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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凭什么?
    上辈子蔺如清诬蔑她清白,没有收到半点惩罚,她反而被带累得死过一回。
    这辈子他贪图金钱,替人代考,被当场捉住都还要放水,不予追究。
    蔺如清的命就那么好?
    她就那么倒霉?
    无双还记得,几句话前,她还在假装根本不清楚蔺如清所犯之事,现在自然不能理所当然地表示对此反对。
    若要心甘情愿附和楚曜的言论,她又不乐意。
    楚曜前世足有十余年功夫都在和老谋深算、心思狡诈的官员打交道,察言观色的本领早练得精纯,无双只是个十六岁的闺阁少女,就算极力隐藏心思,神情到底瞒不过人。
    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猜对了,深吸一口气,按下心情起伏,正欲开口再问,就听窗外忽然喧嚣起来,灯火也跟着瞬间大亮。
    楚曜侧耳听,凌乱的脚步声跑过回廊,紧接着角房那边响起敲门声来。
    “张大婶,张大婶,夫人要生了,快起来……”一个女声反复喊着。
    无双听出是杨氏身边的大丫鬟白露,还没来及表示惊讶,又听到有人在说:“快把三姑娘抱去别的院子,别吓坏了小孩子。”
    然后,便有急促地脚步声往她住的厢房这边过来。
    ☆、50|49.2
    第五十章:
    无双慌乱起来,不再打哈欠犯困,手脚利落地从楚曜腿上爬下地,小手使劲拽着他衣摆,催促道:“快,快躲起来。”
    人一着急,思虑便很难周详。
    无双早忘记自己如今不过是个小女娃,就算被发现有位少年男子在她房中,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她自然而然地代入十六岁时习惯的规矩,只想着决不能让人看到楚曜在这里。
    可是楚曜气定神闲,完全不肯动地儿。
    他挑眉看她,才到大腿高的小娃娃,和他共处一室有什么不妥?先前从上京到墨城一路往返,汝南侯一家都知道她每晚和谁同睡,又是谁日日给她穿衣洗漱,也没见有人认为因此就得把她嫁给他。
    那她到底急个什么劲儿?
    就算被发觉,顶多认为他夜闯总督府行为失当,谁也不会怪罪到她头上。
    再说了,真是个不做假的小娃娃,哪里又懂得那许多?
    楚曜想起去年邀请无双到郢王府去时,她就磨磨唧唧的计较过与他同睡的事情,还强调男女授受不亲、男女七岁不同席等话。对比自家妹妹楚婠,不管谁要抱她,从来不知道分男女,全都乖乖给抱,甚至还会主动与人亲近。宗室里有很多比楚曜年纪小的孩子,他看着他们出生长大,自然知道楚婠那般才是三四岁大的孩童应有的状态。
    还有在墨城时,被林寒丢在孤舟上,真正的四岁女娃,怎么可能自己划船靠近岸边。且不论心智毅力能不能达到,光是方向就无法辨清。若不是知道墨城海岸在哪个方向,又懂观星,只靠运气……哼,谁信呢?
    他是一疑百疑,原先觉得无双早慧,不同于一般孩童的事迹,全部成为无双也是重生的佐证。
    无双看楚曜秤砣似的坐在椅子上,半点没有起来藏身的意思,真是又急又气,直接给他出起主意来:“去衣柜,不,衣箱。你躺好,我在你身上盖衣服,他们就看不到你啦,待会儿大家静下来你再偷偷溜走。”
    楚曜经历老郢王妃生孩子,知道整个过程里屋里屋外人就不可能断,保不齐君恕不放心还要亲自在院子里坐镇。
    他自认武艺高强,可汝南侯也不差,在对方眼皮子低下偷溜,怎么想怎么不现实。
    再说了,谁知道杨氏这一生要生多久。
    楚婠出生时,老郢王妃难产,足足在产房里待了一天一夜,才把孩子生下来。
    他总不能一直藏到孩子落地吧。
    利弊衡量过,楚曜打定主意不想躲,弯腰把拧着他袍角的无双抱起来,放回腿上:“别急。”
    不急才有鬼呢!
