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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彼时圆桌上一干人等的内心活动。
    极焕:六丫头这左拥右抱的,挺享受啊。还有,臭鸟顶什么顶,快没地方坐了!
    绣绣在心里默默咬帕子:好希望坐在我身边的是上神,而不是这个脸看起来臭臭的男神仙。
    小黄: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尴尬呢。
    旸谷随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金乌:“嘎。”
    最后小黄站起来,腾出自己的位子,挤到金乌跟旸谷中间。金乌见小黄坐过来,不动声色地朝她那里挪了挪,把半边翅膀靠在小黄肩膀上,羽毛覆盖下的鸟脸一红。极焕则终于舒展了。
    小黄指指自己原先的位置:“大哥,你坐这儿。”
    “不了。我还有事。”极风说着解下披风,绣绣已经上前接过去。在将披风递到绣绣手上时,极风注意到绣绣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他微微垂了垂眼。再抬起,视线刚好落在小黄身侧的那名白衣男仙身上。在昆仑见过几回,那时一副痴儿模样,没给他留下什么印象,现在看来,似是脱胎换骨一般,而且周身散发的气泽,让极风感到很熟悉。
    莫名的熟悉。
    觉察到极风探寻的目光,旸谷放下茶杯,抬头将视线迎上去,不卑不亢,淡定从容。小黄正低头专心致志地给金乌抠石榴,没有注意到旸谷的动作,不然她一定会惊讶,居然有人敢和她大哥对视?!
    极风皱眉,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圆桌上只余三人一鸟。小黄把抠出来的石榴籽装进茶杯,推给金乌,同时偷瞄一眼极焕,还不忘讨好地给极焕也剥了一杯,“哥,方才见到的那个男神仙,是谁呀?”
    “哪个?”极焕闷哼一声,倒是毫不客气地抓石榴吃着。
    “与你一同出宫闱的,穿黑衣服,怪好看的。”咦,怎么她说完“怪好看的”,忽然感觉周遭的温度低了一低。
    极焕噗地吐出石榴籽,“那个人,不是什么好货色,你不认识也罢。”
    “哦哦。”小黄随口应两声,意在把话头跃过去,见极焕闷闷陷入沉思,没再向她多问,心想自己估计安全了,便又拿了一只石榴准备给旸谷剥一个。
    一低头,一只盛满石榴籽的瓷杯放在她面前,石榴籽晶莹剔透,宛如浸透山泉的红宝石。
    旸谷修长的手指正在剥手上的半个石榴,指节发力,浮出浅浅的筋脉。他低垂着头,模样专注,从小黄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他线条姣好精致的侧颜,鼻梁到嘴唇到下巴的弧度完美流畅,一绺发丝自男人肩头无声滑落,如溪水倾泻,涓流潺潺。
    又有半个被剥好,装满一杯,旸谷两指捏了递到小黄面前。瓷杯放到桌子上震了一下,两颗石榴籽从垒成小山的石榴堆上骨碌碌滚下来,像小黄漏掉的一拍心跳。
    ***
    入夜,小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她努力说服自己是因为换了夜宿的地方,她认床榻,可月眠鸟寂,床铺也软和得紧,没有让她感觉到半分不适,说到底,还是心里头乱糟糟的,让她越熬人越精神。
    “呜……”小黄用被子蒙住头,她怕吵醒临榻的绣绣,只得低低呜咽了一声。
    没想到绣绣还是醒了,问她:“这么晚了,姑娘还不睡吗?”
    小黄听绣绣的音色清晰,不似刚刚睡醒般含糊,有些惊讶:“你也没睡吗?”
    绣绣“嗯。”一声,“我睡不着。”翻了个身,又道:“我能同姑娘说说话吗?”
    “好啊。”小黄答,“说什么?”
    绣绣犹豫半晌,问:“姑娘……可有心悦之人?”
    “啊?”
    “白日那位名叫旸谷的男仙,是姑娘的心上人吗?”
