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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周洵说:“郁老师,谢谢你。但是我现在在医院里,可以做不少在学校里没法好好做的项目。实验室病原学检测虽然是诊断的最准确和根本的方法,但除了做公共卫生外,实验室诊断毕竟该是为病人服务的,只有和临床结合起来做研究,才更有价值和意义,也能得出更好的结果。我暂时不想回学校,要是我之后想回去了,郁老师你可不可以再帮我这个忙。”
    周洵是和郁老师一般的学院学术派,大约他们之间才能互相理解对方的想法追求以及爱好甚至可以说研究带来的生之乐趣所在,郁老师点头说:“在医院里的确有在医院的好处,你这么想,也好。你什么时候想回学校实验室了,可以和我说。”
    周洵送完郁老师,没有回父母家,而是直接回了和周凝一起的家里。
    他也会有逃避心理,这种时候,他一点也不愿意回家去面对父母,只想见到周凝,看到周凝,只是轻轻碰一下他,他就会对未来的一切都充满期待。
    **
    康雍乾在之后请了律师,虽然以故意伤害罪起诉了他,但是因为他之前的性伴侣范东暂时并没有查出感染了hiv,所以并不能判定他故意伤害造成的伤的大小,所以一时根本无法定罪。而危害公共安全罪,也因为他作为病人当时情绪激动所以做出过激行为但是没有造成什么危害而被驳回,如果不是周家尚且有些办法,在网络上一片保护艾滋病患者隐私医生泄露病人隐私违法的呼声下,康雍乾恐怕只会被关五天就被放出来,而周洵也将面临被起诉的状况。
    周诩在家的几天,周家尚且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等周诩一走,周洵马上回去同家里强调不愿意回家接周父的生意了,他只想做自己原本的工作和研究,周父气得要打他,周母对他讲尽道理,但周洵依然一意孤行,“我真的很不喜欢做生意,我以前并不是没有尝试过,但我真的觉得很累很烦,而且一点成就感也没有。经过这次的事情,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出这次的问题,你们就不要管我的工作了行不行。”
    周洵几乎是哀求他们,但周父周母并不认可。
    “你上班不累吗,怎么跟着你爸就累了?你就是故意气我们。”周母很失望地说。
    周洵说:“我担心你们尚且来不及,我怎么会故意气你们。”
    “那你怎么总是这样不听话,你也不小了,你稍微体谅我们一点不行吗。”周母道。
    周洵无言以对,如果只是体谅别的,他怎么会不愿意,但这是他的终身大事,是他的事业,和他的爱情婚姻同等重要的东西,他怎么能够为了体谅父母就放弃,他只好把妹妹出卖了,说:“你们问问周诩愿不愿意回来接爸爸的生意,她肯定会比我做得更好。”
    周母怒道:“这不是你爸的生意有没有人接班的问题,他这生意能有什么,我们是担心你。”
    “我不需要你们担心,我以后真的会注意了,我不会再出这次的问题,我保证。”周洵赶紧说。
    “你保证有屁用,你说你是不是有病,家里可以好吃好喝供着你,你偏要去做那么危险的工作,你说你被感染了怎么办。”周父道。
    周洵说:“怎么可能被感染,我们有一系列规范保证实验室安全。再说,因为担心这个,中国那些研究核能量的人都放弃这个工作了吗,坐火箭上天的航天员就不做了吗,我们医院去年去非洲支援对抗埃博拉的医生不是照样都去了吗……”
    周父气得简直要犯心脏病,“好,你他妈太有追求了,那就滚出去,别管你爸妈了。”
    周洵些许惶然地看着两人,周母说:“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我现在看着你就心口疼。”
    周父赶紧去关心老婆了,“你有没有事啊,要不要去做个检查。”
    周父有个合伙人,曾经是得心梗死的,两人本来相谈甚欢,他的合伙人突然就说心口疼,还没送到医院,就停止了呼吸,现在周父很怕老婆说心口疼。
    周母说:“我没事,让他走吧,让他走,生了他是专门来折磨我们的。”
    周洵只好回去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而且他爸给医院里打了招呼,王主任不让他回去上班了,周洵没有办法,只好回了郁老师的实验室继续做之前没有做完的项目上的实验,但是他这样,显然没有工资,其次就是他要是不属于医院,那就没有地方给他开去郁老师实验室做实验的派遣单,也就算是非法从事高危病原微生物的研究,要是出什么事了,就没有谁可以为他的安全负责。
