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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等——”
    顾慨棠迅速把电话挂断。
    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邮件,发现导师已经把新任务的资料传递过来。
    顾慨棠本应该着手开始处理,然而他抬起头看看窗外,被盛夏的阳光刺得眯起眼睛。
    他想起自己那个模糊的梦,那个炙热的、让人无法呼吸的梦。
    顾慨棠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修车店新来的那位年轻人今天心情很不好。
    虽然他来还没超过一个星期,可竟然敢无视其他前辈同事,连声招呼都不打。
    这个修车店除了窦争以外,还有三位工人。老板姓董,平时不在店里,大事电话通知他,其他的事情都由三名工人管理。
    这三个人中,个子最高的那个人,看起来像是三人小团体中的领导者,另外两个恭恭敬敬地喊‘川哥’,大概是姓名里带个‘川’字吧。另外一个人眼睛非常小,视力也不太好,戴着副很不合适的眼镜,有个外号叫‘小眼镜’。最后一个人绰号就比较随意了,因为他腿脚不好,所以总被‘瘸子’‘瘸子’的喊。
    从这三个人的称呼中,就能很清楚的看出地位的高低。因为窦争来的时间不长,所以暂时和这三人相安无事。
    那个年头,会修车的都是男人。很少有人专门去学,修车厂里几乎都是在监狱里呆过,学的这门手艺。
    窦争刚来这里,就看出这三人全是在监狱里呆过的。
    窦争蹲在坏了的零件前,仔细看里面被损坏的地方。
    被称为‘瘸子’,在团体地位明显不高的那人,慢慢走到窦争身边,点着根烟,问:“那天来找你的人是谁啊?”
    窦争闻到了香烟的味道。自从有了小野,他很久没有吸过烟,没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让小野吸二手烟。这么小的孩子,抵抗力低,窦争总觉得小孩那么娇嫩的肺,不能受到污染。
    他扭过头,看着瘸子,声音有点冷地问:
    “怎么?”
    “看着像是大学生。”瘸子嘿嘿笑了两声,“白白净净的,个子这么高,长得却像是小姑娘。”
    瘸子说完,其他两个人同时大笑起来。
    窦争知道他们为什么笑。
    因为瘸子是个同性恋。跛行不让人觉得怎么样,但如果那双腿是因为搞同性恋被爱人的家里人打断的,就能让人肆意嘲笑。
    瘸子已经认命了,他这辈子都被盖上了同性恋的烙印,被嘲笑的时间长了,他甚至还用这个本来应该遮掩、小心保护的痛楚隐私,拿来开玩笑。
    窦争撑着膝盖站起来,他拍拍裤子上的土,微笑着:“问这个干吗?”
    瘸子也站起来,问:“……我看长得不像是你家里人,所以想问问。”
    “行啊,”窦争脸上还在笑,眼神却愤怒着,他道,“我告诉你。”
    说完这话,窦争突然不笑了,修车店的气氛诡异的凝固了一瞬间。在那时,瘸子应该感受到了什么,川哥和小眼镜也放下手中的工作,扭头朝这边看。
    瘸子都没来得及向后退一步,窦争就伸手用力按住瘸子的脑袋。窦争的手又大又有力,抓着人,那人就没办法反抗了。
    川哥和小眼镜在一旁看着,也没人主动上前。说到底,这还是瘸子主动挑衅。他来挑衅时也犹豫过,因为窦争比他高一头,站直时比川哥还高。
    可窦争很瘦,脖子细,让瘸子莫名多了些信心。他作为小团体的最底层,觉得最起码应该让新人尊敬自己。
    谁想到窦争的力气这么大?
    他的手像是钢筋一样扣在瘸子的脸上。一个人若是被控制了头部,就被控制了平衡,他的所有要害都被对方限制。瘸子只觉得眼前一黑,哼了一声之后,就被大力向后推。
    因为这一推推得很用力,加上瘸子看不见,所以下意识地用两只手抓住窦争的手腕,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用力撞到墙上。
    瘸子啊的一声喊了出来。他的内脏被震得剧痛,后脑砸在墙上,一瞬间他有种想吐的感觉。
    窦争拽着瘸子的头发,向前一拖,瘸子就跪在了地上。
    窦争打架从不往死里揍,他比较喜欢戏弄对方。当瘸子反应过来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窦争踩着他一条小腿,蹲在地上,扯着瘸子的头发逼迫他抬起头。
    “想知道人是谁吗?”
    窦争眼神冰冷地看着瘸子,突然给了他一拳,瘸子的嘴角都被打裂了,脸颊迅速肿起,嘴角淌着血沫。
    “是你大爷。”
    窦争轻声说。
    他这么说的时候,还用一种挑衅的眼神看向旁边的川哥。
    那人当做没看见,笑着和小眼镜聊起昨晚的球赛,好像不知道这边的情况。
    可被称为川哥的人的脖子,分明紧张地绷紧了。
    第8章 住在顾慨棠的房子里,到处都是他的东西,却见不到人,这种感觉太他妈操/蛋了。
    顾慨棠不回去,可遵照妈妈的旨意,每天定时给窦争打电话,问他需要什么。
    顾妈妈言辞恳切地对顾慨棠说:
    “他要是缺钱,你就先给他。一千块以下的你就随便给回家我给你报销。一千块以上的,你就告诉我……”
    一句话用了三个‘你就’,顾妈妈还是把顾慨棠当成小孩子看待。
    也对,不管顾慨棠多么有主见,知识渊博,客观冷静,任何一个人,在母亲面前,永远都是小孩。
    顾慨棠第一次给窦争打电话,窦争一点都没有准备,过了半天才接了电话,问:“海棠?”