    无双不明白楚曜想什么,扭动着小圆身,又要往下爬:“要被捉住了……”她急得都快哭出来。
    只这么一耽误,那脚步声已到门前。
    无双住的厢房是三间式,当中堂屋用做起居用膳,东西次间分别为卧室与书房。
    她就那样听着堂屋大门被推开,之后是李妈妈的声音响起来:“乞巧,你值夜呢怎么睡那么死,外面吵成这样都不醒?”
    乞巧一直没应声,无双又听到李妈妈快步往东次间走过来,双扇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李妈妈迈步进来,正正与楚曜打个照面。
    “王……王爷?”
    李妈妈简直怀疑自己没睡醒,她瞥一眼墙边条案上的西洋座钟,眼下这么个钟点,就算少年人精神头儿大,睡得晚,也不该出现在她家姑娘房里吧。
    幸好君家从上到下向来视楚曜为大恩人,感激又敬重。人的思维有惯性,因为固有印象,就算见到楚曜有不合常理的举动,一时也不会想歪,反而自动帮他找理由。
    “王爷这么晚到来,可是有什么事?”李妈妈讷讷地问。
    “正是。”楚曜一本正经答,“本王奉皇命处理院试作弊之人,今日你家姑娘在贡院外……所以我来问她几句话。此事涉及机密,不可张扬,因而并未提前递贴子,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无双有些反应不过来,难道楚曜先前说的正事就是这个?他真的是专程来找她的?
    听说是为正事,李妈妈心中一宽,道:“王爷,我家夫人要生产了,姑娘还小,不方便留在此处,我正打算带她去正院总督大人与夫人那边,且待我禀明我家主人,或许可以为王爷寻一处适当的地方继续问话。”
    陵光卫在上京威名赫赫,无人不知。李妈妈虽只是个奶娘,但也听说过陵光卫做事与一般官府不同,行动起来更像皇帝专属的密探,神出鬼没,令官员们闻之色变。这么一想,三更半夜出现在无双房里,反倒成了身为陵光卫指挥使尽力办差,不辞劳苦,昼夜苦干的证明。
    况且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李妈妈心道:左右姑娘没犯事,不过是认出来有一面之缘的秀才而已,所谓问话,大抵就是将事情来龙去脉问过清楚,郢王亲自上门来也没什么可怕的。
    李妈妈坦荡荡地帮无双穿好小衣裳,与楚曜一起,光明正大的,一人牵着无双一只手走出房门。
    杨氏已经被抬进产房里,从上京带来的稳婆也就位了,君恕和无瑕都等在院子里,眼睁睁瞧着从无双房里走出来的楚曜。
    楚曜把适才对李妈妈说的话又重复过一遍。
    身份不同,君恕自然比李妈妈顾虑得多。不是没听过审案的人言语引导,把相关供词歪曲成另一回事的。郢王虽然与自家有些八竿子勉强打得到的亲戚关系,近一年来又十分交好,但碰到官场上的事,不能不多留个心眼。
    简言之,君恕不放心楚曜单独问无双话。
    “王爷,不如我陪你们到水阁去,再让下人备些酒菜。”君恕道。
    产房里适时传来杨氏撕心裂肺的一声喊叫。
    无双未亲临过妇人生产现场,愣是被吓得目瞪口呆。
    “娘怎么了?”她扑过去抱住爹爹大腿,小声呜咽起来。
    “没事。”君恕总算见过妻子生育过两次,知道生产过程对妇人来说漫长又痛苦,现在产房里没人出来,说明情况还在稳婆掌握中,并没大事发生。因而尚能抱起女儿安慰道,“不怕,生产都是如此。”
    无双抿了抿小嘴,蹙眉道:“生双双时也疼成这样吗?”
    君恕点头。
    无双挥舞起小拳头,认真道:“双双以后要是不孝顺娘,就自己打自己!”
    言罢觉得意犹未尽,又道:“弟弟生下来要是不孝顺娘,双双也打他!”
    无瑕纳闷插嘴道:“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弟弟?”
