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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众人指着聘礼,议论纷纷。
    琴婶子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绸缎,笑着对夏知荷道:“妹子,我长到这岁数,才第一次摸到这滑溜溜的布,还得托你家玉秀的福呢!”
    夏知荷还未说话,旁边一个媳妇便道:“这不叫布,叫绸子,我当初在镇上大户里帮工,人家老爷太太穿的就是这种绸子做的衣服,又软又薄,颜色又鲜亮,可金贵呢,稍微一碰就抽丝了,听说一匹绸子少说也要一两银子。”
    “哎呦,”琴婶子一听这话,忙把手缩回来,“那我可不能再碰了,我这粗手,别给弄坏了。”
    夏知荷便笑道:“嫂子只管尽情地看,哪那么容易就坏了。”
    琴婶子摆摆手,不敢再去摸了,“我说妹子啊,你家玉秀,真的是熬出头了,你呀,就等着以后跟她一起享福吧。”
    那媳妇也道:“是呢,玉秀穿了这老爷太太的衣服,以后也要当太太去呢。”
    夏知荷笑了笑,道:“我不指望她享多大的福,和和顺顺就好。”
    张春花也在人群里看着,她因之前李义和余寡妇的事,很是安分消停了几天,今日见林家来下聘,才随众人来看热闹。只是面前这一抬抬聘礼,实实在在扎她的眼,戳她的心。她见夏知荷笑呵呵的模样,心里哼了一声,嘴上道:“还是生女儿好呀,可惜我偏偏生个儿子,早知道该像有些人一样,自己生不出,就捡一个来养,养大了嫁出去,得来的嫁妆都够回本了。”
    这话着实刺耳,夏知荷脸上表情立刻就放了下来,琴婶子性子比她更快,她与张春花本就互看不顺眼你,当下就道:“有些人嘴巴这么臭,难怪她自己男人闻了也受不了,要去找别的女人!”
    张春花立刻红了眼,斗鸡一样看过来,“你谁说?!”
    琴婶子道:“谁嘴巴臭,我就说谁。哼,会生儿子有什么了不起,生了儿子照样拴不住男人的心。还捡一个女儿来养,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你能和知荷妹子比?只怕被你养大的女孩,倒贴人家人家也不要!”
    “臭娘们你给老娘再说一遍!你看我撕烂你的嘴!”
    “来啊,要吵架咱们出去吵,老娘奉陪到底!”
    旁的人见两人果真要吵起来,忙上前来劝,张春花的妯娌也在,看她这样闹腾,也没脸再待下去,半推半拉地把她拉走了。
    夏知荷给琴婶子顺了顺气,道:“多谢嫂子给我出头。”
    琴婶子毫不在意,“这有什么,我本来就看她不顺眼,自以为生了个儿子,就得意得跟什么似的,也没看她家李川混出什么名堂来。算了,今天是好日子,咱们不说她,扫兴。”
    夏知荷点点头,环顾一圈,对众人道:“今天大家都在,有些话我要说一说。我和当家的把玉秀嫁出去,可不是贪图林家什么。林家看中玉秀,我们心里也高兴,这些聘礼,日后都会当做玉秀的嫁妆,给她带走,我把话说在这里,请各位做个见证。”
    琴婶子听了,忙道:“你理张春花的狗屁干什么,这些年你对玉秀如何,大伙儿都是看在眼里的,谁敢说你卖女儿?”
    男家送来的聘礼,一般女家都会留下一半,剩下的让女儿带走,有些人甚至全留下,等于是卖女儿了。但少有一点不要的,琴婶子怕夏知荷吃亏,于是这样说。
    众人也纷纷附和。
    夏知荷便道:“这是我早就和当家的说好了的,跟别人没关系。”
    说完,她就请琴婶子一起,把一些干果点心糖果分给众人吃。大家每人得了一大捧,热闹也看过了,很快陆续离开。
    李月萍她娘王氏也听说了林家来送嫁妆,但她仍记恨当初夏知荷不同意玉秀和她儿子的事,于是强撑着一口气,不去看这个热闹。
    等钱氏凑玩完热闹,带着分到的吃食回来,绘声绘色地跟她讲了林家到底送了多少聘礼来,王氏有些坐不住了。
    她一把夺过钱氏手中的点心,道:“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我问你,上一次请你嫂子打听的事,有消息没有?”
