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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兰多摇摇头,重新看向帕德大副,而此时此刻后者脸上的笑容不变:“我没死,甚至成为了不老不死的男人——哦,这是诅咒的一部分;另外一部分是,你也看见了,如果不是得到一些特殊的血液,平日里我最多就保持着小耗子的模样,每一次得到一点血液,我就能维持三、四个小时的人类模样。”
    兰多:“……”
    帕德大副舔舔唇笑道:“是不是很像灰姑娘?钟声敲响被打回原形什么的,事实上有那么一两次我还真的就是这么狼狈地连滚带爬从女人的床上跳下来,只不过没有水晶鞋,留下的是我的大拖鞋——”
    兰多头疼道:“别毁童年,谢谢。”
    小白说:“你刚才提到了‘特殊的血液’。”
    帕德大副话语一顿,脸上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了一些……兰多转过头去看小白,后者面无表情地回视他:“那本书,还记得吗——这才过去多久你就忘记了?‘要寻找到名叫巴布鲁斯的岛,就要拥有一件神圣的物品,以及,拥有特殊血液的人将指引利维坦所在的方向……拥有特殊血液的人可以将已经离世的人重新唤回人间,只要他们以任何形式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语气那么凶干嘛。
    兰多“喔”了声,刚开始是抱怨小白的态度恶劣,但是就他说话的内容随便想了想,又突然发现好像哪里不对——因为发热而变得逐渐迟钝的大脑艰难地转动了下,画面最终定格在了帕德大副出现的前一秒,仓鼠吱吱叫着啃了迪尔的手一口,在碰到了他的血液后迅速变成人类的一幕……黑发年轻人的脸上出现了三秒的停顿,然后毫无挣扎地,他就像是被谁掐了下屁股似的猛地从自己的椅子上跳了起来,瞪着坐在最中间位置这会儿正吧唧吧唧点燃烟草的金发海盗船长先生!
    兰多的眼瞪得像铜铃:“你!”
    迪尔微笑:“我。”
    小白说:“坐下。”
    兰多无语凝噎,像是瞪着怪物似的瞪着迪尔,几秒后,在身边小白浅浅皱起眉所带来的压迫中,他终于不情不愿地坐下——屁股再次接触椅子表面时,他整个人的大脑还是放空的,仿佛难以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迪尔居然是找到利维坦号的关键人物?怎么可能?凭什么?为什么?
    而这个时候,迪尔就像是琢磨透了黑发年轻人究竟在想什么似的,他用冷静的声音说:“无论你的小跟班是怎么样才能看得懂那本书上所写的语言的——看来他没有将那本书的内容跟你好好翻译一下,那本书就是来自巴布鲁斯岛屿,就跟那本书的主人——区区不才在下我一样,巴布鲁斯岛屿的历史比你们想象的更加悠久,我敢打赌,当今世上没有哪个国家比它拥有的历史更加长久了。”
    兰多:“……你来自那个岛屿?可是我父亲说那个岛屿上的人都已经——”
    迪尔放低了声音:“我还活着。”
    兰多:“你怎么肯定你就是……”
    迪尔显得有些不耐烦地说:“你真是什么都不懂,是吗?因为巴布鲁斯岛的人们血液之中都流淌着神明的祝福,明白了吗——我是说,整个岛屿上的所有人,每一个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受到了被誉为‘海怪利维坦’化身的‘利维坦号’的祝福,我们才是世界上最接近神的人群——读过《圣经》吗,知道伊甸园吗?有人甚至猜测,巴布鲁斯海岛,就是最初的伊甸园……”
    兰多:“……伊甸园?”
    迪尔:“是的,你该多多看书,孩子。利维坦,《以赛亚书》描述利维坦为“曲行的蛇”,乌加里特史诗则记载利维坦为利坦(litan),并形容其为“缠绕之蛇”,是自海中的巨大怪兽——
    与掌管天空的巨兽席兹,还有大地的巨兽深渊比蒙两只巨兽一样,它们是上帝在人类之前创造出来的三只智慧生物——而正因为利维坦来自深海,所以受到了它的祝福的人类,拥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特性,光凭这些,他们就能判断自己是不是与生俱来的巴布鲁斯岛的人。”
    好吧,既然故事的画风已经基因突变成了这样。
    兰多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十分淡定地问:“什么特性?”
