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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郭老师愣了一下才问道:“这是给我的。”
    他接过来拆开看了一遍,接着有些复杂的看向秦雨鹃:“这是你写的?”
    秦雨鹃没有回答,只是眼眶红了一圈,声音沙哑的像是砂砾在玻璃上划过:“宛娇已经死了,我不想有任何一个人再和她一样。”虽说避免了郭老师的问题,但也变相的承认了这是她写的。
    她紧了紧外面披着的衣服说道:“我原先想着去报社的,但最近犯了错,不太好出门,这个,只能拜托郭老师帮我了。”
    “这是好事情,老师当然愿意帮忙。但是……”其实秦雨鹃这话前后有些矛盾,你既然能出来了,拿去投稿也是塞下信箱的事。可是她不等郭老师说完,就站了起来。
    “虽然说是到学校里,但也是我偷偷跑出来的。”接着她抬头有些祈求的看向郭先生,说道:“拿去投稿报社恐怕也不一定会收,一切只能拜托老师了。”
    郭先生释然。
    秦雨鹃说完就要离开,离开前她还是说出了郭老师想要听的话:“老师,你放心,我一定会回到学校来上课的。”
    秦雨鹃回到家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凡她路过周遭总是有下人对着她指指点点。所幸她心中早有准备,也想好了应对政策。那份手稿的原稿已经被她给毁了,天时地利都是在她这一边站着的,秦雨鸾再不认,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了。
    她做好了在内宅打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可是都快到院子门口了,也没有人压着她往正院去。
    直到秦雨鹃看到了跪在了院子门口的白姨娘,脸上的不动声色才皲裂开来。白姨娘身材纤细娇小,这么佝偻的跪在院子门口的青石板上,跪不住的身体瑟瑟发抖,看上去及其可怜。
    秦雨鹃脸色大变,跑上前蹲到白姨娘面前,有些颤不成句的喊了声:“娘,是谁让你跪在这里的。”
    白姨娘听到了女儿的喊声,终于抬起头来抓住了她的手:“雨鹃。”
    秦雨鹃站了起来,怒声道:“我去找夫人。”
    “别去。”白姨娘大喊道,拉住了秦雨鹃的袖子,被带着一滑摔到了地上。
    秦雨鹃连忙去扶她:“可是娘。”
    秦雨鸾带着白术回到了竹苑,可是白薇还留在这里的,她看到了二小姐回来就走了出来,说道:“看来白姨娘没了力气,白薇只能叫人帮着了。”
    说罢眼神示意了一下,马上就有两个粗使仆妇上来分开了两人,重新让白姨娘再度跪好。白薇那副样子,活像一个恶奴。
    当然在秦雨鹃的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她怒瞪着白薇说道:“白薇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白薇看着她一笑说道:“白薇的命,不是二小姐能够决定的,不过二小姐既然回来了,就请往竹苑走一遭吧。还可以为白姨娘求求情,也许大小姐高兴了,就可以放了白姨娘起来了。”
    “你说什么,让我娘跪在这里,是大姐姐的决定。”秦雨鹃如遭雷击:“她凭什么?”
    白薇扶了扶手说道:“二小姐做了什么,我们心中肚明,何苦说出来把自己的脸往地上踩呢?秦府上下都知道,白姨娘是代女受过。”
    秦雨鹃有些怔愣,她想了一出宫心计,可是人家却不接招,直接跟你硬碰硬了。她疯了一样上前想要让白姨娘起来,可是那两个粗使仆妇狠狠的按着,不管她说了什么狠话,用了多大的手劲,对方都纹丝不动。
    她低声喊了一句:“我去找大姐姐。”便往竹苑那边跑去。
    白薇看着她的背影缓缓一笑,对着吉祥如意两个怯怯的丫头说道:“还不追上去,要是二小姐不小心跌着了,可是你们的不是了。”
    两个丫头慌忙追了上去。
    秦雨鹃气喘吁吁的跑到竹苑的时候,就被人引着往书房去了。她强撑着的一股气往这边来,看着熟悉的长廊,那股气就像是一根针扎了上去,先行泄了一大半,心中有些惶恐不安。
    她再怎么告诉自己这事只能这样了,但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值得称颂的事。她平生最瞧不起这样的人,没想到自己就先做了一回这种事。
    她想着秦雨鸾能够原谅她,往后两人能够像以前那样做好姐妹,但心中隐隐又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不可能了。从她看到白姨娘跪在院子门口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不可能了。
    秦雨鹃现在都没想明白,要是失去了秦雨鸾的这份姐妹之情,以后会不会后悔。但是她知道,她孤注一掷的将那份手稿占为己有的时候,就失去了后悔的资格。
    这对秦雨鹃也许是锦上添花,但是对秦雨鸾现在的状况来说,肯定是可以雪中送炭的,至少能够挽回一点名声。
    但是她心中还是那么想的,秦雨鸾的路太难走了,不如将一切都交到她的手上。
    秦雨鹃走进了书房,就有些惊讶于里面站了不少人,看了一会儿她才看明白,这些丫头正在将书房中的东西都重新清点,登记造册。
    想着早不整理晚不整理,偏偏在她拿了手稿之后开始重新造册了,是为了什么不言而喻,秦雨鹃的一张脸瞬间涨的通红。
    即使秦雨鸾一句话都没说,也没照面,就已经让秦雨鹃心里七上八下了。
    秦雨鹃绕过了地上桌上摆放的物件和来来去去的丫头,往里走去,就看到秦雨鸾站在书房内间的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白术在一边指使将一些不用的书装箱,她看了一眼,具是《女戒》、《女则》还有一些话本。
    这些书连着一些练字的纸张就塞了两大箱子,上了锁之后就有人来抬了出去,准备放到库房里去。
    而这么一整理倒是显得书柜上空荡荡的了,她觉得有些不对,定睛一看,才发现又重新搬了一个书柜进来。两个书柜摆放在一起,又没有几本书,可不是显得空荡荡了,想要将上面放满,想必要花一番力气的。
    秦雨鸾能这么耗着,可是秦雨鹃不行啊,白姨娘还在自个院子外面跪着呢?