    顾慨棠‘嗯’了一声,窦争确定身份后才欣喜起来,他说:“我都没想到你会给我打电话。这手机好像有点问题,不出声,要不是小野说它在那边抖,我都注意不到。”
    顾慨棠说:“这是静音模式。你把它调回来就好了。”
    窦争显然不知道该怎么调,可他只是敷衍地说‘好’,也没细问,就惊喜地说:“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顾慨棠说:“我担心你没有饭吃。”
    “……”
    “……”
    窦争半天没说话。
    顾慨棠还以为自己说话太不客气,连忙补充着说:“我的意思是,我怕你没有钱用。”
    窦争揉了揉胸口,说:“你别担心,我还有钱。……我没想到你,你这么忙,还能想起我。”
    顾慨棠一怔,慢慢道:“应该的。”
    窦争又沉默了。
    顾慨棠说:“需要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窦争声音有些沙哑,他清了清嗓子,说:“好。……海棠,你什么时候回来?”
    顾慨棠道:“过段时间。”
    接下来每次窦争问顾慨棠‘什么时候回来’,顾慨棠的答案都是‘过段时间’。窦争从每天固定时间就开始期待顾慨棠的电话,变成不想听到电话铃响。
    因为一有电话过来,就证明今天顾慨棠不会回家。
    五点钟左右,窦争接小野回家,帮他提着小书包,问:“今天学了什么?”
    小野道:“画画。”
    “小野开心吗?”
    小野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开心。爸爸,今天有小朋友推我,我摔了一跤。”
    窦争连忙问:“摔到了哪里?”
    小野撩起短裤,说:“膝盖。”
    窦争仔细看,又摸了摸,发现没有破,观察他走路的姿势,也觉得没怎么样,就说:“男孩之间免不了磕磕碰碰,下次小心点。”
    小野张口想说什么,但看到父亲心不在焉地拿着手机。他知道窦争又在等顾慨棠的电话了,于是想说的话就没说出口。
    果然,过不了几分钟,顾慨棠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那边像是刚刚下课,还有些吵闹,窦争说话声大幅度提高,问:“海棠,今天回来吗?”
    顾慨棠说:“不了。”
    “可是,”窦争说,“可是明天是中秋节,住在学校不太好吧,还是和家里人在一起……”
    顾慨棠顿了顿,委婉地说:
    “是的,舅舅。明天是中秋节,正好我妈和顾慨梅要从香港回来。因为学校放假,我去接她们。……你要一起来吗?”
    窦争恍然大悟。中秋节当然要和家里人一起了,可是顾慨棠的‘家’不是他,所以,顾慨棠为什么要回明珠小区呢?他的家在顾妈妈那边。
    “我就不去了,”窦争说,“我掺什么热闹……”
    顾慨棠张开口,犹豫了一下,解释着说:
    “我今天本来想回去的。可明早八点钟接机,我学校离机场比较近。”
    “我知道,”明知道顾慨棠看不见,窦争还是不停点头,“你去吧,一路顺风。”
    “嗯。”
    小野安静地听窦争讲话。他发现窦争可能有些不开心,因为爸爸挂断电话后,停下脚步,弯着腰把小野抱在了怀里。
    紧紧的。
    顾慨棠再怎么忙,也不会错过亲人的接机。顾慨棠的父亲出于工作原因,常年在国外奔波,一年也少有几次见面的机会。
    顾慨梅和母亲正好在中秋节那天回来,清晨六点顾慨棠就从床上爬起来,精神抖擞的去机场接自己的亲人。其实学校到机场只要半个多小时的路程,顾慨棠早到了一个多小时,他以最慢的速度吃完早饭,又买了两杯加最多糖、最多奶的咖啡。
    顾家母女出门一定喝咖啡,但绝不喝清咖,大概是冲着咖啡里的甜味和奶去的。顾慨棠非常不理解她们,可既然她们喜欢,顾慨棠唯一需要做的不是去理解,而是去买。
    顾慨棠长身玉立地站在接机口等待,他个子高,长相英俊,安安静静站在那边,简直像是模特一样,如果不是周围那么多人,也可以说是一道风景。
    顾妈妈和顾慨梅是在喧杂的人群中走出来的,她们大概是最迅速找到接机人的那一拨,毕竟顾慨棠个子这么高,人群里一站,就是鹤立鸡群。话说得不好听,可是反应的状况很真实。
    顾慨棠接过母女俩手中的行李箱,听着她们‘踏踏’的高跟鞋声,清脆悦耳,心里非常高兴。
    顾慨棠揉揉妹妹的头发,问:“好玩吗?”
    顾慨梅搂过哥哥的手臂,说:“好玩,我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
    说是给顾慨棠买的,最后一大半肯定进了妹妹的肚子里。顾慨棠心里清楚,也不拆穿,微笑地着看顾慨梅。
    顾妈妈左顾右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