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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可鼻端分明萦绕了股淡淡的龙涎香气,叫她一阵阵地眩目。
    纳兰峥恐怕不晓得,她情急出口的那番话听在湛明珩耳里就与一点星火瞬间燎了整片的原野一般。他只舔了她一下,那都百般克制的结果。
    可他此刻却有些后悔了。
    他竟然一个没忍住舔了她……她才多大,他这是在造孽啊!
    只是造便造了,毕竟早晚要造的。关键在于,眼下并非元宵灯市,而身在宫中书房,他该往哪跑?
    他盯着她鲜嫩得像在滴水的唇瓣,神情错愕了一瞬,猛一回身,决计先撤再说。随即疾步走至窗前,长手一伸将窗给阖上了。只是阖完又觉不对,这是做得什么?便是长手再一伸,复又将窗给支了起来。
    如是这般还不够,他竟像找不着了银钱似的,盯着那些个桌椅板凳,满屋子转了一圈。
    从头至尾,纳兰峥只是一动不动地,瞠目望着他。
    只见湛明珩终于不疯魔了,却是步至她旁侧,退回到了与亲她前一模一样的站姿,一提袖摆,若无其事地接话道:“我想了想,抗旨要杀头,大抵划不大来,还是勉为其难娶了你吧。”
    纳兰峥都快忘了前头说的什么事了,哪还有心思计较这所谓“勉为其难”的说辞,扇了几下眼睫,呆愣地点了个头,然后不自觉抿了抿唇。
    这抿唇姿态,直叫湛明珩心痒得都快抓耳挠腮起来。体内那股凭借疾走数百步强压下的火复又腾腾燃起,记起前头那几乎快要无法忍耐的深入探寻的*,他深吸了一口气,预备再走几步。
    都说邪不压正,他觉得颇有道理,他真是太受不了自个儿心底那股浩然正气了!
    却哪知纳兰峥这下回过神来了,猛地拉扯了他的手腕:“你干什么去,我眼都晕了!”说罢一手取了药箱里头一个紫金釉瓷瓶,预备给他处理伤口。
    他都这般若无其事了,她还能如何。难不成问他,你亲我嘴做什么?方才那副非他不嫁的逼婚架势是情急冲动,她还是要脸皮的,当然也得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了。况且她本就是来给他治伤的。
    她将瓷瓶的盖取了,抓过他的手来。只是这一抓却觉那手心发烫,有些不大对头。湛明珩也发现了,下意识缩回了手。
    纳兰峥不高兴了。敢情他亲她一口,她就得苦兮兮陪他演一出若无其事,而她不过碰了一下他的手,他就嫌弃成这副模样了!
    她怒目瞪他:“你瞎动什么,我给你上个药罢了!”一面又因心内奇怪,踮了脚去探他脑门,完了再摸自个儿的脑门,比较一番才道,“你可是被那卓乙琅气烧了?我叫太医来给你瞧瞧。”
    “不是!”湛明珩立刻拦下她,心道她就别瞎摸瞎碰的了,他眼下浑身哪处都是烫的,请来了太医,难不成要人家说,他这不是内火,是欲火?
    他说罢干咳一声解释道:“是此前失血……多了,未曾料理伤口以至体热的缘故,你给我上药就行了。”说罢伸出手去。
    “可你从前说,那得是失许多的血才会的。”
    湛明珩叹口气,心道早知今日,从前教她那些个破玩意儿做什么,简直自缚手脚,连谎话都说不利落了。只假作一本正经道:“这哪有定数的,况且我这体格没那么容易病,兴许天热罢了。”
    纳兰峥狐疑地看他一眼,就去给他上药了。
    那药粉往掌心一裹,倒叫湛明珩一身火气瞬间压了下去,他“嘶嘶”直抽冷气:“纳兰峥,你给我上的什么玩意儿,能不能温柔些了?你如今再这般待我,可就是谋杀亲夫的重罪了!”