    “大姐。”秦雨鹃喊了一句。
    秦雨鸾回头,笑道:“雨鹃来了,可真是稀客。早上听到你来了,巴巴的过来人又不见了,倒是让我去你那好找。”
    秦雨鹃面目凝固,一片涩然,她看着秦雨鸾问道:“大姐姐,为什么要我娘跪在那里,她好歹也是你的长辈。”
    “长辈。”秦雨鸾笑了:“雨鹃你胡说八道什么啊,她只是一个妾而已。”
    秦雨鹃想要做新派女子,想要出头扬名,她就能用这些新派的作风压得秦雨鹃喘不过气来。她做这些秦雨鸾统统都不拦着,但是一个两个都当她是泥捏的想踩着她的肩膀往上爬,就别怪她不留情面。
    秦雨鹃看着秦雨鸾说不出话来,她的眼底心里具是一片酸涩,想要说道:她是妾没错,可是她也是我娘啊。
    ☆、第十五章
    这个时代在秦雨鸾看来是非常复杂的,它新旧交替,又是处于战争时期,外来事物的影响非常大,内部又在改ge。很多华国人受其影响,不论是学术还是思想上,都出现了很多流派,甚至有些非常极端。
    秦雨鹃的思想极端吗?并不,有些地方用后世的眼光来看,反而非常正确。
    现在很多新派女子宣扬着自.由、平.等、可是她们却非常同情那些娶了老式女子的男人,甘愿给她们做妾。
    秦雨鹃不,她认为妾是男人对女性的最大迫害之一,可是自己偏偏是一个妾生女,她做梦都想摆脱这一个身份,做梦都想要当秦家真正的大小姐。
    可是不用别人来说,她自己就知道,就算不说家室,白姨娘和傅元姝之间不论相貌还是举止,其中的差距也天差地别犹如云泥一般。
    但偏偏是这么一个新派的女子,使奴唤婢用的却非常顺手,要不是秦雨鸾当头喝棒,她能浑浑然而丝毫不觉。
    这样的人,自己就能把自己给堵死了,秦雨鸾怎么能不觉得她有意思呢?
    秦雨鹃看着笑吟吟的秦雨鸾,觉得面前的不是她认识的大姐姐,而是面目狰狞的画皮。
    “呵,”秦雨鹃嘲讽的笑出声来:“那她做错了什么,你让她跪在那里?就算是妾,她也是爸爸的妾!什么时候女儿更够管到父亲的妾氏了?”最后秦雨鹃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说的对,”秦雨鸾靠近秦雨鹃,将她头发上要掉出来的金钿往里压了压,柔声说道:“那么白姨娘,就交给母亲去管了,雨鹃,你觉得可好。”
    秦雨鹃骇然的看着她,可是对方却不看她一眼,就擦过她的身,离开了书房,留下了秦雨鹃一个人站在那里脑补各种正室欺压妾室的戏码。
    “你跟我说说,闹了这么一出是为了什么?”
    正院里,傅元姝故意伸出手来按了下秦雨鸾的额头:“这对你的名声可没好处,要是受了什么委屈,跟娘说不就好了,娘来替你做主。”
    秦雨鸾笑了:“女儿早就没了什么名声,要是还事事顾忌,迟早得把自己憋屈死了。横竖我也知道,要是我做错了什么,娘肯定不会放着我不管的。”
    前一句话正说的傅元姝心头黯然,后一句话就让她有些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心中想道,是啊,她是我的女儿,要是受了委屈,我能不管她吗?