    钱氏眼巴巴地看着被夺走的点心,吞了吞口水,眼珠子一转,道:“有是有一户人家,可是我怕娘你不同意,一直没敢说。”
    王氏忙道:“是什么人?家境怎么样?愿意出几两银子?”
    钱氏吞吞吐吐地,又被她催了催,才道:“是镇上的大户,当家的奶奶三十岁了,一直没生出儿子来,于是想给那家老爷纳个小的。她说了,只要生出儿子来,立刻抬做二房。我想她家虽然愿意出十两银子,可到底是给人做小,怕委屈了月萍。”
    王氏本来还犹豫,送女儿去做妾,名声不好听,以后小儿子说亲也不好说,可一听她说有十两银子,立刻两只眼睛都发亮了,道:“委屈什么?咱们是送她去吃香的喝辣的,她有什么可委屈的?你立刻去和你嫂子说,这事我同意了,只要那边拿银子来,我这立刻把人送过去。”
    “哎,好。”钱氏又往嘴里塞了块点心,才喜滋滋出门去。
    ☆、第30章 新衣服
    林潜围了三亩地,在最中间建了七间屋子,格局和村长家的差不多,正屋一排三间,两边厢房各两间。
    几人连着建了十几日,房子就建成了一半,照这个进度,再有十天就能完工。
    玉秀给他做的衣服已经做好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给他,好在这日,李大柱又出去溜达了一圈,顺便把林潜叫回来吃饭。
    几日未见,感觉他似乎黑了一些。玉秀也不敢多看,吃过饭,把他喊住,给了他一个大包袱,低声道:“我做了一套夹棉的外套,你拿回去试试,若不合身,再拿过来给我改。”
    见林潜接过,她又拿出另一个小包袱,里面是几个油纸包,“这里面是肉脯、肘子片、炸丸子,都是不易坏的,你拿去配粥配饭吃都行,也不要光吃肉,那丸子里有许多素丸子,你搭配着吃点。”
    林潜又点点头,接过了揣怀里,等他的手从怀里拿出来时,手心上便多了一对耳环,耳环的拖是银的,上面嵌着五颗饱满圆润的小珍珠,拼成一朵梅花的形状。
    玉秀见了,心里先是一喜,紧接着又有些忧愁。她不知林潜身上到底有多少银子,看他总给自己买东西,也不知银子够不够用。
    见她不接,林潜又把手往前递了递,“不喜欢?”他第一眼见到这对耳环,就觉得和她那天戴的小珍珠银簪相配,所以才会买下。
    玉秀忙接过了,轻声道:“多谢,我很喜欢。”她想着,眼下就随他去,等两人成亲了,再帮他规划一下就是。
    想打成亲一事,她便有些脸红,忙微微垂了头,捏着衣角迟疑道:“你最近……怎么没来家里吃饭?”
