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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云隙咦了声, 换了个姿势舒服的倚着石块, 仰着头认真道,“怕~鬼~是~病~, 要~治~。”
    暗卫声音又颤了三分,“怎么治?”
    竹子林长生竹摆的更加剧烈,一股卷着冰渣子的风吹了进来, 云隙慢腾腾道,“多~吓~几~次~就~好~了~。”
    暗卫顿时一僵,很是凄苦,还未凄苦完,就听云隙慢慢从阴风中送来句话,“你~到~底~去~不~去~摘~朱~梨~果~?”
    “去!”他去还不行吗,不就是刚刚否了这人的意思,应了皇帝的旨令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吗,怎么就惹着这好看的公子了,暗卫在听鬼嚎啕和摘朱梨果上挣扎一番,好歹朱梨果就种在三醒殿前,那地儿还有白嫩嫩的守卫兄弟陪着他。
    暗卫想罢,哀求两句千万莫要告诉陛下他怕鬼所以先走了,云隙笑眯眯的挥手,一抬眼,暗卫身姿矫捷的消失在了深深竹林子里。
    等只剩下他一个时,云隙一挥手,那股阴风才逐渐显出了形,一形挨着一形,亲亲密密正做着什么不可说的事。
    云隙又换了个姿势,趴在石块山的横斜上,下巴底下垫着手掌无辜的瞧着它俩。
    鬼二眼风一扫,这才发现自己显了形,连忙把口中鬼大的舌头推了出去,低头用袖子含羞遮月的擦着唇角。
    云隙似笑非笑道,“若你二鬼说不出什么,借着差事戏耍风月,我不介意向无常讨一讨这鬼界的条律薄,看看玩忽职守是个什么罪责。”
    鬼二立刻凄凄惨惨伏在云隙脚边,“呜呜呜呜都是鬼大强迫二二的,上仙一定要明察秋毫,千万要将大大浸在油锅中炸上一炸。”
    做个桑拿。
    鬼大脸色不改,朝云隙行了礼,从怀中取出一方血迹斑斑的帕子,上面画着复杂的梵文经咒,“这是在一处名曰失阴城中找到的,在祁沅国极北之境,寻到的时帕子上的梵文已经被毁了。”
    鬼二从腰间摸索出个细长的青黑色铜戟,“这东西压着帕子,白大大让二二告诉上仙,这是三鬼煞魂阵的第一个阵法,他想错了,三鬼煞魂阵分了三地,各地放着一尊能让鬼刹帝遭受刀亡啃噬火融的杀器,前二阵法已经皆因他失效,如今只要找到第三处火融,赶在阵法启动之前毁掉它,就能救下皇帝。”
    哦。
    云隙看着鬼大鬼二,鬼大道,“但第二处阵法虽已失效,若有心挽救,极有可能会再次启动,所以属下与鬼二会分开寻找第二、三处阵法。”
    云隙点头,接过它手中的帕子,拧眉瞧着上面的梵文符咒,帕子上隐约还能感觉到一丝锐气。
    这丝锐气太过于微弱,可却让云隙起了些许熟悉之意,脑中思索好大一会儿,也想不起到底是谁惯用的,只当自己是多心了,他收了帕子和青铜戟,还算满意鬼大鬼二的差事,心下一悦,扔给两鬼各一只小青瓶。
    鬼二激动的捧着小青瓶话都说不利索了,云隙撩着碍眼的发丝慢慢道,“只~是~空~瓶~子~。”
    最近蜗牛很干涸,那啥要存一段时间才好。
    鬼二仍旧双手托着小青瓶高兴的吹了一股阴风,“空的也好,空的也好。”
    只要是经由上仙的手中,啥都是宝物。
    深夜过半,皇帝在九歌行宫侧殿中批阅完了从王城送来的奏折,熄灭蜡烛,脱下袍子着素白的里衣刚躺下,身上忽的朝床中沉沉压了三分,他控制着表情,冷静道,“云公子的出现方式每一次都让孤惊喜。”
    云隙不慌不忙把屁股从皇帝大腿上挪走,盘腿坐在床里侧,拎着手中的东西喜气洋洋道,“看~个~好~东~西~。”
    他慢吞吞将血迹斑斑十分渗人的丝帕铺了出来,上面压上青铜戟,探手过去默默念起了决。
    皇帝喉结动了动, “你打算在孤的床上招鬼?”
