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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

      小幺拧紧眉头,沉声道:“我真的不认识,你们找错人了。”
    方志诚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洪苒,我恳请你说实话,因为你所知道的情况,极有可能会影响到无数人的生活。”
    小幺依旧坚持,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方志诚见小幺嘴巴很紧,知道若是不与她开诚布公,打开她的心结,恐怕很难获取她的信任,“洪苒,我坦白跟你说吧,我是市委书记宋文迪的秘书,名叫方志诚。现在宋书记处于一个很艰难的状况,若是没有你的帮助,很有可能会被敌人所打倒。你的情况,我们已经调查过,如果你能说出了解的事实,相信对我们有很重要的帮助。”
    小幺咬着嘴唇,低下头,一言不发。耳濡目染,她自然知道宋文迪是谁,而宋文迪的敌人又是谁。小幺知道的东西,比方志诚想象得还要多,但她经受过严苛的训练,不会轻易吐露那些秘密。
    方志诚觉得这么逼下去,可能适得其反,低声道:“钟扬,送她回去吧。”
    钟扬微微一怔,原本以为方志诚要把小幺关在隐蔽的地方,私下盘查,没想到方志诚反而要送小幺回去。他知道方志诚肯定有深意,发动车子,驶往嘉信小区。
    半个小时之后,重新回到原处,小幺没有直接下车,她正在天人交战。
    方志诚知道小幺内心动摇,轻声劝道:“我们都知道,其实你是一个受害者,如果你愿意出来指证幕后的黑手,不仅你能够受益,而且还能组织那些人继续作恶。”
    小幺咬着红唇,弱声道:“你真是市委书记的秘书?”
    方志诚表情凝重地点点头,轻声道:“如假包换。”
    钟扬暗自佩服,没想到一开始口风很紧的小幺,这么快便转变了态度。这源于方志诚很懂小幺的内心,从小幺的行为语言,还有钟扬提供的资料,他分析出,这并非一个出于自己意愿,委身于罗美珊阴影下的人。
    小幺只是一枚棋子,也是一个受害者,她碍于某种原因,不得不听任罗美珊等人的摆布,方志诚首先告诉小幺,自己是宋文迪的代言人,暗示自己有帮助小幺脱离魔窟的能力,随后施以种种善意的暗示,慢慢打消了小幺心中的芥蒂。
    而且根据方志诚推测,小幺应该曾与夏翔发生过关系,知道夏翔之所以会折戟沉沙,是因为宋文迪的铁腕手段缘故,这也加大小幺的信心。
    小幺不愿意说出那些秘密,主要是因为害怕,当方志诚能够给她提供足够的安全感,那么小幺便转变态度,作为重要的证人。
    小幺断断续续地说了一阵,方志诚从并不顺畅的逻辑中,竟然得知了一个惊天的利益集团,忍不住暗自唏嘘。
    “我所知道的,已经说完了,现在只求你们能够保护我,因为一旦被他们知道我泄密,不仅我,还有我的家人,都会遭到牵连。”小幺捂着脸,痛苦地说道。
    钟扬也觉得不可思议,抽出一根燕,在口中深深地吸了一口,因为他也无法保证小幺以及家人能够安全无恙。
    方志诚微微思索片刻,与钟扬吩咐道:“老钟,现在把车开往云海。”
    “去云海?”钟扬不知方志诚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方志诚点点头,心中暗道现在只有宁家那种参天大树,才能够在这件事情上,拥有颠覆性的力量了。
    清晨七点半左右,云海外滩一家早餐店内,方志诚见到了一袭白衣的宁香草,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有数月,宁香草也似乎从丧夫的情绪中逐渐走了出来,她那张精致而小巧的脸上未施粉黛,给人一种优雅而内敛的庄重之感。
    宁香草盯着小幺上下打量一番,小幺顿时觉得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因为宁香草身上透露出来的气质,是大气淳厚而典雅,而小幺感觉自己活在阴霾下,与她完全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这就是你希望我保护的人?”宁香草将目光移至方志诚的脸上,柔声问道。
    方志诚点点头,轻声道:“我还希望你能帮我一次。”
    宁香草有点吃惊,她一直在关注着方志诚,或者说等待着方志诚寻求自己的帮助,那样才算将救自己的恩情给还上。