    往常两三天就来一次家里,这次自从送完聘礼,得有四五天了吧,也没见他上门,她做完了衣服等着给他,便觉得这几天格外漫长。
    林潜看着她的头顶,道:“最近忙,要在年前盖好房子。”
    这样就能在山下过年了。他怀里的耳环,也揣了好几天,要不是今天李大柱去喊他,他还想什么时候再堵一次人。
    玉秀便道:“怎么这么急,要注意休息,我看你……”她本要说看你都黑了,临出口又觉得有些怪异,似乎太亲昵了一些,忙咽下了,脸上憋得微微发红,临时改口道:“你快回去休息吧。”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窘迫,不等林潜说什么,忙躲回房里去了。
    林潜回到自己临时搭建的小屋里,把大包袱放在床上,小包袱放在桌上。他在桌边坐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把身上衣服扒了,换上床上那套,又把玉秀给他做的鞋子翻出来换上,然后对着灯下的影子看了看,轻轻点头。
    他一直一来,都是穿一件薄外套过冬,眼下穿了夹棉的外衣,就感觉一股股暖暖的热气从四肢百骸蒸腾而上,一时间竟觉得有些热。
    他想起刚才玉秀要他早点休息的话,准备熄了灯去睡觉。熄灯前,他又对着地上的影子看了看,才把灯灭掉。
    等到躺在床上时,他又发现了问题,因为不管怎么躺,衣服都会皱掉,可要他把衣服脱下,他又不愿干。最后他一挺身从床上跃下,坐到桌边,一手撑着额头,满意地闭眼睡去。
    这日夜里,众人都沉沉入睡之时,一顶小轿子从李月梅大伯家后院抬出,匆匆没入黑夜里。
    过了两日,钱氏一时说漏了嘴,李家沟的人才知道,王氏为了十两银子,把女儿李月萍给了镇上罗大户做妾。
    众人暗里说起这事,嘴上都十分不屑,虽然自家日子不好过,可不管怎么样,他们自认为不会像王氏这样,把女儿卖了。
    琴婶子上门时,说起这事便直叹气,“我是越来越看不懂我那嫂子了,从前我以为她虽爱财,本性却是不坏的,哪想到她竟为了那一点钱,亲生的女儿都舍得卖了。还说什么是送人去过好日子,狗屁的好日子,一日做了妾,一辈子都是妾,将来生的孩子都比别人低一等!我当家的这几天都气坏了,一直跟我说,将来到地下去,没脸面见二老。他今日还上门去找他大哥了,本打算让他一起去把月萍带回来,你知道我大伯怎么样么?他竟躲起来不见人,那可是他亲女儿啊!”
    夏知荷虽不喜欢李月萍,怪她当初害了玉秀,可此时也觉得她可怜。她自己就是从大户里出来的,自然知道那些姨娘小妾过的是什么日子。年轻貌美时,得当家老爷喜欢,自然是锦衣玉食风光得意,可往往不等年老色衰,就会被人厌弃,到那时,若膝下有儿女,还可以依靠子女,若无儿无女,又因之前得宠碍了当家夫人的眼,那日子就不好过了,或是被发卖,或是被拘禁苛待,少有能够善终的。
    只是这话,却不能对琴婶子说,眼下也只能劝道:“那是她的父母,他们要怎么样,咱们外人又能做什么呢?况且嫂子你不妨想想,月萍在家里时,日子也不好过,眼下这样,对她来说未必是坏事。”
    夏知荷说得没错,三日后,李月萍回来了。她是坐着马车,穿着绸缎,头戴金簪回来的。
    那马车一路从村口驶进来,一直到王氏家门口才停下。
    王氏和钱氏闻讯出来,却见马车上下来一个脸生的小丫头,两人正愣神,那小丫头返身伸出一只手,去牵车上的人,嘴里道:“萍姨娘,到了。”
    马车上的人这才慢条斯理下来了,定睛一看,不是李月萍是谁。只见她穿一件桃红色缎面袄裙,头上插着一只金灿灿的簪子,面上涂脂抹粉,一张嘴红艳艳的,娇艳逼人。
    她斜眼看了钱氏一眼,才道:“娘,我回来了。”
    “啊?”王氏愣愣的,仍未回过神。
    李月萍便越过她们两人进了屋,嘴里道:“爹和哥哥们都不在家吗?”
