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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这事儿你对谁也别说,当心让旁人知道了出什么岔子。”
    胡荣连声应着,他才不会对谁乱说。万一让谁听见了起了坏心,那岂不弄巧成拙了?
    青荷一早上都有些心神不定的,不但谢宁看出来了,方尚宫也看出来了。
    午膳前方尚宫就从她嘴里把话掏出来了,青荷那点儿道行放在方尚宫面前实在不够看。
    看着方尚宫面色平和,青荷一边替她斟茶一边小心的问:“您说这事儿如何?”
    方尚宫反问她:“除了你和胡荣,还有旁人知道吗?”
    青荷连忙说:“我只对您说了,胡荣他的嘴也很紧,肯定不会胡说的。”
    “那你把他也叫过来,咱们一起合计合计这事儿。”
    青荷的心情就象被春风吹着,一下子就扬起来了。
    方尚宫这人可是稳当可靠,比她和胡荣强多了。她心又细,又见多识广的,说不定这事儿还真能行!
    青荷也没让旁人传话,自己匆匆出去把胡荣叫了来。
    胡荣对在方尚宫面前可不敢怠慢,方尚宫的屋子收拾的特别简单,东西少的很。说是里外两间屋,其实就是用屏风隔开的一间。方尚宫让他坐,胡荣哪里敢坐,忙摆手说:“小的站就行了。”
    方尚宫也不勉强他,和和气气的问:“早上是你听到有人说起道士、还有符咒的事?”
    胡荣点头应道:“是从膳房出来的时候偶然听到的。”
    方尚宫就笑了:“偶然听到?那会儿天都没大亮,两个人摸着黑跑那儿去说话,正好被你听到,也真挺巧的。”
    胡荣怔住了,方尚宫又问:“那两人多大年岁?”
    “以前见过,不算熟悉,猜度着得二十上下吧。”
    “这么说年岁不大,倒是对女人怀孕产子的事情挺上心的。”
    胡荣和青荷怎么听着这话味不对。
    刚才青荷兴冲冲把他找来,胡荣也以为方尚宫也觉得此事可行,才把他俩叫来商量。怎么听方尚宫这话里的意思,让人心里这么不踏实呢?
    青荷忍不住问:“方尚宫,难道那两人是有意把话说给胡荣听的?”
    “不管他们有意无意,我先问你们两个,为什么这样的事情在宫里是忌讳?这个你们应该不懂得吧?”
    胡荣和青荷对视了一眼,胡荣小声说:“听说因为前朝有妖道作祟,在宫中行巫蛊之术,所以后来宫中连念道经的人都很少了。”
    青荷也添补了一句:“先帝爷听说也听了道士献的药才早早的……”说了一半她就不往说了,毕竟这事儿过去没有多少年,她可没那么大胆就说出来。先帝宠信道士,服了他们敬献的丹药之后一夜间连御数女,没折腾几年人就没了。
    一想起这些事儿来,胡荣和青荷也难免有些忐忑。
    这可都是大大的祸事,且都与道士有关。要是他们想向道士问卦求符,消息要是传出去,皇上会不会就此厌弃自家主子?
    这么一想两人都是悚然而惊。
    方尚宫知道他们俩都不是蠢人,只是毕竟还年轻,好些事情他们想不到,也想不透。
    对于今天胡荣会“无意”中听到旁人说起这样的事,方尚宫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
    宫里影影绰绰的那些传言也有些日子了。无非就是说谢美人即将生下皇子母以子贵之类。可谁能担保谢美人真的能生下皇子?
    现在这个据说可以包生儿子的道士突然被提起,绝不只是个巧合而已。谢美人如果真中了算计,不说在皇上那里八成会失宠,那些人要算计的还有她腹中的孩子。真求了什么符咒来,谁知那效用是保胎还是伤胎?真到了那一步,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私下里托道士沾染符咒这事儿本来就不能摆到台面上说,因此受了算计旁人还会兴灾乐祸的说一句活该。
    ☆、六十六 新衣
    就这么忍气吞声装没事儿人?白便宜了那俩免崽子和在背后唆使他俩的正经黑手?
    胡荣越想越憋气。
    要换成半年以前,旁人就算当面打脸他也得笑呵呵的受着。可最近日子过的太舒坦了,人人都是一张笑脸,人人都捡奉承话说,胡荣不知不觉的也觉得自己算是一号人物了。
    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仍旧不算一回事。
    青荷没有他那么强烈的愤慨,她第一时间就觉得害怕。
    这回是方尚宫给点出来了,不然他们一准傻乎乎的钻了人家设好的套儿。
    可是这一回没上当,下一回呢?那些人一计不成,准保还有下一回合。谁能保证下一回他们能不能也躲得过?