    宁香草并没有直接应诺,因为从方志诚的表情能够瞧出,这不是一件简单能够办到的事情,“你说说看……”
    方志诚淡淡道:“请宁老能出面,使淮南省重新走上正轨。”
    方志诚没有说如何让淮南走上正轨,但提出“宁老”两字,这便是不简单的要求了。宁老的地位何等崇高,虽说现在退居二线,但凡是影响社稷的大事,现在的领导班子都会征求他与其他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一辈革命家的意见。
    宁香草垂下眼睑,沉吟片刻,低声道:“我会帮你转达这句话,至于老爷子会不会出面,那还得看他的想法……”
    能替方志诚给宁老传达一句话,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情,方志诚嘴角露出笑意,低声道:“谢谢香草姐,你喜欢吃什么,这顿早餐,我请客。”
    第0157章 一入官场深似海
    原本方志诚只是开玩笑,没想到宁香草真与他们一起共进了早餐。宁香草点了一碗豆浆及一笼水晶蒸饺,早餐结束之后,谢上校带着两个警卫过来,低声在宁香草耳边说了几句。宁香草扶着长裙站起身,目光扫了一眼小幺,与方志诚说道:“洪苒的家人已经被保护起来了,这几天属于特殊时期,洪苒需要在军营里待上一段时间。”
    小幺望向方志诚,眼中流露出惊慌之色,方志诚在她肩头轻按了一下,低声道:“放心吧,这样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你,对方的势力比想象中要更加强大,只有在部队里,才能保证你绝对的安全,不过你放心,时间不会太长,一个月之内,你便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小幺面色释然,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方志诚,不知为何从这个刚认识一晚的男人身上,竟然看到久违的信任。小幺见过的男人不少,方志诚属于很特殊的那种,但凡男人看到小幺,都以色情的眼光来看待,而方志诚的眼神清澈,瞧不出任何杂质,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方志诚身上传来的关心与怜悯。
    方志诚的个人魅力便是源于此,他擅长与别人沟通交流,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获得别人的认同与信赖,这是一种无法评价的天赋,在仕途之路上,形成了一种别人无法拥有的独特核心竞争力。
    人性本善,还是本恶,一直是饱受争议的选择题,有些人选择了本恶论,踏上了枭雄之路,而方志诚则选择了本善论,从险恶的宦海之路,寻找启发善意之源,走出了独一无二的仕途之路。
    宁香草进入车内,给老爷子拨打了电话,说明来意之后,宁老爷子沉吟半晌,低声叹道:“这小家伙倒是挺有趣,我对他越来越好奇了。”
    宁老爷子是宁家的支柱,宁香草与他对话时,保持着绝对的尊敬,“爷爷,那你愿不愿意帮他一次?”
    宁老爷子笑了笑,叹道:“虽说与李思源不在一个阵营,但对他在淮南这么多年的表现,还是很欣赏的,不过此时没有那么简单,北方派系正准备南下,首站便是要拿下淮南,若是李思源站在淮南,对北方派系的战略布局影响很大。”
    宁香草对全国的局势还是有一定的了解,她知道中央巡视组此次在淮南的行动并不简单。宁香草想起方志诚,不由得心中一沉,轻声道:“爷爷,既然你欣赏李思源,不妨就帮他一把吧,他也是个聪明人,以后一定会记得咱们宁家此次的雪中送炭。”
    “官场之争,可没有以后啊,向来只论现在。”宁老爷子沉吟许久,幽然道,“宁家从不亏欠别人,因为你的缘故,我们欠小方一个人情,这次便算是补偿了吧。”
    宁香草听老爷子这么说,心中一宽,柔声道:“那我替他谢谢你了。”
    宁老爷子嗯了一声,徐徐道:“小方,不是池中物,希望李思源能好好培养他,这或许在未来,能成为宁家埋下的一枚重要棋子。”
    宁香草听老爷子这么说,也不知该为方志诚感到高兴还是悲哀。一旦踏入官场,难免成为棋子,在别人的驾驭之下,看似步步高升,其实自由度却是越来越少。
    中午十点左右,中央巡视组准备离开银州,往下一个地点赶,宋文迪并未露面,由代市长张国鑫送行。等车队驶离之后,巡视组组长中纪委副书记高盛接到了来自中南海的电话。
