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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陆云昭接着往前走,并不在意林勋的话。林勋永远不会明白他心中的执念。像林勋这样出生的人,自小什么都有,便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可陆云昭从小就什么都没有,所以当一个人给了他一点点,他必铭记于心。不管那是否关于爱情。
    他到了朱雀巷,朱府的下人却告诉他,绮罗出去看榜了。他转身就走,沿路返回,步伐很急。
    “表哥。”路边有人轻轻地叫了他一声,他猛地停下脚步。
    绮罗站在两个卖汤饼的摊子之间,穿着水色的罗衫。她不怎么喜欢穿束腰的襦裙,因为那样显得腰圆膀子粗,罗衫就能很好地罩住身材,可这样便显得更圆了。如果外人知道陆云昭竞为了这样一个小丫头要多努力三年,恐怕所有人都会觉得他脑子有问题。
    “你站在那儿,我过去。”陆云昭穿过街道,走到绮罗面前,“我去了朱雀巷,姨母说你出来了,我还担心碰不到你。”
    绮罗笑道:“表哥,我们去吃些东西吧。”
    陆云昭点了点头,带她去沿街的一家酒楼。茶博士先上了一壶茶,陆云昭又点了菜。不久小二端上来一碟麻腐鸡皮,一道石首鱼,加上红丝水晶脍,全是很有名的下酒菜。绮罗安静地吃东西,与她平日在他面前的滔滔不绝判若两人。她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这样的事说出来还是有点不自在的吧。
    “绮罗。”陆云昭叫她,“你心里想什么,不妨说出来。”
    绮罗放下筷子,郑重其事道:“表哥,我知道你只是把我当做妹妹。我们之前的婚约,可以不作数的。我想周家小姐那么喜欢你,就算你不是状元,她也愿意嫁给你的吧?我不再自私了,只要对你好的事,我以后都不会反对的。”
    陆云昭看着她,忽然伸手按住了绮罗放在桌子上的手:“我要娶的人,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口气却不容置疑。
    “你看我这么胖,又很懒,身上也没什么特长,你娶了我将来肯定会后悔的。我爹娘都把我养出了毛病,我操持不了家务,也不会照顾人,最重要的是我在仕途上帮不了你……表哥,不然你再考虑考虑?”绮罗诚恳地建议道。
    “没关系。”陆云昭轻轻一笑,“我要的是你的人。”
    这人太执迷不悟了吧?绮罗挫败地低下头,把自己的手从陆云昭的手底抽出来,愤愤然地吃菜。酒楼里面的人不多,但他们坐的是一楼的大堂,旁边几桌的客人好像频频地看向他们这边,不知道在议论什么。结账的时候,陆云昭拿出绮罗送他的那个钱袋。绮罗看到钱袋上有些地方的线松了,大概是日日被人使用,便说:“这钱袋旧了,我重新再给你做一个吧。”
    陆云昭把钱袋放入怀中,笑道:“甚好。”
    “不过我怕赶不及你赴任……任命什么时候下来?”
    “大概就这几天吧。”陆云昭说得很轻松,绮罗却叹了口气。他必定无法留在京中了。她无意中听到爹跟娘说,若陆云昭肯娶周敏君,留在京中任馆职,就有机会侍奉天子,以他的才华,肯定会平步青云。
    很快,进士及第者的任命纷纷下达。陆云昭被封为淮南节度判官,周怀远和叶季辰分别名列第六名和第十名,也要各自前往地方任职。前十名中,只有林勋留在京中,很多人推测林勋即将要成为驸马,林勋对此不发一言。
    陆云昭和周怀远同一天离京,陆云昭往南,周怀远则往西去做西京留守判官。天高路远,古道上尽是折柳送别之人,芳草蓠蓠。周怀远牵着马,对陆云昭说:“绮罗没来送你?”
    “我没让她来。也没告诉她离京的时间。”
    “怕是你自己舍不得吧?希文,我有时候真是搞不懂你。我父亲都为你争取到了馆职,你就算不娶我妹妹,好歹也先把状元和职位拿到手吧?总好过现在要离京三年,还是那么远的地方。听说敏君昨夜去严书巷找你了?她好像是哭着回来的,还……衣衫不整?”
    陆云昭想起昨夜那女子竟然要在他面前解衣宽带,便目视前方:“我不想耽误她。”
    “你啊!但愿你家那个小胖子将来能长成一个美人,不然我就看你哭吧。”周怀远翻身上马,抬手道,“保重了,三年之后再见!”
