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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有人好奇问:“咦,你俩不是去城里你姑家了吗?咋这时候回来了?”
    还有人问:“你姑该不会不管你们饭吧?”
    同一个村里的,他们对于陆国红的为人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陆郁桃连忙分辨说:“不是不是。”
    陆郁梨只好接过话说:“我们没去姑姑家,是去书店给我姐买学习资料了。”
    虽然姐妹两人这样说,但众人还是认定肯定是陆国红待客不热情。
    他们嘴上不说,心里是鄙视的。陆国红能读到高中,跟几个哥哥的支持是分不开的,特别是二哥陆国华的支持。陆国华为了减轻家里负担,初中毕业后就出去打工,他没结婚前,工资大多是上交家里,对于最小的妹妹的上学读书也是全力支持。谁能想到这个妹妹是白眼狼,嫁了个城里人就看不起娘家人了。
    姐妹两人没有多做停留,赶紧回到家里。郁春玲见两个闺女赶在饭点回家,也以为是姑姑不管饭,陆郁桃忙解释了一遍。
    陆郁梨则把书包的钱,哗啦全倒在桌上。
    “这么多钱!”郁春玲怔怔地看着桌上的一堆零钱,惊诧了一阵才说出话来。
    陆郁桃在外人面前内向,在自家面前却是口齿伶俐,不用妹妹开口,她就将今日的事情娓娓道来。
    “你们两个够能的。”郁春玲脸上带着笑意,似嗔实夸。
    她大概数了数,竟有十五块钱,心头不由得震撼,孩子他爸每月累死累活才挣100块。这些不起眼的咸菜辣椒酱竟能卖这么多钱。
    郁春玲把钱收起来,起身说道:“我去给你俩做饭。”
    姐妹两人又美美地吃了一碗青菜鸡蛋面。
    吃完饭后,母女三人又坐一起说话。
    郁春玲似乎仍有些不敢相信:“小梨,小桃,你说那些城里人真喜欢咱们这些东西?”
    陆郁梨说道:“妈,他们要不喜欢,小姑能回来问你要吗?我们能拿回这么多钱吗?你要相信自己,咱们村里的人不都夸你手艺好吗?”
    郁春玲谦虚地笑笑:“那不一样。”
    话虽这么说,这十五钱着着实实的鼓励了郁春玲的信心。不用陆郁梨磨缠,她收拾完家务后,自已开始琢磨怎么炸辣椒酱和豆豉。
    妈妈和姐姐在厨房忙碌,陆郁梨坐在桌前又开始给爸爸陆国华写信。
    她先写了这些日子的琐事,地里的庄稼如何,她今天赚了多少钱,最后陆郁梨又在最后补加了一句:爸爸我梦见你好几次了,有一回梦见你给我和姐姐买裙子,姐姐的红色带花的,我的是蓝花的,对了,就像咱们篱笆上的牵牛花一样。陆郁梨这么写,自然是为了以后做铺垫。
    连同她的信一起寄走的,还有郁春玲给做的春衣以及一大瓶豆豉。
    一连两天,郁春玲一直都在积极准备。瓶子自然不好再去找人要,她特意到镇上买了几十个规格一样的瓶子。
    陆郁梨还建议妈妈把家里的咸鸭蛋咸鸡蛋也煮了拿去卖。这一次是郁春玲带着陆郁梨去的。临走时,陆郁梨还从家里拿了一罐自制的米酒,她不是要买,而是另有他用。
    母女两人来到纺织厂门口。
    陆郁梨下了自行车,抱着米酒罐子,领着郁春玲来到看门老伯面前。
    “妈妈,他就是我前天跟你说的那位好心的老伯。”
    郁春玲赶紧和老伯打招呼。
    陆郁梨把米酒放在到桌上笑着对老伯说道:“我听村里老人说,米酒能治胃病。就给您带来一罐。”
    老人不禁多看了陆郁梨一眼,他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这孩子真记住了。东西不在多少,这份心意十分难得。
    他的态度比前天更加和软,甚至还把桌子借给母女两人使用。
    今天的生意比前天火爆许多。两人带来的东西只用了一个小时就卖完了。这速度让郁春玲简直有些目瞪口呆。她不禁有些后悔自家腌的咸菜太少,按这个架式,再卖几回就没了。不过,好在家里还有萝卜和芥菜,现腌也费事。至于辣椒酱和豆豉随时都能做。
    这一次,由于带的东西多,卖的钱比上回多了一倍。郁春玲受到巨大鼓舞,干劲更足。
    每隔一两天,母女俩都去县里卖东西,大部分是在纺织厂,有时也到别的工厂。差不多每次都很顺利。
    村里的人对母女二人的行为多少有些好奇,每次有人问,郁春玲只说去卖些东西。