    郁老师劝他说:“你再回去和医院里谈一谈吧。”
    第47章
    和医院谈没有什么作用,所有人都能把话说得天衣无缝动听无比,但实际上却没有丝毫帮助。
    周洵没有办法去找副院,只能去找王主任。
    王主任也忙,周洵好不容易堵住了他,他很为难,只说:“你家里想你回去继承家业,你干嘛不回去,在医院里累死累活又挣得到几个钱。”
    周洵将病人情况泄露给其伴侣的事,医院里还没有对周洵的处理做出决定,而在周洵写了恳切的情况说明以及拿到了公安局给的证明材料之后,他的行为并没有违反规定,所以医院也不能对他做出不合理的处理。
    所以没有谁可以开除周洵,而且要开除一个人,是需要经过讨论的,绝不是一个人开口就行。王主任只能找其他理由不让周洵来上班,然后劝他辞职,却不能直接让他走人。
    要是周洵偏不辞职,王主任其实也拿他没办法。
    再说,周洵做得好好的,他故意刁难周洵地话,影响就很不好,王主任绝不可能这么去做,他只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装可怜。
    “我喜欢这份工作,想做下去,我又没有犯错,凭什么不让我做了。”周洵说。
    “你没有犯错,又怎么会有康雍乾的事,医院替你想办法兜了这个篓子,你这时候倒是横起来蹬鼻子上脸了?你都没好好反省吗?既然没有好好反省,那你回去再好好反省反省,康雍乾的案子没有判下来,你就先在家里好好休息。”王主任沉着脸说。
    周洵满心烦躁,但还是压抑了自己的脾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要休息多久?几个月?我这几个月给我算成什么?事假?我这个月只收到了基本工资,奖金和其他补贴都没有到账,是不是不准备给我发钱了?我去财务问了,财务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按照科室给报的奖金发的。”
    王主任说:“你来找我麻烦做什么,你回去找你家里去,你家里也是为你好,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和家里闹这种小性子做什么?你要你爸妈又到我跟前来哭求,你要我说什么?”
    周洵气恼道:“我学检验本硕博一共九年时间,之后又工作了三、四年,你说我这是闹小性子?这是我的工作,我的事业!你是我的领导,又不是居委会大妈,我爸妈在你面前来说几句伤心话,你就准备没有原则地帮他们了?”
    王主任也生气了,将桌子上的文件一摔,“我管你们家里闹什么,周洵,你再在我这里耍横试试!”
    周洵闭嘴不说话了,但是也不离开,反正坐在他办公桌前的沙发上,把王主任盯着。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怕死的,不怕死的尚且还要怕不要脸的,周洵反正就不要脸了,不管谁进来找王主任说事,他都坐在旁边不动,王主任吼他出去,他也不理。
    最后王主任拿他没有办法了,去关了办公室门,和周洵说:“这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你去找高院去,她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的。不过要我说,你找高院也没有用,你还是得回去和你爸妈谈,他们毕竟是你爸妈,你把道理讲清楚,他们会理解你的。其实你以为我想放你走吗,我也不想你走呀!你在这里做了三四年,什么工作都熟了,项目也多,每年给科室加分不少,这也是给我挣了脸面,你说我脑子没毛病,我想放你走?”
    周洵:“我爸妈他们就是在我面前凶而已,他们会尊重你们的意见的,只要医院不放我走,让我回来工作,他们也拿我没办法。”
    “到时候就不是你在我这里来静坐了,是你妈到我这里来静坐,到时候你舅舅给院长打电话,我办事不力,院长不怪我?到时候我们整个科室都吃瘪,想买的设备不给批,试剂损耗要科室自己贴钱,要出去开会学习被卡,评优秀员工少给我们两个名额,限制我们科室高级职称的名额……年终奖,每个人少几万,你愿意看科室同事吃这个亏?”