    “保重。”陆云昭目送周怀远和他的随从远去。是不是美人,他根本就不在乎。他愿意照顾她,对她好一辈子,这就足够了。
    陆云昭骑马路过十里亭的时候,看见林勋在送叶季辰。他直接策马而过,并没有停下来。
    十里亭外,书童富贵扶着叶季辰坐上马。林勋在马下把一封信交给叶季辰:“这是个给文相的引荐信,他如今保留官位,出知越州,你在会稽做县令,有他照拂行事会容易很多。”叶季辰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林兄,你我萍水相逢,你却肯如此帮我……”林勋摆了摆手道:“我并非没有私心。走吧。”
    “大恩不言谢。告辞!”
    等叶季辰走远了,林勋走出十里亭,从护卫手里接过马缰,刚要翻身上去,听到身后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叫道:“哎呀,果然来晚了!”
    林勋回过头去,看见绮罗垂着脑袋,沮丧地站在十里亭中,手里还抱着一个蓝布包裹。护卫见林勋停住了,叫了他一声,林勋又把马缰抛回去,负手走向亭子。这鬼灵精怪的丫头,上次在郭府的时候,竟敢躲着他?每次救她没有好脸色不说,一看见他就躲。他就这么招人讨厌?
    “你找叶季辰?”他走近了,突然发问。
    绮罗抬头看见林勋,吓了一跳。这个人怎么老是阴魂不散的?
    “与你无关。”她说完,转身就走。林勋叫住她:“他刚走不久,我的手下有办法追上他。”
    绮罗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包裹,这是叶蓉让丫环拿来要她转交的,之前叶蓉派人送去叶季辰那里他不肯收。本来叶季辰是明日走,不知为什么提前了,害得绮罗刚得到消息,追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人影。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绮罗深呼吸了口气,转过身把包裹递给林勋:“那麻烦世子把这个交给舅舅,这是他姐姐给他的。”
    林勋拎过包裹,还挺重的:“舅舅?你跟他的关系很好?”
    绮罗不想回答他的任何问题。他站在她面前,她很不自在。他身上的味道,简直就像是迷药一样,熏得她晕乎乎的。
    “求人做事得拿出态度。”林勋又把包裹还了回来。当初小白那么难训都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他还搞不定一个丫头片子?
    她……忍。绮罗换上笑容:“是,我跟舅舅的关系很好。这样回答,世子满意了吗?”
    林勋轻扯了下嘴角:“走吧,我送你回去。”
    绮罗当然不想他送,可是看到攥在他手里的包裹,又不能拒绝。她闷闷地上轿,微微挑开帘子,看见林勋把包裹交给一个护卫,侧头吩咐了两声,那护卫便跃上马,绝尘而去。他真的长得很高大,身上的筋肉结实,就算站在一群护卫当中也十分显眼。他的容貌虽然没有陆云昭那么出色,但绝对当得英俊两个字。前世她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浑身散发着岁月的魅力。这一世他是少年,眉目间还有一股属于年轻的桀骜不驯,反而没那么有距离感。
    林勋侧头看过来,绮罗连忙惊慌地放下帘子。
    “世子!世子!”有人骑马飞奔而来,在很远的地方就高声叫着。
    西北传来紧急军情。西夏人诈降,林阳本疑为西夏人诡计,但随军监军萧迁却不肯听,执意要放西夏人入怀远城。议和期间,西夏将领张元与城外十万大军里应外合,杀死了怀远城的几名守城大将。林阳负伤,由郭孝严护卫着突围,西夏趁机攻取了渭州。朝中人心惶惶,深怕西夏继续挥师南下,主和派大臣向真宗皇帝力谏与西夏李氏议和。真宗皇帝态度有所松动,林勋却坚决反对,自动请缨前往西北支援。
