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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徐知诰再没吱声,只低头亲了她的头发,把她拥紧了些。
    她的脸被压到了他的胸口,觉得有些气闷难受,挣扎了下,徐知诰放松了些,她才深呼吸了一回,鼻端嗅到了徐知诰那熟悉独特的男性味道,因为疏远了些日子,这股气息就变得格外的浓厚魅惑,扰得她心烦意乱,很久很久以后才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她自觉起得很早,可是徐知诰显然离开得更早,她都有点怀疑这人是不是半夜就走了的。
    她伸了个懒腰坐起来,低头不经意的视线掠过胸口,不禁一怔,她的绣银牡丹的棉布抹胸一边几乎完全被褪到胸以下,胸前的风光已一览无遺,那处温香软腻仿佛被揉磨过,雪峰米分团,顶尖娇艳欲滴,润泽得似乎水光点点。
    她将抹胸整好,心头又疑又羞,可是转念一想,这种偷香窍玉的手段,怎么也不象是徐知诰的作风,大概只是她睡觉不老实折腾的。
    她起身穿衣,这时芷花知琴也进来打理床铺,芷花看着干净的床铺,不禁失望,难道这俩人还没有和好?
    吃过早饭,她到园子里散过一会儿步,回来时拿起书看着,看累了就歇一会儿。
    这时芷花却捧了一个紫檀木嵌玉的匣子进来,放在她的案子上,她愣了一愣,”什么?“
    芷花却也答不上来,只说是个面生的丫头送来的,说是公子给夫人的。
    任桃华奇怪怎么不是峰岚送来,不过也没多想,打开来一看,里面整齐的放着一套烟脂水米分,胭脂、香米分、眉黛、鹅黄、花胜,口脂,一应俱全,有的都有好几种的色泽,每个上面都在边角上描有个米分芍药,这是馥春堂的标志,这一整套的水米分,价值在百金以上,不过她也没怎么吃惊,徐知诰出手,一贯都是这么大方。
    她从那堆脂米分里挑出了一个小象牙盒,掰开一看,里面的黄绢布上只有一颗圆溜溜的红豆,鲜艳光泽耀眼夺目。
    红豆,又名相思豆。虽然红豆不是什么稀罕物,可是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赠予此物,还是自个夫婿所送,不禁芳心欲醉,情思宛转,红霞扑面,看得丫头们都引以为奇,芷花更是直笑她。
    她把芷花骂出去,把红豆放在手里反复把玩了一会儿,才解开腰间的荷包把它放了进去。
    本来想晚上就一鼓作气问问徐知诰为何送她这个,徐知诰晚上却没回来,等第二天见了面,她就不太莫得开脸问了。
    很快就到了除夕,徐温也回了江都和一家人团聚,除夕夜祭祖,吃团圆饭,守岁,从初一起就是宾客往来,连不大喜欢露面的徐知诲这几天也日日看得见,她们这些后宅女眷也得抛头露面,接待来客,那些仆从婢女们更是忙得人仰马翻。
    白氏体谅任桃华多有不便,多数时侯都让她歇着,但即使这样,她也觉得精疲力尽。
    这天徐知诰回来得早,便坐在翘头案边拿起书来翻着,看着就咦了一声,合上书反复的瞧了一会儿,问道,“这书哪来的?”
    任桃华探头一瞅,见是她那日买来的传奇本子,便随口道,“在石街买的。”
    徐知诰笑道,“花了多少?”
    任桃华说了个数,也问道,“这么多本,岂不是不贵?”
    徐知诰的笑容凝固到脸上,何止是不贵,简直是不可能的,他又翻了其它的数本,这根本就不是拓印本,都是前朝的珍本,一本的价值都是极其昂贵的,而且是有价无市。
    “在哪家买的?”
    这话把任桃华给问住了,她向来记性就不大好,怀孕了以后忘性更大,她只记得是个什么斋的,可是那石街上以斋为字号的可是不计其数的。
    徐知诰等待了半天也没得到答案,索性喊了声穆宜。
    穆宜应声出现,在外面道,“大人?”