    “啊,他……”小黄不知道怎么说,她摸了摸脸。
    绣绣安静等着。
    “我不知道。”小黄说。
    她是真的不知道,长到三万岁,她还没同任何一家男仙有过风月。风月之事,在话本上看了不少,真的用到她身上,却变得万分木讷起来。
    到底怎样才算是心悦呢?她不知道。
    绣绣久未等到小黄回答,也没有追问,过了一会,她叹口气,“其实,说来姑娘可能会觉得绣绣不知身份。我……我对上神有意。”
    小黄点头,“我知道的。”
    “姑娘会觉得绣绣可笑吗?”
    “怎么会?”
    “身为一个侍女,居然对侍奉的……”
    “你这是什么话?”小黄腾一下坐起来,“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位尊,位卑,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姑娘,你贵为昆仑凰女,又怎么会懂呢?我毕竟是一介凡修。”
    “我懂。”小黄说,“我懂。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我小的时候,跟着学堂里的小伙伴一起玩耍,年纪小,难免你推我搡的,有一次学堂里的一个男孩子跟我摔跤的时候,不小心把我推到石头堆上,我磕破了额角。但他不是故意的,我额头上包了纱布,还是跟他玩摔跤,晚上回家,爹娘看了,也没说什么。可是……”小黄顿了顿,声音听起来很激动,“可是,当晚他爹娘带着他到我家,跪在我家门口,赔罪。我出去看他,他娘就按着他,叫他给我磕头,我永远忘不了他那时看我的眼神。”
    “从那以后,我们再没说过一句话,我因为那狗屁的位尊位卑,失去了一个朋友。”
    “这种东西,到底是谁规定出来的?我们为什么要去在意?为什么要用根本不是我们能选择的出生来限制我们的行动,自己给自己找不快乐?”
    “你喜欢我大哥,我很高兴,我也很希望你能做我的嫂子,我觉得你人好,性格好,这就足够了,旁的干什么要去管呢?”
    小黄平复了一下情绪,“抱歉,我太激动了。”
    黑暗中,绣绣的床榻上寂静无声,在小黄暗忖自己是不是失口了时,她听到绣绣轻道了声,“谢谢你。”
    第28章 阴谋与密
    寂月清皎,落满华庭,月光倒下的树影随着云雾散开,透过窗纸,在地面上慢慢清晰起来。
    小黄翻过身,数着地面的树枝杈,对绣绣说:“你不用谢我的,我也没为你做什么。”
    绣绣似乎摇了摇头,小黄听见发丝在绸缎枕头上的轻微摩擦声,“姑娘能陪我说说话,我就很高兴了。”
    绣绣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还是像在叹气,小黄无法懂得绣绣心中的郁结,但她感觉这种时候需给绣绣找个物什分散一下注意力,便指着地上树杈的树影故作新奇道:“你看这些树杈杈像什么?”
    绣绣顺了她的话问:“像什么?”
    “嗯……像不像皮影戏?”
    绣绣噗嗤一声笑了,“姑娘好没意思,本就是影子,何来像影子一说。”
    小黄双手托住下巴,笑嘻嘻道,“那你说像什么。”
    “我又怎会知道。”
    “哦,那你就有意思啦,连想都不想一下,我好歹还动脑筋了呢!”
    “姑娘你!你真是……”绣绣说不过小黄,只得服软,“好吧,好吧,我想就是。”趴在锦被上低头沉吟起来,过了片刻,忽而惊叹道:“你看左上角那处,像不像垂钓老叟?”小黄瞧了瞧,“唔,是挺像。”
    “右边,是平湖飞燕。”“像。”“往下点儿,是垆边伊人。”“像。”“再往下点儿,是怒涛卷雪。”“也像。”
    ……
    两人一问一答间,房里的气氛欢愉许多。暗中看不见绣绣的表情,但小黄估摸绣绣此时定是笑着的,听她声音,语调愈来愈欢快。
    对嘛,笑了就好。
    “姑娘你看,那边的枝杈还笼了层淡烟,也是有趣。”
    “哪儿呢?”
