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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母亲说:“我们温州人自古以来最大的特点就是精明和冒险,老话怎么讲来着?只有鸟飞不到的地方,没有温州人到不了的地方!温州人在巴黎,就连警察都要说温州话,你还这么年轻,怎么连出国都不敢想?”
    “就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别说国外了,您女儿要是能在深圳那样的地方活过两年,您就去烧高香吧!”
    “死丫头!没出息!”
    许多年后的某一天,沈木星走在繁华的深圳街头,忽然就想起了年少的自己跟母亲说过的这句话,摇摇头笑了...
    ☆、第11章 平安扣
    26
    在工作中老妈是个精打细算的会计,在生活中也是算盘打得啪啪响,家里的大事小情基本上没有父亲说话的余地,只不过沈木星没有想到,她的算盘竟然打到了严熙光身上。
    “明天早起你坐小裁缝的车回市里,他每周一都要去市里进布料,以后你回学校坐他的车就行。”
    “不好吧?人家的车我总去蹭,我的脸怎么那么大。”从夏成家回来的沈木星始终板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有啥不好意思的,老裁的侄子上高中还是你爸爸给联系的人,才分到了实验班,他们家还欠我们家人情呢!”
    和这个年纪的所有叛逆女孩一样,沈木星总是用撇嘴来表达对父母的世俗观念的不赞同。
    “你不用撇嘴,谁坐大客晕车谁知道,面包车多舒服啊,我今天碰见小裁缝了,那孩子真老实,每次见我总是特别有礼貌,没想到他爸爸没文化,妈妈又早早撇下他出国了,教养竟然能这么好,我今天就提了一嘴你坐大客车晕车的事,他就主动说让你坐他的车回学校了。”
    “真的吗?”沈木星歪着头看母亲:“他主动说的?”
    “是呀!”
    …
    第二天五点出发,沈木星四点就起床收拾,外头的天像是严熙光常穿的那条褪色的深蓝牛仔裤,凌晨四点钟大概是世界最安静的时候。
    复读有一点好,不用穿校服。
    沈木星穿上他做得那件淡蓝色的连衣裙,腿上套着白色连裤袜,外搭一件鹅黄色开衫厚毛衣,站在镜子前转了一圈,然后收拾好书包,左手提起一箱子牛奶,右手提起一袋子妈妈手洗过的衣裳,朝楼下看去,淡蓝色的晨雾中,他的车子已经停在了楼下,发动机的声音于这原本属于睡眠的静谧之中显得有些突兀,面包车里的灯亮着,他从店铺里出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缓缓启动,沈木星急了,忍不住跟玻璃窗说话:喂喂...他怎么走了啊!
    她转头就往楼下跑,木质楼梯发出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那个时候的沈木星,是这一生中体力最好的年纪,拎着那么沉的两大包东西,都能百米冲刺。
    她飞奔出了家门,额前的刘海飞舞着,眼里蓄满了慌张,一推开门,却意外的发现严熙光的面包车就停在她家的门口,沈木星一怔,暗骂自己是猪,原来他是在倒车...
    严熙光见她气喘吁吁的从门口出来,仿佛是被谁从门里踢出来的一样狼狈,他微微皱眉,推开车门走下了车。
    他绕过车头走到了她的面前,接过了她手中的牛奶和衣服,拎在了自己手上。
    “早啊!”她粗喘着露出一个客气的笑。
    “早。”他看了她额前凌乱的刘海一眼:“不用急,我不会走。”
    他说完转身就走向了面包车,沈木星赶紧跟了上去。
    她从来没有自己开过面包车的车门,拽了半天也拽不开,严熙光从另一边走过来,站在她的身后一伸手,很轻松的就把车门打开了,只不过他这样的一个动作,就无意中将沈木星困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他的右手环过她的身体伸向门把手的时候,呼吸带着一丝热乎乎的湿气,与清晨的寂静露水融为一体。
    沈木星立刻觉得耳根发热,便向左挪了挪,他轻轻一拉,车门就滑开了。
    她刚要低头上车,他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严熙光想了想说:
    “不是晕车么?去,坐副驾。”
    沈木星坐进了副驾驶,系好安全带,车厢里很安静,亮着灯,暖黄色的,她与严熙光并肩坐着,她甚至能够听到他身上每一声布料摩擦的声音。
    他伸出白皙柔软的手指,抬手关掉了灯,沈木星的手握着安全带,车子便开出了巷口。
    他也不说话,她有些困,也不想说话。
    出去的路有一段被大卡车压坏了,坑坑洼洼十分颠簸。
    车玻璃前的一条平安扣剧烈的晃动着,吸引着沈木星的注意,那是一条很廉价的玻璃防玉的平安扣,下面坠着一把小剪刀,小剪刀上刻着“出入平安”四个字,这样老土的款式应该是老裁缝从地摊看见了喜欢买来的,看人家车里挂个平安扣,便也跟着效仿。
    她百无聊赖的伸手去抓,车子又剧烈的摇晃了一下,让她的手抓了个空。
    沈木星抓了一次没抓到就收回了手,毕竟他还要开车,这样张牙舞爪的不像话。
    就在她放弃的时候,一双大手伸过来,攥住了平安扣。
    他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攥住平安扣用力一扯,目光很短促的看了一眼那挂饰,又正视前方去开车,手却继续在那平安扣上扯着,试图将它解下来。
    沈木星赶紧说:“我就只是看着好玩儿,我就想摸一摸而已,别摘了…”
    他不说话,右手依旧在扯动着那挂饰,最后用了一股巧劲,把它从倒后镜上拿了下来。
    他的手递过来,却并没有看她。
    沈木星从他手中接过那条平安扣,低头摆弄。
    “这小剪刀真好玩儿…”
    严熙光从开车的认真当中抽出一抹空闲来,转头看着她,她用手提着那挂饰,迎着早晨新生的太阳,瞳眸如同这世界上最珍贵的珠宝,笑靥如花。
    他又转过头去继续开车,沈木星看向他的时候恰好与他的目光擦肩而过,她看见他的笑了,那笑容那么短暂那么浅,却是她第一次见。
    ☆、第12章 练习册
    27
    沈木星把平安扣放进书包的时候,车子已经下了高速往市区开。这样无意间翻了一下书包,她才发现自己的数学练习册落在了家里。
    “糟了,练习册,数学练习册呢?”她翻找书包的动作陡然变得快速起来。
    严熙光看了她一眼,说:“忘记装了?”