    真宗皇帝思虑再三,任林勋为延州经略安抚使,派往西北。
    林勋还未到西北,便传出林阳伤重不治的死讯。真宗皇帝震惊悲痛之余,追封林阳为柱国公,并举国丧。
    因为林阳之死,真宗皇帝怕林勋受到影响,密诏宣他回京。林勋却没有回去,并秘密写了一封上书给真宗。真宗看过之后,竞痛哭流涕。
    林勋顶着巨大的压力和悲痛一举夺回了还没在西夏人手里捂热的怀远城,举国沸腾。之后他又命前锋军趁胜追击,按照计划突袭西夏军营。监军萧迁却背着他又下了另一个命令,导致前锋军贻误战机,全军覆没。林勋在军营里怒斩萧迁,并把他的人头挂在营门口三天三夜,那之后没有随军文臣再敢私下更改军令。朝中言官铺天盖地地弹劾林勋擅自专权,斩杀朝廷命官竟不事先向皇帝禀告,其心可诛,要求撤换林勋。
    好在几位参政据理力争,连文相都亲上书为林勋说情,言明临阵换将动摇军心,何况林勋父子功在社稷。真宗皇帝本就对文昌颂有愧,遂只发了一纸诏书训斥。朝廷大军继续势如破竹,西夏连连败退。到了七月,因为粮草补给等原因,真宗皇帝下令林勋与西夏议和。
    议和之后,林勋辞官为林阳守丧,一去便是三年。
    ☆、第30章 蜕变
    扬州是淮左名都,三月烟花,十里繁华,古来便是天下第一富饶之地。元光七年五月,郭松林以真宗皇帝追封的太傅致仕,选在扬州终老,孟氏和郭雅心一同送他前往。
    马车前后总共有四乘,马车之后还有牛车组成的车队,多是皇帝的赏赐和这些年郭松林积攒的家当。因为路途遥远,真宗皇帝还特派遣一队百人的禁军护送,以示恩宠。
    忽然,第三辆马车被叫停,郭允之匆匆忙忙地掀开马车帘子,大声喊道:“娘!”
    第二辆马车也停了下来了,孟氏扶着丫环下了马车,走到郭允之面前:“怎么了?可是恵兰又不好了?”
    郭允之着急地点头道:“兰儿吐得厉害,娘,赶紧给找个大夫吧。”
    郭雅心也从马车上下来,对玉簪说:“你去跟父亲说一声,就说恵兰受不住了,让车队先停一停,我们休息下再走。”
    “是,夫人。”玉簪连忙跑去第一辆马车那里禀报。禁军统领马宪策马上前来,得知是郭家的少夫人生病,便让身边的副将去前面的镇子里请大夫来。
    整个队伍便停了下来,郭允之把朱惠兰从马车上抱下来,一直给她拍背顺气,朱惠兰面白如纸,好像真的很难受的样子。孟氏让丫环去取水囊来,郭雅心寻思道:“嫂子,兰儿会不会是有了?”孟氏错愕:“这才进门两个月,便有了?”郭雅心掩嘴笑道:“你看允之那样子……好不容易追到手的妻子,必是格外疼爱一些。我猜八成是有喜了。”孟氏听了后,也掩不住喜色,又让另一个丫环去拿了一床薄毯子过来。
    这里都是女眷,马宪也不敢久留,只策马经过第四辆马车的时候,忍不住往车窗那边望了一眼,心里有些期待。恰巧这时,一只芊芊玉手挑起车帘。帘后的人看到马宪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致意。马宪尴尬地笑,快速回到禁军队伍里头去了。副将问他:“大人,您的脸怎么这么红?可又是那……”
    “去,别胡说。”马宪抬脚蹬了他一下,心中暗骂自己禽兽。他活了快三十岁,是殿前司诸班直的金枪班都虞候,按理来说什么风雨和人物没见过。偏偏这朱家小姐……怎么说呢?
    美人有些一见惊艳,比如郭家的少夫人。有些虽不惊艳,但胜在气质出众。这位朱家小姐的容貌既惊艳,又自带着股仙气儿。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似能撩拨人,但她又不是刻意如此。让人一直惦记着想多看几眼,又不敢生出亵渎之心,恨不得高高地捧着。真不知将来哪个男人能有幸娶回家,必定要当做宝贝一样疼的。他若不是年纪大了些……马宪虚打了自己一巴掌,又来了!
