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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周平撂下电话,一抬头,发现小刘和段雪明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吃饭有咱们的份吗?”小刘坏笑着问。
    “有你掏钱的份!”周平撇撇嘴,“吃你的盒饭吧!”
    大约十分钟后,徐丽婕打来了电话。
    “我刚才在电脑里搜索过了,在本市内没有查到符合条件的人。”
    “是吗?”周平有些不太甘心,“本市范围内所有人口的记录都会保存在电脑里吗?”
    “只要是十年内有户口登记记录的,都会在电脑里有存档。我一共搜索出二十五个‘吴健飞’,但没有一个是在一九三四年出生的。”
    十年内?如果那个“空忘”出家比较早的话,倒是极有可能很长时间没进行过户口登记。想到这里,周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能不能麻烦你再查一下以前那些没有进行存档的记录?也许能发现我要找的人。”
    “天哪!”徐丽婕在电话那头夸张地叫了起来,“你知道那有多麻烦?而且这些记录上的人多半已经死了好多年了——你让我一个人找吗?”
    周平从最后一句话里听出了点味儿,连忙接上茬:“当然不是让你一个人找,我这就过来,你只要帮忙带我一下就行了。”
    “那你赶紧的吧。到了给我打个电话,我去单位门口接你。”徐丽婕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
    “好,好!那你等着我。”周平挂了电话,立刻就准备动身。
    小刘指了指桌上的盒饭:“你不吃啦?给你留着呢。”
    “顾不上了,你们分了吧,你不总说一份吃不饱么?”
    “嗨,我们俩在这儿干什么啊?”小刘嚷嚷着。
    “原地待命!”周平一边说,一边走入了大雪中。
    周平上了车,刚开出院门,正遇上进山搜救的王逸飞等人从南明山方向回来。
    周平从车窗里探出脑袋询问:“情况怎么样?”
    王逸飞沮丧地摇着头:“什么都没有发现!山谷里积雪已经超过了一尺深,所有可能存在的线索痕迹都被覆盖了。搜索根本无法进行!”
    “那你做好心理准备吧,接待室里一帮家属等着问你要人呢!”周平幸灾乐祸地说完,一踩油门,挂档而去。
    由于大雪纷飞,能见度较低,再加上路面湿滑,周平只能耐着性子把时速控制在二三十码。这还不算,市区的繁华路段堵成了一锅粥。平时三十分钟便能到达的路程,愣是晃晃悠悠地折腾了将近两个小时。
    到了市局门口,周平马上拨通了徐丽婕的电话。徐丽婕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当然会来。”周平忙不迭地解释着,“我比你更急,可路上实在是难走啊。我这一天都没顾得上吃饭呢。”
    “什么案子啊?忙成这样?”徐丽婕倒有些心疼了,“咱们先吃点饭吧,我这边一会也该下班了。我有档案室的钥匙,吃完饭再定下心来慢慢查。”
    周平也确实饿得有些顶不住了,爽快地回答:“好吧!我请你。”
    趁着吃饭的当儿,周平把案件的相关情况给徐丽婕讲述了一遍。
    “你是在讲故事吗?还是故意想吓唬我?告诉你,我可从来不相信什么鬼怪之类的东西。”徐丽婕听完之后,用极度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一副决不会上当的架势。
    “你不信啊?我更不信呢!”周平无辜地撇着嘴,“但这是当事人的证言,第一手资料,懂吗?在所有的证据中具有最大的效力。”
    徐丽婕略微歪着脑袋,一本正经地说:“那我只能认为有以下三种可能:一、你的当事人眼睛出了毛病;二、你的当事人在骗你;三、你在骗我。”
    “你可以这么想。”周平也是一副严肃的表情,“但是我个人坚决反对你的第三种观点。”
    “好了好了,言归正传吧。你要查的人和这起案件有什么关系?”
