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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

      这话虽也有几分道理,可周家大伯还是被周家阿奶劈头盖脸一通臭骂,叫他立马抽时间将田契过户了,另外还让他明个儿去杨柳村那头打听打听,问问江家的水田究竟在哪个位置,怎么个卖法。
    “成成,阿娘你说啥都是对的。”周家大伯被喷得抱头鼠窜,顾不得提醒明个儿他还要出去练摊,只满口子应承下来。
    应承下来以后,周家大伯又犯愁了,他分到的地方是较远的县城东头,总不能叫自家二山子一个人去练摊罢?压根就忙不过来的。
    幸好周家阿奶也想到了这点,略一迟疑,便吩咐道:“大河你们小俩口明个儿跟着你爹和二河去县城练摊。二牛,你别没心没肺的撇下他们不管,记得先去东头安置好他们再去练摊,回头归家时也别丢下他们不管!”
    周家二伯性子倒不算憨,就是为人处世大大咧咧的。加上素日里周家大伯也习惯性的让着他,每回出完摊回来都会绕道去接他们父子俩,周家阿奶就怕他已经习惯了被人照顾,干出不靠谱事情来。
    吩咐完这头,周家阿奶又唤了大儿媳过来:“你明个儿跟二山一道儿出摊,我跟你们换下地方,记得是去青山镇出摊。那头离得近,素日里也不算忙,省得给我忙中出错。”
    大伯娘完全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儿等着她,说真的,每日都待在家里做鱼丸,她两个膀子都粗了一大圈。哪怕心知出摊也不轻松,可好歹能出去透透气,要是这活儿往后直接归了她,那她就完全不用担心被周大囡威胁了,毕竟早出晚归的,想碰着都难。
    其他人对此倒是没啥意见,毕竟周家大伯又不是偷懒不干活,买田产非但是正事儿,更是大事儿。
    考虑到其他田产都跟人家说定了,周家大伯决定先往杨柳村跑一趟。
    这杨柳村跟杨树村是紧挨着的,两村之间隔着一条小河,基本上就是属于在这头喊话那头就能听到的,当然也就那么一小块地方如此,毕竟两村都不算小。
    又因着杨柳村是自家婆娘的娘家,周家大伯以往也来过好几次,这会儿更是熟门熟路的进了村,在村头瞅着个眼熟的就问起了江家的事儿。
    只是这一问,周家大伯就没了兴致。
    其他的都跟周芸芸所说的相差无几,江家发了财要去府城定居,家里的上百亩水田都要发卖,多半都是最上等的好田,且位置离杨柳村村子虽略远了点儿,却恰好在大青山山脚下,离周家只有一个不算高的小山坳,翻过去连半刻钟都不需要。
    然而,就是这般完美的好田,却附带了一个几乎不可能达成的条件。
    “江家说了,只整着卖,不零卖!”说这话的是王家一个远亲,他倒是认得周家大伯,不过也仅仅是认得而已,不算熟稔,见他从欣喜若狂到垂头丧气,老人家敲着手里的旱烟杆子道,“咋了?想买两亩田?没用的,江家一口咬死了只整着卖,你要是能一口气买下来再拆开散卖倒是使得。”
    周家大伯苦笑一声:“上百亩的水田……今个儿要是十亩二十亩的,我也咬牙买下来了,大不了就跟您老说的那般,到时候再转手卖出去。这上百亩的水田,你就是把我卖了也买不起啊!你说,要是我寻个中人,买下十亩有可能吗?”
    “你想得美,前些日子你们村那个姓张的里长,还说要买三十亩呢,就这样江家也没卖。要不这样好了,你去寻你们村的里长,再拉几个人入伙,凑钱给买了呗。”
    老头儿嘬着旱烟瞎出主意,其实他也明白,这一时半会儿,哪里去寻那么多手里有余钱的?
    最终,周家大伯还是失望而归,而是在回村时去先前说定的几户人家里问了问,那些人倒是好说话,只道如今田里的稻桩也都拔干净了,想啥时候签红契都成。
    这也勉强算是个好消息,等晚间,周家大伯就如实将情况告知了周家阿奶。
    周家阿奶没咋发问就把这一茬揭过去了,似乎给人一种没往心里去的感觉。当然,周家其他人也是类似的想法,压根就没抱任何希望。
    上百亩的水田是个甚么概念?今年开春周家买的那两亩水田,只能算中等的,且还是碰上年景不好时,也要每亩七两银子。如今,年景可要比开春要会儿好多了,且多半还都是上等的好田,这么一算,哪怕不加上契税,全部拿下来也要上千两银子。
    可能吗?
