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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只是,讶异的神色只在男人脸上停留片刻。
    紧接着,他就挑起唇角,耀武扬威地笑,笑得春风得意,甚至,得意出一种恶劣感。
    “他是不是在跟我们笑啊?”张思甜猛拽于知乐袖子,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她小声而急促道:“好巧啊,今天下午来店里的就是他啊。”
    于知乐收回目光,双手插兜,回身便打算走小门。
    张思甜跟上她,欢呼的样子像个追星少女:“是不是很帅?!那么多男的,我第一眼就看见他了!”
    于知乐唇角微抽,第一眼就看见,难道不是因为,好好一个男人,下趟乡而已,居然还穿着貂?
    作者有话要说:  景三岁:老子穿貂怎么了?扒你的皮做的?
    ☆、第十一杯
    徐镇长家的晚宴,摆在大堂里,足足有三桌人。
    张思甜的父亲——张忠,作为当地颇有名气的退休厨子,特意被请过来准备这场宴席。
    人手不足的关系,就叫来了自己的女儿和于知乐,帮忙打下手。
    厨房里人来人往,煎炒烹炸,热气熏天。
    于知乐蹲在地上,捋高了袖子,专注地择着菜。
    张思甜则在一边削莲藕,她终究对下午在店里见到、傍晚又偶遇的男人念念不忘,记着他交代的所有事,便跟于知乐说:
    “刚刚那帅哥,让我给你看个东西呢。”
    “没兴趣。”于知乐回道。
    神经兮兮的,能给人看什么好东西。
    “他说你昨天送去的蛋糕都破了耶。”张思甜拧开水龙头,在哗哗水流下面冲洗着刚剔掉一层外壳的雪白藕段:“所以有点生气。”
    “……”还在背后反咬她一口,怂犬作风。于知乐没回话。
    “不过他夸我做的很好吃,他都吃光了。”张思甜的口气,听起来分外轻快。
    “……”
    张思甜路过于知乐,把藕交到砧板前负责切菜的大妈手中:“说是景胜华的独孙,有钱人都长这么好?”
    “好什么好,”大妈嘟囔一声:“一群吸血虫,准没好事情。”
    “怕又是为了拆迁的事吧,”张父从她手里接过一盘刚切好的草菇,悠悠道:“真以为徐镇把他们当贵人——不就想伺候这群财主吃顿好的,赶紧走,别再来了。”
    “拆迁?”张思甜瞪大眼:“不是好多年不来了么。”
    那会她尚在年幼,远达快把家家户户门槛踏破的情形,迄今仍记忆犹新。
    “现在景元想拿了呗,陈坊只要在一天,他们这帮商人都虎视眈眈。”
    张父感慨着,将手里一碗肉丝下锅,滚油炸开,噼啪吵闹。
    张思甜跑回于知乐身边,与她一道择菜,不一会问:“知乐,我记得你那房子,你奶奶给你了,是吗?”
    “嗯。”于知乐轻轻应了声。
    六年前,老太太的遗嘱之一,就是把这间从小到大的房子过户给她。
    她在病床上握住了她的手,轻声交托:你啊,不油嘴滑舌,不会讨巧卖乖,但我知道你行得稳,守得住。
    张思甜幽幽叹气:“要真拆,我的蛋糕店是不是也要被拆啊。”
    “哪有那么容易拆。”于知乐搁下最后一根菜,端起沥水篮,走向了水池。
    —
    正堂里,景胜一行人已经上座。
    他们所在的那桌,已经摆好一圈冷盘,徐镇长随后抱出了贮藏后屋几十年的佳酿,殷切地给他们倒酒。
    “景总,尝尝看。”
    景胜一手搭额,一手接过他递来的小瓷杯,心不在焉抿了口,点点头:“还不错。”
    闻言,徐镇长也坐下,笑言:“喜欢就好,回头我让家里那位准备几瓶酒,一些土特产给景总带回去。”
    “好哦。”景胜漫不经心应道。
    转眼就过头,和左边的宋助理耳语:“你看见了没?”
    “什么?”
    “咳。”他别有意味地清了下喉咙。
    “哦——”宋助恍然大悟,他指的是,刚刚门口的于知乐。
    景胜勾唇一笑:“我和她是不是很有缘分?”
    “……是!是的!”宋助无奈点头,一边斜瞄自家祖宗:此刻的他,俨然是个课间路上偶遇女神的中学少男,那些心花怒放的庆幸一点都盖不住。
    徐镇见两人一直交头接耳,也凑过去:“景总这次来小镇有什么打算?”
