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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聂铮顿时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眼皮直跳,“去做你自己的事。”
    不得不承认年轻就是好,年轻人表达情绪根本不需要遮掩。
    很快,他听见童延乐颠颠地说:“我太激动了,现在剧本根本看不下去,腿不好还不能干活。”
    聂铮说:“那就玩你的去。”
    不是才十八岁吗?花园里捏泥巴会不会?
    不对,这年纪不玩泥巴。
    眼神在书桌上搜寻一遭,定住,“那个平板,拿回房,自己下游戏。”
    童延呵地一笑,“玩游戏多浪费时间,我陪你看会书吧。”说着,梭着轮椅飞快地往书柜那边去了。
    聂铮侧头望向男孩的背影,嘴角很轻地抽了下,不是刚才还说看不下去书?
    隔天,到了童延上门拜会老师的日子。
    童延一大早起来,心情非常激动,他可谓是知道自己不足才想到要学的典型。
    以前他巨烦上学,到什么程度?时下流行穿越小说,主角穿越回学生年代各种高兴,他之前则是,梦见自己回到小学时代,想到还要考试,直接吓醒。
    但今时不同往日,这天要不是腿还裹着石膏,他就用衬衣加西裤来表示自己的满满诚意了。
    当然,他也是壮志满满,这个时候拜师正好,不久他新戏又要开拍了,有个老师指导实践,他学得更多啊是不是?
    聂铮出门前没忘向他嘱咐,“古老先生现在不是任何一个学校的老师,不受那些条条框框管制,你去他那就相当于以前的拜师,去了就要他的规矩,知道吗?”
    童延说:“放心吧,我懂。”
    猴子要去别人家上紧箍咒了,聂铮想想又交待一句,“除了学费之外,还带点儿零票,二十、五十的。”
    童延不明所以,“来往都有那谁接送,我瘸着腿,也不能乱逛,带那么多钱干嘛?”
    聂铮没回答,只是唇角扬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童延:“……”这位今天瞧上去,怎么有点看好戏的意思……
    第30章 小兽
    为什么要带钱,童延见到古宴之后就明白了。
    这位传说中的大师,住处倒是一点世外高人的风范都没有,临着一条小街,这小街在早上还特别堵。童延本来出门不算晚,但车在各色铁家伙水泄不通的马路上被塞了二十多分钟,最后他看着时间不够,自己下车撑拐杖蹭到了目的地。
    上楼敲门,他带着即将面见大师的兴奋连气都喘不上。古老头开门后,连走过场面试一下的打算都没有,直接认下了他这个学生,认可的方式还挺特殊:“你就是童延?行,第一天就迟到,罚款50,拿来吧,交了进门。”
    童延愣了。这才明白聂铮为什么特地嘱咐,这位老爷子不是编制内老师,不受条条框框约束。
    岂止不受约束,画风比他还地痞。
    真是一点艺术家的气质都没有。
    要不是聂铮亲口肯定过,童延就要怀疑外面那些传闻的真实性了。
    但等他忍着肉疼把罚款奉上,进了屋,老爷子说:“我也是看在你们云星一个影帝都没出过的份上,才答应帮聂先生这个忙,你这资质,啧,我勉为其难收了吧。”
    这是老糊涂了?什么记性!童延立刻提醒,“我们公司有明煊,明影帝。”
    古老头一听吹胡子瞪眼:“买来的影帝也算是影帝?简直电影人之耻。我跟你说,从今后你就是我门下的人,不许管明煊那种货色叫影帝,见面连招呼都不许打,只管拿鼻孔瞧他,听见没?”
    童延又懵了。
    片刻,古老头很快凑过来,眼睛斜着他的眼睛,“什么感受?”
    童延完全摸不着头脑,“啊?”
    古老头不耐烦了,“问你听见刚才那番话,什么感受!”
    童延马上梗着脖子答:“一下觉得自己特有逼格,进了这门沾上仙气儿就升天,连明煊都能鄙视了。”
    古老一声吼,“还有呢!?”
    童延跟着吼,“回头想想我一个新人在圈里能看不上谁啊,简直好笑。”
    古老果真眯起眼睛笑了,“看,这就是小人物,还没麻木透的小人物。以后你跟人吵架都得抽空体会情绪,演员就这么回事,时刻体会自己的心理细节,时刻揣摩别人的心理和表情细节,先有观察才有表现。”
    童延抹了把汗,这真是,随便说句话都在挖坑。
    可也是,随便说句话就是专业。
    童延这一天过得战战兢兢,犯错罚款,这招简直太绝了,伤得太实际,让人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要是从第一次爬床开始,聂铮不让他捣腾什么八荣八耻,直接罚他款,他就不敢随便作死了。
    所以这晚上聂铮回家,下车,又瞧见门廊下站着人。但这次听见的是有气无力的一声:“聂先生。”
    看来这天紧箍咒上得不含糊,聂铮上前,离近一瞧,果真不含糊,猴子都不是猴子了,成了两眼泛红的兔子。
    他疑惑道:“你眼睛怎么了?”
    童延抬手揉了下眼睛,“我今儿在阳台上看了一天的人。”
    看来是真辛苦,聂铮说:“早点休息。”
    但很快胳膊就被童延攥住,男孩一脸倦色,可还是眼巴巴地望着他,“你急着休息吗?不急咱俩说几句话?”