    无双还真不知道。
    她不过是盼着杨氏这一胎能生男孩,顺嘴便说了出来。
    “不是弟弟,也得是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无双嘟嘴道。
    他们家真的缺个继承爵位的男孩子嘛,趁着孩子还没落地,性别未知,好兆头还是很重要。
    杨氏的喊叫低一声高一声的不时传出来。
    君恕根本无心顾及两个女儿抬杠斗嘴这种小事,只拧着眉头看向产房,仿佛目光能穿透那紧闭的门窗,看到妻子情况一般。
    楚曜善于察言观色,改口道:“侯爷,问话的事不急在一时,还是看顾夫人顺利生产更重要。我看我今日便先告辞,改日再上门叨扰。”
    反正他真正的目的也算达成一大半,若因为问话这么个幌子硬要君恕此时应酬他,未免太不通人情世故。
    君恕果然不再多留他,又客气几句,便请管事来送客。
    无双虽然很想留在爹爹身边一起陪着娘,可妇人生产,没有小孩子在外面听着等着的规矩,最后还是和无瑕一起被带去外公外婆居住的正院厢房里安置。
    她们小姐妹两个躺在一张床上,谁也没有睡意,互相搂抱着,眼睁睁一起等到天光,终于等来杨氏生了个男孩的消息。
    ☆、51|50.49.2
    第五十一章:
    总督府上添了小外孙,递帖子道贺的人那叫一个络绎不绝。
    待到会集亲友为婴儿祝福的洗三之日,受邀上门的宾客更是多不胜数,一大早总督府外门与正门间可以进行马球比赛那么大的一块空地被马匹与车辆占得满满当当,连插针的缝儿都寻不到,到来稍晚的人家只能退到乌头门外大街上去停车拴马。
    这些人大多冲着杨熙与君恕翁婿俩的面子而来,男人自然由他们亲自招待,女人么,因为杨氏还在坐月,下不得床来,便只能由杨夫人与赵氏婆媳代劳。
    其中也有杨氏未出嫁时的手帕交,杭州市舶司提举汪思齐的妻子沈氏。
    因为交情不一般,赵氏便将她带到映柳居与杨氏见面。
    两人多年未见,少不得一阵互抹眼泪道相思。
    “陛下这些日子对市舶司多有提点,我家相公伴着圣驾,必须随叫随到,家里大小事情都甩给我,还要帮忙安排陛下道市舶司衙门来时的一些琐事。我心里一直惦念着你,就是走不开,还好今个儿终于见着了。”
    沈氏一脸歉意,虽明知杨氏性格直爽,并不计较细枝末节,但好友回到杭州多时,自己都没能抽身前来探访,心里头自然觉得有愧。
    杨氏靠坐在架子床上,头上扎着红抹额,背后垫着大引枕,身上还盖着锦被。她产后调理得好,脸上白里透红的,气色甚好,闻言道:“谁说只能你来看我的,本来我去看你也行,就是挺着大肚子出入不便,我家相公又管得严,这才一直耽搁了。”
    赵氏是长嫂,嫁进门时小姑杨氏还未出阁,自是知道两人情谊,听到这番对话不由“噗嗤”一笑,道:“看看你们两个说得什么话,大小儿见了面就不肯分开,一年里有半年恨不得住在对方家里,睡一张床,盖一床被,漂亮衣裳换着穿,如此情分,还用得着说客气话?快让我检查检查,是不是身子里头的馅儿被换了,两个都不是原来的人了?”
    她一打趣,沈氏和杨氏两个也跟着笑,尴尬化解掉,气氛便活络起来,再说话也自在许多,彷如回到少女时代一般。
    新生儿就躺在杨氏身边,男孩子火力壮,天气又热,他只穿一件绣锦鲤的红肚兜,肚皮上搭着小薄被,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全然没有今日宴会为他而办的自觉。
    “瞧瞧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和你家侯爷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沈氏赞道,又摸摸露在外面的小肉胳膊小肉腿,“真结实,落地得有七八斤吧?”
    杨氏自豪道:“八斤六两,个头恨不得有两个姐姐双倍大,生得我那叫一个累。”
    “取名了吗?叫什么?”沈氏又问。
    “单名一个瑀字,斜玉旁加大禹的那个禹。”杨氏答。
    “博哥儿,过来和瑀哥儿打个招呼。”沈氏把独子汪弘博推到床前,“这孩子没有兄弟姐妹,打从听我说起,就眼巴巴盼着来探望小弟弟小妹妹呢,这会儿见了人又害羞起来。”
    汪弘博今年三月刚满七岁,生得虎头虎脑,大眼精灵,特别讨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