    这世上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防不胜防啊。
    这么一想青荷晚上睡觉都不敢闭眼了。
    方尚宫倒还是泰然自若,嘱咐他俩别把事儿都放在脸上,尤其是不能让谢美人看出来。该当差还是当差,别误了正事。
    他们从方尚宫那儿出来,你看我我看你,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青荷怕胡荣不听方尚宫的话还去找事,特意又嘱咐他:“你可别忍不住气干什么蠢事,人家能使动马监的人来骗你,估计那什么道士说不定也是真有其人的,这得多大后台啊?这样的人咱们动不起,方尚宫说的没有错,你可别惹祸上身,回头再连累了主子。”
    胡荣连声应着:“哪能呢,我肯定不会惹事的。”
    要说他刚才还有那么几分不忿的意思,现在也彻底烟消火灭了。
    就凭他?他现在有什么本事和人叫板?
    青荷从今起更是多加了一倍的小心,恨不得找出个人来,比着皇上用膳的排场也先替谢美人尝膳。可谢美人要防的不是毒药,这试毒也试不出来那些堕胎药吧?
    那就只能按着方尚宫说的多加小心了。好在主子饮食清淡,而旁人要做手脚,不管是在茶点还是膳食里加料,多多少少总会尝出或是闻出点不对劲来。
    至于熏香,谢美人早就不用那些东西了,总算少了一重担忧。
    针工局送了几套新衣裳来,精致华美,都是为了过年预备的。
    谢宁留齐尚宫喝了碗茶,正好白洪齐才让人送了东西来,谢宁让青荷抓了一把金瓜子给了齐尚宫。齐尚宫喜出望外,连连称谢。
    不是没见过金子,可这是个难得的体面。主子看重了赏赐下来的,和自己从别的门道弄来的,那可不是一回事儿。
    青荷都快让那几身儿身裳耀的眼都睁不开了,张罗着让青梅和陶凤搭手,先挂起来再说。
    “真好看。”陶凤的眼都直了,这样美的衣裳,她都认不出是什么料子的,上面又是金线,又缀了珍珠什么的,她碰都不敢碰一下,生怕给碰坏了,那卖了她也赔不起。
    “这些也就能穿个一两回。”青梅现在已经可以在陶凤她们面前摆一摆大宫女的谱了:“正月里头要是赴宴,正经的大场面才穿这个,出了正月就不穿了。”
    陶凤不解的问:“那以后呢?明年过年的时候不穿了?”
    “净说傻话,到时候这衣裳肯定不合身了,要穿也得改过了才行。再说明年自然还做新的。”
    陶凤听的直咋舌。
    这么富贵,这么费精神的一件衣裳,居然只能穿一两回,多可惜啊。太糟践东西了。
    谢宁正跟方尚宫说:“小时候特别想过年,过年有新衣裳穿。但是舅母年年都给做红的,一连好几回,我都穿烦了,总想换个颜色换个样儿穿。有一回过年的时候我就跟舅母闹,非得要穿绿的。”
    方尚宫能想象得出来那情形,小姑娘都是这样,爱翻新鲜花样。她含笑问:“那林夫人给你做了?”
    “拗不过我,就给做了。”谢宁用手比划了一下:“碧绿碧绿的一块料子,做了一个袄子,做完了以后我试着,总觉得也不那么好看。等一众小姐妹凑在一起玩儿的时候,旁人要么是红的,要么是黄的,就我一个是绿的。别提多扎眼了。表姐取笑我说是甘做绿叶当陪衬去的。”
    那时候做一件新袄,一双新鞋,戴两朵绢花,就觉得这年过的很丰盛了。平时总盼着过年,等年过了还很舍不得,总想留这年多过几日再放它走。和表兄表姐他们偷偷去赶集,买了一大堆东西回来。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集上有个卖花的摊子,摆了满眼的绢花绒花甚至还有纸花。花团锦簇。过年的时候,不管有钱没钱的人家,姑娘总是要戴花的,屋里头也要装饰那么几朵,所以卖花的小摊子前头总是挤满了人。女人们叽叽喳喳,七嘴八舌,象是一群百灵鸟儿花丛喧闹,差点让人以为春天已经提前到来了。
    守岁的时候人,她还偷偷跟表兄一起溜出去,他们放爆竹,她们跟着凑热闹。荷包里塞着糖豆子和面果子,吃的倒不如丢的多。外头天又黑,挤着鞋踩着裙子都难免,等回去一看,个个都狼狈不堪,正好谁也不笑话谁。
    后来渐渐长大,过年就没有那么纯粹和高兴了。刚才那样漂亮的衣裳送来,也不觉得有多欢喜,上手一摸就感觉到份量不轻,到时候穿着这个肯定很吃力。
    青梅刚才说的没错。她现在有孕,这些衣裳都是比量着她现在的身形量了裁的,等明年这个时候,她还会是这个身形吗?肯定不会了。所以这些衣裳纵使明年还有机会穿上,也一定得改过才行。
    衣裳收了起来,还有几套头面首饰,这些青荷亲手收放不假旁人之手。实在是不小心不行,有一个钗上头镶的那颗珠子,看上去宝光熠熠,就象有一层银色的雾在珠子上浮动。青荷这些日子以来也算见过些世面了,这样的珠子还是头一回见。