    景胜敛笑正色,撑腮回道:“徐镇长,”
    他懒懒地扫了一圈,隔壁两桌都慢慢来了人:“我让你叫的,镇上有些威望的前辈,都叫上了?”
    “当然都叫过来了。”
    “那我的打算嘛,吃完饭再说。”景胜撇了撇唇,他怕他提前说了这群老头子都得食难下咽。
    “好。”
    厨房里,分工明确,有条不紊,所以走菜很快。
    不一会,酒宴上已是一派杯觥交错,开怀畅饮之态。
    好几次,景胜都眼睁睁看着于知乐端盘子过来,再目送她出门。
    她目不斜视,连一个余光的旮旯都没给过他。
    其实他也不太想看她呢,可就是忍不住,天啊,这女人明明素面朝天不施粉黛,还他妈穿着灰扑扑的围裙,为什么身上有种“瞳心引力”,比地心引力更厉害的不可抗力。
    “早知道坐走菜口了。”握着筷子,景胜嘀咕惋惜,说不定还能不经意碰一下她胳膊呢。
    “景总说什么?”喝高的徐镇红光满面问。
    宋助慌忙给他擦屁股,解释道:“没什么,我们景总啊,一喝酒就喜欢胡言乱语呢!”
    心里在嚎叫:您这身份谁敢让您坐上菜口??
    —
    酒足饭饱,大家还在谈笑。
    为了保持镇定清醒,景胜今天没喝多少酒。
    宴席末尾处,还谴宋助理给他换了杯茶,一口接一口地呷。
    院子里黛色正浓,徐镇起身,一击掌,主持局面:“大家先不聊了啊,今天景元集团几位高管特地来我们小镇考察,来到我老徐家中,当真是蓬荜生辉。吃饭前,景总就跟我说,吃完了要和大家伙儿聊几句,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景总他们还要回城,我们就快点说了罢。”
    镇长一放话,众人都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人都来齐了?”景胜倚在椅子上问。
    徐镇答:“来了。”
    “厨房的也叫来,”他吩咐道:“一块听了。”
    徐镇长夫人离席,把张厨师一行人请来了大堂。
    景胜瞄了眼于知乐,她领着下午蛋糕店那姑娘找空座,姑娘倒是眼弯弯,一脸新奇。
    就她,老绷着个嘴角,一脸老娘就是不笑。
    他怎么就是喜欢她这样呢。
    可爱,与众不同,可爱坏了。
    收回视线,景胜又喝了口茶,站起身。
    吃饭前,宋助就替他脱掉了貂毛大衣,露出里面的烟灰色西服三件套。他撑桌而立,显得极其体面气派。
    景胜抬头拍了拍徐镇长肩膀,开场:“先谢谢徐镇长今天的热情招待,也谢谢大家不辞辛苦过来一趟,陪我吃这顿饭。”
    “今天我们景元过来的目的呢,不为其他,想来你们应该猜到了,”他挑眉:“拆迁,就是为了拆迁。”
    此话一出,四周八方,窃窃私语。
    但这般沸腾也不过持续了几十秒,就逐渐平息下去。
    头顶的日光灯打下来,所有人都变得脸色森白,神情肃穆。
    一顿饭,一群长者,看似慈眉善目,其实都心知肚明。
    “那你们可以回去了,这事没得商量。”
    邻桌一个寸头老人率先开了口,严词厉色,不容置喙。
    景胜瘫回椅子,歪头望过去,调皮地“哦?”了声,问:“刚才是你在说话?”
    老人吹胡子瞪眼,言辞铿锵:“是我!”
    “好好……是你,”景胜随意点了两下头,环视一圈,眼前这一圈,沧桑而衰老的面孔,再次启齿:“我知道是你,我也知道是你们。”
    他开始细数这里的名字:“陈坊镇,繁花弄,青梅巷,西铭街,夕草湖……名字这么好听,就住着你们这样一群人?”
    “就你们,死守这块地方?”
    他懒散地扯出一个笑:“为什么守着?因为环境好?人好?还是吃的喝的好?”
    有人欲开口,景胜却隔空对他摇了摇手:“嘘,别说话,等我说完。”
    景胜挑起桌上筷子,捏在手里,随意轻晃:“我知道你们能说出一百个理由证明这里多好,但是,在座各位,我能问几句么,这么好的地方,你们的孩子还愿意留在这里吗?”
    “你们的后代还愿意建设和维护这里吗?即便这里的房子早就摇摇晃晃风烛残年,他们也不过逢年过节才回来炸几朵烟花就能表明我爱我家?”
    他偏头对着徐镇长率真一笑:“徐镇长您,五十七岁高龄,大儿子已经移民加拿大,女儿留在了首都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