    “叫焦诺来。”
    任桃华并不知道焦诺就是日常保护她的护卫头领,只觉穆宜出现的迅速太快了,那得呆在十尺之内才行吧。
    等焦诺来的时侯,徐知诰就起身走到了庭院。
    焦诺是个瘦高个,面容沉毅,样子极为可靠,他向徐知诰行了一礼,“大人。”
    “夫人去哪家书铺买的书?“
    焦诺思索了一会儿,“大人,墨云斋。”
    徐知诰听罢挥了挥手,“下去吧。”
    徐知诰望着枝头上积雪思绪起伏,那墨云斋是江都最大的书铺子,胡家祖上的产业,胡家男人世代为将,战场捐躯的不在少数,人丁是一代比一代单薄,自胡夷的父亲旧伤复发病逝后,胡家除了年至耄耋已然不理世事的胡老太爷和他不成器的庶子外,就剩了一群女人,现在胡家的当家人是胡夷吧。
    不同于追随他大哥多年的将领,胡夷是上次沙山之役才借调到他手下做副将,虽然胡夷年纪轻轻,可是文武双全,不但熟读兵书战策善于调兵遗将,而且武艺超群作战勇猛,头脑精明行事利落,徐知诰觉得这年轻人潜力惊人,便想把他收为已用,没等胡夷效忠于他,前不久徐温却借口调走了他,当时徐知诰还引为憾事。
    胡夷这次回来领了清淮军节度使之职,虽仍隶属于他麾下,可是收服他却已有了难度,徐知诰出于爱惜人才,本来还想一试,现在看来,也许并不需要再做努力了。
    他并不以为胡夷那种人会为了巴结他而去向任桃华卖好。
    快到正月十五的时侯,苏府摆满月酒,腊月十四的时侯,任莲洁已产下一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侯,虽然任桃华还在失落中,却也为她高兴,生下这个男嗣,就意味着任莲洁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了,以后无论谁再生,也不越不过这个嫡长子。
    她也去喝了满月酒,当然没有和那帮男人一道,苏府在后宅也设了女眷的宴,不过她只呆了一会儿,就跑到了任莲洁的房里去看小宝宝,申氏和卢氏,连任榴香也在,都围在孩子身旁看着。
    任桃华也凑上去瞧着,孩子握着小拳头闭着眼,其实她真看不出象申氏和卢氏所说的好看,那皱巴巴的脸都跟小猴子似的,只是看见任莲洁虽面色疲倦,望着孩子时却满目慈爱欢喜,便也违心的说了句孩子真象二姐姐。
    其实鬼才看得出来象谁,不过一向明察秋毫的任莲洁听了却是极为高兴的。
    任榴香笑道,“是啊,我看也是象二姐姐多一些。”
    任桃华瞅了她一眼,任榴香说这话时脸色比她自然许多,只是她许久未看到任榴香,这时就觉得她瘦得厉害,脸颊都陷下去了,下巴也尖得要命,她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任榴香也许过得并不好。
    卢氏和申氏逗着孩子,又把话题转到任桃华身上,说她肚子尖尖的,大概也是个男嗣,说得任桃华赧然不已,便扯了任榴香出去。
    虽然苏府的厅堂里笑语喧哗,但是庭园里却是冷冷清清的,两人沉默的走着,穿过月亮门,到了假山的边上。
    “三姐姐过得如何?”
    任榴香脚步慢了些,半晌才道,“就那样吧。“
    原以为高门贵女嫁入清寒人家就是一世无忧,嫁过去才知道,遭心的事更多,她不但得拿出嫁妆贴补家用,还得应付那些总想在他们身上打秋风的穷亲戚,夫婿虽是英俊温柔,可是心也不是全放在自个身上的,她一直不孕,那巴结着她出钱的苏家老太太也没了笑脸,只是他家势微,也不敢有别的想法,只是日日在她跟前念叨着香火子孙的话。
    任榴香不想说,任桃华也问不出来,却听得任榴香问起徐知诰和她的关系,不禁脸飞红霞。
    最近这几天徐知诰也不知是怎么了,晚上临睡前一点也不规矩,抱着她耳鬓厮磨,亲吻个没完没了,然后却不真碰她,也不知道是折磨她还是自已,她真没脸说已过了三个月了,何况以徐知诰的心思细腻,哪时需要她来提醒,她就只好忍耐着这痛苦又甜蜜的折磨。