    绮罗放下车窗帘子,宁溪在旁边低头笑道:“这位都虞候大人又对着小姐犯傻了。”绮罗瞪她一眼,见朝云垂着头老老实实地不说话,忍不住逗她:“朝云,你家公子怎么把你们姐妹俩教得这么像闷葫芦?”朝云抬起头,幽幽地看着绮罗:“小姐,奴婢是暮雨。姐姐去送信了,还没回来……”
    绮罗笑着按住额头。朝云跟暮雨长得实在太像了,她从来没有分清楚过。但陆云昭却一眼能看出她们谁是谁,真是厉害。她的目光落在手腕上雕刻精美的银镯子,心念百转。上次见到他还是今年年初的时候,她跟着三娘在花园里切磋新编的舞,穿着简易的舞服,头发也是随意挽了个髻。她旋转身时看到廊下静静站着一个男人,惊了下,步子便乱了,险些摔倒。那个人连忙走过来扶着她的腰,把她拥入了怀里。
    她堪堪站稳,双手按在他胸前,抬头看着他。虽然每年都有一次机会看见他,但这人真是每看一次都比上次更好看,浓眉大眼,睫毛惊人地长,嘴角带着春风般的笑意。他的目光温柔到要把人溺毙,扶着她站好后,便轻轻松开了手。
    三娘笑着向他行礼,然后就退下去了。
    她看到自己还穿着怪异的舞服,忙背过身去,抱怨道:“你怎么每次都不出声的。我要去换衣服了。”她低头往前走,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他用了巧劲,她挣了挣,没有挣开。
    “我只能呆一会儿,让我再看看你。”他把她拉到面前,柔声问道,“我们的事,你想好了没有?”
    “我们……什么事?”她避开他的目光。从前他看她,是用哥哥看妹妹的目光,更多的是疼爱,可是这两年却完全不一样了。她长高了,并且在最初的那一年瘦下来之后,所有人都惊艳不已。原本被圆圆的脸模糊掉的五官,变得小巧精致,娇艳如花。身体也不臃肿了,玲珑有致,体态轻盈。很多人就两年没看见她,都认不出她是谁。她爹还取笑她,说这才像他跟娘生下来的女儿。
    他的脸垂下来,气息近在咫尺:“年底我回京,考到馆职,想把我们的亲事正式定下来,告诉两边的亲友。待你及笄,我便娶你。”
    “这事你跟爹娘商议就好了,我说的又没用……”她小声道。
    “我想听,你愿不愿意?”
    她想,若是此生要嫁人,的确没有比他更好的人选了。他们相识近十年,彼此相处融洽,他也的确对她很好。既然爱一个人那么难,不如选一个对自己好的人,朱惠兰最后不是也选了郭允之吗?
    “如果我说不愿意呢?”她笑着逗他。
    他顿了一下,严肃地说:“你知道,别的事你若有丝毫不愿,我必不会强迫。唯独这件事不行。”他从怀中拿出银镯子戴在了她的手上,又把她的手拿到嘴边轻吻。很痒很酥麻的感觉,她推开他,迅速地跑远了。
    宁溪见绮罗在发呆,便问:“小姐,行了半天路,咱们要不要下去走走?三小姐……少夫人好像又不舒服,车队都停下来了。这身子骨也着实娇贵了些。”
    绮罗回过神来,整理小桌上的画稿:“也不能怪三姐。林姨娘是勇冠侯府出身,到了国公府之后,大伯又对她宠爱有加,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三姐自然养得娇贵。这世上做父母的,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呢?你看我爹娘把我宠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跟个瓷器似的。以后我嫁了人,恐怕也要被夫家嫌弃的。”
    “不会。公子那么喜欢小姐,肯定也一样宠着的。”暮雨忽然认真地说。
    宁溪忍不住“噗嗤”笑出来,绮罗哭笑不得。这暮雨要么不说话,一说话总能把她堵得没有话说。
    “小姐等等。奴婢去找件斗篷来,外面有点风。”宁溪说着,到马车尾去翻了。
    绮罗扶着宁溪下马车,走到孟氏和郭雅心的身边。大夫正蹲在那儿为朱惠兰诊治,郭允之抱着她,怎么也不肯松手。很多人都没有想到,心气甚高的朱惠兰最后竟然选择了郭允之。在她的众多爱慕者中,比郭允之有本事,家世好的,也不乏其人。可郭允之为了朱惠兰,淋过雨,跳过水,攀过崖,最后终于打动了佳人芳心,朱惠兰甚至不惜忤逆林淑瑶也要嫁给他。看到如今这样如胶似漆的情景,不得不说,朱惠兰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
    老大夫诊断之后,笑眯眯地说:“恭喜这位夫人,您有喜了。”
    朱惠兰讶异地张开嘴,郭允之高兴地大叫起来:“兰儿,听到了吗?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朱惠兰看了看四周,轻拍他的胸口,羞道:“你轻点声!”