    “‘凶画’的作者,那个已经死了的空忘和尚,他出家前的本名就是吴健飞。”
    “哦。档案室里的资料是按姓氏分类的。姓吴的男性起码有这么厚一摞!”徐丽婕用手比划出一米来高,向周平暗示着任务的艰巨。
    “那咱们抓紧时间行动吧。”周平拿起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冲着不远处的服务员一挥手,“结账!”
    徐丽婕带着周平来到了档案室。此时天已全黑,正常上班的工作人员都陆续回家了,本就冷清的档案室里更加寂静无声。徐丽婕把相关档案分成厚厚的两叠,两人同时开始查找。
    周平没怎么做过这种考耐性的工作。翻看了一个多小时,便觉得有些眼花,再加上一整天没有合眼,脑袋不由自主地往桌面上沉了下去……
    “啪!”随着一声脆响,周平的后脑勺挨了一记“重击”。他立刻清醒了过来,只见徐丽婕手持一叠文件站在自己身后,杏眼圆睁:“好啊,我在这儿给你卖苦力,你倒趁机打起瞌睡来了!”
    周平“嘿嘿”地笑了两声:“毛主席,不不,雷锋同志说过:会休息才会工作。我这不是为了提高效率嘛。”说着,他正了正坐姿,摆出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得了吧。”徐丽婕把手中的文件扔在他面前,“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你已经找到了?”周平欣喜地叫了一声,把文件拿在手中:
    右上角是一张黑白近身照,上面的人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瘦瘦的,但看起来十分矍铄。旁边的档案栏里写着:
    姓名:吴健飞
    出生日期:1934年11月9日
    ……
    “没错。”周平兴奋地说,“应该就是他!”
    徐丽婕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先别高兴得太早。你看看清楚,这个人在一九七八年就已经死亡了,怎么会跑到南明山上又做了这么多年的和尚?”
    周平看了看徐丽婕手指的地方,记录上果然如此。他挠了挠脑门:“怎么会这样?难道这么巧,这两个人同名,还同一天出生?”
    “这样吧,我们先查一查他的直系家属,去了解一下情况,再确定是不是这个人。”在处理档案资料方面,徐丽婕显得更有经验一些。
    “嗯……这里写着,有一个女儿:吴燕华,不过怎么找她,按这个文件上的地址?”
    徐丽婕白了他一眼:“那都是十多年前的资料了,当然不行。她女儿应该能从电脑的资料库里查到。你跟我来,电脑在对面的办公室里。”
    果然,从电脑里很快便查到了吴燕华的相关资料。周平看着档案上的照片,突然奇怪地“咦”了一声。
    徐丽婕转头看着他:“怎么了?”
    “难道是她?”周平皱着眉头,用手点着屏幕说,“往下拉,往下拉,让我看看她的详细档案。”
    徐丽婕用鼠标拖动着页面上的滚动条,突然周平一声大叫:“停!”
    “看这里,真的是她!”意外的重大发现让周平有些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
    徐丽婕看着他手指的地方:“直系亲属关系……父:吴健飞……母:王明芳……夫:胡俊凯……子:胡晓华,怎么了啊?哎呀,你快说吧,怎么回事?”
    “这个胡俊凯就是上山的三个人之一,今天病故的那个。这个女人居然是他的老婆……”周平又仔细地看了看照片和档案,“她已经43岁了?看起来真是年轻。”
    “这么说,胡俊凯就是吴健飞的女婿了?这里面看起来大有文章啊。”徐丽婕品味出这层关系在案件中的玄妙,“看来我们要找的就是这个吴健飞了,可为什么档案里记载这个他已于一九七八年死亡了呢?”
    “这里面肯定有蹊跷,也正是我们要调查的地方。我要先拨个电话。”周平一边说,一边拿起听筒,拨通了所接待室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那边传来姜山的声音:“喂,南明山派出所。”
    “我是周平,下午那几个家属还在不在?”
