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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栗青洗了澡,拿过干净的衣服准备穿上,侧过身子却看到镜子里自己肩胛骨的地方有一个青绿色的印记,不大,也就一个硬币大小的样子。
    顿了顿,栗青凑近镜子,仔细看看那印记,确定不是自己不小心磕着哪儿弄得淤青。但她很确定自己以前是没有这个印记的,嗯,应该说她前世是没有这个印记的。
    慢吞吞地把衣服穿上,栗青思索肩胛骨突然出现奇怪印记的原因,想了半天也毫无头绪可言,只好到洗衣房把换下的脏衣服洗了晾好回小屋。
    轻轻推开门,栗乐今已经醒了,呆呆地坐在小桌子面前,见她回来便呆呆地看着她。
    栗青抿了抿嘴,什么都没说,依旧拿了解剖图谱出来看。
    两个人这样相坐无言到晚上,栗青放下图谱准备去做晚饭,走到门口被栗乐今叫住。
    “姐姐。”栗乐今有点委屈也有点惶恐,他已经很久没被姐姐这样冷落过了,可又怕自己惹她生气。他的眼睛因为哭得太久变得又红又肿,眼睛都快被挤得看不见了,但此刻还是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她脸上表情的变化:“为什么不能原谅妈妈呢?”
    他执着地想要知道答案。
    栗青看了他一眼,关上门转过身来从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物件。她走到弟弟面前,有点冷漠地问他:“你真的想知道原因吗?”
    栗乐今点点头,栗青垂下眼,沉默着按了一个键。把袖珍型的录音笔放到桌上,栗青转身推开门到院子里散步。
    录音笔里的内容栗青已经听过了,是她走后罗绮同一个男人的对话,那男人似乎是她的某个情人。
    罗绮抱怨他做事不干净,计划还没实行竟然就被栗青一个黄毛丫头知道了。还说了一些她的“真心话”,比如她有多想让栗青吹枕头风,再比如她说自己生了一儿一女,女儿是怪胎,儿子是傻子。
    这些话对栗乐今而言或许太过沉重了,可至少会比亲生母亲处心积虑害死父亲更容易让他接受。
    罗绮说她是怪物其实也没说错,栗青想,可她不想让弟弟也被阴暗的人性扭曲了。
    在外面待了足够长时间栗青才回去,一推开门栗乐今就跑过来抱住她,一边抽泣一边说着夹杂着“我错了”、“为什么”这样词语的话,奇异的是栗青竟然听清楚了。
    她拍着他的背,什么都没说。罗绮这样做的理由,录音笔里她说的一清二楚。她再解释一遍也没有意义,很多事情说多了反而会弄巧成拙。
    栗乐今哭了一会就睡着了,栗青坐在床边看着他,连在梦里都翻来覆去睡得不安稳。
    栗青有些不忍心地伸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头,她不想这样做的,可她现在不狠心,将来他又怎么面对那些更加残酷的事实呢。
    她不求他有大出息,只希望他平平安安长大而已。即使将来他恨她,也无所谓。
    ☆、第30章
    第二天栗青依旧早起跑步锻炼身体,她起床的时候睡得迷迷糊糊的栗乐今下意识地扯住了她的衣角。栗青顿了顿,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床边,等到他睡熟才轻轻地把衣服从他手中扯出来。
    白天栗青呆在屋子里看了一天的解剖图谱,栗乐今醒了看她在那儿坐在又闭上眼继续睡,这样反反复复睡到下午五点多,直到栗青把他喊醒。
    栗乐今睡了一整天,虽然眼睛还是有点肿,不过已经比昨晚好太多。栗青也就打算按原计划带他一起去,她在这之前还没有正式和他说过穆冬知这个人,于是趁两个人出门前简单给他解释了一下他们姐弟和穆冬知的现在以及将来的关系。
    “姐姐,”穆冬知眨了眨依旧微肿的眼睛,他刚睡醒,脑子还有点迷迷蒙蒙的,但那天晚上田涛说的那些话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于是有点疑惑地问栗青:“我该喊他‘叔叔’还是‘哥哥’呢?”