    这是个……什么癖好。
    云隙取出灵幡袋,将翠芬水鬼的鬼魄覆上丝帕,嘴里轻轻念着什么,皇帝见他有模有样兴致勃勃,也不忍心打断他,只是随意扯出些闲话,“云公子这几日与王大牛走的约莫有些近,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若是觉得这人有趣,孤可将他赏给你,但粗人比起宫中的奴才伺候起来不精细,云公子——”
    “俺~滴~娘~嘞~,俺~不~要!”云隙拉着淡淡柔柔的嗓音,头也不抬,字正腔圆。
    皇帝,“……!!”
    皇帝一脸惊愕,好似被三十三重天的惊雷从头到脚劈了个透彻。
    云隙挑眉瞧他,阵法还没开始这人怎么就好似被吓死般?
    他慢条斯理道,“恁~瞧~恁~这~啥~样~子~”
    皇帝,“……!!!”
    云隙摆好了阵法,道了句,“恁~瞧~好~”
    只见屋内忽的扬起瑟瑟阴风,凄风苦雨,青铜戟上泛着狰狞幽光,骇人恐怖。
    皇帝闷哼一声,捂住心口,身子好似被一柄勾剑一寸一寸割破肌理插了进去,钻心的疼正准备从百骇涌上灵窍,云隙及时的停止了阵法,见面前的人脸色惨白,发觉自己好像献宝献过了头,抱歉的望着他。
    皇帝靠着床栏深喘两口气,勉强笑道,“孤这就去将王大牛抓起来。”
    竟然教云公子这些乱七八糟阴晦的东西。
    云隙,“……”
    喂——能不这么傻吗。
    皇帝噗嗤笑出来,“逗你的,王大牛怎么会这些呢,莫要担心,孤没事,现在便请云公子讲一讲这是个甚子东西吧。”
    哦。云隙小~心~瞥~他,看这人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才简单讲这两件东西的来历和作用告诉了皇帝。
    皇帝听后半晌沉默,最后叹了叹,“若没有你,孤便死在这方帕子和青铜戟中了,有多谢云公子多次相救,你若想要什么,孤便去为云公子寻来,只要不伤天害理,孤都答应你。”
    云隙挑眉,赏~赐~是~定~然~要~的~,虽然他细想一下觉得自己挺没脸的。
    献完了宝,云隙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眼睛一瞥,瞥到了丝帕角落还未被血遮盖的字,惊讶道,“你~是~花~妖~托~生~?”说罢就去寻摸皇帝的手腕。
    皇帝连忙将手藏在被子底下,干咳一下,“唉,不是。”
    “这不是你的名字~~~?牧~单~,花之雍容~~~,花王是也~~~。”怪好听,怪好看,和他凡人的身份怪像,都是统领族群的。
    皇帝,“……”
    你再叫一遍试试?!
    云隙,“牡~丹~”
    皇帝被他气笑,云隙瞥见皇帝质疑他的文化水平,便有模有样道,“虽说读音一致~~~,但字错了~~~,没料~~~,阵法还能启动~~~,怪~哉~奇~哉~。”
    皇帝,“……”
    皇帝直接将云隙按在床里侧,拉过一床被子将云隙盖住,侧身俯望他,“云公子可别再说话了。”他都要被憋出内伤了。
    “此时天色已晚,云公子暂且在这里歇息一晚吧。”
    云隙莫名看着他,张嘴,“俺——”
    皇帝拉过被子蒙住自己的头,表示自己很累已经睡着了。
    云隙,“……”
    他睁眼望着玄色纱帐,眼前不由自主浮出些许断续欢声笑语,他从那片记忆中挑挑拣拣,来回琢磨那人含糊不清的唇语。
    到底是,扇儿还是蛋儿来这?
    黎明刚至,云隙立刻醒了过来,他一动,身边的皇帝轻捂住他的唇,使了个眼色,让他往雕栏窗下看去。
    窗棂下的青铜卧虎烛台正发出滋滋声响,一缕白烟袅袅直上,蜡油大颗大颗往下滴,皇帝低头看云隙。
    云隙指了指,过去看看。
    皇帝颔首,拎起小茶几上的茶壶朝窗边走去,没走两步,窗外呼的刮进一阵疾风,卧虎烛台哐当倒在桌上,桌面落得星星点点火星噗噗着了起来,皇帝泼上一壶茶水,火苗却丝毫不见灭。
    云隙心下了然,抬手捏了个决,凭空落下几滴小青瓶中的东西,房间顷刻间弥漫朵朵馥郁花香,他凝神轻喝,“恁~娘~的~腿~儿~,还~想~烧~俺~呢~!”
    话音落下,皇帝脚前噗通一声掉出个蒙面刺客,刺客摔在地上,全身迅速燃起大火,火人踉跄爬起来朝皇帝扑过去!