    结果,等其他人都在堂屋里围着桌子开吃时,周家阿奶忽的借口灶间的门捎坏掉了,将长子唤了出来。
    “明个儿再跑一趟杨柳村,别向旁人打听,只管去江家问。记得,一定要问清楚那上百亩良田是不是都离咱们家不远,里头又有多少是上等的,多少是中等的,还有具体的卖价,一口气包圆了是不是给免一些。都给我问仔细了,最好叫他们带你去瞧个清楚,听明白了?”
    “嗯嗯。”
    周家大伯先是喏喏的答应了两声,旋即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睛,好在他的理智还在,只压低了声音问道:“阿娘你甚么意思?这是打算买下江家的田?”
    “田好,地方也好,要是价格也妥当的话,我为啥不买?”周家阿奶就跟看傻子似的白了她儿子一眼,“别犯傻问钱够不够的问题,你老娘我心里有数。”
    这话一出,周家大伯立马一屁股坐倒在地,动静之大连堂屋里的人都惊动了。
    当下,周家阿奶黑着脸高声怒吼道:“老娘叫你修个门捎,你他娘的这是打算拆房子啊!信不信老娘抽死你!!”
    “信信信!阿娘,我错了我立马修。”
    周家大伯吓得腿肚子发软,却还是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他敢不信吗?他娘连上千两的银子都拿得出来,啥事儿干不出来啊?他还是悠着点儿罢了。
    ☆、58|52.1
    修门捎当然只是个借口,周家大伯装模作样的折腾了一番后,憋着一肚子心事回去歇着了。
    待次日,目送其他人相继离家后,周家大伯也赶紧走人。只是这一次,他没往村子里去,而是回忆着昨个儿杨柳村那老人家的话,从后头的小山坳翻过去,打算先看看田地情况,免得到时候被人蒙了。
    结果,先蒙的还是他。
    虽说活了小半辈子,可周家大伯从不是那等富有冒险精神的人,他的生活轨迹简单得要命。如非必要,他绝不会探寻陌生的地方,哪怕那地儿离自家只有不到半刻钟的路程。
    也就是说,这是他平生头一回翻过小山坳,看到那头的情形。
    小山坳并不算高,许是因着没啥人过来,上头的杂草能有半人多高,正值秋老虎肆虐的时候,一路走来周家大伯不知晓被叮了几口。可等他登顶后,却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了。
    那是真的一望无际连绵不绝的水田,因着地势缘故,上百亩的水田呈高低起伏之态,恰好此时太阳还未升起,今个儿雾气也挺重的,从周家大伯的角度看去,犹如人间仙境。
    ……没准儿以后就是周家的地了!!!
    自然风光、美好景致甚么的,周家大伯一个庄稼把式完全理解不了,他只是满腔火热的思量着,要是真的买下了这么一连片的水田,周家往后只怕比得上张里长家了。毕竟,钱再多都是死物,只有田才是立家之本。
    不过很快,周家大伯就无奈了。
    从小山坳上远远的看去,上百亩高低起伏连绵不绝的水田的确很美,等到了底下仔细看时,才愕然发觉这些水田全部都没收拾干净。
    怎么说呢?就跟周家原先的那五亩水田似的,里头的水都在,稻桩也没拔,稻穗当然都被收割完毕了,可便是如此,到时候收拾起来也是一桩麻烦事儿。
    初时周家大伯还没想明白,毕竟稻桩也是能卖钱的,尤其这上百亩的稻桩,收起来晒干绝对能卖出一笔不算少的钱。不过,转念一想他就懂了,估计那江家跟周家似的,心思没放在田里,要么干脆就是实在太忙碌,打算以后慢慢收拾,或者索性全都甩给接手的买家。
    甭管是哪种,这些都不是大问题。而在花了一个时辰细细查看后,周家大伯可以笃定,假若这些水田能以一千两银子包圆的话,周家绝对赚翻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多了,周家大伯穿过连片的水田,向蹲在田埂上嬉戏玩闹的小孩打听了一下,他很快就寻到了江家。
    江家的人其实已经走了大半,起码老人女眷和孩子都走了,留下的几个壮年汉子听了周家大伯的话,立马麻利的介绍起来。
