怜娇瞎扯一气,寻了个空,问:“今天,那位丁先生会来吗?”
    听到这个名字,许怜娇嘴角微微上扬,“当然会来,他是指导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蔺晗听她的语气,怎么有股子甜蜜的味道。
    她决定见到丁先生时,好好观察一番。
    如果是方雯,她都不会担心。在班里,大家一致觉得方雯性格跳脱,性格尖锐了点,不如许怜娇稳重温和,大家都觉得许怜娇更可靠。
    可是蔺晗觉得,方雯知道自己要什么,十分现实,她若是做出什么选择,一定已经看好前路的利弊,知道要面对什么,得到什么,别人也无需多说。
    可是许怜娇有一股子这个时代女学生特有的傻气。
    崇拜文人,崇拜进步人士……这种崇拜,会让她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决定。
    而她作为朋友,实在不想看着她无知无觉的陷身困境。
    雁北大学的校区是曾经某位王爷的府邸,夜里灯光点点,假山流水,亭台楼阁,美不胜收。
    蔺晗问许怜娇:“怎么诗社聚会点雁北大学里?”
    雁北大学不同于同文大学,是可数的几所知名学府,想不到许怜娇她们这个诗社还能办到这里来。
    许怜娇正领着她们二人穿过弯曲的回廊,道:“诗社其实是雁北大学的学生办的,请了几位老师和我们丁主编做指导,以前也在我们报馆后头聚,可最近那里住了好些外头来的人,每日里在大厅走廊上抽烟喝酒,高谈阔论,又臭又吵,就都在这聚了。”
    “这样啊。”这就说得通了,看来不是济民报馆的诗社,该是雁北大学的诗社,只是叫了丁先生参与,顺带拉了一些报馆的人进入……蔺晗笑了笑,继续问她,“那你们丁主编住哪呢,报官后面还是外头公馆寓所?”
    许怜娇道:“他本来住报馆后头的,反正不要钱,包吃包喝的也省下一笔开销,不过最近他投中了一篇稿子,在上海那边一家知名报纸副刊上登出,稿酬十分可观……”
    方雯耳朵竖起来,忙追问:“具体多少?”
    许怜娇本来是含糊着说的,见她问,只得告诉,“约莫是千字两元。”
    蔺晗和方雯都惊叹了。
    惊叹完了,方雯奇怪,“为什么在上海投稿,你们自己不就是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