    不过,事情也不总是一帆风顺。起因是有一回她们碰到了陆国红的丈夫钱文宇,钱文宇这会还没下岗,是国营商店的会计,衣着讲究,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十分斯文。
    “你们这是……”钱文宇看到两人,一脸惊讶,甚至连二嫂都没叫。
    “他姑父,你下班了?我带着小梨进城卖点东西。”郁春玲笑着招呼道。
    钱文宇盯着她地上的瓶瓶罐罐,面色阴沉,一脸嫌弃。
    ☆、第八章 父女通话
    钱文宇盯着地上的东西看了一会儿,倨傲地扶了扶眼镜,开口说:“我听人说,最近有乡下人来卖咸菜,原来是你们啊。我劝你还是别卖了,同事邻居知道了,不知怎么编排我和国红呢。”
    郁春玲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了。她正在思量着怎么开口,陆郁梨微微冷笑一声,站在妈妈身边仰脸说道:“姑父,我们卖我们的东西,关你和姑姑什么事?你不让我家卖东西,你出钱养活我们全家啊。”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他以为他是谁啊。
    钱文宇长脸一拉,皱着眉头说道:“你爸都没教过你吗?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郁春玲正要开口替闺女说话,却听陆郁梨像鹦鹉学舌地学着他的口吻说道:“那姑父的爸妈没教过姑父,不要管别人家的闲事吗?”
    钱文宇:“……”
    “他姑父,孩子年纪小,就爱学着大人说话,你别看小孩子一般见识……”
    “哼,简直不可理喻。”钱文宇被一个小孩子抢白,自觉脸上无光,而且还有路人不停张望,他又怕碰见熟人丢脸,实在不想再跟两人掰扯下去了。
    钱文宇气哼哼地离开了两人。
    郁春玲被钱文宇一搅合,本来不错的心情顿时低落下来。
    陆郁梨好声安慰妈妈:“妈,你别理他。咱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陆郁梨知道钱文宇这个所谓的国家工人也快下岗了。他在国营单位养了一副大爷脾气,下岗后,高不成低不就,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很是经历了一番挫折,倒是小姑陆国红虽然也爱面子,但到了关键时刻也能拉下脸面,因为小姑,钱家勉强能支撑下去。但纵使这样,钱文宇在他们这些亲戚面前仍保持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傲气。陆郁梨每每看着就胃疼。
    “咱不理他,咱卖的是自家的东西,又没偷没抢有啥好丢脸的。”郁春玲这么说道。
    即便因为钱文宇的搅合,她们带来的东西仍然顺利卖完了。
    母女两人商量,以后再来卖东西,尽量避开小姑和姑父工作的地方,省得彼此尴尬。
    按照这个方法,她们此后几天再也没有碰见陆国红夫妻俩。
    此时,她们家里的咸菜已经卖完了。郁春玲又和陆郁桃腌制了几坛辣萝卜和辣白菜。而此时,她们已经挣了一百多块钱。这让郁春玲十分激动。不过,秉着财不露白的道理,她谁也没说。
    村里人也有人隐隐猜出郁春玲在做什么,但他们有的是自认为手艺不好,有的是农活忙没那个空闲,更多的人是对做小买卖有一种抵触,也有的在观望,所以暂时没人跟风。
    一个月后,陆国华又来信了。不但来信了,还寄了二百块钱回来,另外还给两个女儿各买了一条花裙子。
    陆国华在信中说:这裙子是托工友的老婆买的。他不知道小女孩喜欢什么,就对工友老婆说看着买就好。令人奇怪的是,她买的样式真跟小闺女信中所说的颜色架式一模一样。
    郁春玲和陆郁桃看完信,也是啧啧称奇。
    她们问陆郁梨,陆郁梨就说自己梦到了。母女俩是将信将疑。
    不过,她们也听村里老人说,有些小孩子比大人通灵。有的妇女怀孕后喜欢问小孩子肚里是男是女,小孩子猜得一般比大人准。
    陆国华寄了钱回来,再加上最近生意好,手头活泛不少。郁春玲也不像以往那样节俭了,去镇上割了半斤肉称了几根骨头打算给三个孩子改善改善生活。
