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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

      淑妃在鼻孔里轻轻哼出一声:“恐怕李大夫心里头,在刚接触到这事儿时,想的,和那些人是一个心思。是的,怎么会有错呢?齐常在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保了。谁不知道,齐常在刚在皇上那儿得宠了,心高气傲,想篡夺景阳宫主子的位置,只差个机会。再有刘嫔,在景阳宫里掌握大权,怎不让那个景阳宫真正的主子心里记恨已久。因此,景阳宫的主子在背后,只要怂恿下齐常在去绊倒刘嫔,再趁机让齐常在和孩子死了,等于是一箭双雕。不要怪你李大夫这样想,恐怕太后娘娘也只能怀疑到这份上来。”
    “娘娘确定与这桩事儿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李敏开了口。
    “如果本宫说,本宫本想拦着齐常在,后来想着这人也不过是个蠢货,刚好让刘嫔收拾掉,你李大夫信不信?”
    姑姑和朱公公这时候都走了上来,对李敏跪了下来,说:“隶王妃,我们娘娘,若是有心害刘嫔的话,早下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十年不嫌久。真有这个心思想除去一个人,处心积虑,耐心等候最佳的机会,是必要的。娘娘何等聪明的人,怎会不知道等这个字?”
    一段话下来,本想擦眼泪争取同情票的姑姑和朱公公都停止了动作。
    淑妃一瞬间射向李敏的光犹如刀子。
    李敏想都不需想,此刻轻松揭了淑妃的底子一点都不难:“淑妃娘娘,臣妾一开始说了,臣妾只会治病,只认得药。人心难以揣测,说的话是真是假难以捉摸,但是,病,药,都是不会骗人的东西。娘娘用大量甘草,是为解毒不为其它。虽然甘草有其它功效能辅助娘娘缓解症状。但是,论其它药,也能帮娘娘做到这点。唯有甘草解毒这点,既能符合娘娘缓解病症所用药方,不引人怀疑,又能解毒。娘娘败就败在,轻信了他人的言论,或许说是,轻信了神农的言论,真把甘草当长寿药服用了。”
    “甘草是为解毒,又怎会成为毒?”
    “如果娘娘不信,又为何今夜连夜到臣妾这儿找臣妾看病?”
    淑妃的气喘着,一阵阵喘,手指抓住毯子,说:“本宫没有害人,本宫可以发毒誓,没有害过人。”
    “臣妾给娘娘讲一个故事吧。一只老虎看着一只小羊,想扑上去吃了它。另一只羊,看见了这一幕。它知道自己如果出去,老虎肯定把它和小羊都吃了。怎么办?只能是躲在草丛里看着。看着老虎一步步怎么把小羊吃了。或许老虎吃饱了,也就不会来吃它了。”
    淑妃是知道的,知道有人设计想谋害十九爷的事。但是,她没有出声,和刘嫔一样。袖手旁观的结果,害人害己不说,远远不止如此而已——
    李敏垂下眸子。
    淑妃的脸灰如败色,有些东西她一直想不明白,到现在被李敏点破之后,她终于想通了,原来,原来有人早已知道,恨死她了。
    这个恨她的不是别人,正好是刘嫔。
    你分明为景阳宫的主子,分明为十九爷的养母,保护十九爷是你的责任。可是,你放任他人的魔手伸到了景阳宫这里,伸到了十九爷身上。
    “娘娘,知道这毒是谁下的了吧?”
    “不,不是刘嫔。绝对不可能是她。”淑妃急促地喘口气,“我身上的毒,在刘嫔来景阳宫之前,已经有的了。”
    “所以,娘娘放任那人残害十九爷,残害齐常在,因为这样那人的注意力会从娘娘身上移开。可是,娘娘有没有想过,那只老虎永远都会有再饿肚子的那天,都会惦记着那只藏在草丛中以为这样袖手旁观就能安全了的羊。”
    淑妃的手指猛然揪起了毛毯,牙齿狠狠地咬下嘴唇,在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不知是嘶吼还是呻吟。
    景阳宫的主子,既不是那只雄心壮志无比贪婪的老虎,也不是一只心计歹毒的狐狸,只是一只懦弱的羊。因为懦弱,它可以把所有良心都舍去,只知道,牺牲同伴,不出声,不出声,不出声……老虎吃完了所有的羊,最终还会不会放过她呢?
    淑妃的眼中貌似闪过一抹亮光,道:“李大夫,我该怎么办?”