    其实,所谓的上百亩水田真实的数量是一百一十亩,其中有七成是上等的良田,两成半是中等田,剩下的约莫半成则是下等田。
    不拆散零卖的传言是真的,只是具体的算法要另外细说。
    譬如,占了总数七成左右的上等田每亩十二两,约九百两;中等田每亩八两,约二百二十两;下等田的数量最少,统共也就六七亩的样子,作价三十两。
    当然这是具体价格,因着都过去月余了,都没有买家接手,或者说没有买家能够一口气接手那么多水田,江家那头也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了。倒不是他们故意拿乔不拆散零卖,而是因着绝大部分水田都是连成一片的,若是零卖,极有可能造成外头的那一圈全卖掉了,里头的则彻底砸到了手上。
    这不,看到周家大伯一副诚心买家的模样,江家立马提出了另外的好处。
    “你若诚心想要,原本的总价该是一千一百五十两银子,我给你个实诚价,一千两整包圆。”
    周家大伯瞪圆了眼睛,这价格简直实诚到不行。要知道,虽说他先前也盘算着江家这片水田至少需要千余两银子,可那是至少啊!尤其在亲眼瞧过之后,他愈发心动了。
    可以说,这质量这数量再配上这个价格,绝对是人人眼馋的大肥肉。
    前提是要出得起这个钱!
    “要不要带你去瞅瞅?”江家那头也是人精,一见周家大伯这副神情,就明白这位是个真有钱的主儿,当下心里的大石头就落了地。作为卖方,他不怕买家难伺候拼命还价,只怕对方没钱。
    有道是,坐地起价落地还价,好好商量总能出个结果的。要是没钱,谈个屁!!
    “行,那就先瞅瞅。”周家大伯还是很谨慎的,他决定再跟江家人去田里走一走,听听对方是怎么说的,有没有糊弄他的情况。另外,他还打算去杨柳村托人打听打听江家的情况,看看可有问题。若啥问题都没有,那明个儿就能进城把红契给签了。
    事情进展得倒是很顺利,周家、江家都极有诚意,最后协商的结果是,周家出一千两银子买下所有的水田,江家这头表示田里所有的稻桩、附近的两个粪坑、及之前佃农搭的几个窝棚全部送给周家,要是周家有意将田赁出去的话,江家这头也可以帮着牵线搭桥联系上先前的佃农。
    除此之外,周家也叮嘱这事儿暂且保密,对外就说江家没将田卖出去,委托人先帮忙看着。
    对于这个条件,江家倒是无所谓,左右他们一走就不打算回来了,借自己的名头给周家使使也无妨。哪怕到时候真出了甚么事儿,衙门里的红契是做不了假的,一样牵扯不到江家身上。
    不到三天,一百一十亩水田就易了主,周家大伯激动的泪洒县城,都没往家里跑,而是径直飞奔去青云镇寻他娘告知这一好消息。
    结果,见儿子这般丢人现眼,周家阿奶只一脸的鄙夷的叱道:“涨点儿出息罢!这才一百多亩地,往后要是咱们家再买地,你是不是要疯了?对了,暂且先别对外说,连自家人都不用说,老二那头倒是可以支会一声。”
    “好好,阿娘你说啥都是好的。”周家大伯连声应着,瞅着又有人来吃麻辣烫了,这才停了话头,只道,“阿娘,我帮你看着,你先回家歇歇。”
    这会儿不过才晌午过后,依着素日的情况,起码还要管小半日才能收摊。周家阿奶瞧了瞧天色,点头道:“也行,正好我去买些吃食带回家。”
    “那这田契……”周家大伯背着人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递了过来。
    周家阿奶劈手夺走,塞到了一个旧背篓子里,转身从摊位上拿了两串铜钱,大步流星的走了。
    再看周家大伯,在经历了这几日的事情后,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对于自家亲娘更是钦佩不已。可怜的是周家阿爹,他完全迷糊掉了,哪怕依着本能仍在帮人煮麻辣烫、收钱,却已是灵魂出窍状态。
    方才,亲娘和亲哥说话时并不曾避着他,可那些话拆开来每个字他都懂,咋合在一起就那么难懂呢?究竟是他太傻了,还是家里人都太聪明了?
    一直到收摊回家,眼瞅着就快到村子里了,周家阿爹才仿佛忽的回魂一般,冷不丁的低吼一声,险些没把他亲哥吓死:“咱们家买田了?!!!”