    郁春玲正在剁馅,没想到她们的邻居孙小丽家给他们端来了一碗鸡肉。他们这儿的人情风俗就是这样,谁家做了好吃的都会给关系亲近的邻舍送去一碗。
    隔壁孙家一家一直跟陆家关系不错,他们是外来户,在本村没什么亲戚族人。这夫妻俩都十分能干踏实,为人老实低调。男的叫孙东山,在淮安打工。女的叫何阿圆。孙家送来了鸡肉,郁春玲欣然接下,喊过三个孩子先吃,她打算包好饺子也给送去一碗。
    一个小时后,白白胖胖的饺子便出锅了。郁春玲让大女儿给隔壁送去一大碗。
    陆郁桃回来后,一家人围坐一起开始吃饺子分鸡肉。
    郁春玲只顾给三个孩子夹肉,自己则吃些里面的萝卜和粉条。陆郁桃也一样,把好肉都挑到弟弟妹妹碗里。
    陆郁梨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由得一暖。
    “妈,姐,你们也吃啊。”说着,她给妈妈和姐姐各夹去一块肉。
    陆郁强看到妹妹这么做,怔了一下,也有样学样,胖乎乎的脸上挂着憨憨的笑:“你们也吃。”
    郁春玲慈祥地看着这个可爱的傻儿子,伸手帮他擦擦嘴。
    一家人互相谦让着说笑着吃完了这顿午饭。
    饭后,陆郁桃刚要去洗碗,就被郁春玲拦下了:“你快去看书,我来洗。”
    陆郁桃只好停了下来,她嘴唇翕动了一会儿,才用试探的口吻说道:“妈,我们班上有不少同学说拿了毕业证就去广东打工。于小艳李平她们都去。”
    农村孩子有些上学比较晚,不少人小学毕业时都十四五岁了,小学毕业就外出打工的确实有不少。有的是家境所迫,还有一部分看打工的同学回来穿得光鲜亮丽,心生羡慕便跟着出去了。这些人外出以后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并没有他们想得那么好。因为文化水平不高,可做的工种极为有限,等待他们的是机械单调的工作,永无止境的加班,累死累活也拿不到多少钱。
    陆郁桃成绩只是中等,再加上受同学的影响,所以最近开始心思浮动。
    郁春玲一边刷锅一边说道:“你别管人家怎么着,反正你爸说,你们姐俩想读多久咱家就供多久。”
    陆郁桃低着头说:“可是我这成绩又不好,即便往上读也考不上大学,也是浪费,还不如出去打工,将来好供小梨读书呢。”
    郁春玲想了一会儿只好说:“那你写信问问你爸,看他咋说。”
    陆郁桃和妹妹一起给爸爸写了封信,说了自己的想法。
    没想到,一个星期后,陆国华竟打电话到村委会了。
    当村委用大喇叭通知陆郁桃去接电话时,一家人不禁有些懵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只通知陆郁桃一个人,但一家四口都跟着去了。
    到了村委会不久,陆国华那边的电话便打过来了,他先跟郁春玲说了几句话,接着就是陆郁桃。陆郁梨猜测爸爸肯定是在教训姐姐要好好读书,不要受别人影响。陆郁桃小声应答。
    郁春玲说道:“行啦,电话费太贵了,你就告诉他你都听他的,好好念书就行了。让他挂了吧。”
    哪能就这么让他挂了?陆郁梨硬挤到姐姐身边,对着话筒大声喊:“爸,爸,我也要给你说话。”
    电话那端的陆国华朗声笑了笑,“好好,爸爸就给小梨说两句。”
    “小梨在家乖不乖?听妈妈的话吗?想没想爸爸……”陆国华一秒钟变身叨唠体。
    陆郁梨一听到爸爸的声音,眼泪情不自禁地夺眶而出。
    “爸,我想你。”
    陆国华听到小女儿的哭腔,心里一软,他先是笑:“你这孩子好端端地怎么哭起来了。爸爸也很想你——”说到后面,他的嗓音也不由得哽咽起来。只不过是怕小卖部里的人笑话,才硬忍住没掉泪。
    陆郁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还有更重要的话要说:“爸,你能不能给我留个电话,我以后想你了好给你打电话。”
    陆国华悄悄抹了把眼泪,说:“乖孩子,爸爸的工地没有电话,我这是在旁边的小卖部打的。”
    “那就留小卖部的,我让他们喊你。”
    陆国华被逗笑了:“你这傻丫头,你以为这边是咱村里呢,隔着老远,他们又不认识我,又哪儿叫我去。”
    陆郁梨不依不挠,非要要小卖部的电话。陆国华无奈,只得向小卖部的老板娘问了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