    栗青不太自在地告诉他:“等我们结婚之后可以喊他姐夫。”这种话由她说出来总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儿奇怪。
    得到答案的栗乐今停住脚步,仰起头问她:“那你们结婚以前呢?”
    “结婚以前……”栗青愣住,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有点纠结,按年龄来说栗今应该喊叔叔,可按辈分来似乎哥哥会比较合适一点,如果是其他人栗青会毫不犹豫地让弟弟随便选一个就可以了。可穆冬知那个人总是因为莫名其妙的事情生气,栗青实在拿不准他会比较喜欢被小孩子喊叔叔还是哥哥。
    想了半天苦恼不已的栗青干脆自暴自弃地对弟弟说:“你还是不要喊了……”
    栗乐今盯着她看了看,无所谓地点点头,然后任由姐姐牵着自己的手朝大门走去。
    原本以为突然出现的温柔善良的母亲其实是一个虚伪又冷漠的人,这种冲击对只有8岁的栗乐今不可谓不大,只是他不像姐姐那样聪明并不意味着他是个没有智商的笨蛋,至少也从这个打击中明白了一点点道理。
    原来在人与人之间的血缘关系其实并不意味着什么,有时候甚至会被别有用心的人用来当做一种获得利益的筹码。他羡慕的是同学父母对他们的疼爱和关心,而不是所谓血缘上爸爸妈妈。
    而这样的关心爱护并不是只有父母才能给予的,栗乐今看了一眼牵着自己的姐姐,慢慢垂下头,他有姐姐就够了。
    俩姐弟走到栗家大门,司机早已在那儿等着,待他们上了车,车子朝城郊驶去。穆冬知和她提过,穆蔚然和她母亲回国后并不没有与他同住,而是住在穆家老宅,他们今晚就在那儿吃饭。
    栗青刚下车,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就跑到跟前来,笑嘻嘻地问她:“你就是栗青姐姐吧?”栗青看着这个脸蛋圆圆,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的小女孩儿,冲她眨了眨眼笑着反问道:“那就是蔚然了吧?”
    穆蔚然也俏皮地冲她眨眨眼,笑得咯咯的,又见她身旁站了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长得白白净净的小男孩儿便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我叫穆蔚然,我今年虚岁十四啦,你多大啊?”栗乐今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栗青,后者递给他一个安抚性的眼神。“我叫栗乐今,今年8岁……”他有些迟疑地伸出手,穆蔚然是个急性子,一把握住他的手,笑眯眯地说:“我比你大6岁,所以以后要记得叫我姐姐哦。”
    栗乐今脸红红地点点头,他身边虽然也有比较乐观的女同学,可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像穆蔚然这样自来熟的。
    “蔚然,不要胡闹,”从大厅里面走出一个身着一身朴实无华旗袍的妇人,她不过四十岁的样子,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人。只见她柳眉一挑,佯装生气地瞪了穆蔚然一眼之后,又微笑着对栗青说:“栗小姐,多包涵。”
    栗青想她大概就是穆蔚然的亲生母亲了,看了看依旧眉眼弯弯的小姑娘,也笑着朝她摇摇头:“穆夫人严重了,蔚然她很可爱。”
    孙君梅依旧微笑着,只是摇摇头对她说:“你叫我孙阿姨就好了。”她只是穆冬知父亲的妻子,并不是穆家的夫人。她见栗青有些茫然又解释道:“我是冬知父亲的继室,不能算穆家的夫人。”
    栗青对她话中的逻辑关心仍旧感到困惑,但十分礼貌地并不再问。
    “别在门外站着了,栗小姐,我们进去吧。”孙君梅一边说着一边朝客厅走,栗青带着弟弟和穆蔚然一起走在她身后。
