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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

      谢蓁脸上热度不减,想到太子说的,同样咬着她耳朵磨着牙问,“你怎么知道?!”
    宋瑾瑜给她嘴里塞了一个甜枣,笑得眯起眼,一双卧蚕弯弯甚是可爱。“谁都知道昭王殿下有一盆宝贝花卉,世间独一无二,喏,就是你裙上绣着的,叫国色天香,倒是和姐姐般配!”
    谢蓁恍然,难怪从她入宫后一路来收获那些异样目光,恐怕是已经被贴上昭王所有物,不,照着外头传的,恐怕是她执迷不悟,把昭王的心头好绣在了裙子上!而方才太子唤住她正是表明这件礼物是昭王亲自嘱托所赠,叫谢蓁忍不住一阵磨牙。
    简直都能猜到那潜台词——小兔崽子不要打你婶婶的主意!想到这层的谢蓁对上太子饶有兴味的调笑,都想挖个地洞钻进去。经宋瑾瑜点破,根本就是昭告天下自己的归属权了,真是……太羞耻了!
    殊不知这幕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只当是太子说了什么叫谢蓁娇羞成那般,贵女们嗤之以鼻,当太子也是个贪图美色的,而朝臣则是担心再出第二个万贵妃。独独一人,满心满眼全部是她一颦一笑,肆无忌惮地打量。
    谢蓁有所察觉,抬眸与那人目光相对,却是没有见过的生面孔,很是生得风流俊俏,此时丝毫不掩饰地与自己对视,隐隐生出一丝熟悉感。
    尚来不及探寻那熟悉缘由,突地就听杯盏落地击叩在地砖上发出清脆刺耳的声响,直直穿透人声,回荡殿内。随即响起的兵甲撞击声覆盖,竟涌出数百名禁军将宴厅团团围住。
    顿时一片混乱。
    “秦尚书,你这是要造反吗!”王皇后却是瞧清楚了那杯盏主人恰是秦尚书,此刻满面怒容直指喝问。
    宴厅中被□□指着的王公大臣及贵女等都是惊讶望去,不知变故为何,但秦尚书要造反简直匪夷所思!
    可偏偏被点到名的秦尚书一脸沉冷,竟是不作辩驳,反而躬身一退,像是要迎出他身后那人似的。
    “呵——要造反的不是秦尚书,是我。”年轻男子面目清俊,尾音蕴笑上扬,可与王皇后对上的目光里却无半点笑意。“唔,说错了,我只是——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谢蓁这时也明白过来这人是谁了,谢——不,现如今应该是宋啓,竟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太监尖着嗓子喊护驾,奈何,能在宴厅了布下如此大局的,外头情势未必会好到哪去。恐怕——
    有宫娥跌跌撞撞从殿外跑回,说外头都是禁军把守,仿佛一夕之间,皇城内的禁军都叛变了。
    宋啓眯着眼愉悦笑着,这还得多谢万贵妃,原先负责统率的昭王入狱让他连布局都轻松异常。“梁元帝枉顾先皇遗诏,逼害我父王,残害沈太傅这等忠良,罪恶滔天,引致天罚。今日,我便是承袭先祖遗愿,重掌皇权!”
    此言一出,殿内哗然,这年轻人竟是反贼宣王的儿子,和宣王妃死于王府后宅的宣王世子,竟还活着,而他口中却是颠覆认知了。当年事情牵连有多广,梁元帝雷厉风行的手段至今还叫人心有余悸,在场经历过之人不乏也生出点别样心思,莫真是为了掩饰什么?
    “顺我者,官爵承袭,逆我者,唯有死路!”
    谢蓁瞧着心底发寒,忽然想到去追查龙袍背后之人的谢老爹,恐怕也是中了此人调虎离山之计!而此时宴厅正中的局势也发生了变化,近乎大半的朝廷命官缓慢站在了宋啓身后。
    “逆臣贼子!好大胆贼子,你、你你们竟敢!”王皇后简直气急,骄矜雍容不负,慌张的神情从精致的妆容下透出。反了!都反了!没成想昔日宣王还留有了余孽!