    “臣妾告诉过娘娘,病人想死的话,没有大夫能救的了的。”
    “本宫都明白了。”淑妃转过头,看着她的目光澄净如月,终究还是个美人,“你帮本宫治病,本宫欠你的人情,本宫会记着的了。”
    李敏唇间溢出一丝气,随之转身绕过屏风,对等候在屏风外已经呆掉了的徐掌柜说:“你过来。”
    徐掌柜慌忙拿袖管擦掉额头的一串大汗,紧随她到了隔壁。
    隔壁房里,心灵手巧的春梅,已经是把文房笔墨都给李敏准备好在桌上了。李敏给淑妃开药,今晚第一副药要马上服下去。其实淑妃的病已经很严重了。只是李敏不敢对病人当面说。淑妃好不容易想有了与命运一争的勇气,如果知道自己的病其实严重到差不多要死的地步,八成要受到打击和影响病情。
    “药材,你等会儿自己抓。药量一定要精准,一点闪失都不行。”李敏边向徐掌柜交代。
    徐掌柜唯唯诺诺地应道:“是,是。”
    春梅都有些吃惊地看着徐掌柜的反应。徐掌柜在李敏面前,可从来都没有这样过。虽然两人是主仆,徐掌柜对李敏尊敬,但是,徐掌柜也是个有自信的掌柜,从来没有发出过这样怯懦的,好像办错事了的声音。
    徐掌柜办错事了吗?
    “大少奶奶。”徐掌柜双手接过药方子,终于忍不住问了句李敏,“那个甘草,真的是有毒吗?”
    从事药材多年生意的人,徐掌柜真的不知道甘草有毒。甘草多好用的药,大夫都喜欢用,虽然确实是,李敏说的没错,大夫用的时候剂量都不多。可有时候比如一些补气的药方,甘草的用量蛮大的。不止如此,有些人长期用是有的。
    “只要不超过剂量,算不上毒药。但是,是药三分毒。多好的药,都是有一定毒性的。”李敏这话不算解释,是抬眉扫了下徐掌柜额头的虚汗,“怎么,让你想起了什么了吗?”
    李敏的目光多尖锐,早发现他在屏风外边听冷汗边流了。宫里的纷争他听的一头雾水,其实那不关他的事,与他无关,他听不听无所谓。李敏让他站在那儿听,还不如说是让他亲眼感受到甘草中毒后病人的惨状,即淑妃娘娘那一身水肿离死差不多的惨状。
    他真的被吓到了,吓的不轻。
    李敏肯定是查账时,查这段时间药堂的帐目时查到了什么端倪。
    肯定不是他徐掌柜小偷小摸了,或者是药堂里哪个伙计私底下做假账了。而是,药堂里,甘草的进货量突然大了。有人在买甘草,大量地采购。
    徐掌柜作为药堂的掌柜,却没有怀疑到这点上。说明,失责了。
    要是有人因为服用大量甘草出了什么事,回头找药堂算账。对于刚有些起色的徐氏药堂而言,绝对是个重大的打击。
    大夫开药,药堂抓药。药堂负责抓药的,相当于现代的药师,负有审查药方提醒大夫和病人用药的一定责任。
    “是,是我的失责!”徐掌柜啪嗒两个膝盖头跪下来,汗流浃背,“二小姐,你责罚我吧。”
    “掌柜不知情,这不算办错事。”李敏让他起来,“有人早已算计到药堂的伙计看不出来。也是我疏忽,其实该赶紧给药堂里找个坐堂大夫的。我不能坐堂,不能天天过来巡视。有个精通药理的大夫坐在这儿,能及时察觉什么人来买药也好。”
    “可这样的大夫不好找。”在徐掌柜看来,要找到一个,不是说非要水平与李敏看齐的,而是最少能对药堂忠心耿耿的,不会像以前那样闻风不对马上改旗易帜的大夫才好,但是不容易。
    “暂时找不到的话,我和祝公子商量下吧。”李敏叹气。
    “二小姐?”
    “祝公子身边的公孙先生也是一位良医,只不过不知道祝公子愿意不愿意借人。在祝公子在我这儿养伤期间,在我找到合适的良医之前,借公孙先生给我一用。”李敏说。
    徐掌柜想的是,人家公孙先生,也算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了,肯定不止会医术而已。这样的人才,祝公子愿意借出来到他们小药堂里做坐堂大夫?肯定大材小用了。
    要委屈祝公子和公孙良生了。
    不,徐掌柜是认为公孙良生最少是人家的幕僚之类的,那水平,怎么能当普通大夫用。
    李敏反正死马当活马医。人家大叔貌似一直在她这小院子呆着,哪儿都不去。公孙良生陪着大叔不也是在这儿窝着。不利用的话,太可惜了些。
    一不做二不休,李敏干脆趁机再次杀到大叔那儿问问。
    趴在墙头上听动静的那几个人,见到她突然从屋里走出来,而且直冲隔壁院子里来,一个个哗一下从墙头跳下来,惊慌地相互看了两眼:被她察觉了吗?
    朱隶皱了眉头,赶紧让那几个刚才陪他爬墙头的部下撤。一群人,三两下撤开,来不及跑掉的,拿起院子里的苕帚,佯作在打扫院子。
    李敏走进院子,一看人家院子里众人忙着打扫卫生,愣了下:“早上了吗?”
    一群人听见她这话,全部变成了木头人。
    有谁三更半夜里打扫卫生的,他们这群人也太傻了点。
    李敏悠闲的步子擦过他们身边,急匆匆地问:“祝公子在屋内吗?”
    “在!”
    一群军营里打滚惯的汉子,回答时声音响亮,震到屋檐上停靠的麻雀跳了脚,展开翅膀逃之夭夭。
    李敏一样被这宏大的嗓门吓了跳。想,莫非北方来的汉子都是如此?