    她觑他一眼,已然有了长进,不再被这些调侃闹红脸了,只当没听见,道:“良药自然苦口,我请太医院给的我药性最猛的。”说罢撒得更起劲,一面蹙眉教训,“你说你与那酒盏生的什么气?难不成咱们大穆就你皇太孙最能耐,有那徒手碎酒盏的功夫,这才要与人炫耀一番?那东西是拿来盛酒的,又不是拿来给你把捏着玩的。”
    她平日多与他说些抑扬顿挫的短句,哪会这般啰嗦。湛明珩只觉心都漾成了一滩水,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去捏她脸:“那我把捏你就是了。”
    纳兰峥一边是药粉一边是纱布,腾不出手来阻止他,只得瞪着他道:“你还要不要这手了,不要我给你废了!那手筋在何处,我可是记得的!”
    他缩回了不安分的手来,完了又道:“你倒舍得?”
    纳兰峥猛撒一顿金疮药,雷厉风行地答了他。
    承乾宫里传来皇太孙“嗷嗷”直叫的响动,那方圆三里的宫婢齐齐面红耳赤,浮想联翩,未敢踏近房门半步。
    只是湛明珩哪是真痛,不过逗她一番,叫她好不再担心他罢了。
    实则他此前被打断了没说完的话是:那封圣旨是假的。倘使她展开了便会发现,那上头是他的字,连玉玺的印迹也是匆忙伪造而成。
    卓乙琅根本不曾给他多余的时辰,也知晓圣旨是假,但他意不在纳兰峥,本就为试探湛明珩而来,看他肯为她做到什么地步罢了。
    如今卓乙琅知道了,他为了纳兰峥,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惜假造圣旨。
    但他不后悔,也决计不告诉她此事内情了。
    他只是在想,得准备准备,赶紧换封真的来,将她手里头那个调包了才好。
    ☆、第49章 忌辰
    湛明珩想法子去调包圣旨了。先以拟写匆忙疏漏年月为由,哄骗得纳兰峥连瞧都没来得及瞧就将东西给了他,又去太宁宫罚了一个时辰的跪,才终于被昭盛帝召了进去。
    他晓得假造圣旨绝非小事,倘使他不是皇祖父的亲孙子,现下恐怕已身首异处了。因而十分诚恳地请了一番罪。
    昭盛帝怒发冲冠地将他狠狠教训了一通,训得他脸都抬不起来才算数,命中书舍人照原样新拟了圣旨,继而挥手呵斥他走了。
    赵公公觉着,主子爷的确该气的。毕竟小太孙竟然……竟然先送了纳兰小姐回府,才来太宁宫请罪。
    只是待小太孙灰溜溜走没了影,却听主子爷冷哼一声,随即变了个脸,神情满意地道:“这小子倒是个皮厚的,将自个儿夸得厉害!”说的是圣旨里头的赞词。
    赵公公掩着嘴笑,顺着他的意道:“小太孙神机妙算,巧破此局,那才多少的时辰,将这赞词写得出彩不说,且竟能制得如此精致,堪得以假乱真……小太孙如今俨然已可独当一面,再说纳兰小姐小小年纪又有如此风范,将来必得母仪天下。陛下尽可宽心了!”
    昭盛帝觑他一眼:“瞧你这天花乱坠的,就数这张嘴巴厉害!你这意思是,朕尽可放心去了?”
    赵公公忙给自己掌嘴,一面道:“奴才失言,奴才失言了!”
    ……
    纳兰峥过了几天热闹日子。祖母高兴坏了,成日地拉她说话,讲的多是女子出嫁后要晓得遵从的事宜。只是那些温良恭俭让的也便罢了,竟连闺房之事也与她含蓄地提了。
    她可不曾想过这天南海北远的东西,毕竟圣旨只说“择吉日”,湛明珩此前也承诺了待她及笄,婚事自然不会这般的早,因而闻言顿时面红耳赤。若非她也算口齿伶俐,几次三番地打擦边球含糊了过去,可真得找个地缝钻了。
    她为此更是想念父亲。倘使父亲在,决计会心疼她的。
    可惜前线战事吃紧,这魏国公府的大家长为大穆朝出生入死,却恐怕至今都不晓得闺女已被皇家掳了去,待凯旋归来,得知自个儿是最后一个知情的,必得气得七窍生烟。
    再过几日,纳兰峥收着了湛妤的信,信中约她府上一叙。妤公主这些年待她不薄,且也可说是为她与湛明珩“殚精竭虑”了六个年头,她自然该赴约。却哪知当日清早梳妆一番踏出府门,便见那深红大漆的榆木雕花马车前头立了个人,见着她便行礼。
    她向湛允颔了颔首,心内哭笑不得。她换车夫了,那车里头必然也多了个人。妤公主真是没有一回不卖她的。
    果不其然,掀帘入车就见湛明珩端着杯茶,优哉游哉地喝,手下是一盘棋局,都没有抬眼看她一下。
    纳兰峥就拣了离他最远的地儿坐了,与外头道:“行车吧。”
    湛明珩这下抬眼了,理直气壮问:“怎得坐那里,你是瞧不见我?”