    太子扫过一眼局势垂眸,亦是动气地一番咳嗽,那一声声地回荡在倏然寂静殿内尤是诡异异常。而落在那些投诚的人眼中更是觉得这病秧子指不定明儿个就随了梁元帝挂了,眼下宣王世子有能力担当又有魄力,自然是良禽择木而栖。
    “太子——”王皇后乍看到昏倒的太子,嘴角挂血,完全顾不得对峙忙是喊道,“快传御医!快传御医!”
    可大厅中无一人回应,那些太监宫娥悉数被拦在殿内,进出不得。
    “这么死了,反倒无趣。”宋啓幽幽启口,招了招手,“送太子去东宫——好好诊治。”
    余下之人全都听出那话里暗藏的意思,这是要慢慢算账的意思,父债子偿,又不知要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王皇后闻言踉跄一步,亏得谢蓁扶了一把才不至于跌在椅子上露了势弱。可即使如此,对着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的禁卫和自己信任的朝臣反叛,还是捂着胸口几乎窒闷气绝,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宴厅里仍是那么多人,却是悄无声息,与方才的热闹形成极大反差,亦是讽刺。宋啓皱着眉瞥过王皇后一眼,似乎也觉得没了意思,让禁军将厅中依附他的送离,没有站过来那就是要对着干的,悉数下牢。
    谢蓁正要趁着混乱跟旁人离开,临到门口却被一名黑衣禁卫拦了下来。“谢大小姐留步。”
    作者有话要说:  蓁蓁:宋显珩——你表脸!!
    小宋:……当初谁老是强吻我来的?
    蓁蓁(╯‵□′)╯︵┻━┻:你踏马还把劳资看光了!
    小宋:哦,我负责。
    蓁蓁懵:……
    在天牢里长蘑菇的昭王表示必须刷一发存在感了,小兔崽子们罩子放亮点,那是你们婶婶!!
    ☆、第129章
    “……”谢蓁立即心头一沉,自己这时垂着头分明不起眼,这人却偏偏能这般肯定的认出并拦下自己,分明是早被特地嘱咐了。
    “谢大小姐,这周遭乱得很,不如让奴才送您先去偏殿休息。”从那黑衣禁卫的身旁冒出个四十余岁的太监。
    那太监谢蓁只是有些眼熟,知道是皇上身边的,可到底他不是头一号跟在梁元帝身边伺候的公公,所以也喊不出名来。这么看来,倒又是个早投了宋啓的。谢蓁不过是稍稍拧了下眉头,那禁卫就语气强硬着催促了起来:“谢大小姐还是早些离开的此处,不然难保安全。”他一面说着一面按着自己腰间佩刀,似有威胁之意。
    而那太监却是语气难得的和善,丝毫没有流露出分毫不耐烦,“谢大小姐,请罢。”
    谢蓁气急无奈,只能跟着前往,临出殿的时候回望了一眼,只见那宋啓负手而立的立在大殿当中,浑身散发着重重阴戾之气,即便仪容斐然也只叫众人觉得他是从地狱中爬出的修罗恶鬼。
    昔日在她身边的护卫谢十三竟筹谋了这么多事情,谢蓁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转身跟着那太监在五六个黑衣禁卫的围护下离开了大殿。
    等出了外头,谢蓁为眼前所见深吸了一口气,只见殿前台阶下早已经是死伤无数血流成河。有些赴宴的贵女心志软些,瞧见这场面就瘫倒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谢大小姐可别往旁处看,咱家早给谢大小姐准备了干净的殿室。”太监领着谢蓁去的殿宇就紧挨着永和宫,果真如他所言,相隔不远可这边却俨然不受半点影响。
    谢蓁被送入其中殿门就随即被关了起来,除却守在门口处的两个宫女再没一个人。殿中备着茶水吃食,仿佛早就等了她过来一样。谢蓁看这阵仗,想自己也是性命无忧,只是听着外面隐约的惊叫和哭喊声,难熬时辰。枯坐了许久,那殿门才重新被打了开来,谢蓁随即抬头朝着看过去。
    只见来人身后火光明晃,可他却是一身玄黑鹤纹的大氅,通身透着冷峭,乌发束在玉冠当中,衬得脸色青白,眉眼深邃叫人不敢轻易与之相触。
    谢蓁还是头一次见到他的真容。原来,这才是他本来面貌么……回想当日种种,谢蓁也只觉得可笑,原来他也是一直骗自己的。
    宋啓缓缓走了进来,居高而下垂眸看着坐在案几前的谢蓁,缄默了一会才低声道:“蓁蓁——”这两个字藏于他的心中良久,却数次止于口,克制隐忍到这一刻才悉数消散,以至于逸出的话音带了不同寻常的语调。
    谢蓁并未意识到他对自己称呼的转变,她抬头对着他,又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说的话,抿着唇半晌试探着问:“世子殿下是要叙旧吗?”