    ☆、第66章 上元夜
    任榴香瞧见她那副晕红流霞丽色生春的神情,心中叹息,她们这帮姐妹中,总还是有个过得好的,但是想到坊间的传闻,又有些许的忧心,不过转脸看到那怀着身子反比从前更加明光绝艳的四妹妹,还是觉得二婶婶可能是多虑了,真不是她高估,天底下又有几个女子能胜得过四妹妹呢,何况四妹妹又是那么温厚宽容的性子。
    任桃华不知道任榴香的想法,却见她眉间悒郁强颜寡欢,便提议明日上元节花灯会两人把臂同游,任榴香欣然应允。
    两人回去又陪着任榴香说了一会儿话,才和卢氏申氏一起回转,临分别时,卢氏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搞得她莫名其妙。
    第二天,她禀过白氏,白氏应允却叮嘱她小心些,多带些护卫,徐宛雁在一旁也要跟去,却被白氏所阻,说她已是嫁期渐近,不好再抛头露面,任桃华想着她还是有些私房话要询问交待任榴香,便也没理会一直跟她使眼色的徐宛雁,徐宛雁出去后气得理也没理她,掉头就走了。
    夜色袭来,她临走时又加了件连帽樱桃红披风,驱车赶到约好的地点时,发现任榴香已经到了。
    任榴香瞧着她前呼后拥的带了二十余位带刀的护卫,笑话她的同时也隐隐羡慕,看来她那位显赫一时的夫婿对她果然是极重视的。
    “走吧。”
    每年的花灯会都在十字街举行,她们现在离那儿只有一个路口远,便步行着走过去,一路上只见家家户户都是张灯结彩,香车宝马不绝。
    走到了十字街,更是热闹非凡,半空中满眼缤纷的华灯,月色婵娟映灯火辉煌,犹如白昼。
    两旁的阁楼驿馆翘角如画,宽阔的官道上人潮汹涌,不同于平常,这时节只见满街珠翠,大概江都仕女也都倾巢而出了,她俩挤在人群中也不大显眼,猜一会儿灯谜,又看一会儿舞龙舞狮,走累了就在路边小摊吃上小碗汤元,虽说天气不暖和,可是这热气腾腾香软酥甜让人从心里温暖起来。
    走了一会儿,见前面的一家铺子前围了好几层的人,击鼓吹箫的动静隐隐传出来,她们也过去踮脚瞧了瞧。
    观望了好半天,才弄明白这家虽有许多的样式别致的花灯,可却不是猜灯谜的,而是对灯联的,对出来就有彩头,彩头大多是花灯,不过对仗新颖工整的还有别的奖励,难怪围了这么多的人。
    她们看着热闹,左边的阁楼上,却有人挑帘钩向下看着她们。
    “看什么呢。”一个在后面桌子上饮酒的人唤了他好几次,见他不动窝,便也走过去,好奇的向下望去,看了一会儿,脸色就变了,“你惦记谁都行,但是她是徐知诰的媳妇。”
    这两个人正是胡夷和沙山那与他交好的偏将齐融。
    胡夷淡淡道,“瞎说什么。“
    齐融哼了一声,”你别装了,在那去常州路上,那徐夫人在溪边坐了半宿,你就在林子里看了她半宿,我和你自小相交,竟没看出你是个痴情种子。“
    胡夷默了一刻,才道,“我也没想到。”
    这话无异就是承认了,齐融叹了口气,你觊觎人家媳妇,也得看看对象是谁,杨氏政权已形同虚设,徐氏现在如日中天,入主吴政是迟早的事,徐知诰那是什么人,能容得下你这么惦记他媳妇吗,知道自个会落个什么下场吗?除非……
    齐融看向胡夷,“你会投靠徐知询?”
    胡夷闻言冷嗤一声,“就算徐知询是亲爹,他也不是徐知诰的对手,吴政迟早落入徐知诰之手,也许都不用等到徐温死。”
    齐融瞪着他,那意思很清楚,就差没直说了,那你还不早点死了这条心?
    胡夷目不转睛的看着下方任桃华俏生生的身影,死心?他做不到,也不想,他既无法自拨就势在必得,他从来都不是不战而退的人,就算他不满十岁就父母双亡,偌大胡府只剩一群心怀鬼胎图谋不诡的人,庶叔、继母、奴大欺主的下人,他孤立无援,那么艰难的处境,他不是也凭自个拿回了属于他的一切吗?
