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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

      这猫叫声,很是熟悉。
    朱砂停下脚步,转身往后看。
    只见君倾正朝她走来,沿着她方才走过的地方。
    他的手扶在墙上,走得不快,那漆黑的眼眸一动不动,此时此刻的他,不论谁人见着,都会看得出他是个瞎子。
    朱砂本是要快步离开去,但见着那只小黑猫正盯着她看,她只好稍稍往旁退开,待君倾就要走到她身旁时垂了头恭敬道:“丞相大人。”
    “朱砂姑娘这是要往何处走?”君倾在朱砂身侧停下脚步,语气淡淡地问道。
    “回丞相大人的话,民女只是随意走走而已。”
    “那朱砂姑娘可介意我与姑娘一齐走走?”
    “民女不敢。”朱砂微微拧眉。
    “没什么敢不敢的,走吧。”君倾不给朱砂拒绝的机会。
    “是,丞相大人。”无法,朱砂只好答应,却只是与君倾隔着两步的距离走在他身后,那只小黑猫则是远远地跑到了前边去,不再在君倾身边为他引路。
    “姑娘这几日在小棠园住得可还习惯?”君倾只是沿着院墙慢慢走着,并不介意朱砂是与他并肩而行还是跟在他身后。
    “多谢丞相大人关心,民女住得很习惯。”君倾面前,朱砂的态度总是恭敬的。
    君倾默了默,而后道:“我已命君华将清心苑收拾干净,今日姑娘便可搬到清心苑居住。”
    “丞相大人好意,民女感激不尽。”朱砂定定看着君倾的背影,“只是民女一介外人,不敢让大人太为民女费心,民女肩上的伤已痊愈,民女觉着民女还是不宜在大人府上多做叨扰,还是离去为妥。”
    君倾停下脚步。
    朱砂随着他停下。
    君倾没有回头,亦没有愠恼,只是冷冷淡淡问道:“姑娘要走,可想好了如何与阿离说?”
    “丞相大人放心,民女必不让贵公子难过。”她总归是要走的,晚走不如早走,以免产生误会。
    “可是因为苏姑娘?”君倾缓缓转过身,面对着朱砂。
    “大人误会了。”朱砂否认,“只是民女觉着民女身上的伤痊愈了,该离开了而已,苏姑娘与大人救了民女,民女感激才是,怎会是因为苏姑娘。”
    “是吗。”君倾似问非问,并不需要朱砂的答案,而是“看”着她,道,“这个相府的主子,姓君,不是姓苏。”
    君倾的话让朱砂不由盯着他的眼睛看,那双如墨潭般的眼眸,此时似乎黑得阴沉。
    “所以,姑娘无需顾忌谁人。”君倾那淡淡的口吻蓦地沉了些。
    “丞相大人,并非如此,民女离开并不是因为苏姑娘。”朱砂忙解释道,因为她还不想引起什么误会,“仅是因为民女受丞相大人照拂已太多,不能再让丞相大人为民女费心,而民女留在大人府上,怕是对大人不好,是以民女还是尽快离去为好。”
    她是个自私的人,她留下不是为了任何人,仅是为了她自己而已,为了她自己身上的伤,伤好了,她就没有再留下的必要。
    “朱砂姑娘可是觉得我与苏姑娘之间有何不一般的关系?”君倾待朱砂说完话,这才不紧不慢地问她道。
    朱砂将眉心拧得更紧了些,随后恭敬道:“大人的事情,民女不敢擅自揣测。”
    “姑娘的确没有擅自揣测。”君倾道得缓慢,却极为肯定,“姑娘心中已是兀自肯定了我与苏姑娘的关系。”
    “……”朱砂的心突地一跳,“民女不敢。”
    朱砂嘴上说着否认的话,心中却是道,纵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苏姑娘的情意,根本就无需揣测。
    “朱砂姑娘心中所想怕是与嘴上所说不一样。”君倾一语中的。
    “……”朱砂有些尴尬。
    “我与苏姑娘,并无甚不可告人的关系。”朱砂没想到君倾竟是与她做了解释,他说,她便听着,“苏姑娘是我与阿离的半个救命恩人,仅此而已。”
    “阿离并不是从天而降。”尽管看不见,君倾还是“看”着朱砂,语气缓沉,“君某有妻子。”
    朱砂没想到君倾会与她解释他与苏绯城的关系,更没想到他会与他说到他的妻子,说到这个便是连阿离都不曾听他说过的妻子。
    朱砂颇为错愕地看着君倾。
    看不见,似乎便没有尴尬。
    说到“妻子”二字,君倾的瞳眸微微动了动,随即只见他转过了身去,不再面对朱砂,却没有继续往前走,还是停在她面前,沉声道:“君某这一生,有且也只有一个妻子。”
    因为他这一生,只护一人始终。
    “所以,我曾与姑娘说过的话,姑娘大可不必往心里去。”君倾的语气很平静,可他广袖下的手却在慢慢握拢成拳。
    朱砂知晓君倾说的是他曾说过的要娶她为妻的那些话。
    “仅是阿离想要娘亲而已。”
    朱砂既无开心也无失落,因为她从一开始便是这么认为,否则这堂堂丞相怎会一而再地相助于她。
    “姑娘若真要里去,我不会阻拦,只是现在许不是时候。”君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可能与寻常无异,“沈府将有戏,我特来告知姑娘一声,姑娘可要随我一道去看看?”