    宋啓倏然一笑,叫他那冷绷的脸上染上了几分生气。他张口才微露了要说话的意思,殿外就匆匆跑入了一人,隔开还要一丈远的地方就跪了下去,“主上!属下有急事要禀告——”
    “……”宋啓皱拢起长眉,稍稍侧了身子朝着进来那人睨了一眼,下巴微抬反而是对着守在门口的那两宫娥道:“带谢大小姐去内殿。”
    谢蓁复又被安排入了内殿,其实同宋啓此时所站的那外殿只不过是隔开了一个格挡,两边有甚动静都能互通。谢蓁才被安排着坐了下来,外面那人已经开始同宋啓禀告事情了。
    谢蓁先前只觉得自己处境为难,此时就更是哪哪都觉得为难了——宋啓的那些事她是半点都不想知道,可现在只消是旁人禀告他的事,自己势必要过一遍耳。
    商讨谋逆竟也不避开她,这宋啓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蓁倒是想亲自过去问一问他,可那边却完全没有个闲暇的功夫。适应了一阵,她也就坦然了不时还问那两个宫娥要些吃食填肚子打发时辰。
    等再回神,已经是天微亮了。谢蓁支着脑袋盹了一会,此时手腕酸麻得很,她下意识的往外殿看了一眼,瞧见宋啓挺直后背在那伏案急笔,不知是在写着什么。他手边不远处的那一盏烛台已经燃到了最末端,周围满满都是滴落下来的烛油。
    “谢大小姐……”宫娥低声唤她。
    谢蓁回过头,任由她二人伺候着梳洗,按捺着心中的不耐烦。忽的听见外头远远的传入了几道惊呼,不多时就有人闯入了殿内。
    是个太监连滚带爬的进来,尖细着颤声道:“皇、皇上驾崩了!”
    谢蓁怔然,随即往外殿的方向走了两步,只听见宋啓问:“确认无疑了?”
    传话的太监惊颤颤的点头,“已经让御医去确认过了……”
    这话还落地,宋啓就搁下了手中正在忙的事情,起身外去。他这一离开,只带走了殿中几个黑衣禁卫,其余仍旧是留守。
    梁元帝竟然死了?
    谢蓁犹自有些意外。
    梁元帝缠绵病榻并非一朝一夕,更是数度传了病危的风声,可到仍是能吊着一口气活着。前些日子更是设了计让万妁现出了原形,这样老谋深算的一个人,竟然……才过了一夜就气绝身亡了?