    高盛没有说任何话,只是不停地点头,表示默认。五分钟之后,高盛挂断了电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暗忖李思源的能量也太大了,竟然惊动早已不问时事的宁老爷子,看来派系想要拿下淮南,难度还是不小的。
    车队行驶到中途,高盛的手机再次响起,副组长刘广平打来电话,轻声道:“田书记刚刚下达指示,要求下一站路线改至琼金,对淮南省委副书记王国用同志进行调查。”
    田书记为中央巡视工作领导小组的组长,他的指示务必得遵守,高盛面色一沉,摸了摸手机,终究没有作出任何动作,因为宁老出面,派系斗争的强弱被逆转,风向突然转变,他不得不好好琢磨,在这场风雨欲来的交锋之中,该如何应对。
    八月初,一个消息在小范围内迅速传播开来,省委副书记王国用被双规,而省内实力靠前的民营企业邓普集团董事长胡康元也被带走,协助调查。随后,还牵连着一批人马,其中包括玉湖生态区承建方总负责人罗美珊。
    副部级实权派常委被调查,这在淮南省实属少有,因为牵涉的金额巨大,中纪委专案组在介入之后,也需花费较长时间才能核算清楚。
    罗美珊因为被隔离审查,没有时间浓妆艳抹,素颜之下,显得苍老了不少。因为要等待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罗美珊情绪有点焦躁。
    她作为胡康元最为重要的干将之一,已经在这间偏僻的酒店内,呆了有十多天。房门被打开,罗美珊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不自然地微笑。对面站着的是一名中年男人,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国义,谢谢你来探望我。”罗美珊已有三年没见过自己的前夫,他依然如同印象中那般稳重。
    赵国义语气复杂地叹了一口气,径直坐在沙发上,指着对面的沙发,轻声道:“坐吧。我们简单聊聊。”
    对于罗美珊的情感,赵国义很复杂,他曾经度过了一段自认为非常美满的生活,结果发现竟然是对手精心布局的幻境。
    罗美珊受邓普集团胡康元指使,巧妙地潜伏在自己身边,不停地为王国用提供许多机密信息,直到一场差点断绝他政治生涯的阴谋暴露,赵国义才恍然大悟,原来枕边人竟然是间谍。
    人生凶险,枕边人也不能轻信,这原本以为只存在于小说之中,没想到活生生地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以至于赵国义对女人彻底地丧失了信心。
    赵国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沉声道:“王国用彻底完了,咱们毕竟有过一场缘分,在这个关键时刻,也是想提醒你一下,不妨彻底坦白,这样或许能有救。”
    罗美珊惨然笑了笑,低声道:“听你这么说,我就满足了,知道你还关心我,远胜过一切。”
    赵国义摆了摆手,语气似乎有点生冷,“我知道你只是棋子而已,现在若是坦白的话,或许能够争取宽大处理。”
    罗美珊摇了摇头,憔悴地说道:“当初跟你离婚,我便想到有这么一天。这对我而言是报应,我不想宽大处理,若是牢狱能减缓我心里对你的愧疚,那么也值得了。”
    赵国义怔怔地看了一眼罗美珊,无奈地站起身,拂袖离去。等那道房门被彻底关上,罗美珊意识到,这怕是此生与赵国义最后一次见面了。
    人都是有感情的,在扮演妻子和间谍的双重身份时,罗美珊承受了难以想象的挣扎,即使多年之后,她依旧难以释怀,得知王国用垮台的消息之后,她忍不住释然,或许这是最大的解脱了。
    胡康元下海之后,组建邓普集团,成为王国用在民间的代言人,在狂敛财富的同时,同时他建立了一个秘密的组织,名为淑女团。而罗美珊便是这个淑女团的重要成员,被胡康元设计巧妙地安排在了赵国义的身边。像罗美珊这样的人有很多,主要成为王国用收集信息的重要眼线。
    罗美珊瞄了一眼放在茶几上的玻璃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踱步走过去,“咔擦”一声碎裂声,惊动了外面的看守人员。看守人员冲入其内,发现罗美珊脖子上多了一个很深的口子……
    夜幕降临,王亚琴给老公丁能仁拨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出现无人接听的状态,因为丁能仁经常要阻止办公会议,开会期间手机调至静音状态,并不奇怪。
    但不知为何,王亚琴突然感到眼皮不自觉地跳动,她找来一面镜子,暗自琢磨究竟是左眼跳财,还是右眼跳财呢?
