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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娘是替大姑娘难过,摊上这么个哥哥……”柳氏低泣,道:“王爷对大姑娘那般粗鲁无礼,娘……娘心里不好受。”
    苏沐风想起昨日苏青婵人前被邹衍之逼得差点哭起来,心尖比柳氏更疼。
    苏府偏僻的西北角有一处与翘檐红瓦的其他建筑极不般配的院落,三间正房,两间耳房,苏沐风与柳氏就住在那里面。
    苏沐风比苏绍伦小了四个月,比苏青婵大两岁。苏父在苏青婵仅一岁时去世的,从那时起,苏沐风母子就被苏太太赶到这处院落独居,银钱米面供一月断两月,后来干脆一点不给,母子俩靠着柳氏到外面揽些针线活艰难度日。
    苏沐风记得他七岁的那一年,柳氏染了风寒病倒,做不了针线,又没钱治病,母子俩饿了两天没吃东西了,那天他趴在柳氏床前,饿得头晕眼花时,门外传来扑咚扑呼的脚步声,他强撑着挣开眼睛,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粉嫩嫩的脸蛋,短小的四肢,是个年纪很小的女孩。
    苏沐风有些呆滞地看着。
    “你是谁呢?这里怎么这么难看?”小女孩奶声奶气地问。
    “我是这府里的二少爷。”
    “二少爷?原来你就是我没见过的二哥啊。”小女孩撇嘴,伸出肥嘟嘟的小手比划,说道:“听说你比大哥只小得四个月,怎么这么瘦这么小,比大哥矮了这么多?”
    苏沐风听着年糼的苏青婵天真无邪的言语,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娘不准我到这边来玩,说你们很坏,可是我看着你不坏啊!”小苏青婵歪着脑袋,瞪大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苏沐风,疑惑地道。
    童稚无心的话语,像一根刺在苏沐风心中深深地刺了一下。
    “我和我娘不是坏人,我们快饿死了,也没有去打扰大娘。”
    “你们快饿死了?你们没有好吃的梨糕,没有天酥吃吗?”小苏青婵不懂,好吃的那么多,为什么还会饿死?
    她乌黑的眼珠子转动,将狭小的房间里每一处都看过,然后咚咚咚跑了出去。
    苏沐风失望地看着她背影,他不想她走,他想和她说话。长这么大,他一个小伙伴都没有,他一直呆在狭窄的院子里,柳氏说,嫡母不喜欢他们,让他不要跑出去给嫡母看到惹嫡母不愉快。
    苏沐风呆呆怔怔地看着房门,忘了饥饿,那个肥胖的小身影再次进入他的视线时,他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二哥,来,这是玲珑糕,这是巧酥,这是梅饼……你别嫌用布包不干净啊,我不敢拿盘子装,娘知道了要骂我的……”
    全是甜食,小苏青婵把她认为好吃的都包来了,她说,她躲躲闪闪过来的,带着哭腔让苏沐风看她的红裙子:“你看,这里都蹭脏了。”
    风波又起
    苏沐风呆怔许久,要进上房探望苏太太,苏太太却似知道他的心思般,使了宋妈出来传话。
    “太太说,二少爷只管忙去,太太没哪不舒服了。”
    苏太太不愿看到他,苏沐风无奈走了,他刚走没多久,苏绍伦的贴身小厮兴儿跑来跟苏太太报信——苏绍伦又惹祸了,把大理寺秦少詹事的儿子秦洋打得头破血流。
    苏太太僵在当场,险险又要晕过去。
    “太太,小的偷溜回来报信的,秦府闻讯去的仆人把大少爷围起来暴打,咱府里的人去得稍迟些,大少爷就……”兴儿跪倒地上咚咚呼磕头。
    往日这样的事出的也不少,有女儿在身边拿主意,都能化险为夷,苏太太颤着嗓子喊道:“快,快去王府跟小姐报信。”
    兴儿爬起来急忙朝往外跑,宋妈扶住泪流满面的苏太太忐忑不安问道:“太太,小姐是新嫁娘,上头还有婆婆,这样的事和去跟她说,好不好呢?”