    客厅的茶几上早已摆放了切好摆成盘的水果和一些小点心,穆蔚然让佣人装了一些在盘子里,她端着水果点心邀请栗乐今一起打游戏,他没有怎么接触过游戏也有些好奇,又见栗青没有反对便跟着她一起上了楼。
    客厅里留下栗青和孙君梅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她有些尴尬,便随便拿了一块点心放到嘴里,没想到味道出其得好,连一向不喜欢甜食的她也忍不住想再尝了一块儿。
    孙君梅笑得很温柔:“很好吃吧,”她伸出手在盘子里拿了另外一种点心递给她:“尝尝这个,味道没那么甜。”栗青接过来尝了尝,确实甜味儿没那么重,但香味儿却不减。
    “孙阿姨,这是什么糕点?”栗青忍不住问,水晶盘子里盛放的糕点模样并十分精致,味道却丝毫不逊色于“福榕会”里只为那两层特殊客户供应的糕点。
    最重要的是这糕点香甜却不是甜腻,对于不喜欢甜食的栗青而言自然是再合适不过。即便栗青自认前世还是吃过不少好东西,也不曾遇见过这样美味合乎自己口味的糕点。
    孙君梅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栗青才道:“冬知特别嘱咐我,你不爱吃甜食。”孙君梅并不再多言,白净修长的手指捻起一个放到嘴里慢慢品尝。有些事情点到即止才是最勾人的,
    栗青微微一怔,只是笑笑。她并不太相信孙君梅的话,毕竟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曾在任何场合有过类似“挑食”这样的举动,穆冬知又从何得知的呢。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又拿了一块小巧精致的糕点放进自己嘴里。
    穆冬知迟迟不到,等到茶几上的两盘糕点都见了底,也没见他的身影。身为主人的孙君梅或许是怕栗青无聊,便特意同她聊天。
    只是两个人本没有什么共同爱好,话题大都是和她和穆冬知的婚礼有关的,内容简直事无巨细,她最后还问栗青:“对了,冬知说你不想邀请栗家的人,那你有没有其他想要邀请的对象呢?”
    栗青愣住,当初她同穆冬知达成协议没几天他就把婚期定下了,在八月底,拿一个月的时间来筹备婚礼。至于如何筹备婚礼他却没有说,当时把这桩婚姻当做浮木抱住的栗青更没想到这个问题。
    危机解除后她又忙着道谭易那里帮忙看诊,忙着设计栗文涛那家子,所以直到现在作为准新娘,自己除了试婚纱什么都没做过。
    想到适才孙君梅对婚礼那样熟悉,这才意识到大概是她在帮忙筹备婚礼。栗青觉得很有些惭愧,虽说是协议婚姻,可孙君梅再怎么说都是长辈,她尴尬地摇摇头:“没有,”犹豫了片刻才说:“孙阿姨,辛苦你了。”
    孙君梅正在考虑宾客的问题,没想到栗青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连忙笑着摆手:“这也算圆我一个梦吧,”那些曾经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如今回忆起来还是有些恍然:“我当年嫁给冬知的父亲时因为某些原因不能举行婚礼,”孙君梅回过神来,朝她笑笑:“如今能够亲手筹备一场婚礼,我求之不得。”
    说完孙君梅看她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不过我倒是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她的话题转得太快,不过栗青本着尊重长辈,还是很尊敬地说:“您请说。”
    “同样是嫁到穆家,嫁给穆思言和嫁给穆冬知却是完全不同的。
    穆思言只是穆家旁支继承人,还是一个私生子。而穆冬知却是偌大穆家的掌权人,即便他并不常在国内活动,但他依旧是一句话就可以以让穆思言一无所有的穆冬知。穆冬知的妻子不仅仅意味着富贵和权势,还意味着更多的责任,”说到这里孙君梅看她的眼神也变得不似先前那样友好,而是带着挑剔:“你真的准备成为穆夫人了吗?”
