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玄再一次告罪，说了一堆有眼不识泰山之类的谦虚话，这才在客座上坐下。在丁二苗的面前，张道玄压力很大，虽然坐下了，但是依旧束手束脚，全无大派弟子的风范。
    清风上茶。
    丁二苗端杯相请，等张道玄喝了一口茶，这才问道：“不知道小道友这次造访茅山，有何贵干？”
    “启禀前辈……”张道玄急忙站起，道：“弟子、弟子是来取龙虎山天师令的……”
    丁二苗察言观色，觉得有点不对，微笑道：“天师令本来就是龙虎山的东西，自当归还。多年前我就有意交还给你师父，可是你师父说六十年没到，收回去不合规矩。这次你来取令牌，是否你师父的意思？”
    “弟子……自然是奉师父之命来的。”张道玄很不自然地说道，神色间非常局促。
    季潇潇自然也看出了不对，道：“可有你师父罗茜的手书，或者其他凭证？”
    “弟子来的匆忙，没有向师父要手书。”张道玄低头说道。
    龙虎山天师令，可是道门重器，当年天下道门斗法争夺，何等的郑重？
    如今龙虎山来讨要，怎么可能如此草率？
    丁二苗和季潇潇对视一眼，都知道这其中有问题。
    季潇潇忍不住，站起来说道：“按理说，这么大的事，你师父应该事先知会我们一声才对啊，怎么罗茜这丫头，做事越来越没谱了？龙虎山的天师令，被她当成了破铜烂铁，随随便便，就可以私相授受？”
    丁二苗暗自点头，季潇潇说的不错，罗茜做事向来周详，绝不会如此冒失的。就算当时没想起来，后来补一个电话，或者传一道飞符，能耽误多长时间？
    张道玄头上见汗，低头道：“前辈说的也是，可是这次，实在是匆忙，所以我们没有考虑周全……”
    季潇潇还要再问，被被丁二苗的眼色制止了。
    “无妨，既然是你师父的意思，那你就把天师令拿去好了，本来也是要归还你们龙虎山的。”丁二苗微微一笑，冲清风挥手，道：“去沐浴焚香，把龙虎山五雷天师令请出来。”
    “是。”清风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张道玄急忙挥手，道：“丁前辈，繁文缛节就免了吧，这一沐浴焚香，又要耽误不少时间。弟子、弟子时间紧急，还请体谅。”
    “是这样啊？那沐浴就免了吧，不过焚香净手，还是需要的。小道友别急，耐心等候一下。”丁二苗微微皱眉。
    清风点点头，转身而去。
    “小道友，这次你取回天师令，用完以后，是送来茅山，还是带回龙虎山，你师父有无交代啊？”丁二苗端起茶杯，拉家常一样，漫不经心地问道。
    “哦……师父的意思是，可以送还茅山，也可以带回龙虎山。具体的安排，尊重虚云观的意思。”张道玄说道。
    “那就直接带回龙虎山吧，物归原主。”丁二苗笑了笑，又道：“不过天师令属于重器，一般情况下，不会轻易拿出来。小道友急着取回，想必是有一番降妖伏魔的大动作吧？不知道这次的战场，在什么地方？作怪的，又是何方妖魔？”
    张道玄稽首，道：“确实如前辈所料，弟子、弟子在神农架一带，遇上了一点麻烦，所以才来取回天师令的。”
    “神农架？”丁二苗微微点头，喝茶无语。
    少顷，清风手捧五雷天师令走了过来。
    张道玄大喜，急忙向丁二苗稽首，道：“前辈，弟子这就领走天师令了，多谢成全。”
    第2109章 坦诚相见
    见到清风手里的天师令，张道玄两眼放光，恨不得抢了就走，所以，迫不及待地向丁二苗告辞。
    丁二苗却不着急，笑道：“小道友等等，不急，我还有话要说。”
    “前辈请说，弟子恭听。”张道玄不敢不听，压住心里的躁动，恭恭敬敬地说道。
    “嗯嗯，这个天师令的使用，是有心决配合的，小道友可否知道？如果不知道心诀，你拿回去也没用，就是一块铁疙瘩。”丁二苗慢条斯理地问道。
    张道玄一点头，道：“弟子知道，龙虎山自有秘籍，上面记载得很清楚。”