    “好,好。可我太高兴了!太高兴了!”郭允之低头亲她,她躲不开,只能把脸藏进他的斗篷里。
    老大夫收起药箱,走到孟氏面前:“老夫给这位夫人开一帖安胎药。有些夫人怀第一胎的时候害喜严重,这都是难免的。饮食方面也要注意些了。”
    孟氏自然也很高兴,满脸喜色:“有劳大夫。”
    郭雅心侧头看到绮罗,她穿着白色素底斗篷,挽着斜髻,只插着一根银珠花的簪子,这身装扮根本衬不上她的容貌。郭雅心叹了一声,执起她的手:“皎皎,我送你的那套黄金头面呢?”
    “娘,那些都太华丽了。”绮罗无奈道。
    玉簪说:“小姐这容貌,什么首饰都不嫌华丽,就怕衬不起小姐。总是这么素着,反而埋汰了。”左右的丫环婆子都称是,以前小姐是长得胖,所以不爱打扮。如今生得如此美貌,不好好打扮可是暴殄天物的。
    孟氏坐到郭允之的那辆马车里头,方便照顾朱惠兰。丫环婆子很多都是没成亲没生过孩子的,没什么经验,孟氏这方面经验比较丰富。郭松林虽然没有露面,但特意吩咐车队行进得慢了些。郭雅心把绮罗拉到自己的马车上,按着她的手说:“到了扬州可能会见到云昭。”
    本来在弄茶的阿香惊住,茶水不小心泼了出来。玉簪是大丫环,自然责怪她:“怎么来了几个月了,还是这么笨手笨脚的?万一烫到夫人小姐怎么办?”
    阿香委屈地说:“对不起。”她只是听到陆云昭的名字,一下子慌了神而已。陆云昭惊才绝艳,每有诗作问世,就会引起洛阳纸贵的场面,民间的女子都爱称他为陆郎。因他不仅诗文冠天下,更是长得一副招人的好皮相。在扬州这样风流多情的水土里,青楼名妓争相邀请他不提,争风吃醋之事也屡见不鲜,主动追求的名门闺秀更是不计其数。他已弱冠之年,还一直不娶,也是许多人对他趋之若鹜的原因。
    这个阿香才十六岁,是徐妈妈介绍进来的,说是家里的远房亲戚,因着夫人宽厚,要让她跟在身边学学规矩,并没有签卖身契。徐妈妈年纪大了,年初郭雅心就把她放回去养老了。
    郭雅心接着说:“他官声好,政绩斐然,结交的又都是淮南二路的名流,还经常出入陵王府。原还怕他因着当年科举的事情被打压,仕途不顺,却不想离京反而成就了他。他年初的时候,已经跟我提过你们的亲事,我和你爹舍不得,一直压着。但是最近老有人请你爹吃酒,一副要提亲的样子,我们也快瞒不住了。皎皎,你究竟怎么想的?”
    “我……听您跟爹的就是。”绮罗低声回答道。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朱明玉和郭雅心却生怕委屈了她,总是要听她自己的意思。
    阿香第一次听到郭雅心提起陆云昭和绮罗的亲事,忍不住又看了绮罗两眼。原来陆郎一直不娶,就是为了小姐啊……小姐被夫人老爷娇养着,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长得真是漂亮。容貌娇艳如鲜花晗露,冰肌玉骨又似仙气飘飘。
    车队到达平安镇,包下了一座酒楼休息。郭松林吩咐下人,自己在房间里吃晚饭,其余的人便都在一楼的大堂吃。这小镇因为已经靠近扬州,也十分繁华,孟氏特意交代厨房炖些鸡汤上来。
    绮罗和郭雅心坐在一桌,讨论着沿途上的趣事,还各自出谜题来猜地名。玉簪和宁溪也一并参与进来,那一桌时不时地笑语欢歌。碎珠小声抱怨说:“这些人也真是的,明知道夫人怀孕了还这般吵。非得显得自己多读了几本书似的……”
    郭允之连忙问道:“兰儿可是嫌吵?我去跟姑母和表妹说一声。”说着便起了身。朱惠兰笑着拉住他:“夫君别去。他们猜谜挺好玩的,我也在听呢。别因为我一个人伤了和气,这路上已经给大家添了许多麻烦了。”
    郭允之不以为然:“你怀着我郭家的孩儿,说什么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