    周洵皱眉道:“你这是故意拿这些事来要挟我。我才不相信院长会这么怂,他根本不会把我舅舅放在眼里,我舅舅真敢打电话,他就去叫纪委,或者给领导打电话,说我舅舅的坏话。”
    王主任把桌子上几篇论文唰地扔到了周洵的脸上,“我要是是你爸妈,我都能被你气出心脏病来。你家里又有钱又有势,你干嘛不回去做富二代,反而到我跟前来专门气我!”
    周洵说:“你又把哪个富二代放眼里了吗?但是你还不是要看我写的论文,让我去做学术报告。王主任,你就让我回来上班吧。”
    王主任说:“我让你回来上班,你妈就会来找我,高院也会找我,你怎么非要我代你受过。”
    周洵愁眉苦脸说:“那现在怎么办?”
    王主任叹道:“你自己回去和你爸妈好好谈一谈吧。”
    周洵说:“我和他们谈了,他们根本不听,只知道朝我发火,我怕他们一时过激,血压升高或者心脏受不了。我宁愿和你谈。”
    王主任骂道:“我不是你爸妈,所以你觉得我血压升高,心脏受不了,就没什么,对吧。”
    周洵:“不是的,是你一向脾气不好,经常生气,想来是习惯了的,不会因此真出什么事,再说,即使出事了,这里是医院,救你也来得急。以前我有本科同学从七楼跳楼,本来就要死了,但是因为周围都是医生,救得及时,不仅救活了,预后也很好。”
    王主任被他气笑了,坐在椅子上发呆,过了一会儿说:“看来你是铁了心了,要是我有你那么好的爸妈,我就回去享福去了,谁还在这里累死累活。”
    周洵说:“回去根本不是享福,只比医院更累,而且还累得没有成就感。事情少有计划性,总要处理突发事件,没有休息日,不能按时下班,这对我这种非要把每件事都安排好的强迫症来说,真的太痛苦了。王主任,你就让我回去上班吧。”
    王主任说:“你回去上班也没有奖金。”
    周洵:“……”
    周洵苦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真不知道他爸妈居然有这么大能耐,不由很心烦。
    不过想到几年前其他科室一个医生的老婆到医院里来找领导闹了一回她老公出轨的事,最后虽然那个医生想办法保住了工作,但是其他升职称、外派出国等等的机会,以及合作项目和自己申请的项目都不被通过,那个医生就自己辞职离开了。
    其实据说那个医生并没有出轨,只是和老婆关系不好而已,他也写了材料向领导澄清,但最后并没有用处。
    所以其实只是领导们都不希望有任何让他们不爽的事发生,让他们不爽了,他们肯定就会让让他们不爽的人同样不爽,而且这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
    周洵觉得他爸妈真的太过分了,他们凭什么这么做。
    周洵满脸愁容,王主任对着电脑处理了一会儿事情,可能的确觉得周洵太可怜了,他突然说道:“你不是过两年就要升副高了,要是你愿意,你可以到基层医院去挂职锻炼一两年,回来评副高就有加分。医院一直有这个政策,只是愿意下去的医生很少,要是你想到基层去锻炼,这也不失为一个避免和你爸妈冲突的办法。而且你都愿意去基层了,你爸妈无论如何会明白你不愿意回家继承家业的决心的。”
    周洵愣了愣,“去基层挂职锻炼,我以前都不知道这件事。”
    王主任说:“我以为每个人都知道。”
    “我不知道。”周洵眼睛一亮,“一般是去哪里呢?”