    “瞧见了,只是看太孙殿下专心研究棋局,恍入无人之境,不忍亦不敢打扰。”
    她态度冷冰疏离,湛明珩一愣,这才察觉到哪里出了岔子。他是习惯了她跟着自己的,也早便对她存了意,因而那婚约于他而言不过算添了一笔,实则分别不大。可对女孩家而言便不同了。她从前对他不过比对旁人多了几分熟悉与仰赖,如今却是拿他当未来夫婿瞧,遇事就愈发地小气在意了。
    他见她来了也不招呼一声,她当然会不高兴。
    湛明珩想通了,就快意地笑起来,当即挪了过去,又拣了块手边碗碟里金黄可人的糯米糍喂到她嘴边说:“我是怕你沿途无趣,才摆了棋局想与你下的。”
    实则纳兰峥一点不难哄,况且并未多生气,见状也不计较了,只是没那脸皮被他喂食,就拿了手去接。谁知他一下将糯米糍拿远了,不给她接:“怎得,你是有手没嘴?”
    果真好不过三句话,瞧他这凶巴巴的模样!
    她瞪他一眼:“我便是不爱吃你手碰过的东西。”
    “那嘴碰过的吃不吃?”见她一脸不明所以,湛明珩又笑着补充,“拿手喂你你不要,可不得逼我用嘴了?”
    纳兰峥立刻凑过去,一嘴叼走了他手里的糯米糍。
    他真是……自以为如今已能扛过他的调侃,却不想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总有新鲜词儿搅得她难为情!
    于是那棋便没下成。天真的太孙天真地摆了盘十分绝妙的棋局,预备与她一道琢磨,却是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婚约到手,但凡她在他跟前,他就只想“琢磨”她。
    所以他……喂了她一路的吃食。
    待下了马车,纳兰峥只觉肚皮都要撑破了,站也站不起来。那些吃食虽都是她平日喜爱的,可哪有这等吃法?偏湛明珩威胁她,若不乖乖吃下就要拿嘴喂她,她只得“忍气吞食”,一路瞪他一路吃了个饱涨。
    等入了建安侯府,到了那乘凉的亭中,看见下人端来一盘盘如山的点心吃食,她就吓得立刻往湛明珩身后躲。
    湛明珩见状向湛妤解释:“皇姑姑,您别与她客气了,她马车里头吃多了,如今饱腹得很,用不着这些。”
    湛妤不免发笑,心道看这模样,也不知小两口马车里头闹腾什么了,就给纳兰峥备了消食的酸梅汤,将那些点心撤了下去。
    湛明珩见纳兰峥安顿好了,就说:“我去找秦姑父谈事,你与皇姑姑聊着。”完了又向湛妤请示。
    湛妤嗔怪一句:“阿峥在我这里你还不放心?且去就是。”说罢交代一句,“倘使你姑父叫你陪他吃酒,你可不能应他。”
    “大白日吃什么酒,皇姑姑也放心罢。”
    纳兰峥等他走了就好奇问:“如秦阁老这般月朗风清的读书人,竟是好酒的吗?”