    少见这孩子这样郑重其事,聂铮还真不急着上楼,于是应了声行,带着童延一块儿到庭院的赏景台坐下了。
    这一晚无星无月,灯下的花园也别有一番静谧宁和。
    见童延坐下也没说话,聂铮先开口,“什么事?”
    童延身子陷在宽大的休闲椅中,神色有些呆滞,连眼珠都没往常那样灵动,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我就想看看你。”
    聂铮:“……”但愿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如果是,大晚上,就为撩他这一把,童延岂止不辞辛劳,简直是,身残志坚。
    可很快,童延自己回过了神,偏着脑袋,抬手扒拉一下头发,有些不自在地笑了,“不是,古老头让我给接下来的新戏做个人物分析,那片子是商战题材,讲的都是社会上层人士,这类人我见过的只有你,所以刚才走了个神。”
    聂铮有种吾怀甚慰的感觉,这孩子爱钻的劲儿终于用在正道上了。
    于是拿出了慈爱长辈的架势,温和地说:“别太辛苦,不明白的可以问我。”
    童延还真就问了,“那你为什么没雪藏我,还给我这么好的机会?”
    他今晚为什么特地拦住聂铮。用得着问?不安心。
    困扰他良久的窘境终于解决了。他还做梦一样地拜倒了名师门下,这一整天被罚钱弄得心惊肉跳,但他整个人也像是脚踩在云上一样似的不真实。
    很好,车轱辘话又回来了。聂铮再次觉得给自己挖了个坑。
    但这孩子不安心,他可以给个安心,略作思忖,正色道:“可能跟你一样,我也认为死在出身上非常不公平。”
    见童延神色讷讷,站起来,“所以你自己也该足够坚强。”
    为给男孩一些思考的时间,转身,朝着扶疏草木间的小径缓步而去。
    没走多远,身后,男孩年轻的声音响彻夜空。
    “聂先生,总有一天我会出名,强到出身拖不垮,别人打不垮。”
    “我会给你赚很多钱,让你觉着现在拉我一把拉得值。”
    年轻人应该有志向,即使童延这志向还不够远大,但在这一个仲夏的夜晚,聂铮听着,心情愉悦起来,连脚步都轻快起来。
    这一番谈话,注定了他和童延之后的许多年。许多年,那一句要足够坚强,他对童延说过很多次,童延最终没让他失望。
    可是后来,最令他心疼的却也是,这句话,他说了太多次。
    转眼十月,刘导那部戏完整版片花和海报陆续放出。童延的腿伤临近痊愈,到了拆石膏的日子。
    清早来接童延去医院的是小田,聂铮上车离开前,趁伤病员没出来,对小田嘱咐一句:“见大夫时你得在场,病历你亲眼过目后交给郑总监备案。”
    小田说:“放心,规矩我都明白。”
    聂铮心道就怕你不明白,点了下头,这才进了车里。
    这一句交待可不是不必要:接下去童延第一部 拿得出手的作品进入宣传期,以那孩子急功急利的个性,完全可能透支健康,就算腿伤没好利索,也跟人狼狈为奸假称自己好利索了,就为上综艺时多些表现机会。
    童延骨裂程度非常轻,本身没有位移,这天拆了石膏,只是,接下去的两个月依然以静养为佳。
    从医院出来,他先去了古老家。
    古老就对着片花里头他仅有五秒钟片段把他一顿数落,童延本来看着还挺满意,这一顿呛挨下去,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忍直视。
    但外行人就看个热闹,片花在电视里已经连着播了几天。这天下午,童艳艳喜出望外给他电话,“小王八蛋,我在电视上看见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么长日子没回去,童延还真想家,眼下石膏已经拆了,小心些走人也看不出来。因此扯了个谎,“我已经在路上了,晚上就到家。”
    这还是挪窝之后他第一次回去,小田给找的是个高层小区,挺干净。一进屋就看见童艳艳给他做了满桌的菜,令人意外的是,居然还买了个蛋糕。
    童延乐了,“这是干嘛?又没人过生日。”
    童艳艳说:“给你庆祝庆祝呗,恭喜你要成大明星了。”
    童延心里清楚自己离明星还差得远,但讨个彩头总是好的。老太太精神不好得成天躺着,又因忌口,基本上不跟他们一个桌吃饭。童延到里屋说了几句好话讨老人家开心,接着出来,跟童艳艳一块吃开了。
    眼下伤已经养好,童延的打算是:今晚再在聂铮那住一晚,当面道个谢,明天清早搬回家来。因此,吃完饭扯了句外头有事就出了门。
    他这样是绝对不能骑车的,在小区里的小店里换了点零钱,电视里正好播他那部戏的片花,一个镜头过去,女老板眼神定在他脸上不动了,“这是你吧?”
    童延心里不无得意,还是笑了声,“那哪是我。”
    傍晚,小店外零散几个聊天扯闲的住户。
    在一边买东西的小姑娘惊叫开了,“童延?你是不是叫童延,我们班同学说你特别帅。”
    接着,白光一闪而过,童延朝旁边望过去,有人拿手机对着他,心里骂了艹,什么都不多说,埋着头落荒而逃。
    艹!果然是金子总会发光,可这光来得要不要这么不是时候。
    这晚上,聂铮回得晚,他没等到人。
    次日清早,别墅来了个不速之客,郑总监。
    当时他们正在吃早饭,郑总监一进屋就冲他开始咋呼,“你昨晚是不是回过家,还被人拍了?”
    聂铮放下筷子,“怎么回事?”
    其实也不是多大不了的事,童延也没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