    “喏。”绣绣伸出手去指,在地面上投下一只纤细的手臂影子,“靠近屏风的地方,再往上一点。”
    小黄看去,果见树枝上方裹了一团黑雾,较之树影淡些,原主应该不是实体,而属缥缈之物,确如绣绣所说是“淡烟”不假。
    绣绣突然“呀!”了一声,“那影子移动得甚快!”
    小黄闻言,眉一拧,掀开被子冲了出去。
    房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推开,门外,月华如水,庭院空旷,小黄视线扫过一圈,却是连夜间飞行的鸟儿都没有发现。
    “阿嚏。”夜风刺骨寒,小黄只穿了亵衣,脚还打着赤,被风一吹抖了三抖。绣绣匆匆赶来为她披上大袄,嗔怪道:“姑娘好端端的跑出来做什么,快回罢,别冻着了!”
    小黄将大袄拢了拢,塞得紧些,不让风透进去。再回头,看方才笼了淡烟的树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果然,有些不大对劲。
    “速速通知我大哥,这煦晨宫里好像混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小黄嘱咐完绣绣,想回屋找衣服穿,再去往极风哪儿,一扭头,见绣绣还立在原处,“你怎么了?”
    只见绣绣颤巍巍地握住小黄的手臂,“姑、姑娘莫吓我,什么是不干净的东西啊?”
    小黄随口一答,“鬼魂之流吧。”
    话音未落,手臂上传来巨大的收紧力,耳旁,则是绣绣自肺叶里迸发而出的尖叫。
    煦晨宫一夜,鸡飞狗跳。
    ***
    与此同时,陌青天,上清宫,偏苑。
    床榻上的男人猛地睁眼,看清眼前浮动的淡紫色烟雾,倒不惊讶,语气淡然道:“又是你。”
    烟雾骤明了一下,变成明亮发红的颜色,从里面传来尖利的男子声音:“不错,本君又来了。”
    “陆弥神君的仙障都能破开,你倒有几番能耐。”
    “笑话!陆弥?本君称霸魔界的时候他还只不过是一介凡修!哪怕他现在位列上神,本君也能在这上清宫里来去自如!”
    “一个肉身被封印的人,怕是没有资格在这里叫嚣。据我所知,封印你肉身的人中,有他一个。”
    “呵,你说的不错。”紫雾慢慢聚拢,凝成一个人形,“所以本君需要你的帮助,助本君夺回肉身。泽儿……”
    “我不叫那个名字。”男人打断他,“我叫旸谷。”
    紫雾讥笑两声,“不就是那只小雀儿随口给你取的吗,就这么认死理?”
    “你难道就不认死理吗?从昆仑一直追到九重天,就为了让我帮你。”
    从旸谷离开在昆仑山脚所遇的幻境,到妙成玄尊的料峭宫养伤时,这股紫气便会时不时出现在他眼前。初时旸谷甚惊恐,不知是何物,久而久之,便已木讷,离开昆仑来到上清宫,紫气竟也一路跟来。
    其实按照寻常的进度跟在陆弥神君身后修习,他的心智不可能成长得这样快——受紫气中的魂魄点拨居多。
    三界之内,能让陆弥神君不惜消耗神力封印其肉身的,只有前魔君无垢一个。且不止陆弥,天君,天后,战神胤琰,包括昆仑妙成玄尊,极清上神,当年都参加了那场神魔交战,最后虽然封印了无垢的肉身,却无法销毁他的魂魄,天帝将其碎成三魂七魄,十方上神各收一缕,全力镇压,然而战神胤琰历劫,镇压恶魄的神力变弱,无垢的这一缕魂魄便逃了出来。
    虽只一缕恶魄,其厉害,旸谷在幻境中便已领教过,且这缕恶魄无论是出入料峭宫还是上清宫,竟从未被人发现过。
    “若真按你所说。”旸谷冷哼一声,“我当是天君与天后的子嗣,有什么理由要帮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