    “祝公子在屋里,李大夫请。”公孙良生从屋里头冲出来掩饰残局。
    “好。”李敏爽快地答应,要进去和大叔商量时,扫到公孙良生脸上。
    见公孙良生人家确实也是相貌堂堂的一个公子,貌似徐掌柜的顾虑也没有错,这样的人才给她坐堂会不会委屈了。
    公孙良生却被她两记目光看到冷汗都出了一身,不知道她想干嘛。他只知道,自己主子的王妃是个大大的聪明人。
    “祝公子。”李敏入屋,马不停蹄地说,“我想和你借个人。”
    刚装着躺在卧榻上腿疼的朱隶,听到她终于对他有所求了,精神一来,直接精神气爽地坐了起来,连病都忘了装,兴致勃发:“李大夫有话请说。什么要求本人都能答应。”
    公孙良生心头打鼓,相信朱隶这会儿把他当牛卖给李敏都绝对没有二话的。
    大叔这样一开口都很好说话,李敏喜不自禁,两道秀眉飞扬了起来,径直坐在了大叔身边的椅子上与大叔商议:“我药堂里少了个大夫,药堂那些伙计,对于方剂不是很了解,生怕出乱子。但是,暂时,找不到合适的良医。都知道公孙先生是位良医,祝公子可否把公孙先生借几日与我?”
    “代替你在药堂里坐堂?”
    “是,等找到合适的良医,本药堂肯定不会少付一分辛苦费给公孙先生的。”
    这种小事,朱隶想都不用想,拍下大腿:“本人答应了。”
    被卖了?!
    公孙良生心底里,哎,一声长叹。
    朱隶眸影里微光一闪:“此等小事,李大夫其实不需到今日才与在下提起的。”
    李敏也没有多想,人家大叔都多爽快,说借人就借人,她要是小人心思再去揣摩大叔的君子之心,那就是错了,反正这事儿要和公孙说的,不如这会儿说了:“有人到药堂买甘草,买的用量比较多。请公孙先生为本人多留意一下。”
    甘草?
    公孙的脑子里也是极快地转了几下,立即明白这事儿不简单,与自己主子对了下眼。
    李敏交代完事儿,肯定不敢在人家男人的屋里久坐,起身道:“本人先谢过祝公子和公孙先生。”
    “李大夫客气了。”
    伏燕掀开竹帘,李敏直线走了出去,步履匆匆,赶着回去继续给淑妃安排治疗方案。
    朱隶从窗口眺望她出去的背影。刚才到她后院的那辆马车,确实是从宫里来的。淑妃都跑到了她这儿来看病,应该不久之后,肯定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的。
    小心脚步跟在他身后,公孙良生细声说:“主子,是谁想害淑妃娘娘吗?”
    “想害淑妃娘娘的人多着呢。”朱隶也是回想着,自己几次进宫的经历,“淑妃当初是一年从秀女升到了绍仪。”
    人美也是一种祸。淑妃那个美,尤为惊人。否则,怎会有万历爷放出那句,谁敢多看淑妃一眼,戳了谁的眼睛。
    “哪怕王妃把淑妃娘娘的病治好了,淑妃年纪也大了。”公孙良生眉头稍稍拧紧了说。
    这话是没错的。只能说,那人早逮住了淑妃的心思。淑妃那懦弱的,好像羊一样只想保住自己的心思。淑妃想反抗,犹如已经头伸入了虎口里的那头羊,能不能保下来,很难说。
    “淑妃娘娘要是也倒了。景阳宫里,已经没有主子了。”朱隶手指头轻轻敲打了下窗棱,眉目肃穆,眼中,微微射出光亮。
    “要么,在景阳宫里再安排个主子,或是,从其它宫调个主子过来。景阳宫里,刘嫔不在了,怀上龙胎的齐常在死了。淑妃娘娘再一死的话——景阳宫里其实已经没有人可以做主子的资格。”公孙良生道,“只能从其它宫里调主子过来。”
    “结果这些人想看锦宁宫,不是更容易了吗?”朱隶喉咙里一声低笑,犹如寒风。
    “主子。”公孙良生神情一肃。
    “代替王妃好好看管药堂。肯定,会有人再继续动作的。只等本王的王妃如何揪出这只老虎。”朱隶旋身一转,跳回榻上。
    伏燕、公孙良生等,神情肃穆,久久无话。
    淑妃在李敏这里喝过一碗药,见时辰差不多,必须回宫,才坐上马车回去。
    李敏这样,一晚上,几乎没有合过眼,却不敢在药堂里继续逗留,赶紧回护国公府去。她现在是人家的儿媳妇了,一夜未归,哪怕是为了病人生意,都是不合情理的。
    尤氏知道她昨晚没有回来,早上得到他人报来的消息后,眉头皱起了一丝,吩咐:“让大少奶奶到我这里一趟。”
    李敏洗过脸,听到婆婆叫,整理下衣裙,过去尤氏院子里。
    尤氏的花厅里,早饭已经摆好了。尤氏坐在那里,喝着羊奶,让李敏在旁边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