    这样的珠子肯定是贡品,而且不是年年都能有的。青荷连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让手碰着这珠子,就怕给碰坏了。
    等过年的时候主子这么穿戴打扮上,真不知道会有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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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货还没备上,天冷一点都不想动弹,光想睡睡睡,感觉我需要一场冬眠。
    ☆、六十七 夜宴
    除夕之夜的大宴,谢宁头一次把后宫里头数得上号的人物见了个遍。
    她头一次见到了大皇子。
    这个孩子应该已经五岁了,可看上去瘦弱的只象是三岁左右的孩子,连身上那件厚厚的锦貂裘也撑不起来,象是随时会被衣裳压垮。
    大皇子只待了一会儿,玉瑶公主和年纪更小的玉玢公主也只被乳娘带出来露了一面。玉瑶公主和玉玢公主年纪都不大,由奶娘抱抱着进进出出倒说得过去。大皇子已经五岁多快六岁,这般年纪自己连路都走不了,看着实在让人揪心。
    大皇子生母出身寒微,听说只是个宫女,也不知怎么被皇上宠幸了一次,那么一次她就怀上了。可惜她命不好,孩子生下来她就死了。大皇子身子一直不好,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谢宁的位置靠后,梁美人还是老样子,和她挨着坐,刘才人、赵才人和周宝林挤在角落里头。席上的菜端上来很快就凉了,幸好青荷早料到这一点,出去多跑了两趟,提来了滚水,喝着热水,把离她近的那盘松子拉近一些,慢慢的磕着松子仁儿吃。
    梁美人在一旁劝她:“你小心把指甲弄劈了,我那一回就叫松子壳划破了手。别看这壳儿小,划的口子还挺深呢,过了七八才勉强算好。”她把手亮出来给谢宁看,右手中指上果然还有一道愈合不久的印子。
    “还是让宫女来剥吧。”
    谢宁谢过她的好意:“我自己慢慢剥,吃着香。”
    其实并不是图吃,只是找个事情做打发辰光。宴会的时间拖的很长,说话费力气费精神,谢宁倒愿意找点事情做做。费好一会儿功夫剥出一颗松子仁来,将将够塞牙缝。
    梁美人凑趣过来帮她剥。
    梁美人穿着一件柳叶黄色宫装,外头罩着件银鼠里儿珠锦面儿的坎肩,一看就是为了过年特意新做的。梁美人不得宠,宫里那些人就算不敢明目张胆的苛待她,可是但凡好的,时新的东西,轻易都到不了她手里。眼下梁美人身上这身儿行头,是她今年最好的一套衣裳了,也只有这会儿舍得穿出来。
    从现在到过完正月十五,那么多天呢,差不多天天都得见人,梁美人早就把去年的旧衣找出来了,让人烫好熨平,准备过几天新旧搭着穿。
    今天一见谢宁,她就暗暗打量她的穿戴。
    谢宁也确实穿了一身新衣,只是没有把那只镶珠钗戴出来,太招眼了。如果那样的钗子人手一只,谢宁也肯定会戴。但眼下这钗子是宫里头的独一份,她何苦给自己再多招人嫉恨呢?
    梁美人说是帮着剥松子,可她爱惜指甲,剥的不得法,剥出来的松子仁儿都稀碎了,别说谢宁不会吃这个,她自己也不好意思把这个拿了给谢宁说请她吃。
    青荷侍立在一旁抿着嘴忍笑。梁美人能诗会画的,是宫里数得着的才女,可是除开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其他事情上头她可就都不成了。在青荷看,诗啊画啊的东西不当吃不当穿的,也就是个锦上添花的点缀,女人家不比男人,还是不要那么张扬轻狂的好。鼓捣这东西有什么好处呢?看梁美人现在不就失宠了吗?
    梁美人示意谢宁往前头看:“你瞧,贤妃八成病没好透实,我看过不多时她也该离席回宫了。”
    贤妃穿着一件银红色宫装,淑妃穿的则是一件海棠红色,两种红一般的鲜艳,淑妃身段丰腴,这海棠红色被她穿的风情万种。贤妃却是久病之人,脸颊都快要凹下去了,身上更是皮包骨头的,这么件新衣穿在她身上简直就象偷穿别人的衣服一样,空荡荡的象是挂在身上。
    谢宁的目光都不敢在她身上多做停留,不忍心细看。
    “我进宫那年,贤妃气色还比现在好一些。”梁美人低声说:“进宫第一年的宫宴上头,贤妃还弹了一曲呢。这几年来病都不见起色,精神也越发不好了。”
    说了几句闲话,青荷出去又回来,在谢宁耳边轻声回话:“叶公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