    栗青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片刻才忽道:“孙阿姨,所有妻子该为丈夫做的,我都能为他做。”她当初既然能主动找上穆冬知,也就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来面对穆冬知所带来的一切,不论好坏。
    “包括生孩子?”孙君梅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被这个大胆而直接的问题惊呆了的栗青,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答复的孙君梅不再咄咄逼人,微笑着点了点头,突然朝她身后看去:“冬知,你回来了。”
    栗青扭过头去,穆冬知站在客厅入口处,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乐来。
    孙君梅起身先一步起身,笑着道:“既然冬知回来,咱们准备吃饭吧。”说完朝饭厅走去。
    穆冬知慢慢走过来,腿长几步就走到了栗青面前,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提醒道:“吃饭了。”因为某种原因有些心虚的栗青这才急急忙忙地起身跟在他身后去饭厅。
    穆蔚然是牵着栗乐今的手下楼的,吃饭的时候也坚持要和他挨着坐。孙君梅对这样的局面乐见其成,笑着给一桌子的人夹菜。
    用过晚饭,栗青姐弟也就该离开了,城郊离长安山有段距离,太晚回去不大好。不过她本来想的是司机送他们回去就行了,没想到穆冬知竟然主动提出送他们。
    栗青隐隐觉得穆冬知大概听到了她今晚和孙君梅的对话,并且不太满意自己的回答,于是直觉地就想要拒绝,只可惜最后的结局还是由他亲自驾车送他们回去。而且她想要和弟弟坐一起坐后座的要求都被毫不留情地驳回,栗青只好木着张脸坐到了副驾驶。
    揣着颗忐忑的心,栗青好不容易挨到了栗家大门口,栗乐今先下车,栗青也在同他道再见之后匆匆地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就差那么一点点,她还是被一只手给抓住了胳膊,想着自己干脆主动认错算了,栗青认命般扭过头,却不想一个温热的吻正好落到了她的额头上。
    抬起头,穆冬知阴沉的脸上闪过一丝红痕,眼神却恶狠狠地盯着她:“我比较喜欢女儿。”
    ☆、第31章
    “我比较喜欢女儿。”
    栗青脑海里不停地重复这句话。直到耳侧传来声响,她才扭过头,只见栗乐今站在车窗外,疑惑地看着她。他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下车只敲敲车窗提醒她。
    栗青朝他点点头之后,又回头看着穆冬知,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里有着点点星光。
    她现在肯定穆冬知是听到了自己和孙君梅的对话,不过值得高兴的是他似乎并没有不满意她的回答。
    于是她认认真真从科学的角度思考这个问题之后,抬头回望他:“从生理和遗传角度来说,下一代的性别取决于父亲提供的是x染色体还是y染色体。”
    其实压抑着某种情绪的穆冬知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了,不过想着未婚妻近来接二连三地间接向自己表白,他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听着。
    直到栗青顿了顿又总结道:“就是说,作为只能提供x染色体的母亲,我是没有办法决定孩子性别的。”
    穆冬知整张脸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纠结,好看的眉毛拧得死紧,沉默片刻,望着她问:“你想说的……只有这个?”
    栗青想也不想地点点头,穆冬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之后就把脸别开了。
    下了车,栗青本来想感谢他送他们回来,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车子径自掉了头飞驰而去。望着那渐渐消失的车尾,栗青想了想,觉得他大概还是不满意自己的回答……
    “姐姐,”栗乐今上前拉住她的手,望着同一个方向弱弱道:“我觉得我刚才是不是还是应该喊一声穆叔叔?”
    俩姐弟如何猜测“圣意”,穆冬知自然是不知道的。
    车子开得很快,一路飞驰往海港而去。
    昨日在电话里听到穆思言提起他的身体状况时,他双手紧紧握成拳拽紧,生怕栗青会因此退缩。然而她却毫不犹豫地出言维护自己,还说……还说就算他活不久也愿意嫁他。
    想到这里穆冬知耳朵微微发烫。
    他那时是高兴的,甚至是得意的。
    看吧,他的未婚妻这么喜欢他。
    可高兴得意之后,转瞬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颓丧和愧疚。他的健康每况愈下,谁也不知道现在仍旧跳动的心脏说不定哪天就停止跳动了。栗青还什么都不晓得,而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梦里”的穆冬知一眼等到栗青为他动手术那一天。
    就像穆思言所说的一样,万一他突然哪天就死掉了呢。栗青这么爱他,她该怎么呢?
    穆冬知想想了想,决定他还是不要让她那么喜欢自己好了。不然他死的时候,她该多难过啊。
    今天下午他明明知道栗青已经到穆家,还故意在公司逗留许久迟迟不回去,就是像故意让她认为自己不重视她。
    好不容易忍耐到可以回去,却听到那样子的对话。
    她说,她愿意为他做所有妻子该做的事情,她说,她愿意为他生孩子。
    明明他已经下定决心的,要让她不那么喜欢自己。可即使竭力控制自己,他的忍耐力还是在刚才告罄,忍不住就告诉了她,他想要一个女儿,一个像她一样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