    湛妤笑一声:“那唐时的李太白不也好酒?你们这位姑父可不像面上瞧去那般正经。”
    她这措辞好似纳兰峥已嫁入了他们皇家似的。只是她也没在意这个,反倒愈发好奇起来:“那是如何的不正经法?”那日宫宴所见,这位阁老分明极有手段,也极严谨的。
    “便说这酒,你不晓得,明珩九岁那年,还只是长孙的时候,被他骗着喝了一大壶,竟是睡了整一日夜才醒,吓得宫里头的太医连排地跪在殿门前,也跟着吹了一日夜的冷风。他那时也近而立了,竟如此戏弄个孩子。”
    纳兰峥一面觉着好笑,一面疑惑道:“如此,陛下竟不曾责罚秦阁老吗?”
    “自然责罚了的,不过也只作了个样子。你是聪明的,理当瞧得明白形势,父皇爱重他胜过朝中旁的臣子。”
    纳兰峥点点头,心道那可不,否则能将嫡公主嫁他作继室?
    “彼时父皇有意叫他辅佐长兄以作助力,只是长兄……”她说及此一顿,“长兄去了,他如今就帮衬着明珩。”
    她说得隐晦,纳兰峥却也听明白了,心道秦阁老大约便是所谓太孙派系吧。她默了默道:“实则我也憋了许多年,一直不敢问太孙……太子殿下他?”她说到这里停了停,“倘使忌讳……公主便当我未曾问过。”
    湛妤闻言也是一默,过一会复又笑起,先叫她安心:“你如今也与明珩一道喊我皇姑姑就是了。此等事自然忌讳,只是你迟早都得晓得,也没什么不可与你说的。”她顿了顿道,“长兄自幼孱弱,身患怪疾,是从母后那处传来的。我运道好无事,又因此疾男者传女,明珩也是无碍,只独独可怜了长兄……”
    她话里的“母后”是指早年病逝了的先皇后。起头谁也不晓得先皇后的病疾还会累及小儿,否则怕是不会册封她的。
    “长兄因了这病,性子格外孤僻一些,加之那些年朝里头不安分,他便更是心力交瘁。只是原本还能熬个几年的,却后来悬梁自缢了。就在承乾宫里头,明珩如今的居所。”
    纳兰峥不觉喉间一哽。
    “彼时我也不过十四,明珩十一岁,比我个子还矮些。但他是较宫人还早发现长兄的。那日京城下了很大的雪,我沿途耽搁了不少时辰,到承乾宫时已是什么都瞧不见了,只看明珩一个人站在雪里,一动不动望着那根金色的大梁。”
    她说到这里叹了一声:“当年长嫂去的时候,明珩还未断奶,我当他是年幼不记事,与长嫂无甚感情,因而此后每逢长嫂忌辰也不曾流露分毫伤感。可长兄去的时候,他一样一滴泪没落。长兄去后诸多事宜,父皇为稳住朝臣,不久便大举册封。他替了长兄的位子,便与没事人一样。后来我们才知,他那日是去承乾宫找长兄问学问的。那卷兵法书册,他再没有翻开看过。长嫂与长兄的忌辰,他也不是毫不记得,不过一个人跑去私苑喝闷酒,我们都瞧不见他罢了。”
    湛妤说罢见纳兰峥出神,就握了她的手道:“阿峥,明珩这孩子太不容易了,三日后便是长嫂忌辰,你要多陪着他。如今父皇已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赐了婚,你便不必再顾忌那一套礼数,也不必畏惧了凤嬷嬷。规不规矩,由咱们湛家说了算,明白吗?”
    纳兰峥沉默一阵,点点头:“我会的。”
    ☆、第50章 醉酒
    纳兰峥将此事牢牢记在了心上,待到三日后先太子妃忌辰,就预备叫院中下人们想法子支走凤嬷嬷,再偷溜出府去。不想却听他们回报,凤嬷嬷天没亮便出了门,压根不在桃华居。
    岫玉就与她解释:“凤嬷嬷虽待人严苛一些,却也是疼惜殿下的,身为殿下**母又岂会不知他对生母的念想,恐怕这是有意装作瞧不见,好叫您安心去顾着殿下呢。”
    她点点头,不免心内也是一阵慨叹,上了马车往湛明珩的私苑去。
    她去得极早,天蒙蒙亮便启程,到时听私苑的婢子说,太孙昨夜便宿在此处,眼下还未起身。她想了想就去卧房寻他,哪知推门却见里头空无一人。