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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青空澄澈,营帐尖顶之上的彩旗随风招展。秋收庆典最后一日的锦标赛激战正酣,鼓声越来越急促,号角再次响起,赛场两端的骑士立即向对手全力冲刺。
    铠甲相撞发出巨响,观众席霎时沸腾。
    “埃莉诺?”罗伯特公爵按了按妻子的手背,“你走神了,不喜欢锦标赛?”
    “日头太毒辣了,我有些头晕。”埃莉诺揉揉太阳穴,向罗伯特微笑,“我没事的。”
    罗伯特立即转头吩咐:“送夫人到后面帐篷里休息。”
    埃莉诺起身走了半步,又转回丈夫身前,放软声音恳求:“罗伯特,今天天气不合适,刚刚就有个骑士热晕了。哪怕为了我考虑,请你就不要上场了,好吗?”
    “这点太阳算什么!”罗伯特昂起胸脯,亲昵地以手掌贴了贴她的脸颊,“别担心,我可从来没因为这种小事输过!”
    “但是……”
    罗伯特加重咬字:“埃莉诺,去休息吧。”
    克劳德这时端着一杯在冰盆里镇过的美酒上前,向埃莉诺欠身:“请您放心,夫人,罗伯特大人就交给我了。”
    “上场前的开胃酒,”罗伯特接过水晶杯,一饮而尽,惬意地长出了口气,“没什么比克劳德调配的香料酒更提神的了。埃莉诺,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克劳德立即后退斟了又一杯,双手呈上:“夫人。”
    埃莉诺先整了整丈夫的衣褶,才叹息着接过酒杯:“克劳德大人,麻烦您了。”
    阿默斯假扮的黑发侍女跟着埃莉诺退到帐中,不知从哪变出把颇有帝国情致的羽毛扇来,慢悠悠地给埃莉诺扇风。
    离开了热浪与喧嚣,埃莉诺在阴凉的丝绸帐篷中休息了一会儿,才稍感宁定。刚才她不免再次想起了卡斯蒂利亚的那场锦标赛,艾德文、保罗爵士还有乔治·马歇尔……而这一切,竟然都已经是四个月前的事了。
    将冰凉的酒杯在掌心转了转,她便要将其凑到唇边。
    “这酒还是不要喝为好。”阿默斯倏地出声。不知什么时候帐篷里只留了他一个人。
    埃莉诺盯住对方:“酒里有问题?”
    “嗯,”阿默斯甜甜一笑,“我看着那药剂师往里面加了些有趣的东西。”
    将酒杯一搁,埃莉诺腾地起身向帐外走,却被阿默斯一把拽住。他的手指将她的手腕越扣越紧,勒得她生疼。
    “放开。”
    “你最好乖乖待在这里休息,”阿默斯的语气纯然无害,“罗伯特会如何,与你无关。”
    埃莉诺挣扎无果,冷冷低喝:“放开我,我命令你。”
    阿默斯唇角一勾,笑得狠戾:“你该不会真的被那个男人打动了吧?他对你的宠爱可都是我一手煽动而起,随时会消失殆尽。”
    “我知道,但他根本没威胁到我的计划,我何必要让他死……”
    “噢埃莉诺,请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摆出这可笑的道德高姿态了,”阿默斯将埃莉诺按回坐榻,紧紧钳制住她的动作,附在她耳畔的话语却温存含情,“听我的话……就和之前一样,好不好?嗯?”
    埃莉诺厌恶地别开脸:“为什么不在他喝下那杯酒前告诉我?你对克劳德做了什么?”她顿了须臾,音节间不自然地敦促,仿佛哽咽:“你答应过……对我你不会有任何隐瞒。”
    “如果我在那时告诉你,你就会想方设法阻拦。”阿默斯呼了口气,“我比你更了解你,包括你的缺点。那天真的傲慢、那时有时无的仁慈……之前小艾德文还有马歇尔的事我可以纵容你,但这一次绝不可能。”
    埃莉诺全身紧绷,好半晌才喃喃:“罗伯特不必死的,克洛维肯定会想办法让我们的婚姻作废,到那时作为条件取回美泉堡轻而易举,甚至在那之前,只要再等一段时间,我就能拿回……”
    “你什么时候成了那么容易满足的女人?”阿默斯冷笑,他从后勾住了埃莉诺的脖子,“你的目标在海岸那头,而你仍是流放之身,只要在帝国境内现身就会被立即处决。能夺取的东西都夺取过来,能利用的都无情利用,你不是早明白这点了么?”
    他刻意顿了顿,慢吞吞地反问:“否则,你为何要与我缔结契约?”
    埃莉诺良久沉默。
    “趁早放弃所谓的良知吧,”阿默斯的声音如蜜,“听我的话,学学莉莉安,这样你不用因为无谓的道德谜题痛苦挣扎,我也能更快帮助你完成愿望,再破除这束缚我的封印。到那时……作为嘉奖,我可以令你作为魔物复活。”
    她终于回头看他,下唇因用力咬过存一线白痕,阴影中的双眸黑洞洞:“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阿默斯粲然而笑:“因为你除了我相信我、依赖我以外,别无选择。”
    外间骤然爆发出喝彩声,想来罗伯特已然上场。埃莉诺低低的语声几乎淹没在喧嚣中,每个音节都轻飘飘:“如果我坚持要现在出去阻止罗伯特上场,会怎么样?”
    黑发红眸的恶魔依然在笑:“我会让你明白没有我,你就一无所有。我会剥夺你主人的名义,好好惩罚你,让你痛苦让你后悔到想死而不能;直到你哭着祈求我的原谅,发誓从今往后全身心地服从我,我才会宽宏大量地停手。”
    “原来如此。”埃莉诺变得异常平静,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帐中织毯的图样--纯洁的少女任由独角兽刺穿她的身体,以生命献祭。
    埃莉诺觉得自己就是那画中的活祭品。她一次又一次地献出自己的血自己的肉,只为了让侵扰她的仇恨餍足。对此她一直心如明镜,但此刻,她第一次为自己的选择动摇了,但那也只是一刹那。
    她低下头:“我知道了,我哪里都不去。”
    阿默斯满意地亲亲她后颈,松开了她。
    下一刻,埃莉诺已冲到了帐篷口。
    阿默斯没有再拦她。
    掀开帘帐,她疾步向看台走了几步,耳中号角呜呜地轰鸣。已经迟了。
    欢呼声雷动,罗伯特铠甲上的奥瓦利金熊在日光下亮得刺目,与他座下枣色的战马一起向对手冲去。
    长|枪与盾牌还没相击,罗伯特便骤然上身一歪,以诡异的姿态跌下马背!
    魁梧的公爵头着地,沉重的板甲冲撞下,赛场沙砾四溅。
    一瞬的死寂后,尖叫四起。
    童仆、马夫、贵族大人、骑士纷纷向场中冲去,围着罗伯特的人越来越多。
    “医者!叫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