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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难过的,压抑的,无助的,听得他的心高高悬起,又沉甸地落下。双腿仿佛有千斤重,短短一截路,走得很沉。
    门半掩着,苏夏背对着门口抱成一团,脸埋在膝盖上,正在低声哭泣。
    黑发有些乱地挽在脑后,露出一截脖子。
    那里曾经白皙细腻,现在被晒得红肿脱皮。
    乔越站在门口光与影的交界处,神色晦暗不明。
    只是,终究走到了这一步。
    她哭了多久,乔越就在门口站了多久。
    等她渐渐平复,乔越推开门。
    苏夏听见动静慌忙擦眼泪,手背横过眼角,被泪水带过的皮肤焦灼一样的疼。
    “谁?”
    询问中带着浓浓的鼻音,苏夏转头微微一愣,继而埋着头:“这个点你怎么在这。”
    乔越在门口站了会才进来,把手里的芦荟放在桌上:“我不忙,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
    乔越走过去,蹲在她身边轻笑:“我来看小花猫是不是又躲在这里哭鼻子。”
    他拉过她捂着脸的手,苏夏抗拒。
    可感觉乔越的态度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那份抵触变得越来越弱。
    在他深黑的瞳孔中,苏夏别过头抽噎:“别看我。”
    “我不看你看谁?”乔越起身去拿芦荟,苏夏动了动,有些呆:“哪来的?”
    “难得有一颗非洲芦荟,被我顺了一片叶子。”
    开车三小时,去已经荒无人烟的村里寻了好久。不告而拿,等人回来后将功补过。
    乔越用小刀将外面的皮去了,出手利落地将芦荟肉切成薄得近乎透明的薄片。
    “来。”
    苏夏挂着泪珠子凑过去。
    “等等。”
    她看着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探身过来伸出双手,脸颊感受到手指的力道,轻柔中带着小心翼翼。
    “怎么这么能哭。”指尖扫过眼角的泪,乔越帮她把脸擦干净,才将芦荟贴在苏夏被太阳晒伤的地方。
    偏凉的触感压在烧灼的皮肤上,一开始的不适到后面的舒缓,她满足地叹了一声。
    “怎样?”
    “挺好的。”
    “把眼睛闭上床上躺着,我给你敷。”
    苏夏听话地躺上去。
    拼接起来的两个行军床一动就是吱呀吱呀的声音,她躺在自己的那边,闭上眼静静感受脸上舒缓的凉意。
    真的好了很多。
    “乔越……”
    “嘘。”男人捏了捏她的手:“闭目养神最好。”
    嘴边一圈都是芦荟,确实也不方便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有些昏昏欲睡。
    乔越坐在床边陪她。
    苏夏最近睡眠不好,皮肤在痛之余也会发痒,晒伤的地方手臂上也不能幸免,连着几晚都难受得失眠。
    乔越陪着她从炎炎午后坐到日落。期间一直给苏夏扇着扇子,连姿势都没换过。
    一觉沉稳。
    苏夏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甚至有种皮肤在水分滋润下自我愈合的错觉。
    凉凉的,带着些许痒麻。
    芦荟干了又换,期间不知道乔越给自己换了几次,全部揭下来后,红肿真的消了很多。
    再摸了一下脸,终于没那么脱皮了。
    正想着以后每日一敷,床边一沉,乔越坐在对面看着她。
    “夏夏。”
    或许是察觉他这一声里的情绪有些不对,苏夏不明所以地抬头,对上乔越的眼神后有些愣住。
    很严肃,也像是压抑着什么,仿佛有浓墨翻滚。
    而喊她的语气也不像是平时亲昵的口吻,像是有心事,听在耳里很沉。
    “你……想家吗?”
    想家?
    肯定想啊,不过……
    苏夏有些警觉,眉头蹙起惹人怜的小尖:“怎么问我这个?”
    乔越盯着她看,像是在酝酿什么,最终沉声:“这次直升机来,你跟着左微走吧。”
    啪嗒。
    手里把玩的芦荟叶顺着滑落,掉在地上。弯起的弧度仰面朝上,在一道斜入的夕阳中不断摇摆。
    从剧烈,到轻微,到渐渐静止。
    就像她的情绪。
    苏夏猛地抬头:“你这什么意思?”
    乔越别过头,像是在避开她近乎灼灼的视线:“我安排了人在喀土穆接你,直升机一到医院,他会带着你去机场,买最近一班回国的机票——”
    话音未落,床板震动,苏夏从上面跳了下来,后退两步拉开距离。
    她被这句话给刺激到了,胸口剧烈起伏,以至于隔了很久才能说出话。
    “那你要走吗?”
    乔越顿了顿,睫毛盖住眼底的神色:“项目时间没到,除非上面下命令,我不能走。”
    也不会走。
    苏夏沉默了很久,侧着脸望着窗框上那排不知名的花出神,连带着自己发的那一碗豆芽。
    为明天改善伙食用的。
    还有她种的土豆已经发芽了,西红柿也冒出一截高。
    可是乔越忽然说,要她走。
    “乔越,你看着我。”
    男人深黑的眼转向她,这次终于不再背着那抹夕阳,挺拔深邃的五官和脸上的表情全部被她捕捉在眼底。
    “为什么你每次做决定,都不问问我的意见呢?”
    “先是新闻社,你和陆励言商量把我调到娱乐组,问过我吗?”
    “再是来非洲,你把我蒙在鼓里,到了机场才说我要去。是,我是很高兴也很激动,可是乔越,我心底还是有些不甘的,不甘为什么最后一个知道的是我。”
    “还有这次,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乔越跟着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你的意见是什么?”
    苏夏腾地一下就怒了:“我的意见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想留在这里我不想走!这还用问吗?!”
    男人盯着她看,忽而勾起一抹笑:“留在这里?”
    “夏夏,现在还不是苏丹最热的时候,也不是条件最恶劣的时期,你连这一关都过不了,还怎么继续呆在这里?”
    苏夏一愣。
    “汛期一过会是更高的温度,也是各种热带病爆发的高危时期。到时候我会没时间照顾你,应该是没有人会有时间照顾你。你是记者,已经得到了一批采访材料,回去好好整理也是一样,留在这里完全没有必要。”
    “我只是,我只是……”
    苏夏张了张嘴,最后那句“想跟你在一起”怎么也没办法说出口。
    乔越这些话说得很绝。
    她有种言语功能尽失的无力感。
    她明白乔越的本意是为她好,留在这里确实百害无一利。
    可是她感觉自己很挫败,挫败在自己努力那么多,可这会只是说没人照顾她。
    好像她一直一无是处,好像她一直在寻求保护。
    到了困难的时候只有离开,对她好,对他也好。
    心底腾起一股子怨气,苏夏死死盯着乔越的脸,生怕错过他的每一个表情。
    可他还是那种要死沉稳。
    苏夏哭了,倔强地站在那里,任凭眼泪滚落,擦都不想再擦一下。
    乔越忍不住上前,她一个劲地躲。
    “你别看我。”
    她哭得他满心难受,乔越拉她:“夏夏……”
    “你别跟我说话!”
    苏夏终于爆发了,捂着耳朵蹲在地上。
    乔越想把她拉起来,她红着眼把他往外推。
    “反正你都做出决定了,反正你也不会听我的意见,反正你也不会在乎我究竟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