    迪尔:“巴布鲁斯岛的后裔不能吃鱼。”
    兰多:“……”
    想把桌子掀到眼前这张一本正经的俊脸上的冲动来的这么突然这么猛烈。
    兰多:“你是来找我吵架的事吗?不乐意吃鱼的奇葩多得是,满街都是,我家都有两个,我后妈雷蒙德,我仆人小白——”
    小白淡定重复:“仆人?”
    兰多:“呃,我哥们小白。”
    小白:“说得好,我就是你仆人。”
    兰多:“……”
    他现在只是觉得有一点点头疼而已。
    不理小白,正事儿要紧,兰多又继续追问迪尔:“所以你寻找利维坦号的原因——”
    迪尔:“作为巴布鲁斯岛的最后的后裔,我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巴布鲁斯岛最后的后裔。
    …………哦对。
    此时兰多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他抬起头,用颇为诡异的目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帕德大副,后者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耸耸肩说:“对于是我毁掉了巴布鲁斯岛这件事,我已经跟迪尔做出了最诚挚的歉意,而令人皆大欢喜的结局是——为了更远大的利益,他接受了我的道歉,我们最终找到了志同道合的目标让我们和平共处,我成为了莫拉号的大副,哦,是啊,一艘船可不能没有大副,那不像话,对不对?”
    兰多:“……”
    当大副还当上瘾了是吧,闭嘴吧,你个万年老二。
    “离开了巴布鲁斯岛,就像是离开了伊甸园的亚当和夏娃,我同样寻找不到返航的路——这就是为什么巴布鲁斯岛是被誉为神之所在地的原因。”迪尔淡淡道,“出于帕德大副是当年由外界寻找到巴布鲁斯岛的那批人中最后的存活者,我决定跟他合作,其他的东西都可以放一放,现在的关键是寻找到我的船,还有我的家乡。”
    海盗的三观跟普通人果然不太一样,没有永远的合作关系或者敌对关系,拥有的只有永远的利益。
    兰多表示为这样奇葩的三观表示五体投地。
    “我知道的东西仅限于书上说的,一个巴布鲁斯的后裔的血液,也就是我的血液,血液引领我们寻找到秘宝;然后就是那件能够开启领航作用指向岛屿的秘宝——这将是我作为海盗生涯,穷其一生所追求的的最后的宝物。”迪尔说,“当年你父亲依照西尔顿女王的命令,将它挖掘,运送回国,半路这件宝物发生了作用,引导他们来到巴布鲁斯岛,外来的人登陆上了岛屿,毁掉了整个岛,在离开的时候,你父亲似乎十分愧疚,认为那宝物是会为人带来厄运的诅咒,将它深深地沉入了巴比伦海的某一个角落。”
    兰多感觉到坐在他身边的小白调整了下坐姿。
    下意识地往男人那边靠了靠,咬住有些干裂的唇,黑发年轻人皱起眉:“我怎么觉得你在撒谎?”
    迪尔:“骗你有钱?”
    兰多:“这说不通好吗?如果所有的关键就是你的血液,还有一件可以领航的秘宝,你为什么不现在就通过自己的血液去寻找那件秘宝呢?——而且你说,我父亲当初就是为了运送这件宝物回国,才误闯巴布鲁斯岛与,最后他将这件宝物沉入海中——这件事就更加说不通了,按照你的说法,我父亲这算是违抗了皇室的命令,任务失败……然而我从来没有听谁提起过,我父亲这辈子有哪次执行皇家航海任务失败的。”
    兰多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稍稍停止了腰杆,话语之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骄傲的成分。
    从他的余光,他可以看见坐在他身边的小白无声地翘起了唇角。
    然后这样美好的气氛被迪尔无情破灭,金发青年没好气的声音响起:“所以你真的不如你父亲,这么多疑点重叠在一起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什么?”
    “……什么?”兰多先是愣了愣,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震惊道,“卧槽,难道我老爸他把假的——”
    小白叹了口气。
    帕德大副和迪尔同时翻了个白眼,后者无奈地说:“假个屁,你以为西尔顿当时的女王是白痴吗那么好糊弄?你父亲之所以得以脱身,是因为当年他确确实实将挖掘出来的所谓‘秘宝’交给了西尔顿女王——但是不是全部,假如秘宝是‘两件’而不是一件——而找到巴布鲁斯岛屿需要的是其中某一件宝物,你父亲将这关键性的宝物沉入海底,然后带着另外一件宝物运回西尔顿,交给了西尔顿女王。”
    这惊天动地的脑洞。
    兰多语塞。
    想了想后不甘心地问:“你也是猜的,凭啥那么肯定?”