    “至于发生了什么事,娘过几天就知道了,横竖雨鹃拿了我的手稿,要是不用出去,不是太吃亏了吗?让白姨娘白受这罪了。”秦雨鸾笑着盖上茶盏,似乎丝毫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其实就跟秦雨鸾自己所想一样,那份手稿上的话只要能劝的了一个人,谁拿去用不是用。只是自她醒来之后除了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天下无双宠女儿的娘之外,没遇见过几件顺心的事。秦雨鹃既然撞到了枪口上,不用白不用。
    “对了,娘,”秦雨鸾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我看雨鹃和白姨娘就是太闲了,才会想一些有的没得。我让她们每天早上到正院来请安了,娘可不要嫌烦才好。”
    傅元姝被自己的女儿噎了一下,说道:“我可不耐烦看见她们,就让她们在院子外面磕个头就行了。”
    可是过了几天后,傅元姝知道秦雨鹃到底拿了雨鸾什么东西的手稿之后,不要说是笑了,对于一个疼爱女儿的母亲来说,没有怒极攻心算是好的了。
    可是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办法,这是由国学大师郭先生亲自推荐到报社去的。其中明明白白的写了这份手稿是班上的一个女学生写的,这位女生因为至交好友因陋习和流言而自尽,自伤其身,有感而发,劝慰天下女同胞。
    要是她现在去给雨鸾正名,不过是徒增笑料而已。恐怕秦府又要多一些嫡女欺压庶女的丑闻了,这是傅元姝绝对不愿意看到的,可是让秦雨鹃白白得了这么一个便宜,她又哪里咽的下这口气。
    原先白姨娘和秦雨鹃真的只是在正房外面跪下磕个头就可以回去了,可是现在,没有那么容易了。
    当青叶去白姨娘院子里传话的时候,白姨娘和秦雨鹃是有些紧张的。
    秦雨鹃紧紧抓着白姨娘的手,头扬的高高的,睥睨的注视着青叶。
    秦府所有的下人很多都是由青叶分派,再递上去给傅元姝点头的,她能在这个位置上做了二十年不出大错,就说明在识人方面的确有一手。
    要是华国有管家大赛之类的,秦雨鸾能送她去夺个头名回来。
    “青叶奉夫人之命来吩咐几件事。”青叶不卑不亢的说道。
    白姨娘倒是极为客气:“青叶姑姑请说。”
    青叶看着有些不服气的秦雨鹃,心中倒是有些同意老太太说的那句话。在外面的学堂里面东不成,西不就的学坏了。
    “二小姐自从李家小姐香逝之后就没去过学校,夫人想着这么长时间不去学校未免也太不像话了。就让我来传个话,二小姐从明天起,回学校上课吧。”
    听完后白姨娘激动的难以自禁,握着秦雨鹃的手喜泣道:“太好了,太太不计较了。”
    不计较了,怎么可能不计较。
    秦雨鹃有些傻了,她指着自己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你是说,夫人决定让我回学校去上课?”
    青叶笑道:“二小姐这是哪里的话,难道夫人说过不让二小姐去上课的话吗?”
    秦雨鹃哑住了,她现在才回想起对方是没这么说过,可是她拿了秦雨鸾的手稿,傅元姝怎么可能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怎么会就这么放过她,难道真的像白姨娘说过的那样,不计较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那是秦雨鸾,傅元姝最宠爱的女儿,不是另外一个庶女秦雨燕。
    说完了这件事后,青叶又看向白姨娘,继续说道:“俗话说的好,子不教,父之过。二小姐自小就养在姨娘身边,一举一动都由姨娘言传身教。二小姐犯了错,姨娘可要督促改正才对。”
    来了,秦雨鹃反而松了一口气,就算受罚她也认了,总比这七上八下的吊着好。
    谁知青叶姑姑也丝毫不提那份手稿的事,说起了秦老夫人要秦雨鹃跪祠堂给长姐赔罪的事。
    “老夫人原先说的是二小姐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决定给大小姐赔罪,就不用跪了。”
    “可是上一次二小姐没见着大小姐的面就走了,这跪也没跪了,也没赔罪。”青叶有些为难的看着她们说道:“做事情还是要有始有终的好。”
    秦雨鹃白了一张脸,咬牙道:“这件事就不劳青叶姑姑费心了。”
    青叶一笑道:“看来二小姐心中已经有了决断,那么是奴婢多嘴了。”
    “最后一件就是,白姨娘每天的晨昏定省可别记岔了时间才好。”
    “你居然敢!”秦雨鹃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白姨娘拦了下来。
    白姨娘有些哀求的看向秦雨鹃,低声道:“雨鹃,就当娘求你了,少说两句吧!”
    青叶对着秦雨鹃扶了一个礼:“奴婢自然是不敢的,二小姐要是有什么疑义,还是请去问夫人吧!”
    “夫人吩咐奴婢的话奴婢都带到了,二小姐和白姨娘可别忘了。”说罢就离开了白姨娘的院子。
    待到青叶走后,白姨娘看着仍旧不服气的秦雨鹃,轻抚她的头发,柔声说道:“妾给正妻晨昏定省是自古就有的规矩,你就算去理论,也没有法子。”
    “可是娘。”秦雨鹃为她娘感到委屈:“秦府一直没有这个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