    “冥火还能怎么熄灭?!”皇帝喊到,拉住云隙躲过火人,“别施法。”
    前两日小妖施了大法,现在还没恢复好的吧,别浪费这小妖的法术了。
    云隙摇头,眼睛一闪,伸手去解皇帝的腰带,“尿~他~~~!”
    皇帝,“……”
    冥火来自阴间,盛年男人的血气正旺,兴许能试上一试。
    皇帝苦笑不得趁暗卫拦下火人的瞬间带着云隙跑出卧房,朝赶来的李易高声道,“脱裤子!尿!”
    李易稍稍一愣,瞬间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带着人齐齐扒掉裤腰带。
    身后传来水注浇在火堆上的滋滋声。
    皇帝带着云隙一路朝林子深处跑去,直到听不见喧闹人声后才微微喘了口气。
    清风徐来,初秋的清晨天高云淡,偶尔有飞鸟越过碧蓝的天空,脚下银缎似的小溪潺潺。
    一人一蜗牛都没说话,片刻对视后,朗朗笑声回荡在竹林中。
    “唔~哈~~哈~~哈~~,为~什~么~不~让~我~施~法~?”
    皇帝给他整了整衣襟,笑道,“你这小妖不是说了孤定会死在火中?既然如此,注定是这一次的话,就给你省些法术,好让你有力气自己去寻水喝。”
    这么慢的小兔子好不容易修炼成人,为了他耗尽法术也太不值得,就算没耗尽,渴死了渴坏了,他想想也是怪心疼的。
    云隙看着他,唇角荡来一抹笑意。
    这抹笑皇帝第一次见,柔柔的,安静的,真心的,笑意染上眉梢,清透的眸子好似落进了斑斓破碎的点点阳光。
    有了对比,他才发觉过去这小妖的笑是怎么的漫不经意云淡风轻,纵然好看,却少了几分真心。
    他蹭了蹭手指,发觉自己竟还握着小妖的手,他拎了他的手放眼前,“你这手也太细白了,这让姑娘家可怎么活?”
    明明也是练武之人,怎么养的这一身好皮囊。还有这一肩如水般墨色青丝,皇帝忍不住学起竹子精啧啧两声,又想到白嫩的王大牛那一身壮硕腱子肉,连忙摇了摇头,还是云公子这般好看,身材颀长,清隽温润。
    云隙眨眨眼,傲娇的哼一声,这是自然,否则仙界妖界鬼界,现在人界王大牛为代表都想要他那小青瓶呢。
    皇帝笑着看云隙,云隙一甩头发,慢悠悠道,“俺~骄~傲~!”
    皇帝无奈一笑,追上去问他见过他那小蜗牛没,也是这般喜欢甩触角。
    三鬼煞魂阵的最后一阵,欲害人不死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来自鬼界苍茫境的冥火非一般人能引来,而施阵人竟有这般能力,云隙猜测,也说不定不是人。他早些时候以为是为了牡丹花背后的皇位和权贵才要害他,可现在倒是有些迟疑,区区凡人需得这般精心狠厉麻烦吗,若按云隙的性子怕是早就持了剑干脆利落的解决掉对方了。
    所以,牡丹花是因他过失得了这般惨痛过往,自己定然要还的,但他的过失顶多是折磨了这朵花掉些么花瓣失了点颜色,再怎么倒霉可怜,人还是活着的。
    而牡丹花那蠢弟弟背后的人要做些什么,是要折花,还是要怎么,云隙暂且想不出,也懒的想,只得走一步看一步,跟他那多管闲事的师父学学什么叫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凡界,嘿呀依儿呀,嘿哎嘿嘿依儿呀……
    云隙趴在床上看占了他一半床的人。
    皇帝的寝宫由于要熄灭那炤日的火人被一干大老爷们用尿浇透了,现在虽然宫殿没烧起来,但远远就能闻到一股味儿,只当做烧毁重建罢了。
    而整个陵宫为了彰显后代子孙的勤勉,除了太庙外一切从简,除却皇帝那间不能住的,最好的就是云隙这处住处了。
    他其实并不喜欢睡床,但想起自己竟然要给皇帝让位,着实显得太大方无私了,非小蜗牛风范。
    这朵牡丹花便说了,昨夜是他收留了他,今夜也该有床同睡,有被同盖。
    云隙一琢磨,把这朵容易引火上身的牡丹放在自己身边才算稳妥,也便应下了。
    冥火一旦着起来,凡界的水是无用的,好歹今日是烧的小,听牡丹花讲,四十多名虎贲军轮着尿了好几回,才……漆黑的夜色里,皇帝在被子里翻了个身,低沉道,“云公子可否能不要再想今日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