    迪尔不说话了,他看向帕德大副,后者裂开嘴:“因为是我告诉他的,当年老子可是眼睁睁地看着老船长从海里挖出了两样东西——一座能够乘风破浪的利维坦雕像,还有一个水缸那么大、镶嵌满了宝石精致的大壶——雕像就是‘利维坦雕像’,而那个壶我们都叫它‘人鱼的咏叹调’——两件宝物生生相惜,利维坦雕像可以帮助船只导航乘风破浪地寻找到巴布鲁斯岛与,而奇妙的是,那个壶本身却跟寻找岛屿没多大关系,它就是单纯为了寻找这座雕像而被创造出来的,你父亲当时手中有卷轴记载了这个壶的使用方式,但是他看完就毁掉了——后来我听说,明明是两件宝物,送到了女王手上的只有其中一样,雕像不见了,就剩下那个壶……”
    说到这里,帕德大副意味深长的咂嘴冲兰多挤眉弄眼:“女王现在也没找到那个岛屿,估计你父亲当年也没把壶的正确使用方式告诉她——我猜选择留下那壶送往皇室交差,大概也是你父亲留了个后手,他应该也不希望巴布鲁斯岛屿从此真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同时也不想贪婪利益的人再找到它……你看,果然,后来他就让你去找它了,那个老奸巨猾的商人他就是在等待一个好时机——”
    “我,你……娘的,这些事情我父亲都没告诉我,就让我找船来着,俩字:找船!”
    “正常,哪能有人能把临终遗言完整说完的呢?都说完了剧本还怎么演啊?”帕德说,“还好天无绝人之路,关键时刻你遇见了我,我还活着,告诉了你真相——这大概是我能为你父亲做的最后一件事,毕竟对于这件事当年我也是有愧于他,估计他到死都还在后悔带我这种人上了那个岛。”
    “……”
    帕德耸耸肩,兰多对于他“积极认错”态度简直无语凝噎。
    兰多:“我能不能找张纸和笔?”
    迪尔:“做什么?”
    兰多:“信息量太大,怕一下子不能全部记住然后如实偷偷禀告给后妈。”
    说不定雷蒙德会因为他带回的这些信息而对于他在海盗船上犯下的种种罪孽行为将功抵过,宽宏大量地放过他。
    迪尔抬眼看了一眼小白,然后又看向黑发年轻人,嘲讽:“你还真是雷蒙德忠实的小宠物。”
    兰多:“呸,放屁!谁跟他熟,老子那是为了……啊,更远大的利益。”
    帕德:“少糟蹋这词了,宠物。”
    兰多:“闭嘴,耗子,要说话的话,干脆就说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帕德露出个粗野的笑容:“好啊,告诉你们也无妨——让你们瞧瞧当年老子的英姿。”
    第三十三章 人鱼的咏叹调。
    二十五年前。
    公元1443年,年仅三十岁的就被誉为“巴比伦海上行走中的隗宝,航海史上最璀璨的明珠”的席兹号船长雷萨丁巴塞罗罗,从当时在任的克里斯丁飞一世女王那里亲自接到了一个皇家密令任务:命令他前去寻找能够开启前往巴塞罗罗岛屿航线的秘宝,寻找到秘宝之后,将秘宝秘密运送回西尔顿。
    接到这道命令的时候,老巴塞罗罗船长的儿子才刚刚学会走路,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像极了他的母亲,见谁都是贱兮兮地笑,操着不怎么标准的婴儿语“妈妈叔叔”一通乱叫——因为妻子生下儿子时便难产去世,巴塞罗罗船长对于自己年幼的儿子自然是分外珍惜,难舍难分,纵使万般地不情愿,但是得到了皇家承诺的能够让自己的儿子今后一生都衣食无忧的利益保障之后,他还是咬牙,硬着头皮出发了。
    根据女王给的藏宝图,雷萨丁巴塞罗罗很快地就找到了传说中的秘宝所在地。
    当时,整个任务到这里的时候还是一切顺利的。
    ……
    记得当传说中的“秘宝”被从深海中挖掘出来的那一天,是个天朗气清、风平浪静、阳光普照的好日子——那一天的席兹号上简直热闹极了,乐手们奏起了好听欢快的音乐,水手们迈着欢快的步伐在甲板上来来回回的忙活,暂时手头上没活儿的水手们,则整整齐齐地撅着屁股,趴在船舷边上,探头探脑地往船下看——
    而在他们目光所及处,是乘坐着一艘小船,站在船上背着手指挥着帮把手的水手们有节奏地手中的麻绳的雷萨丁巴塞罗罗船长,明媚的阳光之下,他的船长帽子在鼻梁上投下一道阴影,大滴的汗珠顺着他紧紧蹙着、十分紧张的面颊滑落的同时,只听见水面发出“哗啦”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一座被麻绳结结实实缠绕着的黑色巨大雕像,就这样泼水而出。