    朱砂的眼神骤然阴沉。
    ------题外话------
    小倾倾是个可怜娃子,媳妇儿就在眼前却不能认啊~
    今天更新晚了,抱歉。
    明天还是早上8点更新。
    ☆、094、当我的夫人
    朱砂的世界暂时安静了,因为她从小棠园到了清心苑暂住,只她自己,没有下人,唯是君华将她领到了清心苑院门而已。
    小阿离很安静,只是站在屋子里看着她离开,不吵不闹亦不哭,只是与她说了一句话而已。
    他说,阿离不吵娘亲,娘亲好好养伤哦。
    她只是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君华将朱砂领到清心苑时,递给了她一只包袱,道这是大人给她的,于她伤口愈合很是有效。
    朱砂没有拒绝,接过包袱入了清心苑,将院门上了闩。
    清心苑里样样齐全,打扫得很是干净,莫说枕头褥子,便是窗前的帘子,桌上的茶具都是崭新的,这院中屋子里的每一样物事,看得出,都是新添置的。
    屋中的圆桌上,摆放的不是茶壶茶盏,而是三摞书册,每一摞约莫十来本书。
    书有厚有薄,却都是旧书居多,纸张都已泛黄,不过每一本书都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像是有人经常翻阅似的。
    朱砂将手中的包袱放到了凳子上,随手拿了最上边的一本书来看,随意翻了几页,发现里边竟都是画,再翻几页,依旧是画,画的是花儿,一整本册子画的都是花儿,或兰花或梅花或梨花,每一页纸上只有偏右下角处写着字,至于写着什么字,朱砂不识,思量着许是这画的花儿的名字。
    朱砂将手上绘着花的册子放下,再拿了另一本册子来看,打开,发现这本册子里也全是画,依旧是在右下角写着三两个字,只不过,这本册子画的不是花儿,而是药草,朱砂所看不明白的药草。
    朱砂伸手拿起第三本册子,这一次,她是从另一摞书的中间随意抽出一本,翻开来看,里边依旧每一页纸上都是画儿,画的是小猫小狗,或黑或白或花斑,或睡着或蹲坐这或和小伙伴逗趣儿,栩栩如生。
    朱砂又多翻了几本册子,发现这些册子里都是画,花鸟鱼虫、山石树木、人神鬼畜皆有,都是在纸张的右下角书写上几个字而已,朱砂不识字,却是能看得出这每一张画都画得极为用心,看着画上所描绘的人与物,感觉看到了真真的人或物就在眼前似的。
    这些册子,为何会放在这清心苑里,无需多想,朱砂也能猜想得到。
    白日里小阿离附在他爹耳畔说的话,必是关于她的,关于她不识字一事,许是觉得她一个人在这清心苑太过寂寥,特命人找了这些画册搬到了这儿来。
    蒙了小阿离的福,丞相大人待她真是有心了,也不知道这么短短的时间内从何处找来的这么多的画册。
    闲来也无事,朱砂便在圆桌旁坐下身,拿了方才她草草翻过的几本册子再重新看过一遍。
    朱砂看罢那绘着游鱼与莲池的册子,发现这里边的每一幅画都是出自一人之手,倒不是她看出了什么笔锋走势,而是她注意到了每一幅画上都有一个白文章印,每个章印上所刻的字都一样,若非出自一人之手,又怎会盖着同一人的章印?
    只不知这人是谁人罢了,竟是能画出这般多的册子,倒是令人佩服。
    朱砂将手上看罢的册子放下,伸手拿了另一本来接着看。
    她这会儿拿到的是一本绘着花儿的册子,然整本册子画的都是同一种花,不过姿态不容而已,这一本册子,没有写字,只有画,与那朱砂色的章印。
    而这画上的花儿,朱砂觉得很是眼熟。
    这是……海棠花?
    是,是海棠花,正厚厚的整本册子上,画着的都是姿态各异的海棠花,只不过没有着色,只有夹在最中间的那幅海棠花的花瓣染了朱砂色。
    朱砂色的海棠花……
    朱砂蓦地想到了君倾。
    随之只见她紧盯着画上的那个白文章印看,看着看着,她只觉这章印上的字,她似乎见过。
    朱砂虽不识字,但还是看得出那章印上的字,是两个。
    两个字她都看不懂,她只觉上边那个字她似乎在哪儿见过。
    在何处见过?
    朱砂拧眉细思,忽然,她像忽地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再翻了几页纸来观察那章子,最后又翻回到着了朱砂色的海棠花那一页,再一次盯着那个白文章印看。
    这第一个字……是君字,小阿离的姓氏,她这几日看过小阿离写了数次,甚至小阿离也有一枚这样的章子,不过没这么大而已。
    这些画册上的章印显然不是小阿离的,却也是君姓,且还画了这般厚厚一本海棠花的人——
    ‘爹爹喜欢海棠花呀!所以爹爹就种了好多好多的海棠树!’
    朱砂想到了小阿离曾与她说过的话。
    朱砂抬头再看了一次堆放在桌上高高的几摞书册,心下有些震惊。
    这些画,都是出自一人之手,而这个人……
    朱砂再垂眸,看着纸上那朱砂色的章印。
    君……倾?
    这些,都是他所画?在他未失明之前?
    他画这般多的画册,又是为何什么?
    朱砂过了一个极为安静的夜,可她躺在床榻上,却是久久都没有入眠,因为她心中有事,而待她好不容易睡去时,却又在那冰冷黑暗的梦中心悸而醒。
    醒了,她便再睡不着,亦不想再睡。
    因为就算睡着了,她也会从噩梦中惊醒。
    窗外,天色仍黑。
    朱砂点了灯,取了君华交给她的那只包袱,拿了药,坐在桌旁,脱了身上的衣裳,将缠绕在自己右肩上的纱布一层层解开,定定看了一眼自己肩上那还未完全愈合的伤,继而拔开药瓶上的塞子,将瓶口对准肩上的伤口,紧着将那瓶子里的药粉一股脑儿地倒在了伤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