    门铃声响起,王亚琴丢了镜子,转身去打开门,一个穿着制服带着大毡帽的纪检人员出示证件,轻声道:“你好,我们是省委专案组的,现在要进入屋内调查。”
    王亚琴没有反应过来,怔怔道:“你说什么?调查?走错门了吧?”
    纪检人员重申道:“没有找错人,你是丁能仁同志的家属吧,他涉嫌与一桩腐败案有关,请你开门协助调查,否则,我们会以不配合专项工作起诉你。”
    在纪检人员的恐吓之下,王亚琴惶惶不安地打开了防盗门,旋即四五人在屋内进行了缜密的搜索,并在书房内找到大量的收藏品以及一个保险箱。
    “请打开保险箱。”纪检人员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与王亚琴命令道。
    “我不知道密码,只有我老公才知道。”王亚琴紧张地解释道。
    纪检人员冷笑一声,警告道:“请你积极配合我们的工作,这次事件受到省委的高度重视,你不能包庇,要大义灭亲。”
    王亚琴咬牙纠结了一阵,在纪检人员如炬的目光下,颤巍巍地打开了保险箱。令人意外的是,保险箱内除了几叠钱之外,只有一串钥匙。
    纪检人员取出钥匙,递给了王亚琴,沉声道:“带我们去真正的‘博物馆’吧。”
    第0158章 狡兔三窟仍被猎
    所谓狡兔三窟,丁能仁对于敛财极有手段,通过建立“艺术品收藏家”的名声借机大肆敛财,然后在郊区一个不起眼的村庄租借了三间瓦房,并在不起眼的一间杂物屋下方修建了地下室,里面摆放了大量他这么多年以收藏为名,获得的不法之物。
    方志诚将专案组送来的报告,递给宋文迪。宋文迪眉头微微皱起,叹了一声,“没想到丁能仁竟然是如此贪婪的人。”
    方志诚指了指其中一页,轻声道:“初步估计了一下,丁能仁的地下博物馆内收藏品价值超过了三千万,有部分珍品还需要专家进行核定,才能知道具体的价值,总值不会低于五千万。”
    “这样的权力腐败,当真是骇人听闻!”宋文迪捏拳,砸了一下桌面,显然内心震怒。
    方志诚轻叹道:“能打掉这么个打老虎,对于银州百姓而言,是一件好事。”
    随着经济改革开放深入,糖衣炮弹朝着官员迎面而来,虽说大多数官员能够保持本心空明,但仍有少数官员被腐蚀。
    宋文迪沉声道:“等下你通知组织部,要以此为鉴,在党内开展廉政培训,杜绝再出现像丁能仁这样的大蠹虫。”
    宋文迪的这句话,其实委婉的给事情定性,不准备对丁能仁身后牵连的许多人进行追打。原因很简单,随着宋文迪进入银州官场,政府官员垮台了好几个,先是刘强东被调离,后是夏翔饮恨,最后又是丁能仁被双规。
    当务之急,已经不是要清除异己,而是要努力控制住局面,不令现有的组织架构崩盘。
    官场是一张相互缠绕的大网,有时候为了保证整张网络的功能,需要不得不妥协,为求大局,牺牲一些微笑的利益。
    丁能仁在市委办扎根多年,身后必然牵扯一张很大的人际关系网,若是彻查的话,整个市委办怕是要四分五裂,若是官员都被调整,那么宛如一部精密仪器的政府,又将如何正常运转呢?
    宋文迪有恨铁不成钢之心,迫于现状,无法大刀阔斧,为求大局,只能暂时对一些苍蝇,视若不见。
    宋文迪能理解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这是华夏官场的潜规则,也是任何班长都必须默认的现象。
    汇报完丁能仁案的情况之后,方志诚给宋文迪虚了一杯水,便准备离开。宋文迪喊住了方志诚,淡淡道:“志诚,这一次你又成了我的福将啊。”
    一般宋文迪喊他都为小方,现在改成了志诚,显示着关系更亲密了一步。
    方志诚心下感到欣慰,微笑道:“老板,这是我应该做的。”
    宋文迪摆了摆手,站起身,踱步到窗口,望着大院内满眼的墨绿,轻叹道:“你令我感到很庆幸,老刘的事情,让我一度无法亲信其他人,而你的所为让我找回了对人的信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