    当时围观的人们都惊呆了——
    栩栩如生的利维坦雕像,就如同在所有的神话故事书里提到的那样——蜿蜒扭曲的蛇身,用稀有的黑宝石雕刻的蛇眼,精致的鳞片,锋利的尖锐毒牙,在蛇身后有张开的、不同于鸟或者飞虫之类任何已知生物的翅膀,那翅膀稍稍收敛着垂在雕像本体两旁,隐约可见其带着蹼状物,骨节分明,仔细地看就能看见,连接着骨节的肉薄膜部分,甚至还被雕刻上了血管之类的东西。
    真座雕像仿佛下一秒就会活过来似的。
    这绝绝对对、毫无疑问是上帝之手才能创造出的艺术品。
    然而,当这座深埋在海底的利维坦雕像被小心翼翼地挖掘出时,奇怪的现象随之出现——就好像是它离开了海底打破了周围整个海域的平静,原本无风的海面上毫无征兆地刮起了一阵风,与此同时,晴朗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也布上了一层乌云,阳光不见了,天空乌压压的,看上去随时都会有一场暴风雨来袭。
    天气的异常让站在小船上的、当时还年轻的雷萨丁巴塞罗罗浅浅皱起眉:九岁时候跟随父亲开始航海,这么多年的航海经验让他对于海域的一切变化了若指掌,正因为这敏锐的洞察能力,他才能在这变幻莫测的海洋之上闯出一片天地,安然无恙至今。
    征服海洋的同时,要对它存有敬畏之心。
    而如今,因为这样的能力,雷萨丁巴塞罗罗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安。
    然而不幸的是,当时所有人都沉浸在对于刚刚出海的这座雕像所带来的震撼当中,甚至没有人注意到有什么不妥,首当其冲地是当时席兹号的大副,帕德海修斯。
    “——这绝对会成为西尔顿皇室博物馆的镇馆之宝,我尊敬的船长阁下。”
    饱含着惊叹、赞美和一丝丝不易察觉的贪婪,身为席兹号的大副同样站在小船上,此时此刻帕德正举着一架黄铜望远镜正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那座小心翼翼地被水手们往上拉的雕像,他简直挪不开自己的眼睛,他甚至感觉自己的眼珠子在那湿漉漉的雕像上滚了一圈——
    “毫无疑问的它价值连城——在看见它的第一秒,我恐怕不会有有任何人对此判断产生任何疑虑。”
    大副的语气让雷萨丁频频皱眉,因为太了解自己的大副的习性,这会儿他不得不出声提醒:“收起你那奇怪的语气,帕德,它不属于我们任何一个人,甚至不属于西尔顿皇室,它应该是来自大海的产物,我现在几乎要担心如果将它带离,会不会出现什么可怕的事情。”
    “您太多虑了,以至于让你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我亲爱的雷萨丁。”帕德不置可否地冷笑一声,放下黄铜望远镜,“这只不过是一座过于精致的雕像而已,我甚至对于它是否真的能引领寻找到那个什么鬼岛秉持着怀疑态度——这一切都是传说,如果它不是像这么精致,我几乎要觉得这是西尔顿女王在小耍我们,哦,哈哈,我也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了!”
    雷萨丁万分无语地瞥了一眼自顾自笑成一团的大副。
    就在这个时候,那座巨大的、沉甸甸的雕像已经被水手们嘿咻嘿咻地拉上了甲板,这样大的东西可塞不进货仓,只能放在甲板上保存,但是介于对暴风和暴雨的破坏力的畏惧,当一群人一拥而上,近距离查看它并小心翼翼地用巨大的布将它擦干,遮盖起来的时候,甲板上的水手欢快地探出身子,告诉他们的船长大人:“这就做好活儿了,船长,赶快回来吧,我瞧着这天气就快要下雨了,趁着天黑之前,我们试试能不能赶到最近的港口去——”
    雷萨丁应了一声,暂时放下心中的疑虑,开始招呼船上的水手将小船只往席兹号那边划,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船长!等等,底下好像还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