    王主任说:“当然是去比较艰苦的地方,不然就失去了支援基层医疗的初衷。大多是去川西,那边条件很艰苦,还有人去西藏的。”
    周洵踌躇起来了,“在下面的确会接触很多不一样的病例和样本,只是……”周凝怎么办。
    “我回去想一想吧。”
    王主任看周洵这下子松动了,就说:“你快想清楚,医院也好安排。”
    第48章
    周洵知道王主任是夹在中间难做人,他不想得罪自己父母,或者是他不希望自己父母到他跟前去麻烦打扰他,其次,他又不想得罪自己,所以之前是采用拖的策略,现在又想把自己从医院里打发走。
    要是是和周凝在一起之前,周洵他是光棍一条,去哪里都是说走就走。
    他还在上本科时,当时汶川地震,他就去灾区做过自愿者,专门做疫情控制,当时他爸妈知道这件事时,也是又震惊又担心,最后把他叫回家去了。
    而他刚参加工作时,其实就有机会去非洲支援抗击埃博拉病毒,之后两年都有这个项目,只是他当时刚工作,资历不足,没有被选上;之后又因为要做自己的项目,一时没有办法前往;再往后,他就有周凝了,两人刚刚在一起,他实在没有办法离开周凝,而且他走了,他怎么能要求周凝等自己……
    现在要是去基层挂职,大约也就比去非洲支援抗击埃博拉稍稍离家近点。
    周洵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并不是因为这件事可以让他暂时摆脱父母的控制,而是因为他本身对这件事感兴趣,他想去接触更多的环境和去一个和现在的医院不一样的样本地完成一个新的研究。
    从王主任这里离开后,他专门去了人事处询问了下基层挂职锻炼的事,人事处专门处理这件事的老师听他说想下基层锻炼,便非常惊讶。
    虽然出台了政策,希望年轻人能够下基层去,但是真的愿意去的,可说是百里难有一个。
    毕竟大城市的生活过得好好的,而且在现在的医院有更多机会和国外专家合作以及做交流,而且有很多别的提升自己的机会,去了基层,条件艰苦不说,而且会离开家,又会缺了很多更好的机会,在这种情况下,谁要是想去基层那才怪了,即使医院开出了优先评职称且加分的条件,但依然没有人愿意去。
    再看面前的年轻人,瘦瘦高高的,斯斯文文书生气十足,长得俊,声音也好听,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他居然想去基层挂职,人事的老师一时简直难以理解。
    不过她还是向周洵仔细地解释了下基层的政策以及会有的各种补贴福利等等。
    周洵从她那里拿了一份打印出来的文件,又道了谢便离开了。
    他走了之后,旁边办公室的一个年轻工作人员就过来说:“是检验科的帅哥,据说很牛的。只是之前出了泄露病人信息的事,现在正在科室里坐冷板凳。”
    “那个艾滋病人的事?就是他?”
    年轻工作人员点头:“对呀。是姓周对吧,我有个耍得好的就在检验科,他说的。”
    “难怪他来问下基层挂职的事,不过这时候下去挂职也好,以免在医院里反而容易受影响。”
    周洵回了家,但是对着周凝实在说不出自己想去基层挂职的事,只能先把这件事压着,陪着周凝进山里去收了两天樱桃。
    崇州樱桃很有名,樱桃大而红,肉多核小,甜而多汁,从四月下旬开始就成熟了,果期一直可以到五月中下旬。
    而在崇州樱桃之后,川西高山樱桃,比崇州樱桃更大果肉更饱满甘甜,果期可以从六七月持续到九十月。
    所以周凝的厂里的樱桃酱可以一直做新鲜的,从四月下旬做到十月。
    周凝和果农已经订好了单,但他依然每次都会自己亲自到果园来或者让得力的手下来守着果农摘果子,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将果子运到厂里开始下一步工序。
    樱桃不能久放,往往从果树上摘下来到厂里,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一天。这样就可以保证果酱的味道更好。
    周凝检查产品,周洵就跟着他做助理。
    站在樱桃树下,早上的露水总算压弯了树叶,冰冷的水滴落在站在树下的周洵额头上,周洵怔怔抬手摸了摸额头,周凝走过来,从树上摘了两颗红樱桃,喂到发呆的周洵的唇边,周洵愣了一下,笑着张嘴咬了,他这两天樱桃尝多了,再吃就感觉不出樱桃的甜了,反而觉得有点酸。
    刚才周凝碰到了树枝,树枝摇动,又有露水往下落,周洵站在那里任由露水打湿了自己的衬衫,周凝抬手将他头发上额头上的露水抹了抹,说:“你是不是没睡好,怎么看着没精神?”
    周洵摇了摇头,握住周凝的手,说:“只是这里风景好空气好,站着就容易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