    “在在……”王氏反应过来,忙追了上去,道:“你这孩子,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娘好去镇上割几斤肉。”话中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和颜悦色,仔细听了,里头竟还有一丝讨好。
    钱氏征征站在门口,半晌,咬了咬牙,也笑容满面地跟了进去。
    门外,跟着马车过来的村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李月萍这一趟回家,自是又在村里引起一顿浪潮。不过,这都是别人家的事,大家说过了也就算了,自家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林潜的房子已经建好了,明日就是暖房宴客的日子。林家众人自然是要来的,还有林家的亲戚,赶得上的也会过来凑凑热闹,李家沟的人赵氏也代林潜也请了一些,毕竟以后他要在这里生活,与大家处好了没有坏处。
    李大柱一家是不能去的,虽然之前李大柱常叫林潜上家里吃饭,那都是私底下,从没有抬到明面上。而明天客人众多,其中又有许多是男方的亲戚,他们女方若在这时去了,会给人看轻、说闲话的。
    林潜从赵氏处得知李大柱一家不来,眉头便皱起来了,赵氏少不得又给他说了其中缘由,他听了,只点头不语。
    天色渐暗,一个人影从小遥山下新建的房子里窜出,只几息间就已不见了踪影。
    林潜蹲在竹梢上,竹林随着夜风摆动,连带他的身形也随之若隐若现。他紧盯着不远处的院子,那院子的东厢房,仍有一个房间的灯亮着。
    他微微皱眉,心里想着如何才能把人叫出来。
    玉秀正在房中纳鞋底,突然,头上的瓦片又响了两声。她手上一顿,这是她跟那几个小孩约定的暗号,可是这几日,分明没什么要紧的事,他们怎么会来找她?她想了想,还是放下手中的活儿,披上外套,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
    来到院子里,她隔着院门低声道:“是虎子吗?”
    虎子是谁?
    门外,林潜眉间兀地皱起一座山峰,心头猛地升腾起一股憋闷的情绪,他顿了顿,压下这无由来的烦躁,才道:“是我。”
    玉秀惊得轻轻啊了一声,心头一阵猛跳,她吸口气缓了缓,才问:“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她想了想,又道:“衣服合身吗?”
    林潜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点点头,很快反应过来她看不见,于是又嗯了一声。这件衣服他最近一到晚上就换上,白天要干活舍不得穿,才会换下。
    玉秀道:“明天要办酒宴了吧?”
    林潜又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道:“你要不要去看看?”
    去看什么?玉秀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说让她去看房子,她忙说:“我娘说,我们明日不能去。”
    林潜道:“现在去。”
    他心里隐隐有个想法,想让她在众人见过之前,就去看看两人的房子,他们自己的房子。
    玉秀听了这话,胸口又是一阵乱跳,脸上也红了起来,半晌才道:“天黑了。”
    ☆、第31章 看新房
    天黑了,若是天亮,两人走在路上,必定要被人说闲话,天黑了,虽没人看得见,可要让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心里更有顾忌。到不是说不放心林潜的品行,怕他做什么,而是身为女子,天生更为敏感。说句实在话,此刻若让她和林潜单独居于一室,她是有些说不清的害怕的。
    她说了天黑了,外头就没了动静,玉秀有些担心,这样直白的拒绝,会不会让他心里不好受。她忍不住又往前走了一步,贴在门上,轻声道:“你……走了吗?”
    林潜道:“还在。”他只是在想,如何能让她不必出门,就可以知道新房里的情况。
    玉秀松了口气,想了想,试探道:“我不能出门,你能不能和我说一说,新房子长什么样?”
    林潜想了想,说:“七间房,前后两个院子。”
    玉秀边听边点头,只是他说完了这句,半晌没有后话,她等了又等,忍不住道:“还有呢?”
    林潜又想了想,道:“没了。”他以为玉秀觉得房子小,又补了一句:“以后有银子,再盖几间。”
    玉秀哭笑不得,只得换了种方法去问,“我听爹说,院子里的格局是正房三间,左右厢房各两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