    “好不好也只能找青婵了。”苏太太放声大哭,苏家这些年有出无进,家业凋零,婢仆遣剩没几个,哪找得到人去跟詹事府的仆人对打,况且,就是找得到,也不敢跟詹事府的人扛上,只能是仗着有王府这门亲事,由王府出面去压一压詹事府了。
    “太太,奴才去使我家老汉先去看看吧,别小姐还没到,大少爷……”宋妈道。
    “对,快,让老宋快点去,抬出王府来,阻止他们把大少爷……”可不要去得迟了被打死了。
    邹衍之这日婚假结束要去上早朝了,起床时苏青婵还睡得香甜,他痴看了半晌,悄悄下了床,叮嘱琉璃别喊苏青婵起身,太妃那起早安也不必去请。
    琉璃暗暗咋舌,替自己家小姐高兴,真个听邹衍之的话没有喊醒苏青婵,兴儿慌慌张张跑来找苏青婵时,苏青婵尚在熟睡中。
    门房先去找端静太妃禀报的,端静太妃听说苏家使来找媳妇的,居然是个小厮不是婆子,瞬间又找到瞧不起苏青婵的又一个理由,当着一屋服侍的下人的面嗤笑道:“果然是破落户人家,闺闱这么不严谨。”
    一屋子人附和地笑了起来,笑声甚是轻蔑。
    “娘娘,不妨使人见见苏家来人,听听所为何事。”红影附到端静太妃耳边进言。
    有道理,听听媳妇娘家这么急切找来,为的何事。
    “你去见他,细细查问。”
    兴儿等得急死了,红影缓步过来问话,兴儿急忙把事情经过说了,让红影快些禀报他家小姐。
    “迟了,我家少爷性命不保。”
    破落户家穷得叮铛响也罢了,居然还有这么会惹事的哥哥,端静太妃更加不屑。
    “打发走,王府不是他苏家,这些拉杂事,让他苏家自个儿处理。”
    “娘娘,只怕不妥。”红影低声进言,王爷护着王妃,若是王妃得不到信息,她哥哥真被打死了,只怕……”
    端静太妃点头,红影接着又道:“娘娘不妨给王妃见到苏家来人,然后,王府里的人不给她使唤,她无奈之余,只能亲自去救自己哥哥。”
    对啊!苏青婵不顾身份抛头露面,儿子定然不高兴。端静太妃点头,让红影去安排一下,再带兴儿去见苏青婵。
    红影出了慈心院,先传了太妃的话,把王府房总管支出去办事,又喊了一个小丫鬟到跟前,耳语数句,小丫鬟领命而去,方带了兴儿去见苏青婵。
    “什么?”苏青婵听说苏大少命在旦夕,急忙到慈心院求见端静太妃。
    “太妃娘娘身体不适,王妃有什么事稍后再来吧。”萍儿出来回话。
    昨日等了两个时辰见不到太妃,苏青婵不敢再等,转身急使琉璃去找王府总管。
    “小姐,怎么办?房总管出去了,不在府里。”
    房总管不在府里,苏青婵是新嫁娘,又不管事,也不知能调出什么人跟自己出门。
    救人如救火,苏青婵咬牙,道:“吩咐备轿子,我先跟兴儿过去,你留在府里等王爷,王爷回来了请他过来解围。”
    苏青婵的轿子出靖王府之时,明月郡主坐着轿子也出了普安王府。
    “郡主,红影传了话过来,分明是想让郡主借靖王妃出府的机会,找人在人前对靖王妃动手动脚让她没了名声,使得靖王爷生气休了她,郡主为何不照她想的来办?”贴身丫鬟不解地问道。
    明月淡笑摇头,道:“靖王爷不顾太妃反对,坚持娶一个寒门女子,甚至是用逼婚的手段强娶,怎会因为些须小事休妻?何况,急切之间,哪找得到一个不会给靖王爷查到的人?”
    “那郡主要过去做什么?”丫鬟更感糊涂了。
    “去帮靖王妃的忙。”明月微笑。
    “郡主抛头露面去帮她,这……”
    “本郡主不帮她,她也能解决的。”明月脸上笑容消失,有些阴沉地道:“詹事府哪有胆得罪靖王爷?打那苏家公子,不过因为苏家寒门,又以为靖王爷强娶一个寒门女子,是本身有暗疾逼不得以,心中瞧不起苏家。靖王妃亲自去了,不管她在靖王府有没有地位,詹事府都得给她这个脸的,否则,就是不把靖王府放在眼里了。”
    丫鬟连连点头,明月轻叹,心中有苦难言。
    外头看着她是宁朝唯一的异姓王普安王独生爱女,风光体面,实则她是有苦难言。
    普安王极好色,府里姬妾众多,她的亲娘虽是正室王妃,可色衰失宠,不过是仗着女儿是普安王独女才没有被弃下堂。
    见惯了亲娘人后饮泣吞咽,人前端着王妃架子,妆饰钗环一丝不苟,常年到头得不到父亲一个笑脸一句温言,明月心中是死也不想进宫去与那么多女子争夫,重复她母亲的老路。
    端静太妃看中她的身份地位,还有不菲的嫁妆,她则看中了邹衍之的洁身自爱。