    要不是怕自家三弟回头告状,周家大伯真的很想揍他一顿,幸好他忍住了,只没好气的道:“嗯,买了,一口气买了一百一十亩的水田。”
    周家阿爹:…………
    瞅着被吓得不轻的自家三弟,周家大伯的心情居然挺好的。其实,仔细盘算盘算,他就明白周家阿奶手头上绝对不止这千余两银子。
    旁的不说,单是先前卖五彩粽子就赚了四百五十两,就算盖房子、挖井花费掉一些,四百两那绝对不会动用。之后卖旋风薯塔也赚了四百两,却没啥大的花销,还有那五个薯塔机,虽说不知晓具体卖价,可就他亲娘那德行,能不狠狠宰一刀?只怕这三处进项就能有一千两了。
    最后,就是卖麻辣烫的钱了。五个摊位,哪怕是生意最差的青山镇,一天下来也能赚个二两银子了,要是恰逢赶场子,利润翻个两三倍都没问题。这都一个多月下来了,只怕少说也有四五百两的进项了。
    另外还有一个事儿,尽管有些不太分明,不过周家大伯到底是一家之主,至少对外是这样的。他依稀知道亲娘手里还有一笔钱,具体数额不知,来历不知,只隐隐约约的知晓那笔钱为数不少,且跟周芸芸有点儿关系。
    其实,那就是七八年前卖“小白萝卜”的二百两银子。周家大伯并不知晓,除了“小白萝卜”,周家阿奶还卖过“野白菜”,而中间零零碎碎的普通中药材也卖过一些。
    甭管怎么说,经此一遭周家可算是真正的脱胎换骨了。
    周家大伯喜气洋洋的回了家,回头见廊下坐着一溜儿的小孩崽子,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个大海碗,里头全是浮浮沉沉的大肉馄饨。
    “咋今个儿想起包馄饨吃了?”
    忙着埋头大吃大喝的小孩崽子们一个都没理他,连他自个儿亲生的三山子都没抬头。最后,还是周芸芸听着咋没声儿,才抬眼看过去,答道:“这是阿奶从镇上买的。”
    “嗯,芸芸真乖。”周家大伯黑着脸夸赞了一声,紧跟着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家臭小子,转身回了堂屋。
    堂屋里,饭菜早已备下,因着天气炎热,哪怕已经做好有一会儿了,瞧着还是热气腾腾的。除了自家每天每餐都要吃的麻辣烫外,今个儿的大木桌上还有满满两大箩筐的细白面馒头。
    “今个儿我高兴,犒劳下你们!”周家阿奶如是说。
    周家大伯暗地里腹诽一声,小孩崽子们都吃馄饨,他们吃细白面馒头,只能说这真不愧是亲娘!!
    话虽如此,周家众人还是挺高兴的,就算家里有了钱,细白面也不是常吃的。至于给孩子优待则是周家的传统了,反正各家都有孩子,谁也不吃亏。
    结果,旁人也就罢了,周家大伯的好心情却没持续多久。
    等吃了晚饭,二山子就寻了个借口将他爹唤到一边,说了个事儿。
    原来,自打前几日周家大伯忙着买田产,因此改了自家人原先定好的出摊安排后,二山子就跟他娘一起去了青山镇。考虑到出摊赚得的钱并不是各家收着的,因此青山镇其实真挺好的,路途近不说,买的人也不算特别多,除了恰逢赶场子时略有些手忙脚乱,平日里倒是挺空闲的,有时候还能得空去逛一逛,相较而言算是个松快活儿。
    可二山子却说,他不想去青山镇出摊了。
    “咋的了?”周家大伯一脸的不明所以,虽说买田的事情算是结束了,可接下来的活儿却是不少。
    依着原先的打算,他是想花几个小钱请人将田里的稻桩子拔干净。村里那三亩水田就请族里的半大少年,养着鱼的两亩他打算自个儿亲自去,至于刚买到那一百一十亩水田,则打算托人在杨柳村寻些劳力,正好将自家买田的事情糊弄过去。
    也就是说,短时间内,周家大伯真没空出去练摊,且方才在饭桌上他也对家里人说了这事儿。当然没提刚买的那些田,只说他打算把水田清理一下,免得回头天气冷了,愈发的不好弄了。
    其他人当然不会有意见,哪怕出摊再累,能有侍弄田地累?结果,旁人没啥说道,他儿子却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