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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

      将伤口清理好,让侍女替谢成韫换了衣裳,一切妥当之后,打开门。
    唐肃赶紧走了进来,问道:“林夫人,如何?”
    “当无大碍。”林夫人道,“尊夫人体格强健,好好养养,很快便能恢复过来。”
    唐肃放下心来,对林夫人揖道,“辛苦了,我送您出去。”
    将人送出之后,踅足返回了谢成韫身边。
    唐肃坐在床沿,伸手摸了摸谢成韫的侧脸,神情温和,眼中泛出似水的柔情。这世上,爱他如命、会毫不犹豫为他而死的,除了他的小阿韫还有谁?他弯腰,亲了亲她,这就是他的阿韫,他信了。
    谢成韫闭着眼,意识先一步醒来。胸口传来连绵不断的痛意,不过,尚在她承受之内。几把长剑同时穿心的痛她都受过了,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神魂是从未有过的安定,再没有双魂附体的飘忽不定之感。想是,埋在心口的那颗凝魂珠的珠心已经入了她的心,定了她的魂。
    她缓缓睁开眼,对上唐肃含情脉脉的双眸,对他微微笑了笑。
    唐肃,这次,我不光要带回阿今和天亥,我还要你的命。
    第85章 (八十五)
    两日前,十二都天。
    谢成韫定定地看着唐楼,忽然没头没尾地说道:“唐肃多疑,以他的精明,如若不是她真的回来,他不会信。我不能亦不会拿他们冒险。”
    他侧过身,让她走了进来。
    谢成韫走进房内,站定之后,解释道:“阿今的头必须完好无损地拿回来,若要如此,惟有让另一个谢成韫回到他的身边。但是,唐肃并不是那等会轻易上当之人,我即使使尽全力假装是她,也会很容易被他识破,更何况我并不擅长于此。如若因此引得他震怒,于阿今和小亥万分不利,得不偿失。”
    唐楼看着谢成韫,她神情平静从容,语调沉稳舒缓,没有丝毫急躁。这一番话,想是她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说出的。
    她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姑娘,不会冒险蛮干,除非到了迫不得已之时。
    “需要我做甚么?”他问道。
    “我需要你协助我。凝魂珠戴在我身上的这段时间,已经与我的魂魄有了些许微弱的联系。只要凝魂珠还在我身上,即使她的魂魄被唤醒,也能保我一时安稳,不至于立时被驱离。宋姐姐曾说,凝魂珠的珠心只有在融入人心之后,才可发挥其最大效力。届时,你将凝魂珠击碎,同时将珠心送入我的心内,便是我醒来之时。惟有如此,方能瞒过唐肃。”
    还有一句话,她藏在心里没有说出口。那日的一梦,始终是她心里的一道坎。她在赌,此举,或许能破了他们不得善终的讖言。
    只是,她却不知,躲得过此一劫,其后可能会有更多劫难等着他们。天命终是不可违。
    “你要我如何将珠心送入?”
    她看着他的双眸,轻轻吐出两个字,“用箭。”
    “凝魂珠,你又准备置于何处?”
    “就,埋在我的心口罢。”
    唐楼倒抽了一口凉气,双目直直地看着她,好半天不言语。
    她上前一步,贴近他,抓住他的衣袖,用近乎哀求的口吻道:“有你在,再难也不成问题,我信你。唐楼,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不会拿他们冒险。”
    所以,你只能拿自己冒险了,是么?唐楼抬手,摸了摸她的侧脸,在心里轻叹一声。她从未开口求过他,第一次求他,却是要让他将箭头对准她。这还真是,难为了他。
    谢成韫抓住他停在她侧脸的手,仰头问道:“你,帮不帮我?”
    “你真是疯了。”唐楼轻轻捧着她的脸,如同世间无二的珍宝,弯腰亲了亲她的额头,一把将她抱紧,“好罢,那就,陪你一道疯狂。”
    他走到窗边,将窗合上。转身,谢成韫已在床沿坐好。
    他半蹲在谢成韫身前,细致温柔地扯开她的衣裳,露出她胸前挂着的梅花形坠子,将黄豆大小的那颗凝魂珠取了出来。
    手摸向右脚,从靴中抽出匕首,手举着匕首,却半天没动作。如雪如凝脂般晃眼,怎舍得破坏它?
    “你若是下不了手,便让我自己来罢。”谢成韫道。
    唐楼摇了摇头,“你下手太狠。”终是将匕首的尖峰对准了她的胸口处,屏气凝神地划了一条细小的口子,一颗颗血珠像断了线一下子蹦了出来,他挨近她,凑靠上去,将这些血珠一一舔去,迅速地将凝魂珠植了进去,上药止血……
    恭州,唐家。
    谢成韫被箭射中之后,在床上修养了两日。因身体的底子不错,胸口的箭伤恢复得颇快,已能下床走动。
    唐肃将两人的婚礼改到了一个月之后。
    自她替唐肃挡箭之后,此人对她温柔备至、百依百顺。怕现端倪,她自从醒过来之后,尽可能地寡言少语。唐肃却以为她是受了惊吓之故,才会变得郁郁寡欢,便极尽所能地投其所好,取悦于她。
    与她设想的一样,唐肃果然没有将谢初今与天亥交还的打算。这两日留意下来,天亥的囚禁之所她已经摸清,就在唐家的地牢之中。谢初今的头被唐肃藏在何处,却无人知晓。
    阿今不能再等了。
    不能硬来,要夺回阿今,便只能从唐肃身上下手。
    谢成韫坐在床边,垂眸,低头看着胸口的伤,伸出两指,一运内力,对着箭伤插了下去……
    唐肃推开书房门,走到多宝阁前,转动青瓷花瓶,打开密室的门,走了进去。
    密室的正中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是一个系紧的包袱。他走到桌边,将包袱打开,露出谢初今的头。
    谢初今紧闭着双目,脸上还留着斑斑血渍。唐肃盯着谢初今,目光阴寒。谢初今,你无数次坏我的事,即使你如今身首异处,也不足以令我泄愤。
    谢初今,我要你,死无全尸!