    “那就好，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见到你师父罗茜，别忘了代我问好。”丁二苗这才松口放人。
    “多谢前辈，弟子记住了，也代师父表示感谢。”张道玄再一次施礼，然后从清风的手里接过天师令。
    “我就偷懒了，清风，送客。”丁二苗点了点头。
    张道玄稽首告辞，转身而去。
    看着张道玄离开，丁二苗和季潇潇对视一眼，同时摇头。
    季潇潇苦笑，道：“我确实看错了，张道玄不及叶孤帆。这小伙子……竟然假冒罗茜的意思，来骗取天师令。对了二苗，你为什么要把天师令，交给张道玄？我们完全有理由阻止他带走天师令的啊。”
    叶孤帆胆子再大，绝不敢假传师父的口信，这个可以肯定。
    丁二苗叹了一口气，道：“我要是阻止了他，这孩子必定对我们怀恨在心。他日后主持龙虎山，也必将记住这件事，从此以后，龙虎山和茅山的关系，将行同陌路。两派交好上千年，我不想因此而生隙。所以，我还是把天师令给了他。”
    “可是我们明知张道玄撒谎，还是把天师令交了出去，罗茜会抱怨我们的。”季潇潇说道。
    丁二苗摇摇头，道：“罗茜如果得知此事，一定也很矛盾。上次海底鬼窟事件，罗茜就不愿意我出手帮助张道玄，唉……罗茜的内心，是极其要强的，她希望龙虎山出一个顶天立地的新任天师，她对张道玄寄予的希望，太大。如果我当面拆穿张道玄的谎言，罗茜会不会说我们做长辈的，不给小辈面子？”
    说到这里，丁二苗有些惆怅。修为再高，也无法改变别人的本性，这是一种无奈。
    “只怕这次，罗茜的失望，会更大。”季潇潇也直摇头。
    张道玄这次做事，毫无规矩可言，辜负了罗茜的教诲，罗茜能不失望？
    脚步声响，清风走了进来，道：“师祖，那个张道玄出了门以后，兔子一样跑了，好像怕我们追回令牌一样，好可笑。”
    “知道了，去和明月一起做功课吧。”丁二苗微微一笑，挥手让清风退下。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从一开始，丁二苗就看到了张道玄的急不可耐。
    清风退出，季潇潇皱眉，道：“神农架一带，是不是真的有大妖恶魔在作怪？”
    丁二苗点点头，道：“刚才查了一下，的确有，而且很不好对付。张道玄应该是在那里栽了跟头，所以才来骗取天师令，要回去复仇的。他索取天师令的本意，并不坏，只是这手段，未免太幼稚。”
    “那么……要不要通知罗茜？”季潇潇问道。
    丁二苗点点头，道：“肯定要和罗茜说一声，要不她以后一定怪我。我就虚伪一次，装个糊涂，就当没有察觉张道玄的谎言，信以为真，把天师令归还了。具体如何处理，让罗茜自行裁决。”
    季潇潇沉默片刻，道：“也好，只是这样一来，我觉得我们和罗茜之间，越发生疏了。”
    朋友之间，不能坦诚相见，不是越来越生疏了吗？
    这句话戳中了丁二苗的某些小情绪，让丁二苗的心里，也是一声叹息。
    转身取来符纸，丁二苗笔走龙蛇，给罗茜书信一封，然后一挥手，将符纸丢了出去。
    符纸悠悠荡荡飞过院墙，忽然加速，消失不见。
    季潇潇笑了笑，道：“我猜，罗茜会雷霆震怒，立刻赶来，说不定要清理门户。”
    “不，罗茜的身份，其实很尴尬，不能清理门户的。她虽然是念虚天师的弟子，但是却不属于真正的门内弟子，只是一个过渡弟子。这个身份，和某些门派的记名弟子差不多。”
    丁二苗摇摇头，道：“所以，她虽然是张道玄的师父，但也只是授业师父，不是龙虎山道术的传承师父。张道玄真正的传承师父，应该是念虚天师。”
    “也对，可怜的罗茜……”季潇潇又叹了一口气。
    “每个人，都自有缘法，也不要过于担心。”丁二苗笑了笑，带着季潇潇，重新来到院子里，散步闲聊。
    大约十分钟以后，丁二苗忽然一笑，道：“罗茜来得好快。”
    “罗茜来了吗？”季潇潇扭头四看。