    徐知诰差人给他送了几幅字画,都是真迹,价值和他送给任桃华那几本珍藏大概可抵,他明白徐知诰的意思,一方面不让任桃华欠他的意思,另一方却是警告,是在敲山震虎。别人或许会打退鼓,可是他不会,徐知诰再厉害,也总是个血肉之躯,七情六欲都不会少,是人就会有缺口,而他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也不是全无胜算。
    任桃华往出挤的时侯差点没撞上了人,那人扶住她,她抬头正要道谢,却见那人低头垂目看着她的凤珠绣鞋,她认出来这是那曾护送她一路往常州的将领胡夷,愣了愣,这真是巧啊,没等她招呼,那胡夷抬眼冲她点点头,就绕过她走了。
    齐融在后身跟上去,摇摇头,巴巴跑下来就只是为了不动声色的照一面,也不知这是个什么心思。
    “三姐姐,四姐姐。”
    听到蕊怀喳喳呼呼的,任桃华暗叹了口气,和任榴香一起与那几个丫头会合,除了紫真和杏芳之外,还有任子禹也跟在后面。
    任榴香看到任子禹笑道,”你怎么也跟来了?“
    任子禹懒懒道,“还不是临危受命,早知道四姐姐会带着卫队,何用我?”
    这一大群人行动起来就没那么自由了,走走停停的,半天走不了多远,那几个未出阁的精力充沛,一路猜着灯谜看着热闹,后来又在她们先前看的对灯联的地方对了对子,虽然功底尚浅,可是倒底是书香人家的,做的对子不出彩也是对仗工整,毫无悬念的得了三个彩灯,她们青春娇丽,也赢得了围观者一片喝采声。
    她和任榴香相对苦笑,嫁了人操心多这精神头就大不如从前了,只好在一旁静静等着。
    任子禹挤过来,递给了她们两根糖葫芦,瞧了一眼任桃华,却没说什么。
    他应该不会看差的,虽然只是一晃眼,但那应该就是四姐姐的夫婿徐知诰,他身边伴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那女子裹着白狐氅衣,只露出一张千娇百媚的脸来,那模样真不比任桃华差许多,尤其是那气质仪态眉眼风情,那却不知要强上多少,他盯得时间过久,被那女子察觉,那女子跟徐知诰说了些什么,徐知诰一眼瞥过来,他就赶紧走了。
    他不知该不该和任桃华说,其实男人外面有个女人真的没什么,可是这女子太过出色,他就想是不是先跟任桃华提个醒,可是任桃华不比任莲洁,他又怕说了反而弄巧成拙,这一路上就心不在焉的。
    一行人走到了石拱桥边,任子禹想好了便提议在此歇上一歇,任榴香俩人当然是求之不得,那紫真几人走虽不太乐意,但见任子禹难得的板着张脸,便也便从善如流,跑到石拱桥上张望去了。
    他们在桥畔的石桌边坐下来,任子禹也没避着任榴香,打了一下腹稿,张口道,“四姐姐,你猜我看到谁了?”
    任桃华笑道,“看到谁了?”
    任子禹刚要说话,却听得一个清冷悦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四姐儿。”
    任桃华循声望去,只见几丈开外的人群里,她一眼就望见了徐知诰,徐知诰穿着一身黑色银绣氅衣,眉目深沉隽秀,神色淡然,步履虽不如何急,但很快就到了跟前。
    她站起身来,徐知诰瞥了任子禹一眼,才抬手替她拢了拢垂到了腮边的秀发,把帽子拾起给她笼上,牵了她的手坐下来。
    任榴香瞅着这一幕,心中感慨万端,这位年纪轻轻就高居庙堂之首的徐大人和任桃华相处时竟是这样的,光看他瞧着任桃华的眼神,就让人心头惘然,说不上来是什么,柔情混合着心疼紧张,让人一看就心里面酸酸的。
    任子禹却是心有余悸的,徐知诰瞅他那一眼,淡淡的,也没什么,可他就是觉得心惊肉跳,分明有一种要被毁尸灭迹了的感觉,真不敢再多嘴了,但是同时也感安心,虽然他还未成亲,可男人的心思他也懂,这要是处心积虑瞒着的,那就是还重视着的,否则以徐知诰的身份地位,娶多少个就是他二伯也是不敢置喙的。
    任紫真几个跑了过来,见到徐知诰,却比看到任明堂还要拘谨,任桃华不忍心,便拉了徐知诰去了桥那头的梅林。
    这片梅林的花开得正好,枝头米分艳冷香缭绕,天上的明月已被阴云遮了,清辉逝去,这时起了些风雪,落梅混着雪粒,在空中旋转着。
    徐知诰握着她的手,只觉得她手凉冰冰的,见了她只着了件薄棉的蜀锦披风,便有几分责备的问她怎么不穿他送她的那件紫貂氅,她只笑笑说是忘了,其实那从活生生动物身上整张扒下来的毛皮她穿着总有些犯隔应,但又不好拂了徐知诰的好意,只是很少穿着。
    “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