    沈木星突然翻了个白眼,吸上一口气来,拍拍脑门:“想起来了,老头在练习册上给我了两行评语,我昨天拿到我妈房间去显摆来着,忘记拿回来了!”
    “数学老师很严厉?”他略显声色的问。
    “不是数学老师,是代数老师。”
    “你说数学练习册。”
    “数学练习册里有几何和代数呀!”
    “抱歉,我不懂...那怎么办?”
    他的表情也跟着她感染上了几分着急,但转念一想,她还真像个小孩子,一个老师,怕他做什么。
    其实每个从学校毕业的人后来都会想,为什么当时我们会那么怕老师,忘带一本练习册,没有赶上班车,就仿佛世界都塌了。
    严熙光又说:“你就跟他说,你把练习册落在了家里。”
    沈木星嘟起嘴,满脸愁苦,如临大难,她的脑海中突然就浮现起老头站在讲台上拿着粉笔,那双布满皱纹的严厉的眼睛掠过每一个人的脸上,说...
    “落在家了?你们能不能换个理由?怎么不把脑子也落家里?下次收作业谁要是再落家,就给我回家取去!”
    沈木星立刻变成了霜打过的茄子,苦大仇深的说:“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而且我还是代数课代表!明天交作业的时候我怎么开口啊!”
    严熙光不说话,似乎在帮她想办法。
    沈木星看他为难,这才觉得自己事情太多了,便急忙说道:“没事,老头喜欢我,大不了就是一顿损嘛!我脸皮厚,受得住!”
    “有时间的话,我帮你送一趟。”
    沈木星微微一怔。
    不知为什么,她特别怕麻烦他,特别怕。
    但他说出晚上会帮她把练习册送过来的时候,她忽然又觉得很开心,很开心。
    仿佛这漫长而平凡的一天,突然被一句话给上了色,画成了一幅五颜六色的期待。
    然而直到晚自习,严熙光也没有来,她坐在女寝的自习室里,看着窗外漆黑的天色,有些心不在焉。
    自习室里安静又暖和,今天本是瘦老师看晚自习,她临时有事,就和胖老师串班了。
    胖老师总是有大把的时间,她总是破位骄傲的提起自己的那个出了国的儿子,提起她儿子有多孝顺,国际快递那么贵,还经常给她邮寄外国的降血压的保健品。但在沈木星看来,胖老师是孤独的,她的老伴早早就过世,儿子又出了国,每次瘦老师要和她串班的时候她都很高兴,仿佛只有在女生宿舍,才能够让她觉得热闹一些。
    自习室翻书的声音和同桌钟琳mp3里细小的歌声似乎像是被放大了一般,扰乱了沈木星的思绪,让她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去书。
    手机屏幕上的电子时钟一动不动,连一条短信也没有,她盯着那数字发呆,不知不觉时间一分一秒的溜走。
    他还是没有打电话来,一条短信都没有。
    他还会来么?
    有时间的话,我帮你送一趟。
    他的声音很低沉,不停地在脑海中低空飞行...
    28
    “你再说一遍!”一个突兀的女声打破了自习室的宁静,也打破了沈木星的思绪。
    所有人都回过头去,朝最后一排正在打电话的姚楚楚看去。
    姚楚楚因为疯张的行为在复读有个诨名叫姚姐,大家都叫她姐,明里是抬举她,背地里都有几分贬义。
    学校总有这么一类女孩子,喜欢把自己谈恋爱的情绪放大到惊天动地,姚楚楚就是这类人,她跟她的那个所谓的在日本做生意的男朋友,一天甜蜜八次分手八次,每次都在寝室、走廊里阴晴不定,搞得室友已经快精分了,但迫于她火爆的性格,没人敢阻止。其实也不是不敢,而是在这里复读一年全都图个顺利,谁也不愿意讨这个不快。
    上次姚楚楚因为在自习室玩手机跟胖老师闹过一回不愉快,最终以姚楚楚的强势占了上风,这一次她更加肆无忌惮,竟然旁若无人的在自习室里打起了电话。
    “跟谁分手?我问你跟谁分手呢!”
    “你旁边是不是有人?是不是有日本女人?都他妈是优!”
    钟琳碰了碰沈木星的胳膊:“姚姐又出幺蛾子了。”
    “让她作。”沈木星说。
    洋洋和丹丹回过头来,洋洋说:“真想骂她。”
    “你行了啊,别出这个头,我们看我们的书。”沈木星劝道。
    姚楚楚似乎已经进入了分手的崩溃状态,声音愈发大了起来,学生能人,胖老师可忍不了了。
    “姚楚楚你吵什么!没看大家都在上自习课呢吗?”
    胖老师站起来,树立起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