    “在啊,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这就往回赶,你让那个叫吴燕华的女人一定要在所里等我,千万别走。”
    “放心吧,你想撵她走都撵不了呢。”
    “那好吧,我先挂了。”
    几句简短的对话后,周平挂断了电话,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徐丽婕:“你看,我这就得走了……”
    徐丽婕撇了撇嘴:“要走就走吧,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周平嘿嘿一笑:“今天你可帮了我的大忙,我不会忘记的,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
    “得了,少贫了,忙你的正事去吧。”
    “嗯。”周平收起笑脸,点了点头,他突然想起人民医院离市公安局不远,决定先顺道过去看一看张斌的情况。
    二十分钟后,周平来到了医院的病房,张斌正半躺在床上和旁边一个小伙子说着话,看起来精神不错。
    见到周平进来,张斌探身做了个相迎的姿势,那个小伙子也站起了身。
    “这是我儿子张锋,这位就是把你爸送到医院的周警官。”张斌给两人互相介绍了一下。
    张锋一个劲地向周平道谢,周平乐呵呵地客气了几句,然后看向张斌:“身体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了,就是歇着。现在山上什么情况?”
    现场险恶的局势显然是不适合让张斌知道的,周平含糊地敷衍着:“大雪把山路封了,现在上不去。搜索工作也无法开展。”
    张斌“哦”了一声,显得颇为忧虑。
    周平不想多费其他口舌,直接切入了正题:“你知道吴健飞这个人吗?”
    “吴健飞?!”张斌惊讶地看着周平,“当然知道!”
    “你和他很熟?”周平略微有些意外。从时间上看,不论是吴健飞出家还是档案上死亡的日期都在胡俊凯结婚之前,张斌不知道自己同事有这么一个岳父的可能性比较大。
    “他是我的师父啊。”
    看见周平迷惑的样子,张斌继续解释说:“早些时候是没有什么艺术学院的,小孩学作画都是在老一辈名下挂师徒的名义。我和胡俊凯、陈健当初都是吴健飞的徒弟。”
    “哦?”周平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里面,不由得来了精神,“据我所知,这个吴健飞还是胡俊凯的岳父?”
    “是啊。胡俊凯后来和我师父的女儿结了婚。”张斌有些迷惑地挠挠头,“你怎么说起这些来了?”
    “这个吴健飞,就是你提到过的空忘和尚。”
    张斌怔怔地瞪着周平,咧开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老半天,他才转过神来,喃喃地说着:“原来是他,难怪难怪。那么深的绘画功力,除了他还有谁……”
    “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啊,没想到他竟然在南明山上做了和尚,而且这么巧,会被我们看见他的作品。还有他画的那幅‘凶画’……”
    “我不是指这个。”周平晃着脑袋,“我的意思是,你不觉得这根本不可能吗?难道你不知道他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登记死亡了?”
    “哦,这个我知道。不过那不是确切的死亡,应该算是失踪。”
    “失踪?”
    “对。这十多年来,没有任何人知道吴健飞的下落。按照法律规定,照这样失踪达两年以上的,便可以记录为死亡人口了。”
    原来是这样!照此看来,吴健飞是在一九七六年报的失踪,两年后,法律上便认为他已经“死亡”。如果吴健飞是秘密出家的话,两方面的情况可以算是吻合上了。
    从张斌处得到的收获已经远远超过了周平的预期值,他继续紧揪住这个线索,希望能有更多的发现:“吴健飞失踪的原因是什么?或者说,他失踪前发生过哪些事情,这些情况你清楚吗?”
    听到这个问题,一直快言快语的张斌却显得犹豫起来,他沉默片刻后,转头对身边的儿子说:“小锋,你先在外面等一下,我和周警官要说些事情。”
    吴锋答应一声,走出病房,轻轻关上了屋门。
    周平看着张斌,静待着他的下文。
    张斌叹了口气,把身体倚在床沿上,眼望着天花板说道:“讲到这件事情,我心里是有愧疚的。唉,所以也没脸在小字辈面前提起。不过话又说回来,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做过一两件糊涂的事情呢……”
    情况变得越来越有趣了,周平向前探了探身子:“也许我不方便问的,但这些很可能与山上的案件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