    邹衍之不是无能的隐情,她早听端静太妃说过,市井有关邹衍之无能的传言,是她在与闺秀们清谈聚会中半隐半露传播出去的。
    果然许多年过去,邹衍之的亲事提都没人家提,小姐们虽然欣赏邹衍之俊帅的外表,喜欢他尊贵的身份,却都不愿意嫁进王府守活寡。
    她以为自己成功了,孰料半道上杀出了个苏青婵。
    普安王府离出事酒楼近,苏青婵赶到酒楼时,围殴苏绍伦的行为已经被明月喝止了,酒楼里一片狼藉。桌椅少腿,盘碗酒杯砸了一地,满地的碎瓷片中沾着不少凝固的或是没凝固的血迹,昭示着刚刚发生过一场多么混乱的激战。
    苏绍伦身上衣裳破乱,血迹淋漓,头脸脖颈大大小小十多处伤痕,红青不一,触目惊心。
    “哥,这是怎么回事?”苏青婵扫了一眼十几个虎着脸站在一边的家仆模样的人,皱了一下眉头,先问苏大少。”
    “青婵,是这位姑娘救了我。”苏绍伦没有回答苏青婵的问题,手指指向一般站着的明月,青胀的嘴唇咧得很大,带着喜滋滋的笑容。
    苏青婵进门时就看明月了,当时心头闪过诧异,明月站在一堆废墟上,那样的格格不入。
    “多谢姑娘相助舍兄。”苏青婵朝明月行礼道谢。
    “些须小事,何足言道。”明月温柔地一笑,道:“我也是看不惯这么多人打令兄一人。”
    人家相帮了,却不居功自傲,苏青婵又道谢了几句,转身看向苏大少,又追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我给了秦洋四百两金子帮我进檀木,今日娘要我交回去,我找秦洋索要,他竟然矢口否认拿过我的金子。”苏绍伦按着嘴角青紫,怒不可竭地大声嚷道。
    “你自己花了,胡赖到我头上。你说我拿了你四百两金子,可有人证,可有物证?空口无凭,小心我把你告上盛京府。”秦洋额头已包扎了,厚厚的白布上渗着一大片血迹,虽没苏大少狼狈,样子也很难看。
    苏绍伦被问哑口无言,苏青婵看苏绍伦脸色,知自己的混帐哥哥又是浑得四百两金子交给人家,条子也没让人家打,霎时怒不可竭。
    压下心头怒火,苏青婵淡淡一笑,不慌不迫道:“哥你为这个打架?忒沉不住气了。跟我回家罢。”
    “我不回,这小子不把四百两金子还我,我跟他没完。”苏绍伦高声叫嚷,捋起袖子又要扑过去打秦洋。
    秦洋后退,秦家十几个仆人护到他前面,苏青婵摇头不已,提高声音道:“谁拿了,不出一日便会送回来,你急什么?赶紧回家吃解药。”
    “做什么要吃解药?”苏绍伦叫嚷,嚷了一半哎哟一声,扶着头无气无力道:“我头好晕,难道是中毒?你……你怕我胡乱花,竟然在金锭上抹了毒药是不是?”
    “宋伯,大少爷不清醒了,还不快把他扶回家,兴儿,上前帮着宋伯。”苏青婵不答,只喝令把苏大少扶回家。
    苏绍伦被挽到门口就晕过去了,后面咚地一声,秦洋晕倒地上。苏青婵冷瞟了一眼,跟明月行礼告辞,不作逗留,往门外走去。
    “你不能走,我家少爷晕倒了,拿解药来。”一阵风刮到她身边,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冲了过来,捉住苏青婵的袖子。
    草秀花艳
    苏绍伦被挽到门口就晕过去了,后面咚地一声,秦洋晕倒地上。苏青婵冷瞟了一眼,不作逗留,往门外走去。
    “你不能走,我家少爷晕倒了,拿解药来。”一阵风刮到她身边,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冲了过来,捉住苏青婵的袖子。
    “靖王妃的衣袖,是你碰得的吗?”
    低沉的声音响起,随后是咔嚓一声,那秦府小厮痛呼了一声,右手手掌软软地垂了下去。
    苏青婵抬眼望去的瞬间立刻被邹衍之拥入怀中,他抱得很紧,紧得苏青婵有些不安惶恐起来。
    “王爷。”苏青婵小声叫道。
    “下回出门多带些人,外面鱼龙混杂。”邹衍之低低道,手臂紧了又紧。
    温热的气息透过相贴的衣料传递到心尖上,苏青婵突然有种要流泪的感觉,大哥混帐,母亲只知一味惯纵,出了事就找她拿主意,事情平息了又一如既往不管教,她虽是幺女,却从母兄那里得不到宠溺疼爱,二哥待她好,可为了不伤母亲的心,她连见都极少见。
    邹衍之看着暴躁易怒,可却总在无声处关心着她。
    “小人秦詹事府管家秦朗见过靖王爷。”詹事府的管事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