    话音刚落，一道风扑来，罗茜忽然站在丁二苗和季潇潇的面前，身影摇摇晃晃，脸色一片晦暗。
    来得这么快，是罗茜接到丁二苗的飞符以后，魂出金身才办到的。但是来得太急，所以罗茜的魂魄，也有些狼狈，摇晃不止。
    “罗茜，怎么这么着急，出魂而来？”丁二苗故作吃惊，一挥手，打出一道真气，帮助罗茜稳固魂魄。
    “丁哥丁嫂，你们这不是在胡闹吗？”罗茜缓过了劲，脸色一沉，道：“你们夫妻，难道真的看不透张道玄在说谎，还要把天师令交给他？”
    “罗茜你听我说……”丁二苗脸色一红，面对罗茜的质问，还真得不好解释！
    都已经被人家识破了，继续装糊涂，会显得更虚伪啊！
    季潇潇哈哈大笑，看着丁二苗，道：“我就说了吧，瞒不过罗茜这个鬼丫头。二苗，还是坦诚相见吧。”
    “你们还笑？我的心都碎了，你们还笑？”罗茜无可奈何地叹气，颓废地问道：“丁哥丁嫂，这到底怎么回事？”
    “屋里坐吧，慢慢说。”季潇潇推着罗茜，将她请进了后殿。
    进了后殿，罗茜还是不坐，眼神在丁二苗和季潇潇夫妇的脸上扫来扫去，等待他们说话。
    第2110章 放养
    丁二苗也不说话，也拿眼看着季潇潇，示意季潇潇开口。大概是丁二苗觉得，老婆的口才比自己好一点。
    季潇潇点点头，脸上堆起笑容，一再招呼罗茜坐下，这才道：
    “罗茜，其实我们之间少年相识，情同姐妹，这件事，按道理应该事先征得你的同意。可是我们又一想，张道玄是龙虎山的传人，身份尊贵。如果我们当面验证他的话，就显得看不起龙虎山了，也对张道玄的自尊心，伤害很大。”
    罗茜皱眉听着，沉默不语。
    “其实一开始，我们也想通知你的，但是还担心一点，就怕你脾气不好，当着我们的面来教训徒弟。那样的话，张道玄就更加尴尬了。”季潇潇叹了一口气，道：“你抱怨我们，其实我们也难做啊。天师令本来就是龙虎山的东西，龙虎山传人来索取，你说怎么办？”
    说完了，季潇潇装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打量着罗茜的神色。
    罗茜良久无语，半晌才一声长叹，问道：“张道玄来这里，具体都说了什么？丁哥丁嫂，能否从头到尾给我说说？”
    “可以啊，我说给你听。”季潇潇点点头，道：“那就先从张道玄进山门说起吧，是清风明月接待的，我让清风来说。清风……”
    清风应声而入，在季潇潇的指点下，向罗茜行礼问好。
    看见可爱伶俐的小朋友，罗茜的气消了一半，点点头，让清风来说。
    清风口齿伶俐，将张道玄来到虚云观的一言一行，比比划划，都说了出来。
    罗茜听着，眉头又渐渐皱了起来。
    清风说完了，转身退出。
    季潇潇接着说，将当时的一番对答，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罗茜的脸上，阴晴不定，显然内心也很纠结。
    “各有各的缘法，罗茜，你也不要太过操心啊。就张道玄在茅山的言行来看，还是不错的，毕竟初出茅庐。”季潇潇劝慰道。
    “费尽九州铁，铸成一把锉啊！”罗茜长叹了一口气，道：“张道玄这次行事，大出我的意料，显然道心已乱，误入歧途。这孩子，白费了我尽二十年的心血了。”
    丁二苗只好开口，道：“张道玄拿了天师令，也只是降妖伏魔，这不算误入歧途啊。而且他又年轻，做事失了分寸，也不是不可原谅的大错。今后再跟他述说，让他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了。所以，没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吧？”
    “就是阿，我看没什么，大不了追上去，阻止他的下一步行动就是了。”季潇潇也在一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