    唐肃右手一抬,运出十成功力,眸光一慑,那带着雷霆震怒的掌风便要对着谢初今的头拍下。
    “公子!夫人不好了!”密室外有侍女疾呼,“夫人的伤口又崩开了!”
    唐肃手一顿,顾不得谢初今,急急冲出了密室。
    谢成韫房中已是乱成一片,林夫人正在重新为她止血包扎。侍女端着满是血水的盆从他眼前走过,晃得他心烦。
    阴沉着脸,一把拂开挡在眼前的另一名侍女,一眼看到躺在床上的人,好不容易养好的气色又变得惨白。
    林夫人包扎完,起身,对唐肃道:“尊夫人虽是体格不错,也受不住这一次又一次的失血,往后定要小心照料着些才是,不然难办。”
    唐肃点头应是。
    送走林夫人,唐肃返回室内,如刀的目光扫了扫一众侍女,寒声问道:“怎么回事?!”
    几人噗通跪下,战战兢兢道:“夫人似是做了噩梦,醒,醒来之后就这样了。”
    “肃哥哥。”谢成韫睁开眼,嗓音细若游丝,“你先让她们出去,我有话要和你说。”
    “废物!还不快滚!”
    侍女们慌忙退下。
    唐肃坐到床沿,握住谢成韫的手,柔和了神色,问道:“阿韫要说甚么?”
    “肃哥哥,我方才,做了一个噩梦。”
    “阿韫做的是什么噩梦?别怕,告诉哥哥。”
    “我梦见三哥家的初今了。”谢成韫哆嗦了一下,“他,他没有头,他浑身是血地站在我面前,要我把他的头还给他!肃哥哥,他说你抢了他的头,让他死无全尸,他做鬼也不会放过我们!若是不把头还给他,他日日都会来找我,你我永无宁日。”她猛地从床上坐起,直愣愣地看着唐肃,“肃哥哥,你是不是真的抢了他的头?我不管你和他有何恩怨,他人都死了,你还给他好不好?我好怕!”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阿韫,别怕,别怕,你先躺下,别动。”唐肃扶着她的肩,让她躺倒。
    她死死顶着,“肃哥哥,你答应我!不然我安不了心。”
    唐肃眯了眯眸子。谢初今,你死了都还不安分。
    他原本是不信这些神鬼之事的,但重生一回,也知道了世间无奇不有。他的小阿韫,失而复得不容易,不可再有闪失。只要再将那贱种除去,他便能与她过一辈子情投意合的日子,弥补前世的缺憾。也罢,谢初今,为了阿韫,放你一马。
    “好,我答应你。”
    唐肃命人将谢初今的头送回了十二都天。
    十二都天如今已是一片狼藉,海棠林被毁了大半,草坪上依然是血迹斑斑,只剩下竹楼依然如初,却也只是表面如初,楼内早已物是人非。
    湖前立了一队人马,是唐楼从天墉城召来的护卫,护送谢初今的遗体进天墉城。
    唐楼静静地看着老鬼小心翼翼地将谢初今的头清理干净,与身体缝合,再在其身体之内置入不腐药。
    唐楼将谢初今抱起,越过湖面,将人放入湖边的木棺中,将棺盖合上。
    夙迟尔在合棺盖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么伤心作甚?你看看你,这两天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完了。”老鬼拍拍夙迟尔,“待到引魂术成功,这小子便又是一条好汉。”
    “呜呜呜呜,我就是,我就是心疼初今哥哥,初今哥哥好可怜。”
    唐楼对老鬼道:“老鬼,好好保存他的身体,拜托了。”
    “哼,这还用说!”老鬼道,“回去就给他浸药水里!”
    “还有这几个孩子……”
    “行了行了,你何时也变得如此啰嗦了!就是你师父不管,老头子也会管他们的!放心!”
    唐楼笑了笑,不再多说,目送他们离开。
    确定唐肃将谢初今的头还回十二都天之后,谢成韫终于松了口气。
    入夜时分,唐家地牢上的假山前,几名看守镇守。
    月光寒,有人踏着月光来到假山之前。
    “甚么人!”为首的看守喝道。
    来人将斗篷上的帽子掀开,露出一张惊艳绝尘的面容。
    “原来是夫人。”看守拱手行了个礼,“不知夫人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谢成韫道:“听说地牢之中关了一个孩子,我来看看。”
    “这……”看守为难道,“未经公子同意,小的不敢擅自做主。”
    “连我也不行?”谢成韫径自朝入口的机关处走去。前世她曾见识过唐家的这个地牢,机关的位置牢牢印在脑中。
    听闻夫人有伤在身,看守无人敢上前拦她。
    谢成韫按下机关,入口打开,走了进去。
    下到最底层,看到被绑住的天亥。
    天亥的双眼被一条黑布蒙着,被铁链锁住,由两名执剑的守卫守着。
    “夫人。”
    “夫人。”
    她问道:“为何将他的双眼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