    可再仔细想想,倒也不觉得意外的事。如今宋啓风头正盛,这势头叫任何人看了都要以为他可以成就大事,梁元帝原本就是风烛残躯,这档口受了这刺激难以承受也是会有的。
    谢蓁站起了身,往外殿走,然才推开些许殿门就叫那两宫娥给挡了下来。其中一个苦劝道:“谢大小姐别为奴婢们,即便奴婢能叫您出去,再外头还有禁卫把手。”
    谢蓁也料想自己进来了此处就不能轻易出去,不过梁元帝驾崩才叫她生出了一探外面行径的心思,此时透过殿门的缝隙往外看,正能看见一队人在殿前大道上经过,去的方向正是天合殿。
    再仔细一看,人群中那个身材羸弱的青年赫然就是太子,虽是由十数个禁卫看着前往,可太子如今到底还能走动,看起来境遇比谢蓁还要好些。
    到了午后,此处的殿门才重新被打开,谢蓁懒得抬头,直至那人走到了她跟前来。隔了片刻,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面搁在了桌上,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匀细雪白的面条上撒了切成细末的葱花,汤汁清冽见底,上头只浮了几滴清油。
    只看一眼,谢蓁也知道这面还是依照原先他那做法做的。只是她没想到到了这时候,宋啓还能有这闲情雅致。
    “……”谢蓁抬起头,却发现他已经背过了身去,负手而立不知在看着什么、在想着什么,背影瞧着孤寂清冷。
    谢蓁从昨日还今日虽吃了点心,可都是干货,囫囵顶个饱,实在算不得正经用过饭。这面条往跟前一放竟是要将谢蓁肚子里馋虫都勾了出来。然而……谢蓁狐疑的看着,迟迟不动筷。
    “来人!”宋啓忽然高喊了一声,随即外殿的几个黑衣禁卫前来领命。
    谢蓁看不见宋啓的面容,却能听见他说话的声音寒彻入骨,“将这两人带出去——”
    从昨夜起就在伺候谢蓁的两个宫娥闻言诚惶诚恐的跪了下去,“主上!主上饶命”
    宋啓没开口,那些禁卫自然也就知道该如何做了,起身将那两吓得面无血色的丫鬟给脱了出去。
    其余人退了出去,宋啓才转过身来,眸光沉沉的看了一眼谢蓁,眼神中不经意流露出许多深藏的情愫。只是那一瞬,他自己便察觉了出来,长眉轻轻一皱,语气疏离道:“无毒。”撂下这话,就径自离开了。
    谢蓁恍然,心中苦笑,她这样迟疑宋啓焉能看不出缘故。当初他亲手做的汤面自己能毫无芥蒂的去吃,可今日却不得不斟酌迟疑。说到底是因为他是宋啓而非……谢十三。
    那两个宫娥被人拖了出去后,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又重新替换上了两人,恐怕先前被重新教导了一番,二人比之前那俩更显恭顺了。
    那一碗汤面搁在桌上兀自凉着,其中一宫娥壮着胆子颤巍巍的将碗往谢蓁面前推了推,“谢大小姐,您多少用一些吧,这……这到底是主上的心意。”
    谢蓁听了她这话忍不住看向了她,挑着眉道:“哦?心意……?”
    宫娥比谢蓁还小上一些,看着大约十三四岁的模样,弯腰捧着碗道:“奴婢失言,恳请您多少用一些……”
    谢蓁余光扫见她那只靠着汤碗的手中藏了纸条,正特意露了半角出来。她再看另外一个宫娥,转瞬功夫已肯定这两人并不同心,当即同那递纸条的来回过了几句,好歹将她那纸条收入了自己掌心藏着。
    ☆、第130章
    “我乏了想歇息,你们都下去罢。”谢蓁掩唇打了个呵欠,纸条被叠得正方攥在手掌心里硌着,心头一阵狂跳。这时候会传消息进来的会是谁,谢老爹?还是……
    宫娥顺从应退,守在外头等传唤。真正看守的是外头这些黑压压的禁军,而她们只是来侍候里头那位主儿的。
    谢蓁自二人出去后,觑了一眼阖上的门飞快打开了字条,只有遒劲笔力勾勒出的莫怕二字,这熟悉口吻叫她一下热了眼眶。抚过那纸,尚未贪恋片刻,便将纸张投进了燃着的灯罩内,火苗呲溜一卷烧成灰烬。
    风一吹,什么都没剩下。
    谢蓁望着兀自摇晃的火烛愣愣走神,那人尚在天牢,恐怕未有先机能在宫中布此人手,反而倒是先前瞧见的太子较有可能,俩人一直互通有无,如今被囚,宋啓对他看顾并不严,未必断了往来。
    许是二人另有应对?谢蓁心思几转,那股自被扣在宫里后的燥乱慢慢平复。宋显珩,你这侄子一个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真是要命。”
    ——
    夜如浓墨泼洒,春寒料峭,谢将军府邸西隅书房,灯火彻亮一片。
    “老爷。”谢忱携着外头寒霜大步跨入,只里头撤去了暖炉,倒是与外头一般无二的寒冷。
    “蓁蓁那可有消息?!”谢元几乎立时起身,急促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